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萬元“撈人計劃”

●文/戚劍

丈夫受賄被拘，妻子托人找關系想要“撈人”，結果卻是“人財兩空”，賠上了750萬元。人啊，一旦想要劍走偏鋒，鉆法律空子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就給了別有用心之人乘虛而入的機會，從而陷入新的、深不可測的泥淖……

丈夫收賄被查處，妻子花錢托人“撈人”

李鼎榮是深圳寶安區沙井街道辦事處原副主任，因涉嫌受賄，于2012年10月11日被寶安區紀委帶走調查。寶安區檢察院于同年立案偵查，10月18日對李鼎榮刑事拘留，1周后正式執行逮捕。

李鼎榮被查處，最著急的莫過于他的家人了，妻子朱梅婷四處托關系找人幫忙。除了李鼎榮的家人，他曾經的老師程向東也很著急，“李鼎榮是我的學生，他出事后我很心痛，一心想幫幫他。”

朱梅婷和程向東想幫李鼎榮本是無可厚非的事，但他們想不出什么具體的方法，于是“病急亂投醫”，指望著通過走后門的方式，為李鼎榮開脫罪責。

情急之下，程向東突然想到自己有一個朋友叫王天圣，人脈很廣，便趕緊打電話給他。程向東將大致情況向王天圣描述了一番，問他有沒有辦法幫一幫李鼎榮，誰知王天圣開口就說：“辦不了，李鼎榮進去以后什么都認了。”

王天圣的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程向東也就不再指望他能幫忙了。然而沒承想，一個多月后，王天圣主動打來一個電話，讓這件事舊話重提，并最終擺上了“行動日程”。2012年11月的一天，王天圣打電話告訴程向東：“李鼎榮的事，我可以辦。”

一聽事情有轉機了，程向東非常高興，在征得朱梅婷的同意后，與王天圣相約面談具體細節。11月下旬的一天，程向東帶著朱梅婷和李鼎榮的弟弟、妹妹一起到廣州，與王天圣商量具體辦法。王天圣自稱認識很多人，關系非常廣，只要給他450萬元，他保證能讓李鼎榮在紀委調查完畢后平安回家。朱梅婷一心想讓丈夫早點回家，不管花多少錢都覺得值得，于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其實，王天圣之所以說話這么有底氣，源于他相信自己背后有后臺為他撐腰。但事實證明，王天圣所謂的后臺，只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臆想而已。

能讓王天圣自信心如此爆棚的神秘幕后人物，到底是誰？原來，起初程向東打電話問王天圣能否幫幫李鼎榮，王天圣雖然當時婉拒了此事，但并沒有忘記這件事。巧合的是，沒過多久，王天圣在廣州參加了一個飯局，并在飯局上結識了被大家稱作“李處”的退休干部李永興。

李永興曾在海南省組織部工作，曾任海南省人事廳辦公室主任，后從海南省糧食局退休。李永興在海南工作期間，與曾在海南省委組織部任副部長，后升任廣東省委副書記、省紀委書記的黃俊鋒是同事。此后，李永興便到處向人炫耀自己“路子寬”。

獲悉李永興的特殊身份后，王天圣便試探著問他能否搞定李鼎榮的事。李永興讓王天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說給他聽，沉吟片刻之后，說道：“這事我可以辦。”正是李永興與黃俊鋒的這一層關系，給了王天圣足夠的想象空間。

“撈人”行動紙上談兵，假借撈人大肆斂財

有了李永興在背后撐腰，王天圣的膽子大了起來，在朱梅婷面前拍著胸脯保證能把事情辦成，并向朱梅婷開口索要巨款資金。王天圣的心里打著如意算盤：只要神通廣大的李永興把“撈人”的事給辦成了，自己借機從中分一筆錢是順理成章的事。

然而，人心隔肚皮，李永興心里的真實想法，王天圣根本不知道。事實上，李永興壓根兒就沒有準備幫忙辦事。王天圣來找李永興疏通關系，李永興當時就有些懷疑：涉案金額90萬元，卻要花300萬元去撈人，這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

后來，李永興因生意上的事來到深圳，在福田區的一家酒店與一個朋友閑聊時，隨口說：“李鼎榮因貪腐90萬元被抓，有人想請我幫忙撈人。”這個朋友在寶安做房地產生意，對李鼎榮的事聽說了一些，當即說道：“李鼎榮的案情我都聽說了，他涉案哪止90萬元啊！據說是涉案1000多萬元，他還在外面養了3個女人，而且都生了孩子，他經手的很多征地拆遷的事都是用不正當手段搞定的……”

李永興這才發現，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但他又不想放棄到手的賺錢機會，于是決定“欲擒故縱”。

李永興回到海口后，王天圣多次給他打電話，詢問事情是否開始辦了。李永興故意擺出不高興的態度，回答道：“這個案子我都搞清楚了，你講的話都是假的。李鼎榮還涉黑，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我哪里敢輕易去找黃俊鋒？”

事實上，李永興對于李鼎榮一案的各個訴訟環節壓根就不了解，更沒有所謂的“撈人計劃”，當然他沒有將實際情況告訴王天圣。而王天圣依然對李永興的“能量”充滿期待，李鼎榮的妻子朱梅婷更是心急如焚，主動要求盡快交錢。

2012年12月4日，朱梅婷向王天圣廣州農行的賬戶匯了450萬元。接著，王天圣和李永興在工行廣州六運五街支行開了一個聯名賬戶，王天圣隨后把朱梅婷匯到自己農行賬戶上的300多萬元轉到了聯名賬戶上。

