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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光

2021-07-17 05:08:25袁方華
遼河 2021年6期

袁方華

我夢到我跌落進一朵蓮花里,就像一只昆蟲跌落進去一樣。黑暗里,我左右沖突,尋找出去的路。羽白色的蓮花瓣漸漸虛化,又凝成一張張臉孔:前妻的臉,兒子的臉,父母的臉,陳陌和可可的臉,須發皆立的臉,相互糾纏著、旋轉著、呼嘯著,裹挾了我,正絕望之際,只聽“叮”一聲,蓮花上方隱現一點兒熒光,淡綠、抑或褐色的熒光,旋起旋滅,余光靄靄,歸于寂無。

后來,我給老同學徐慎說:我們離婚五年了,可前妻一個電話還是讓我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前妻嘶啞的聲音,就像細砂紙在玻璃上摩擦:寧小丁,兒子帶著蟈蟈離家出走,已經失聯了一個禮拜。

蟈蟈是兒子上初中時,我買來送給他的一只金毛狗。

蟈蟈每時每刻都會用充滿憂傷的眼睛注視著每一個出現在它面前的人。

五年前,我鐵了心要和前妻離婚,我把一間三居室和那輛白色別克留給了前妻。剩余的房貸由我繼續扛著,每個月給兒子三千元的生活費,直到兒子大學畢業。

前妻無形之中扔給了我一枚“嘶嘶”冒著白煙的炸彈。

一切戛然而止。我就像被按了暫停鍵,而時間卻沒有停止,依然咔咔有聲地前行。窗外,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呼嘯而過,并沒有鳴笛。我看了一眼,是第四醫院的救護車。第四醫院是精神病專科醫院,看來有精神病人逃離了醫院。其實,精神病院防護森嚴,各種精密鎖具層層把關,很少有病人能夠跑出去。這些都是我老同學徐慎告訴我的,他任職于第四醫院心理疾病咨詢師。

我和徐慎見面的地方是在西郊一座廢棄的水塔。本來,我蟄伏的那三年從來沒有使用過手機,就連投稿都是用手寫版。以前的同事、朋友、同學都失去了聯系,直到我在書店邂逅了陳陌。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已經足夠被遺忘、被淹沒了。不過,只有徐慎還記著我,偶爾還聯系。

那座廢棄的水塔就像從里到外已經開始衰敗、糜爛的巨大蘑菇。水塔向陽的地方站滿了成片的向日葵,安靜的向日葵們扶老攜幼,低垂著沉重的頭顱,追逐昏黃如藥丸般的太陽。水塔后面是墓園,此刻的墓地安靜如港灣,那些新舊交替的墳頭就像船一樣停泊在此。天色已經暗下來,空氣里有刺鼻的水腥味。我拿了幾本發表有我中短篇小說的省刊給徐慎。徐慎遞給我一根藍將,自己叼在嘴角一根。

徐慎嘩啦嘩啦地翻看著小說,寧小丁,士別三年,當刮目相看哈。

我笑笑,沒言語。徐慎彈掉煙灰,你就是為這離婚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我長嘆一聲,非也,我只是不想像以前那樣過下去了。

徐慎笑,你這可是斷頭之勇。我們每個人都這樣活著,你究竟為了什么在這個關口離婚?

我將煙蒂彈進廢水池,凄涼一笑:

一切都過去了,還能說啥?

能說出口的苦難根本就算不上苦難。

十幾年了,我們沒有性愛,沒有擁抱,沒有親吻。這種事,我跟誰也說不出口。

話又說回來,前妻并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沒有出軌,沒有過網戀。她是一名保險代辦員,穿行在這個日漸浮躁的城市里,看人白眼,仰人鼻息,僅憑三寸不爛之舌游走、游說于各色人群中。她并非生來就是浮躁的女人,她要掌管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拆了東墻補西墻,不斷填補生活里的漏洞,是生活的無望和我的無能造就了如今的她。我又有什么資格指責她?

