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魏兆平 文/孫宇佳

我的父親叫魏廉,曾是一名運動員,退役后擔任江蘇省自行車隊總教練。
20世紀60年代,在父親的陪伴下,我在這里度過了幸福的童年。再歸來,我成了父親,94歲的父親卻已不在。但那些與父親相處的日子,深深印刻在我的腦海。10歲時我眼中的父親和60歲時我眼中的父親一點沒變,他那雙眼睛里永遠閃爍著稚氣與可愛。他樂觀、熱愛運動,更愛教育人要多鍛煉。在父親的影響下,我也愛上了體育運動,當過運動員。奔跑的每一刻,都感受到了父愛的溫度,融化在風中,迎面吹來。
父親說,身體好才是最大的財富,要和其他人比健康,這是他對于生命的高貴承諾。出生于1925年,他不愿多提那個年代的風雨飄搖,總是教育我要珍惜和平年代的幸福。父親在體育上生來便有天賦,年輕時比賽、帶隊當教練多次獲得好成績。退休后,發起組織了南京老年騎游隊,如今隊員已有上百人。老年人的退休生活,依然可以像年輕人一樣精彩。從開始在南京近郊騎車健身,到逐漸向鄰近的市縣騎游,父親廣交天下朋友,傳遞體育精神。
82歲時,父親三次騎單車進藏,并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營和海拔5230米的唐古拉山口表演倒立絕活;“廉伯老矣,尚且能騎”,89歲時他還毫不費力地環城騎行70公里;94歲的他風采不減當年,見證江蘇省自行車隊風雨60年……父親那清澈的眼神,那洪亮的聲音,那骨子里透出的樂觀勁兒,鶴發童顏的他像極了春天里追風的少年。
因為工作原因,我沒有再繼續從事體育行業,運動鍛煉次數也少了。父親教育我:“多跑公園,少跑醫院。”鍛煉身體最重要的就是堅持,工作再忙也要抽空鍛煉身體。
看上去樂觀開朗的父親也藏著心事。烽火年代讓他有著不一般的童年,孤兒生活的艱辛,讓他變得堅強,專注體育鍛煉,潛心自我提升。2003年,77歲的父親體檢發現心臟有問題,醫生進一步檢查,告訴他心臟要進行搭橋手術。他不相信,當時就出門騎了25公里給醫生看,固執得可愛,卻又是生命的奇跡,連醫生都感嘆。我們為父親的病焦急,父親卻反勸我們不要因為醫生的話擔心。作為一家的精神支柱,父親用樂觀獲得了家人的支持,重啟了騎行旅程。
汶川地震后不久,父親開始了西南之行。從汶川離開,他輾轉貴陽、南昌等地。他喜歡參觀紅色革命遺址,憶苦思甜。受到革命先烈的精神洗禮,從安徽九華山回南京,一天騎行242公里,父親只花了7.5元。他說:“一大早,我吃了一碗稀飯、兩個燒餅,總共1.5元錢的早飯。中午在蕪湖,我吃了一碗青菜面,3元錢。晚上到了馬鞍山,我用3元錢買了一碗蔥花面吃。”父親這般節省,又教會了我過日子的一樣法寶:平時節約,把錢用在刀刃上。父親的退休金并不高,卻騎著價格昂貴的專業自行車,他有5輛這樣的自行車。自行車的每個零件都是靠他省吃儉用買來的。布衣素食,清粥小菜,簡簡單單,但他說人一定要有個愛好,為愛好花錢是最有價值的投資。
2011年環太湖國際公路自行車賽“大眾騎行”賽場上,87歲的父親是最年長的騎手。所謂“大眾騎行”,就是讓普通市民也能夠親身感受專業比賽的氛圍。父親打扮得十分鮮亮,頭頂一個紅白相間的專業頭盔,身著一件橘黃色的騎手服,手上套著紅黑色的手套……他說自己穿這些行頭是特意給那些坐在汽車里的年輕人看的,他覺得穿得鮮艷,年輕人才能看到他。他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呼吁大家堅持低碳生活,健康騎行。
父親和母親攜手相伴逾70載,相濡以沫的愛情讓我學會了正確的家庭觀念。父親每次出行,每天都會給母親打電話匯報行程。每次父親離開沒幾天,母親就上火,眼睛發炎。一次,父親打算從拉薩出發繼續遠行,但考慮到母親思念心切,他就沿青藏公路騎行返回南京照看母親去了。父親說:“人的一生要不舍風景與自由,但更要珍惜愛人和家庭?!?/p>
晚年的父親被心臟病、白血病、前列腺癌折磨,可是他依然忍著痛,靠著不拋棄不放棄的信念,堅持鍛煉,樂觀生活,用孩子般的純真逗笑我們一家。他說:“我還要堅持騎行到100歲,用體育精神續寫多彩人生?!?/p>
父親90多載的人生精彩紛呈,他是我這一生追過最亮的星。每一個運動員背后都有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辛,但體育運動也賦予了我們極寶貴的財富,讓我們永遠熱愛生活。站在體育賓館體委大院內,又是同樣的夏天,雨水將梧桐樹洗得那般綠,父親在一旁鍛煉,我和發小們踢著球,我多想回頭對父親說一句:“爸爸,父親節快樂,我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