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野鴨

陳彥斌

那年，捕魚隊派我和大老周看守臥牛河口的漁亮子。每天我們劃船來到河?xùn)|岸，都能看見一只母鴨領(lǐng)著一群小野鴨在河灣里鉆上鉆下，捕食小魚、小蝦或河底的螺螄。我們看著那樣幸福的一家，忍不住把摘下的小魚扔給它們。不過，那只母鴨并不領(lǐng)情，對我們這對打擾它們生活的漁民保持高度警惕，從不領(lǐng)著孩子過來搶食，而是帶著小野鴨向遠處游去，跟漁船保持一定距離。

對那只母鴨的舉動，我很理解。它們畢竟是自然界弱小的一方，必須保持著足夠的警覺。要知道，臥牛河兩岸并不是安然無虞之地，在臥牛河打魚時，我們經(jīng)常看見貉、獾或狐貍等動物的蹤跡，它們不僅在河邊找魚吃，還會襲擊沒有防備的水鳥。

這天黃昏，一只狼從茂密的蘆葦蕩里鉆出來。想不到看見我倆在河灣遛網(wǎng)，那個家伙不但沒有離開，反而靜靜地注視著河面，還不時用舌頭舔幾下嘴巴。看它那副饞涎欲滴的模樣，我不由自主地朝那里連看幾眼。見我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大老周笑著說：“是不是看見狼，有點害怕了？別看那只狼一直向咱們這邊張望，其實它在打這群野鴨的主意，并不是盯著咱們。”

他說得確實不錯，狼不僅在打那群野鴨的主意，而且很快付諸行動。只見它在岸邊站了片刻，隨后一步步走進河里，向遠處那群野鴨游了過去。它的意圖很明顯，想把這群小野鴨逼上岸，那樣就能輕易逮住還不會飛的小野鴨了。

見情況不妙，母鴨“呷呷”地叫了兩聲，隨后一頭鉆進河水里。看見母鴨消失在河水里，那些小野鴨學(xué)著母鴨的樣子，紛紛潛入水里，從河面上消失了。狼一時茫然無措，露著腦袋，不停地東張西望。

不過，狼確實是狡猾的家伙，這樣較量幾個回合，狼似乎摸透小野鴨再次出現(xiàn)的水面，還沒等它們再次出現(xiàn)，狼已經(jīng)等候在小野鴨的身邊了。看見狼向一只小野鴨撲了過去，母鴨一邊“呷呷”地叫著，一邊連跑帶撲扇翅膀地沖了過去。

看見沖過來的母鴨，狼放棄了原來的獵物，兇猛地撲了過去。這時，母鴨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只能奮力地扇動翅膀，飛離河面。那只母鴨飛起來的時候，似乎翅膀受傷了，歪歪斜斜沒飛出多遠，隨后落到河面上，一邊“呷呷”地大聲叫著，一邊用翅膀擊打著河水，拼命向遠處逃去。

當(dāng)時，我們在不遠處，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剛才那只狼并沒有咬住母鴨，它不可能負傷。母鴨這樣做，不過是一些母獸的慣用伎倆，佯裝負傷了，好把對手從孩子們身邊引開。果然，那只狡猾的狼沒有上當(dāng)，放棄那只佯裝負傷的母鴨，轉(zhuǎn)身追趕那些呆頭呆腦的小野鴨。

看見狼再次游過來，小野鴨嚇得四處逃散，一次次鉆進水里。不過，它們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從水里鉆出來了。而那只狼簡直狡猾極了，盡管附近有好幾只小野鴨，但它一直緊追其中一只不放。眼看那只被狼緊緊追逐的小野鴨累得沒有了力氣，馬上要被狼逮住的時候，已經(jīng)逃到遠處的母鴨再次飛了回來。

母鴨飛回來的時候，一直低空飛翔，翅膀幾乎貼到水面，徑直向狼沖了過去。隨后它猛地揚起一側(cè)翅膀，向水里的狼狠狠地擊打過去。可能那只狼沒想到母鴨會主動發(fā)起進攻，腦袋挨了重重一擊，一時被打得頭昏腦漲。

不過，那畢竟是只狼，不可能被野鴨打敗，更不可能退出狩獵場。當(dāng)母鴨再次俯沖下來，狼從水里猛地躥了起來，伸出一只爪子，頓時鴨毛紛紛飄落。這次，母鴨真的受傷了，有幾根翅翎被抓掉了，漂浮在河面上，它真的飛不起來了。只見它用一側(cè)翅膀不停地擊打河水，一邊“呷呷”叫著，一邊向遠處逃去。

當(dāng)狼全力以赴追趕受傷的母鴨時，小野鴨趁機游到岸邊，快速跑過河灘，消失在茂密的蘆葦蕩里。看見狼一直緊追不放，而且母鴨一旦成了狼的晚餐，丟掉的不僅是一條性命，那些小野鴨也活不下去了。對這場以大欺小、不對稱的較量，我們當(dāng)然不能視若無睹。我們劃船橫在兩者之間，有了我們的干預(yù)，發(fā)生在臥牛河上的一場自然界的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了。

可讓我奇怪的是，那只母鴨并沒有尋找跑散的小野鴨，繼續(xù)向遠處游去。我問大老周：“它怎么不去找那些小野鴨？”

大老周說：“那只母鴨還不能把它的孩子找回來，必須先把狼從附近引開，確保小野鴨安全了，母鴨才會找回失散的孩子。”

事情果然像大老周所說，第二天黃昏，當(dāng)我倆劃船再次來到臥牛河?xùn)|岸，看見母鴨領(lǐng)著一群小野鴨在河灣游泳、嬉戲。它們看見漁船緩緩地劃來，遠遠地尾隨在船后，一時我倆好像兩個牧鴨人，帶著一群野鴨在河面上放牧。

棹聲欸乃中，漁船犁開平靜的河面向前駛?cè)ィ瑤鸬臐i漪向兩旁散去，后面是母鴨帶領(lǐng)的一群小野鴨，烘托出這個黃昏特有的寧靜和安詳。我把那群小野鴨仔細數(shù)了一遍，一共十二只。

星晴摘自《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