徐慎打量著水塔,問我,寧小丁,你怎么選這么個破地方?

青藍色的煙霧里,我虛瞇了眼睛:我感覺這座水塔就像一個從里到外已經開始糜爛的蘑菇,糜爛過后,就是另一種新生。那年我和陳陌去冠縣梨園看梨花,帶回很多螢火蟲,放生在這水塔里,可可喜歡螢火蟲,我過幾天就要帶著可可和陳陌來這里看螢火蟲。

徐慎感覺不可思議:不會吧?螢火蟲都快絕跡了,再說了,只有南方靠水邊才會有螢火蟲,咱們北方并沒有啊。

我凝視著墓園里一座新修的墳,墳頭壓著黃色的燒紙,地上凌亂著還沒有褪去顏色的紙錢,白色的引魂幡插在墳頭,在風里呼啦啦地翻飛,墳前立了碑,但石碑是空白的,很突兀的空白:你就睜大眼睛看著吧……

直到黑暗淹沒了水塔,螢火蟲還是一只也沒有出現。

可可是陳陌的女兒,我搬去陳陌那里住以后,可可質問陳陌,媽媽,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跟爸爸姓,我卻跟媽媽姓?媽媽,我也要和爸爸姓寧。

她笑著征求我的意見,寧哥兒,可可要跟你姓寧呢。

我舉起可可往高處扔,接住,再扔,可可就在我一扔一接里快樂尖叫:

那就跟我姓寧唄!

她就笑,她的瞳孔漆黑如墨,就像神秘而吸力強勁的黑色漩渦。我一直一直認為,她們的出現,一定是上天對我的補償,可可是我的天使,陳陌也是。可可還沒出生,陳陌的前夫就因白血病離世,在我未出現之前,可可從來沒有見過她爸爸,每當可可追問陳陌,爸爸去了哪里時,無計可施的陳陌就編了一個理由,可可,爸爸出門去給你尋找螢火蟲了,可可長大了爸爸就會回來,帶著可可和媽媽一起去看螢火蟲。

可可從小就喜歡螢火蟲,喜歡那種暗夜里會發出微弱淡黃色光暈的黑色小昆蟲。但只限在電視里的動畫片里。可可從記事起,就無時無刻不盼望爸爸會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帶著自己和媽媽去看螢火蟲。

可可上學放學必讓我接送,必讓我送到她教室,她總會昂著驕傲的小腦袋和她的同學說,看到沒?我爸爸回來了,我爸爸還要帶我和媽媽去遠方看螢火蟲呢。

我懂可可的小心思,我逼著自己快速、無痕地融入到角色里,因為今年春天我帶著她去梨園看梨花時,答應過她,要視可可為己出。

我的手機鈴聲響起,是陳陌,寧哥,你干嗎去了?廚房里的抽油煙機都忘了關?對了,家里的紅酒沒了,你順道買一箱回來。

長發散披,身穿白色睡裙的她還沒睡,姿態優雅地坐在床頭,握著高腳杯,玻璃杯里的紅葡萄酒散發著紅寶石一樣的光澤,她端起另一杯紅酒,遞給我,輕輕和我碰杯,玻璃杯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我晃動酒杯,輕抿,回味,她微笑,可可睡了?我點點頭,我熟悉的暗香襲來,她手指微涼,輕撫我臉頰上已生成水泡的燙傷,她凝視著我,黑色的瞳孔風生水起:寧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你如此失態?忘關抽油煙機,還被熱油燙到?