王天圣見朱梅婷給錢特別痛快，就不斷地找理由向她要錢。朱梅婷救人心切，毫不推脫，對王天圣的要求一一滿足。王天圣原本答應450萬元搞定，卻層層加碼，給出的理由也十分荒唐：公安局資料中的另一個案件關系到了李鼎榮，需要加150萬元擺平；之前找的領導換人了，重新再找關系必須加錢……王天圣陸續向朱梅婷要了750萬元。

雖然李永興沒有幫忙“撈人”，但依然理直氣壯地對王天圣說，自己因為做檳榔生意虧了錢，急需資金周轉，向王天圣提出：“借300萬元給我急用。”王天圣不敢得罪李永興，當場答應。

2013年春節前，王天圣和李永興一起來到廣州，將聯名賬戶上的300多萬元轉到李永興在深圳的一個賬戶里。李永興拿到錢，為了穩住王天圣，拍著他的肩膀說：“事情辦得差不多了。”

既然付了錢，朱梅婷和程向東焦急地等待著事情的進展，不停地向王天圣打聽“撈人”的情況。王天圣一開始對朱梅婷說：“可以幫忙做到判三緩四，不用坐牢。”但當朱梅婷和程向東追問他找的是什么關系時，王天圣總是說：“現在很敏感，要保護領導，不便透露過多消息。”

王天圣在辦事過程中，從來沒有跟朱梅婷講過案件的具體情況和涉案金額，因為他壓根不知道這些訴訟節點，很多情況反而都是朱梅婷告訴他的。朱梅婷心里著急，每次跟王天圣通電話時都問：“有沒有把相關罪名去掉？能把涉案金額減下來嗎？具體是怎么辦理，采取什么措施啊？……”王天圣就賣關子說：“偵查期間認定的罪名和金額，與起訴和判決時有沒有變化，以及最后定的罪名和金額，現在都不能確定的。事情還在辦，別著急。”

王天圣沒有向朱梅婷反饋過李鼎榮一案的任何訴訟進展，被催急了，他就以“領導辦事你不要催，催多了領導會不高興的”等理由搪塞。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王天圣還曾經讓程向東通過李鼎榮的

律師詢問案件的詳細情況。程向東質問道：“我們求你辦事，你怎么還問我？”王天圣有些心虛，只得以“領導辦事你放心”的話來敷衍。

東窗事發，一個受賄案牽出兩名詐騙犯

2014年6月5日，李鼎榮被惠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六個月，并處沒收財產三百萬元。法院認定李鼎榮受賄金額為人民幣191萬元、港幣228.5萬元。直到這時，王天圣還想繼續維持騙局。當拿到判決書的朱梅婷打電話給他，假裝詢問事情辦得怎么樣時，王天圣仍在電話里繼續著謊言：“事情正在辦理中，很快人就出來了。”

見自己主動聯系的“求助對象”讓朱梅婷白白花費了巨款，程向東過意不去，多次到海南找王天圣理論，要求他向朱梅婷退錢。王天圣起初同意退還200萬元，卻以自己買的理財產品沒到期為由一拖再拖，后來一分錢也沒有退。

朱梅婷找王天圣要求退款遭拒，遂向公安機關報案。隨著案件偵查推進，這起以“撈人”為名的詐騙案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2014年11月5日，民警在海口市龍華區海秀大道一個小區內將王天圣抓獲。2016年4月14日，民警在海南省萬寧市長豐鎮抓獲網上追逃人員李永興。至此，王天圣、李永興雙雙落入法網。

惠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朱梅婷在王天圣的要求下，分多次將人民幣750萬元轉賬給王天圣。王天圣通過與李永興開立聯名賬戶、轉賬等方式，先后將570萬元轉賬至李永興個人賬戶，剩余180萬元占為己有。惠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王天圣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十萬元；被告人李永興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三十萬元。

一審宣判后，王天圣與李永興均不服，提出上訴。

李永興辯稱自己與王天圣之間屬于借款關系。二審中，對此上訴理由經查：在被害人朱梅婷向王天圣轉賬450萬元的次日，李永興、王天圣即開立聯名賬戶，后朱梅婷多次向王天圣轉款，王天圣均在到賬后即向李永興轉賬，在朱梅婷支付給王天圣的750萬中有570萬元最終轉入李永興賬戶。李永興與王天圣二人初識，既不具備大額借款的信任基礎，也無借款憑證、還款約定，李永興也供述其檳榔生意虧本，并無大額借款并償還的能力，其所謂向王天圣支付利息也未索取相關憑證。李永興稱王天圣轉賬570萬元系借款，不符常理，也與同案人王天圣的供述、證人朱梅婷的證言不符，不予采納。

二審法院認為，李永興作為一名退休干部，明知向王天圣收取的款項為介入李鼎榮司法案件的費用，其并不具備介入李鼎榮司法案件的專業法律知識和能力，但卻隱瞞真相，并將上述款項用于償還個人借款、生意經營，在被害人發現被騙要求退款時拒絕王天圣的退款請求，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其行為構成詐騙罪。

2019年9月12日，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王天圣、李永興詐騙案二審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編后

“任何人不得從自己的違法行為中獲利”，這是一句著名的法律諺語。意思是利益的取得都要通過合法的方式，違法行為不能獲利。具體來說，任何人的任何行為，其預期的利益都要嚴格依照法律的規定，都要從法律之中找出理由。一旦想要“越界”達到某種目的，就意味著對其他權利的侵犯，是不被允許，也不可能達到目的的。

其實，當人們想要鉆法律的空子時，自身也很清楚其行為的不合規性，而迫切的心理又會令他們“病急亂投醫”，再加上很多人對于專業知識以及法律問題不掌握，就很容易成為被捕捉和詐騙的目標。

不斷出現的詐騙案件也提醒人們，不要輕信任何違規違法的操作。對于各種不符合法律規定的“承諾”，要有起碼的警惕性，以免“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后落得人財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