安麗哲
中國藝術人類學的研究一直緊隨時代,關注社會發展的核心問題,在新冠疫情掃蕩全球以及“逆全球化”的國際環境下,國家提出了以推動內需以及加速創新為主要內容的“內循環”方針,這使得國人對鄉村振興的關注度空前提高,鄉村振興的主題成為2020年度中國藝術人類學最關注的焦點問題之一。在此背景下,中國藝術人類學的研究者紛紛結合本專業的視野與理論基礎對相關的問題展開論述。通過對2020年度發表的藝術人類學論文進行綜合分析后發現,圖像與視覺造型的研究熱點主要分為三個層面:關于圖像闡釋與地方性文脈發現方面的研究;視覺藝術符號與民族文化建構的運行機制研究;對傳統視覺藝術資源轉化的探索與研究。這三個層面的研究成為熱點有著深層的原因,即這些研究的終極指向都是藝術與鄉村振興的關系問題,揭示出中國藝術人類學研究作為應用型藝術學學科能夠始終聚焦于現實,積極探索藝術在當前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與意義,從而為構建本土化的藝術學理論體系提供重要參考。
在以往的藝術人類學研究中,對造型藝術進行地方性闡釋一直是研究的熱點,不過在2020年度的研究中,最大的變化是諸多學者不約而同地在以往人類學闡釋方法的基礎上,引入與借鑒了圖像學的研究方法,形成了以地方性文脈發現為目的的圖像史與闡釋相結合的研究特色。
進入21世紀以來,大量圖像學的著作被翻譯出來,而藝術學中的藝術史是受其影響最多的學科,畢竟現代意義上的圖像學的產生發源于對藝術史的研究。西方圖像學研究主要是結合文化來闡釋圖像的,或者通過各個歷史時期的文化來解釋圖像或者闡釋圖像的風格。潘諾夫斯基在《圖像志研究》中提到過圖像意義的三層次:第一層是前圖像志描述,要求解釋者對圖像風格史有著經驗方面的闡釋;第二層是圖像志分析,要求解釋者能夠從文獻的角度進行分析;第三層是圖像學分析,要求解釋者能在了解人類心靈傾向的基礎上對藝術作品進行分析。①[美]潘諾夫斯基:《圖像志研究: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的人文主體》,戚印平、范景中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1年版,第4頁。可以說,西方圖像學的基礎產生于工業社會中的視覺造型藝術,與我國造型藝術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許多中國的藝術人類學研究者在實踐中已經發現了圖像理論并不完全適用于我國民間藝術品的闡釋,只有從實地調查出發才能建構其本土化的解釋體系。不過,圖像學在對造型藝術的闡釋,以及對藝術史的建構方面,都對藝術人類學乃至藝術學研究有著重要的啟發作用。
2020年的藝術人類學研究中,其研究者開始大量關注西方圖像學的概念與方法。關于人類學與圖像學研究方法的相互借鑒,羅易扉就帶來了一個來自西方的研究案例,她通過對藝術史學家瑪莉特·韋斯特曼的理論視野進行分析后發現,韋斯特曼以一種不同于以往歐洲視角的藝術史研究方法,即采用藝術人類學的方法進入圖像學研究,通過對17世紀荷蘭圖像與民俗檔案以及荷蘭室內物質文化隱喻的深入研究,闡釋那個時代裝飾符號的表征系統,并最終通過尋找圖像與荷蘭市民生活之間的層層關聯,呈現出17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的文化表征。②羅易扉:《瑪莉特·韋斯特曼的理論視野——荷蘭黃金時代的“風景”表征》,《美術》2020年第5期。這種從社會語境中去理解與闡釋地方性的文化與藝術,并探討藝術深層功能的研究,為地方性藝術文脈的梳理找到了較好的研究方法。如程波濤、孫麗媛在研究中將瘟神形象還原到當地百姓的傳統民間信仰中進行闡釋,他們認為瘟神信仰的出現及其圖像的生成與應用,皆與人類的健康、生命、生活有著內在關聯,它是人類戰勝瘟疫的一種精神性介質,這不僅體現了民眾對于瘟疫的畏懼與迫切渴求庇護的現實心理,也是在醫療條件落后的社會中,人們嘗試以俗信與非理性方式來趨瘟逐疫、護佑生命的無奈之舉。這一古老的帶有心理防護性質的信仰習俗與活動,在傳統社會民俗生活中被持久沿用與承襲,而瘟神信仰與瘟神圖像在抗擊瘟疫的過程中,更多的是發揮消減恐懼與精神安慰的作用。③程波濤、孫麗媛:《傳統瘟神圖像的生成邏輯與文化功能》,《閱江學刊》第4期。