我沒有隱瞞陳陌:我接到前妻的電話,她告訴我,寧遠背著畫板領著金毛蟈蟈已經失聯了一周。陳陌墨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眼眸里暗生警惕:寧哥,我不希望可可再次受到傷害。我們當初只領了證,并沒有辦宴席,極端低調。我們婚后不久,寧遠伙同死黨王天宇半路埋伏了陳陌和可可,當年十五歲的寧遠沒怎么著她,卻出其不意地用畫畫的朱砂潑了可可一臉一身。年幼的可可尖叫一聲,大哭不止,連夜高燒不退,陳陌鐵了心要報警,我怎么都攔不住。按熄臺燈,聲音隨著黑暗而來:睡吧,你明天回去看看,你也別太過擔心,寧遠畢竟十八歲了,他肯定有我們所不了解的遠方。

我感覺自己就像紙片,在黑暗里沒有重量。她擠進我的懷抱,她濕潤的唇就像吐水泡的小魚,帶著殘留的酒香,在黑暗里清涼涼地吻我的下巴。

可我今天無論怎樣調整都不在狀態。

她輕嘆一聲:寧哥,睡吧!

我明白她意猶未盡,可我的心攏不回來。

她依偎在我懷抱里,微涼的手指劃過我的肌膚,帶來一種我所深感陌生、如觸電般的顫栗:

寧哥,我在轉盤路和人合伙盤下了綠色莊園酒店。我打算讓你去接手我原來在振華地下超市的那間茶室。

本來我有些蠢蠢欲動的內心忽然一窒:陳陌,你知道的,我這么多年一直有社交恐懼癥,恐懼去人多的地方。

她當然知道,我離婚后就像一個囚徒。離群索居,躲在黑暗里蟄伏了三年,這三年除了書店,我從沒有去過公眾場合,我害怕和人打交道,因為我有社交恐懼癥,一種對于未知的恐懼。

我沒離婚前在一家設備制造企業做一名工藝員,按時上下班,每天背著包去擠公交車,人一多我就會眩暈,心跳加速,恨不得插翅而逃。好在我還有另一個只屬于我的文字世界,我在公司干了近十年,依然是一個大頭兵,前妻恨鐵不成鋼,對我不冷不熱,我都懷疑我是不是患了精神分裂癥,初識陳陌時我就告訴過她,她理解我的心:寧哥,你就在家收拾家務,做好咱們的后勤保障工作,閑了就寫你的小說,我可是你第一粉絲哦!

我在那家設備制造企業學會了一種特殊技能,利用一根彎成鉤狀的鋼絲,捅進鎖眼,試探著左右晃動,咔嚓一聲,鎖簧彈開。這是我在車間實習時,我師傅教給我的。我享受我的意識隨著那根彎成鉤狀的鋼絲進入未知的黑暗,左右晃動,試探著觸動精準而緊密咬合在一起的鎖簧,然后就是那聲讓我心情愉悅的咔嚓一聲,甚至超過了余音繞梁的音樂,這也許是除了文字外,我唯一的癖好吧!

我突然明白了陳陌的苦心,她是怕我閑下來胡思亂想。我的心松動了,一束光照耀進來,兒子離家出走所給我帶來的負面情緒慢慢消融:好,我答應你。

她用指尖輕點我的指尖,和我若即若離地碰觸。

三年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我跟妻說:

咱們離婚吧!

正刷抖音的她背對著我,頭也不抬:無聊!

我從床頭柜里拿出白天打印好并簽完字的離婚協議書放在她面前,她收起手機,蹙了眉,并不看離婚協議書:你外面有女人了?

我鄭重搖頭,凝視著她。這個陪我走過了十多年的女人,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

我的聲音極輕、極薄:我只是不想這樣過下去了。

她冷笑一聲,懶得理我,低頭繼續刷抖音。

可這一切真的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他們不懂一向懦弱、習慣了妥協的我,為何到了這個要命的關口卻鐵了心離婚。并不年邁的父母見無法挽回,扔給我一句狠話:你死到外面也別回來,祖墳里沒有你的地兒!

