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5月31日,吳健雄生于江蘇省蘇州太倉瀏河鎮,其父吳仲裔早年就讀于著名的上海南洋公學,曾參加過反對袁世凱的斗爭。吳仲裔思想開明,提倡男女平等。吳健雄雖為女兒身,父親倒希望她不讓須眉,胸懷男兒志,積健為雄。
良好的家庭啟蒙和學校教育“潤物細無聲”,滋養、激發著吳健雄對科學的興趣、探索精神和愛國主義情懷。1923年,11歲的吳健雄到離家50里的蘇州第二女子師范學校讀書。
畢業后,吳健雄當了一名小學教師。對當時的女孩子來說,當小學教師是個讓人夢寐以求的好出路,父親卻鼓勵她繼續到大學深造。
“如果沒有父親的鼓勵,現在我可能在中國某地的小學教書。父親教我做人要做‘大我,而非‘小我。”吳健雄在回憶她的人生歷程,言及父親對她一生的影響時十分激動。
對吳健雄的一生產生極大影響的第二個人,是胡適。
早在蘇州第二師范學校求學期間,吳健雄就聆聽過來校訪問的胡適先生的演說。吳健雄還記得,胡適那次演講的題目是《摩登的婦女》,內容是婦女應如何在思想上走出舊的傳統,令吳健雄眼界大開。次日,她又追隨胡適到東吳大學,再次聆聽講座,胡適的風度、神采、見解,令年少的吳健雄“思緒潮湃,激動不已”。
1927年,吳健雄以優異的成績從師范學校畢業,1929年被保送進入國立中央大學數學系(一年后轉入物理系)。按照當時的規定,師范學院的保送生不能立刻入讀大學本科,吳健雄便進入上海的中國公學就讀一年,當時該校校長正是胡適。二人的師生之緣從此開始。
1936年,吳健雄在叔叔的資助下獲得去往美國深造的機會,就讀于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
“二戰”爆發以后,胡適先生長期在美公干,這對師生又有了時相過從的機會。胡適先生曾寫信給吳健雄,殷殷囑托:“凡治學問,功力之外還需要天才。龜兔之喻,是勉勵中人以下之語,也是警惕天才之語。有兔子的天才,加上烏龜的功力,定可以無敵于一世。僅有功力,可無大過,而未必有大成功。你是很聰明的人,千萬自重自愛,將來成就未可限量。這還不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我要對你說的是,希望你在海外住留期間,多注意此邦文物,多讀文史類書,多讀其他科學,使胸襟闊達,使見解高明,做一個博學的人。凡一流的科學家,都是極淵博的人,取精而用弘,由博而返約,故能大有成功。”
胡適曾在公開場合說,做吳健雄的老師是他平生最得意、最自豪的事情:“我一生到處撒花種子,絕大多數都撒在石頭上了,其中有一粒撒在膏腴的土地里,長出了一個吳健雄,我也可以萬分欣慰了。”
作為學生,吳健雄對胡適也極為崇敬。她常說自己的研究成果皆是根據胡先生平日提倡的“大膽地假設,小心地求證”之科學方法而取得的。
一個思想開明的父親,一個諄諄教誨的良師,他們對吳健雄的啟蒙和教導,是吳健雄的一生之幸。

從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畢業的吳健雄
1937年2月,納粹德國開始執行“鈾計劃”。
1941年年末,珍珠港事件后,美國先后向日本、德國、意大利宣戰。一些美國科學家提議,要先于納粹德國制造出原子彈。美國陸軍部于1942年6月開始,實施利用核裂變反應來研制原子彈的計劃,亦稱“曼哈頓計劃”。該工程聚集了當時西方國家(除了軸心國)最優秀的核科學家。1944年,吳健雄受老師勞倫斯、奧本海默之邀,以外籍女科學家的身份,參與美國絕密的“曼哈頓計劃”,成為參與該絕密計劃唯一的華人女物理學家。
吳健雄負責最核心的工作——原子核的分裂反應,其實驗成果解決了鏈式反應無法延續的重大難題,直接啟發了該計劃的核心人物費米,大大縮短了原子彈試制的進程。
吳健雄在伯克利的導師、1959年的諾貝爾獎得主塞格雷在評論吳健雄時寫道:“她的意志力和對工作的投入,使人聯想到居里夫人。”