徐磊、榮樹云以楊家埠灶王年畫為研究對象,探討了當地灶王年畫的文化裂變動因、社會功能分化及其藝術邊界重建,進而對儀式類圖像在“非遺”語境中的文化再生產進行解讀。他們認為:“非遺”語境下,民俗藝術品的使用標準與審美標準之間產生了裂痕,這種裂痕使民俗類藝術品凸顯了作為鄉土文脈的符號性和表征性,豐富、延展和擴大了民俗類藝術品的內涵以及使用范圍,這一系列“非遺”語境中的民俗事象的變遷恰恰成為某個社會文化再生產的動力機制。④徐磊、榮樹云:《非遺保護運動與民俗傳統的互動同構——以楊家埠灶王年畫為個案》,《民俗研究》2020年第2期。屈永仙的研究通過對傣族佛寺內的經畫以及民眾禮佛活動中各種剪紙、佛幡等宗教藝術品的考察,發現這些視覺圖像都是南傳佛教的符號,是以視覺形象闡釋神話的載體。傣族佛寺藝術的創作者來自普通百姓,這些作品記錄了民眾的生產生活和傳統習俗,蘊藏著本土文化和信仰。這些佛教藝術具有一定的社會功能,如教化普羅大眾、美化環境、傳播大眾審美以及傳承多元文化等。⑤屈永仙:《傣族神話敘事與佛教藝術——以佛寺經畫與剪紙為例》,《民族藝術研究》2020年第3期。楊杰宏提到神話是解讀圖像的腳注文本,圖像是神話的意義載體,二者皆受到自然環境、文化生境、意義空間所制約。丁巴什羅圖像屬于圖像敘事文本,它與丁巴什羅相關的口頭傳統、神話故事、東巴舞蹈、東巴音樂構成了東巴文化的互文本。他認為只有把圖像與神話置于歷史范疇下的不同時間、空間、文化傳統、意義空間里,才能更準確、深刻地理解圖像所蘊含的文化內涵與象征意義,還原圖像得以產生與發展的歷史背景與文化情境。⑥楊杰宏:《多維與互構:圖像學視域下的東巴神話研究——以丁巴什羅圖像為中心》,《民族藝術研究》2020年第3期。色音與黃強的研究則以一本珍貴的清代滿族薩滿手抄本為例,將其滿文部分的神歌、漢文部分對祭祀儀式過程的敘述和說明以及對祭祀儀式場景的具體描繪的插圖三者結合起來非常形象而準確地還原了滿族薩滿當時舉行祭祀儀式的具體過程和內容,揭示了民俗儀式與圖像敘事的關系。①色音、黃強:《信仰民俗與圖像敘事——以清代〈祭祀全書巫人誦念全錄〉為例》,《西北民族研究》2020年第1期。
2020年度,在理論層面上探討視覺藝術符號如何與社會發展和鄉村振興產生聯系是一個熱點問題。這部分的研究成為本年度熱點之一的關鍵是這些問題的探討為下一個階段的應用研究,即如何將地方最具代表性的傳統符號轉化為資源,從而應用到鄉村振興以及社會發展中去提供理論依據。在這部分的研究中,主要就兩個層面進行探討:首先是關于視覺符號建構文化的方法論探討,其次是關于藝術符號建構文化觀念的具體途徑與方式的探討。
在研究的具體方法論上,多數學者認為關于這個問題的探討需要采用交叉學科的視野,尤其是民俗學、人類學、民族學等學科的視野,然后以視覺藝術符號為切入點,探討其具體建構的途徑。如楊娜以漢服研究為例,分析了漢服概念被混淆的歷史原因與時代背景,提出只有綜合運用民族學、民俗學、人類學等現代學科視角挖掘傳統服飾體系的運作系統,發掘服飾符號對于民族文化的建構方式,才能完成現代漢服服飾體系和文化體系的理論重構。②楊娜:《“漢服”的概念內涵與漢服體系的建構路徑》,《貴州大學學報(藝術版)》2020年第6期。楊蓓等人同樣以人類學與民族學相結合的研究視野,不過他們是從實踐微觀層面出發,詳細描述了如何運用視覺符號建構現代的民族文化的方法。他們認為涼山彝繡的創新設計,不是對傳統元素的堆積和復制,而是基于符號學的語義提出元素解讀模型,通過對彝繡的外在表征和隱性語義進行充分的理解和提煉,在設計流程中,通過歸納、分析、演化和創新應用的方式驗證設計的可行性。③楊蓓、鐘瑋、張婉玉:《基于符號學的涼山彝繡圖形設計與創新實踐》,《絲綢》2020年第3期。于富業以遼寧沿海經濟帶遼西段滿族民間刺繡和滿族剪紙為例闡述了在梳理民間工藝文化資源的基礎上才能進行其全面系統的分析,探索利用數字化技術提煉滿族民間工藝的文化符號,從而為其復興傳統文化和振興鄉村提供現實依據。④于富業:《遼寧沿海經濟帶遼西段滿族民間工藝的保護與傳承策略》,《渤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5期。