父母都是退休教師,退休后游山逛水,或者在家養生,出門跳個廣場舞。父母是閑了沒事拉二胡——吱咕吱(自顧自),哪管我的死活啊,他們也就是說說狠話而已,就算我死了他們都不會死。當初寧遠小的時候,無論刮風下雨,他們一天也不肯來照看孩子。

我辭了職,取出所有住房公積金,再次分給了前妻一半。我在城郊租了一間閣樓,帶天窗的那種,下雨時會漏雨,但能看到漫天繁星,或者清冷的月光。

我從書店買來幾百本中外名著,日夜苦讀,或者俯在寫字臺上寫小說。我要用余生做我喜歡的事情。

每月月底,我都會蹲在洗手間,用電動理發器,在黑暗里,一下一下,摸索著剪掉自己的長發。它們就像突然覺醒的寂寞一樣瘋長。

我極端自律,像一個自己給自己上弦的玩具,不說話,沿著自己給自己設定的圈一直走。

從此,我白天看書,晚上躲在黑暗里,也不算是黑暗,因為還有星光或者月光從天窗投進來,就像幻燈片,就像可可一直深深渴盼的熒光一樣。

我摸索著鎖孔,把鋼絲鉤慢慢捅進鎖眼,心思跟著一起進入冰冷、黑暗、秩序森嚴的世界,試探著,摸索著,左右晃動,觸動緊緊咬合著的鎖簧,“咔嚓”一聲,我的肉體和靈魂瞬間攀爬到了制高點,然后就是疲憊過后的放松……

振華地下超市永遠人如潮涌,喧囂無比。三年前我沒離婚時是這樣,三年之后還是這樣。陳陌拉著我的手,我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以前那種想要插翅而逃的感覺再次出現。被她握著的手心一團汗津津的濡濕,她感覺到了我的異常,停下腳步,等了我一拍,和我并行。她身穿白色緊身v領魚尾裙,高束了丸子頭,斜插著我當年在梨花谷給她做的木釵。

目光無意中瞥見前妻接著電話快步而來,我和前妻的目光隔空相撞,有一種我無以言明的東西穿破虛空呼嘯而至,擊中我,我不由得退后一步,正在接電話的陳陌避無可避地撞在我背上,前妻的腳步并無一絲一毫停頓,快步離開。陳陌理理被撞亂的頭發,抿唇一笑:

寧哥,失態了哦。

我盤腿坐在寧遠的房間里。

我凝視著那面墻,那面寧遠從小到大涂鴉了十幾年的墻壁。墻壁就是他的畫布,寫滿長長短短的句子,畫滿各種詭異的植物,手掌上綻放出妖艷的花,花朵上哭泣著的臉,各種變形了、肢體殘缺的人物速寫,各種山妖精怪,在整座墻上糾纏,凌亂,旋轉,就像十二級風暴,撲面裹挾了我,呼嘯而去……

寧遠小時候怕黑,晚上不敢一個人入睡。需要我摟著才行,即使入睡了也要用八爪魚一樣的小胳膊緊緊摟著我,我一旦翻身他就會睜開驚恐的眼睛哭泣。長大了的寧遠晚上睡覺雖然不再需要我陪伴,但他房間里的燈都像不眠的眼睛一樣直到天亮。

各個時期的寧遠就像被時光剪輯過的特寫畫面,背景虛化至空無,一幀幀出現在我面前,歡笑著的寧遠,叛逆的寧遠,沉思的寧遠,畫畫的寧遠,和蟈蟈嬉鬧的寧遠,穿梭著,充斥了整個房間,于無聲中喧嘩,于靜默中歡笑或者憂傷。一聲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我眼前所有幻象成為虛無,直至還原成空無。

我撥打了寧遠的死黨王天宇的電話,手機鈴聲響了三遍王天宇才接,我問他寧遠的消息,王天宇告訴我,他只知道寧遠要去追尋他內心的遠方,至于要去哪里追尋,寧遠沒告訴過他,但寧遠追尋遠方的最后一站肯定是去西藏。王天宇安慰我,寧遠內心嚴謹細致,他只想去西藏寫生,并非離家出走,不要為此擔心。我心里松動了一些,問他,那他怎么不帶手機,反而帶著金毛蟈蟈?王天宇可能是在操場,他那邊有人大聲喧嘩,他說寧遠恨手機,至于寧遠為什么恨手機他就不知道了。