胡適和吳健雄
誰說女子不如男?作為女性,吳健雄打破了科學界由男性壟斷的局面:1944年,成為普林斯頓大學有史以來頭一位女性講師;1958年,打破普林斯頓大學百年傳統,成為第一個獲得該校榮譽博士的女性;1975年,她再次打破美國物理學會由白人男性擔任會長的傳統,成為該學會第一位女性會長。
憑借非凡的智慧和超常的努力,吳健雄為中國乃至世界女性樹立起一面旗幟,取得令許多男性科學家都望塵莫及的成功。“科學中少了女性,是對潛在才分一種可怕的浪費。”吳健雄說。
吳健雄一生獲獎無數,獨獨沒有獲得過諾貝爾獎。
1956年,楊振寧、李政道對“宇稱守恒定律”提出懷疑,因實驗太困難,希望渺茫,無人可以證實他們的理論。他們找到吳健雄。
這時,吳健雄已與丈夫袁家騮買好返回中國的船票,她想看看闊別20多年的故鄉,但是這項極富挑戰意義的實驗吸引了她。袁家騮也積極支持,他退掉一張船票只身回國。檢驗“宇稱守恒”是一項精度極高的實驗,為了使用華盛頓國家標準局的超低溫儀器,吳健雄頻繁地往返于紐約和華盛頓,與其他4位科學家一同夜以繼日地進行實驗。
作為項目的領導者,吳健雄帶領實驗走向成功。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把兩位年輕的科學家,推上了諾貝爾獎的領獎臺。許多科學家都為她抱不平和感到可惜,為西方對東方的偏見、對東方女性的偏見而吶喊:這是諾貝爾獎委員會最大的失誤。

工作中的吳健雄
吳健雄從未公開表露過意見,一如既往地全心投入研究工作。多年后,在給1988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杰克·施泰因貝格爾的祝賀信上,吳健雄寫道:“盡管我從來沒有為了得獎而去做研究工作,但是,當我的工作因為某種原因而被人忽視時,我依然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據說,當年被諾貝爾獎排除在外后,吳健雄淡淡地說了一段話:“我愛的是我的事業,而不是諾獎;再說,諾貝爾先生又不是我先生,我愛他做什么?我的先生叫袁家騮。”
吳健雄的丈夫袁家騮,也是享有國際聲譽的物理學家,在高能物理、高能加速器和粒子探測系統的研究上卓有成就。
他們的朋友都說袁家騮一貫以太太為榮,說:“不管吳健雄去什么場合,拎照相機的人總是袁先生!”
吳健雄能專注于物理研究,袁家騮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和付出功不可沒;而對袁家騮來說,甘之如飴地為愛人付出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人走天下,心系桑梓。
身居海外多年,吳健雄始終惦記家鄉,時刻惦記著祖國的科學發展。
婚后不久,為了使丈夫進入美國無線電公司繼續從事尖端技術研究,吳健雄“硬著心腸離開這風和日暖”的加利福尼亞。
“我覺得美國無線電公司規模大,設備好,中國將來正需要這樣大規模的工業組織,他應該前去得些經驗。”
1946年,一位美國教授在退休前希望將藏書捐贈給中國的一所大學。在吳健雄的努力下,這批圖書最終被捐贈給北京大學。

吳健雄和袁家騮
1982年,吳健雄受聘為南京大學、北京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等高校的名譽教授,同時擔任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學術委員會委員。
1994年,吳健雄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首批外籍院士。
晚年,吳健雄拿出25萬美元,捐給母校明德學校作為基建費。
她表示,自己是華夏兒女,作為一名科學家,她拿不出更多的錢來,但她可以邀請海內外優秀的科學家來做學校的顧問,推動祖國科技事業的發展。她平時以儉樸著稱,卻為“吳仲裔獎學金”的設立慷慨捐出近100萬美元,表達她造福桑梓的寸草之心。
1993年,在吳健雄和袁家騮的建議和全程參與下,被稱為“科學神燈”的第三代同步輻射加速器正式啟用,這一成果使中國在這一領域取得了與美國、歐洲鼎足而立的地位。
1973年,周恩來總理在接見吳健雄夫婦時說:“你們是華人中杰出的代表,為世界的科學做出了貢獻,是我們華人的驕傲,是全世界華人的驕傲。”
1997年2月16日,吳健雄因中風去世,享年84歲。葉落歸根,她的骨灰被安葬于蘇州太倉瀏河鎮,墓碑上有這樣一句話:她是卓越的世界公民,和一個永遠的中國人。
在浩渺的星空,有一顆國際編號為2752的小行星,叫作“吳健雄星”,是1990年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以吳健雄的名字命名的。
如今,吳健雄已經離世24年,但她的“光芒”依舊熠熠生輝。
(菘 藍摘自微信公眾號“必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