首先是關于信仰的文化觀念建構方式。宗教藝術也一直是藝術人類學研究的重要對象之一,由于信仰是文化的一部分,那么我們通過作為表征的宗教藝術又可以反過來透析當地民眾的認知與觀念、文化與信仰。杜新燕的研究以在云南巍山當地信眾眾多、使用較廣的甲馬為個案調查對象,探討了其造型圖像的基本繪畫技法,審美經驗、價值觀、圖像與神人關系等多種面向,體現民間信仰藝術品在儀式性質之外的諸多功能。作者認為宗教藝術品可借助人類的念力與社會力,進而對人們的行為進行約束,同時人們也可以通過主動參與村落社會信仰活動的行為確認個體在集體中的位置,獲取象征性資源,從而形成地方性社會的觀念一致性以及建構內部秩序。⑤杜新燕:《民間木刻版畫甲馬紙的靈驗建構——以云南巍山為例》,《藝術探索》2020年第3期。陳丹的文章中以潮汕神像為例,探討了其“靈性”生產的過程,她認為神像作為“符號”與“物”的信仰物,本身具有多重的文化含義。中國民間信仰實踐離不開神像一類的造物。人們通過工藝與儀式進行物人互動,才能實現“靈性”的生產或消解。在該個案中,可以發現工匠、委托者和村民三個群體對神像“靈性”的認知存在差異,造像知識、社會評價等成為影響人們對神像“靈性”認可的重要因素,“集體”觀念時刻影響著不同群體的行動和選擇,即人們共同塑造了神。同時,人與神像的互動是持續、主動與建設性的,人通過持續性地對神像的供奉來確認個體在村落社會中的定位。而物一旦進入社會生活,便進入人與物、個體與集體之間“混融”的狀態。這便是神像“靈性”被構建出來的過程。①陳丹:《物化的“靈性”生產:潮汕民間造像量度與觀念》,《民族藝術》2020年第1期。
其次就是關于文化認同的建構探討。視覺造型藝術與文化認同關系的探討也一直是近年來藝術人類學關注的熱點。在藝術符號的功能性研究中我們常常可以看到傳統藝術符號能夠發揮促進本民族認同的功能,那么在鄉村振興的建設中,如何發揮創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夠繼續發揮藝術符號在構建文化認同方面的作用。周逸煊、金兌玩在文中提到作為傳統民族文化與傳統民族藝術的縮影,民族造型藝術不僅傳達和表述了傳統的審美趨向與美學實踐活動,也融匯語言文字、道德價值與審美理念等民族價值觀念于一身,其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涵、造型思維、美學特征及形式美規律等也為現代設計產業與傳統民族文化藝術的接軌提供了具有現實意義的參考價值,這種民族性文化特質也為現代設計文化內涵掙脫文化內容同質化的藩籬帶來參考價值與啟發。②周逸煊、金兌玩:《民族造型藝術對現代設計的文化認同的構建》,《貴州大學學報(藝術版)》2020年第6期。譚曉寧通過對貴州施洞苗族母花本紋樣造型的文化研究,認為施洞苗人以“紋”為據,建立起“我群與他群”之間的界限,并借由母花本的紋樣系統完成施洞苗族人對自我身份的建構以及對該民族歷史的符號化記錄。③譚曉寧:《紋的秩序與人的秩序——貴州施洞苗族母花本紋樣造型文化研究》,《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20年第3期。可以說,以紋建立起來的秩序是強化施洞苗族族群認同和強化歷史集體記憶的重要手段。
我們可將第一部分的研究,對于地方性文脈的功能性闡釋當作鄉村文化振興的第一個層面,因為只有對地方性文脈進行詳細的梳理,摸清楚我們的“家底”,才能在此基礎上進行資源轉換,實現鄉村的文化與經濟振興。第二部分對于文化構建方式與觀念的研究可以當作將傳統遺產轉化為現代資源而進行的理論探討。那么在最后一部分主要探討的是應用型研究,即如何在鄉村振興的背景下,將地方性的藝術符號進行現代性改造,從而實現從遺產到資源的轉化。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調查與研究一直是藝術人類學研究中的重要任務之一。21世紀初,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為依托的傳統村落旅游業的發展,成為鄉村文化振興戰略中的一種社會現象與發展模式。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有名詞的“文化空間”更是成為這方面研究的一個關鍵詞。“文化空間是具有特殊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集中表現。