王天宇在手機里沉默了一會兒,我還以為他掛斷了手機,他突然喚了我一聲,叔叔。我“嗯”了一聲,王天宇又沉默了足有一分鐘,我捏著手機,抽出最后一根藍將。

叔叔,三年前用朱砂潑了那個小女孩的,是我,不是寧遠。

當時,如果陳陌執意上訴,他們終將會承擔應有的民事責任,面臨被拘留、終生留下案底的局面,兩個孩子就毀了。寧遠站了出來,一力承擔:王天宇只是壯膽兒隨行。派出所召集了陳陌、前妻、王天宇的爸媽協商處理這件事。

陳陌一副為母則剛的強勢:禍不及家人,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就要承擔責任,接受懲罰!賠錢?陳陌冷笑一聲,你們看我像缺錢的人嗎?

事情陷入僵局。但我不能讓寧遠毀了,雖然寧遠早就不認我了,可血濃于水的父子情還在。最后一刻,陳陌放棄上訴,只是要求寧遠向可可道歉,寧遠接受了這個決定。

瘦瘦高高的寧遠無視我,他鼻梁上還架著那副黑邊眼鏡,依然戴著他喜歡的黑色長檐的棒球帽,長長的帽檐遮住了他半邊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可瞪大驚恐的眼睛看著寧遠,寧遠變戲法一樣,掌心亮出一顆棒棒糖,可可接過棒棒糖,笑:謝謝哥哥。

寧遠伸出瘦長的手指摸摸可可的小臉:可可,對不起。

寧遠是一個一念成佛,或者一念成魔的孩子,善與惡皆在他一念之間。寧遠雖然叛逆,性格孤僻,但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寧遠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喜歡小貓小狗,路上遇到流浪貓或者流浪狗,都會跑回家拿來吃食喂它們,出門遇到老人或者傷殘人士乞討,總會把身上的錢物送給他們,寧遠和前妻去菜市場買東西時,從不讓前妻給老弱的攤主講價,一開始前妻并不知道寧遠的心思,買東西講價是前妻的強項,似乎也是她的樂趣。寧遠和前妻大鬧了幾次后,前妻就不再當著寧遠的面給人講價了。

我起身打開窗子,風呼啦一聲闖進來。

身穿白色羽絨服,戴著一頂紅色絨線帽的可可就像一個小天使,路邊有人賣棉花糖,白色的,蓬蓬松松的就像天上的云朵。可可停住腳步,仰著臉,大眼睛黑白分明:爸爸,我要吃棉花糖。

我牽著可可,可可調皮地在馬路牙子上搖搖擺擺地走,不時咬一口棉花糖,薔薇色的夕光水一樣洇過來。寧遠上小學時,我也是這樣牽著他的手接他放學,他也和可可一樣,在馬路牙子上搖搖擺擺,邊走邊唱:沿金橋,沿金橋,掉到河里沒人撈……

如今寧遠下落不明,我卻牽著別人的女兒,我不由得悲從心起,可可仰著小臉問我:爸爸,寧遠哥哥去哪了?

我的心一窒,此時夕陽墜落,紅艷、圓潤、光潔,如一枚成熟的果實懸在圓盤中,天邊紫色的暮靄衍生。

我蹲下,抱緊可可:哥哥去遠方畫畫了。

可可懂事地點點頭:寧遠哥哥不喜歡我嗎?

我捏捏她嬰兒肥的小臉:哥哥當然喜歡可可啊,哥哥回來還會帶棒棒糖給可可吃,還會教可可畫畫呢。

可可就筋起鼻子開心地笑:爸爸,明天是我生日,可我真的很想看到螢火蟲,好多好多會發光的螢火蟲。

我一定會滿足可可的心愿。我掏出煙盒,發現沒煙了,路邊正好有一家小超市,可可,我去買包煙。

可可乖巧地坐在女貞子樹下的聯邦椅上,趿拉著小皮鞋,吃棉花糖,我等爸爸回來。

我吸著香煙,躲在站牌后面看著可可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很邪惡的念頭:可可如果找不到我會怎樣?陳陌如果找不到可可會怎樣?一直認為自己是成功人士的陳陌會不會也有一種失敗感?會不會也像我丟失了寧遠一樣魂不守舍,焦頭爛額?

煙蒂燒到了手指,我的心一疼,此時的可可丟了棉花糖,帶著哭腔呼喚我:爸爸,爸爸……

就像寧遠小時猛然從夢中驚醒,哭著喊我一樣:爸爸,爸爸……

這個敏感的小人抱著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爸爸,你不要可可了嗎?

我不敢和可可對視,此刻,我比可可矮,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矮。我不知道是什么突然讓我的心變得如此黑暗、如此卑鄙。是的,我的人生是失敗的人生,也是痛苦的人生,可我為何要把我的痛苦不幸黑暗強加給陳陌和可可?她們是上天派給我的天使啊!我為此痛苦,為此自責,也許,我像蟑螂一樣,只配待在黑暗里。

我約了徐慎在“藍鯨酒吧”見面,因為徐慎說了,打死也不去那廢水塔了,蚊子像轟炸機似的不說,還挨著墓園,瘆得慌。其實,我就想問問徐慎,為什么我的心會突然變得陰暗,變得扭曲?

徐慎很委婉地對我說,最好跟他去單位詳細查一下。這需要做一堆調查卷。他懷疑我獨處的三年留下了精神方面的隱疾。

我的手機鈴聲響起,是陳陌:寧哥,在哪呢?

如水的音樂里,我和徐慎碰杯:和老同學徐慎在藍鯨酒吧玩呢,你來嗎?

陳陌拒絕:不了,還有一攤事兒呢,你們好好玩吧,記得早點兒回家,可可自己在家寫作業呢。我收起手機,徐慎的目光意味深長:沒想到你經歷了那么多磨難,居然還會相信愛情。

我苦笑。我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主兒,不然,我也不會隱在暗處一待就是三年。如果陳陌不出現在我的世界里,我還會一直那樣待下去,直到死。

我們蹲在馬路牙子上吸煙,徐慎吐出一個煙圈:我對這個陳陌挺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女人能把曾經滄海難為水的你迷成這樣?

夜風起了,女貞子橢圓的樹葉影影綽綽,搖碎一地昏黃的燈光,我一根根地揪下巴上的胡茬:我是在書店邂逅的陳陌,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心里就像滾過一道驚雷,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她就像從我小說里走出來的一樣。無論神情妝容還是舉止,沒有一處不神似。趕時間的她當時正為可可找那本《一千零一夜》。她接著電話,一本一本地扒拉,我幾乎在書店里泡了十年,對那些書熟悉得就像我下巴上的胡茬,哪根在哪兒,我閉著眼也能摸到。

有男人歇斯底里的吼罵聲傳來,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哭叫著跑過來,那男人幾步追上男孩,一腳將男孩踹翻在地,男人怒睜雙眼,須發刺猬一樣根根倒立,狠踹在地上翻滾哭嚎的男孩:我讓你跑!我讓你跑!

在地上翻滾的男孩哭喊:就知道揍人!你就知道揍人!

披頭散發的女人跑過來,拉住暴怒的男人:你想把孩子打死啊,這日子真沒法過了!男人掙脫女人,巨大的力使女人也摔倒在地,男人又踹向剛爬起來的男孩,我一把拉過男孩擋在身后,凝視著那個男人,一言不發。暴怒的男人指著我罵:我揍自家孩子管你什么事!滾!