它是一個集中舉行流行和傳統文化活動的場所,也可定義為一段通常定期舉行特殊活動的時間。這一時間和自然空間是因空間中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存在而存在。”④烏丙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文化圈理論的應用》,《江西社會科學》2005年第1期,第102—106頁。李東風提出了鄉村文化空間是具有系統化、整體化和生態化的綜合體,鄉村文化構成要素由物質性要素和非物質性要素組成,作為非物質的吉祥符號是鄉村文化空間的重要構成要素之一。傳統村落和鄉土建筑承載了中華民族千百年來的民俗信仰、民間藝術、生存智慧、社會活動、文化景觀等文化與精神要素,是組成中華民族傳統物質文化、非物質文化的重要遺產和遺存,載體之一就是文化符號。時至今日,許多傳統村落和鄉土建筑依然發揮著積極的作用,吉祥符號的價值和意義體現在整個鄉村文化空間之中,保持著鮮活的文化生活和多樣的文化形態。維護和建設好以吉祥符號為核心的文化空間,才能使得鄉村成為人們尋覓鄉愁、寄托鄉思、抒發鄉情的精神家園,從而實現由遺產到資源的轉變。⑤李東風:《吉祥符號與鄉村文化空間》,《民藝》2020年第3期。孫發成提到傳統工藝的活態保護應該從手藝人主體視角切入,肯定手藝人的身體價值,確認手藝人具身化的知識系統和實踐系統是傳統工藝活態傳承的根本所在。在活態保護中應關注手藝人作為傳承主體以“身體”為媒介所建構的活態空間,這也是活態保護的重點。在活態保護中要重視傳統工藝的生產屬性和當代價值,在包容多種空間維度的生活世界中逐步構筑傳統工藝的活態傳承與保護體系。①孫發成:《傳統工藝活態保護中的“身體”價值與“活態”空間》,《民族藝術》2020第4期。朱韜等人通過對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民族服飾非物質文化遺產扶貧就業工坊的考察,揭示了挖掘、提取以及利用民族服飾中的文化元素對保護與傳承民族服飾文化有著重要意義。現代文明的發展、生活方式的改變,破壞了民族服飾文化存在的基礎,少數民族在族群辨識上開始逐漸失去載體及判斷力。在此情況下,探尋一條既能夠對民族服飾進行保護傳承與合理開發,又能夠通過民族服飾產業化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路徑非常必要。“在當前文旅融合的背景之下,通過民族服飾產業化扶貧,促進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民族文化旅游開展,帶動經濟發展,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實現鄉村振興,具有較強的理論及現實意義。”②朱韜、謝洪忠、肖杰丁:《民族服飾的保護與傳承及其產業扶貧路徑研究——基于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民族服飾非物質文化遺產扶貧就業工坊的考察》,《民族藝術研究》2020年第4期。榮樹云提到濰坊楊家埠村年畫手工藝不僅是“遺產資源論”在鄉村建設中的價值體現,也是“文化”振興鄉村的有效功能見證。但是,以“非遺”旅游業為支撐與以重構地方感為模式的手藝類新村建設,出現了文化主體的“缺場”現象,這將不利于鄉村振興的長效發展。作者認為只有激發和調動起村民的文化自覺意識,提高村民的參與度,才能建構出符合鄉村振興核心價值觀以及可持續發展的手藝新村。③榮樹云:《后“非遺”時代手藝新村建設的可持續性發展研究》,《民族藝術研究》2020年第6期。