結果,我挨了那男人一拳頭,有人報了警,男人一家被帶走了。

陳陌看著我的狼狽相也笑我多管閑事。我苦笑,他們并不知道,我也那樣打過寧遠,我不想再有第二個寧遠和第二個寧小丁被生活復制出來。第二天,那個打孩子的男人橫死街頭。消息是徐慎告訴我的,死了就死了,與我何干?我自顧不暇,哪有閑心管這?徐慎絮叨不休,那個男人死得很蹊蹺。

死得是很蹊蹺,他是深夜被一輛紅色桑塔納撞死的。可車主并不知情,可能是兇手偷了車,深夜撞死了他,抹去所有痕跡,把車停在街頭,從容離去。由于那個地段并沒有攝像頭,所以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但這不是該我操心的事,我左耳進右耳出,過一遍就算完。

我再次路過藍鯨酒吧,肇事車輛還停在那里,我特意看了一眼車門鎖,車門鎖并沒有被外力破壞,依然完好如初,兇手極可能和我一樣精通鋼絲鉤開鎖之道,像這樣的車鎖我大概十幾秒鐘就能打開。鉤開打火鎖可能要費點兒時間,如果用特制的雙面鋼絲鉤也就幾分鐘之內吧。我下意識的去摸掛在鑰匙鏈上的鋼絲鉤,卻摸了個空:我的鋼絲鉤什么時候不見了?

在家尋找了半天未果。我做了可可和陳陌愛吃的菜,陳陌買來生日蛋糕,慶祝可可的生日。光著腳丫、臉蛋紅撲撲的可可爬到我的膝頭,抱著我的脖子咯咯地笑著:爸爸,我好想看到很多很多的螢火蟲。

我打了一個響指:可可,閉上眼睛,看看爸爸給你的驚喜。

我把閉著眼睛的可可和陳陌從光明領到黑暗,那些吸收了光源的熒光材料在黑暗里散發出黃褐色的熒光,我在香江大市場買來一堆熒光五角星、小水母等飾物。我用這些小飾物在整面墻壁上拼成海的女兒的圖片,又將那些五角星剪成螢火蟲的樣子,用極細的絲線高低錯落地固定,有風從窗外吹來,就像一只只螢火蟲在黑暗里飛,可可開心地笑,在熒光閃爍的黑暗里追逐著那些飄飄蕩蕩的螢火蟲……

而我和陳陌的臥室被我布置成梨園的樣子,山谷、樹木、花瓣、草叢、溪流、蓮花、蝴蝶、蜜蜂、帳篷、云朵,當初拋錨了的車,我和陳陌,還有可可,這一切是那么地唯美,美得讓人蕩氣回腸,美得讓人心疼,美得就像一個泡沫,似乎一陣風襲來,一眨眼間就會破滅成一片虛無。我再次從夢中驚醒。

熒光圖案和懸著的螢火蟲失去了光源照射,已經熒光黯然。我再次夢到我墜入到那朵蓮花里,我貼著一瓣瓣蓮花內壁的脈絡游走,尋找出去的路,我就像一只小蟲子,左右沖突,焦急地徘徊。瞬間,蓮花瓣又變成一張張臉,前妻的臉,寧遠的臉,王天宇的臉,須發皆立的臉,相互糾纏著,旋轉著,呼嘯著,裹挾了我,絕望之際,只聽“叮”一聲,蓮花上方隱現一點兒熒光,淡綠、抑或褐色的熒光,旋起旋滅,余光靄靄,歸于寂無。

時間是凌晨兩點鐘。我再也沒有了睡意,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屏幕亮了起來,我指尖一劃,迅速拒接,是徐慎打來的電話。徐慎半夜給我打電話干嗎?我一肚子疑問。

徐慎約我在廢棄的水塔見面,有要事。

下弦月還在,鈷藍色的月光落在廢棄的水塔、低垂著頭顱的向日葵們,以及墓園內那些爬滿野草的墳頭。新墳前的墓碑依然沒有字跡,還是一片空白,極為突兀的空白,單薄而憂傷的白,似乎,指尖稍一碰觸就會碎裂一地。我久久地凝視著那座新墳,有一種熟悉至極的感覺襲上我的心頭,仿佛,那墳里葬著的是我,或者我的一部分。

雪亮的車燈刺破黎明前的夜。我凝神細看,竟是前幾天我看到的那輛白色救護車!奇了怪了,這輛抓捕逃跑精神病人的救護車怎么跑到了這里?救護車停在廢棄的水塔前,但沒有關閉前大燈,那兩朵雪亮的燈光就像橫掃一切的利劍。走在前面的是徐慎和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跟著的狗竟然是金毛蟈蟈!我驚叫一聲:蟈蟈!

蟈蟈胸腔里蠕動幾聲低吼,想要靠近我卻又懼怕的樣子,在我身邊蹲下,坐臥不寧,“哈哈”地吞吐著粉紅色的舌頭。我心里一陣難過,摟著蟈蟈毛茸茸的大腦袋:蟈蟈,寧遠呢?寧遠去了哪里?

蟈蟈匍匐在我腳下,充滿憂傷的大眼睛不敢看我,嗚咽有聲。

我指著那座新墳問徐慎:那里躺著的,是不是我前妻?

徐慎點點頭,遞給我一根香煙,我叼在嘴角,并不點燃,徐慎緩緩吐出煙霧:

小丁,一切都結束了,咱們回去吧!

我依然叼著香煙,一頭霧水:徐慎,什么意思?什么一切都結束了?我跟你回哪去?徐慎的眼睛隱在藍色的煙霧之后,莫測高深:你從哪來就回哪去。

我不是傻子,聯想到目前這一切,我瞠目結舌:徐慎,你的意思是?

我掏出手機給陳陌打電話,只要陳陌出現,一切都會不攻自破。話筒里卻傳來“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請核實后再撥……”

撥了幾次都是這樣的結果,我看了一眼徐慎,他沒有言語,把手機遞給我,我又把那組爛熟于心的號碼撥了一次又一次。手機跌落,我心碎欲裂,痛苦使我手足無措,痛苦更像一枚鉆頭,在我體內旋轉著,反方向鉆,又正方向鉆……

從救護車上又下來兩個戴著口罩拿著麻醉槍的大夫,瞄準我,徐慎沖他們擺擺手,但他們并沒有收起麻醉槍,依然瞄準我。徐慎還是沒言語,丟給我一個密封袋:密封袋里竟是我苦尋未果的鋼絲鉤,還有我曾經用過的鑰匙扣、鋼筆之類的小物件。

一直沒言語的白大褂說,這個鋼絲鉤是在案發現場發現的。這些貼身小物件我不說你也知道。

我什么都不想多說,凄然一笑:讓我到她墳前待一會兒。

起風了,風從廢棄的水塔而起。下弦月早已隱去,夜空漆黑一片,東方貼近地平線的地方已經有了一線如劍似的亮光。我在前妻墳前躺下,火熱的臉頰緊緊貼著無字的墓碑,風勢見長,有了橫掃一切的力量,耳畔隱隱傳來撕裂聲,廢棄的水塔在大風中搖搖欲墜。

我就像異軍突起的獵豹,“咣當”一聲撞碎黑暗,向著搖搖欲墜的水塔飛奔而去,就讓我和我的譫妄,還有這廢棄的水塔,在這黎明到來之前一起毀滅吧!我感覺背后一麻,踉蹌著摔倒,“轟隆隆”一聲,廢棄的水塔訇然倒塌,只聽徐慎驚呼一聲:熒光!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耳鳴似千萬蟬鳴,失去意識的瞬間,只見三兩點黃褐色的熒光閃現,有更多閃亮的螢火蟲從彌漫的塵土中飛出,盤旋著,盤旋著,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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