鄉村擁有著豐富的農業產業與鄉村文化資源,設計助力鄉村產業發展是一個系統工程。研究者們敏銳地觀察到了在“非遺”視野下進行的設計助力鄉村發展過程中設計師與村民之間的關系問題。張朵朵結合“‘花瑤花’文化創意產業精準扶貧項目”等案例,從農業裝備智能化、鄉村文化創新轉化、品牌重塑等方面展開了分析,她觀察到在設計力量介入農村不同產業領域時,設計組織的方式也呈現出從設計師作為設計專家主導的“為鄉村而設計(design for)”轉向邀請村民一起參與的“與村民一起設計(design with)”的發展趨勢;設計的內容不再僅僅停留于物質化的產品,也包括更多非物質的內容。她強調協同設計在激發鄉村居民能動性、實現鄉村“內生性”發展中的重要價值。④張朵朵:《設計,助力鄉村產業發展》,《美術觀察》2020年第5期。張哲認為山西花饃作為典型的傳統民間美術與手工藝,在當今社會面臨手藝喪失、接受面窄、文化傳承發展困難的情況下,需要運用人類學、社會學的方法對研究對象本身進行文化性認知研究與本質研究,以個案研究進行設計學的圖解文論式剖析。通過對每個個案的深入研究,轉化為視覺化傳統創新再設計的推廣實踐案例。該方法可對“設計介入民間美術”的傳統文化傳承創新方式提供新思路與參考。⑤張哲:《設計介入民間美術——山西花饃文化承變及應用實踐》,《設計》2020年第15期。張涵秋、李鋒認為為了更好地傳承發展龍泉青瓷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同時振興龍泉鄉村,設計師和手工藝人可以采用合作的模式,從而活化產業,實現傳統的現代性轉換,形成現代商品,并且在此基礎上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鄉村振興。⑥張涵秋、李鋒:《設計驅動下的非遺傳承發展與鄉村振興——以龍泉青瓷為例》,《設計》2020年第1期。
方李莉提出:“在世界范圍內對文化多樣性的保護浪潮中,作為傳統文化代表的手工藝開始得到復興,但其復興不是一種單純的復興,其必須要和當代設計、當代文化,甚至當代的高科技融為一體,成為當代社會進步的一股重要力量之一,才會充分體現其價值,也才會有其創新的基礎和理由及源泉。”⑦方李莉:《設計·手藝與中國文化復興——方李莉談“設計與文化”》,《設計》2020年第2期。季中揚、張娜則探討了歷史上傳統手工藝的“在地同業”與“在外同行”現象,他們認為傳統手工藝這種同鄉同業模式以“在地”與“在外”的互動發展為突出特點,“在地”與“在外”之間有著主從關系,其實是“前店后院”模式在空間上的延伸,“在外”拓展的目的始終是為了地方,而不是帶走地方資源“在外”發展。這種同鄉同業模式立足“小地方”,放眼“大世界”,在鄉村與城市、地方與世界之間建立緊密的聯系,這對于系統解決當代鄉村振興過程中的產業、人才、文化等問題,具有特別重要的啟發性。⑧季中揚、張娜:《手工藝的“在地同業”與“在外同行”》,《開放時代》2020年第4期。吳昶梳理了鄂西南的陶和瓷興起與衰落的歷史脈絡,并就磁洞溝陶瓷行業的信仰與神話傳說、當地土瓷產品的樣式特征與文化內涵、磁洞溝土瓷窯址分布、當地人對未來的期望做了深入的線索描述,思考鄂西南民間手工藝的資源能否在當前鄉村振興的場域下重新復蘇,從而進一步發揮振興鄉村經濟與文化的功能。他提出鄉村振興思路必須和地方的自然資源、歷史與文化資本結合起來,讓它們從被當地人視為“無意義”的遺忘對象,變成使當地人能夠從中獲益的非物質文化遺產。①吳昶:《湖北恩施磁洞溝土窯陶瓷燒造技藝現狀調查——兼論鄉村振興及相關問題》,《內蒙古藝術學院學報》2020年第3期。
在手工藝與鄉村振興的關系上面,除了從實踐個案生發的思考之外,還有從理論到理論的思考,如張君的《隱性知識的外顯化:人類學對手工藝知識生產的重塑》,他認為探討結構人類學理論對手工藝文化研究有啟示,并從自然結構、社會結構與符號結構三個維度建構出手工藝文化分析模型,可以找到手工藝知識生產的文化范式。這從理論層面引證了手工藝對于建設鄉村傳統文化的可行性。②張君:《隱性知識的外顯化:人類學對手工藝知識生產的重塑》,《民族藝術》2020年第1期。
總之,從以發現地方性文脈為目的的圖像史與闡釋相結合的研究到視覺藝術符號與民族文化建構的運行機制,再到對傳統視覺藝術資源轉化的探索與研究,其實正好是發現我們的文化,思考我們的文化以及創造我們的文化的全過程。這三個部分的研究有著內在的邏輯關系,只有更加深入地梳理民族性圖像的意義,才能掌握其真正的基因密碼,從而在轉化中不丟掉關鍵內核,并將傳統進行新的創造,從而實現對我國鄉村地區的盤活與振興。這種邏輯關系在前些年的研究中并不明顯,然而在鄉村振興一詞成為熱點的時候,所有關于圖像史的論述、闡釋以及資源如何轉化的研究終極均指向了鄉村,這也使得這三個方面研究的內在邏輯關系逐漸成為共識,使得2020年度的藝術人類學研究呈現出新的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