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客人

田玉蓮

戴老漢愛唱戲，尤其喜歡唱家鄉的茂腔。

戴老漢在馱兒山腳下，壘砌了一間茅草房，養了雞狗鵝鴨和羊，每日把牲畜往草叢中一攆，或躺或臥或挺直了腰板，對著他的熱心聽眾——雞狗鵝鴨羊們，還有藍天白云、碧草綠樹歌唱。戴老漢也自編自唱，偶爾也會攙雜隨意的動作，就這樣無憂無慮愉快地生活著。

天暖了，花開了，蜜蜂也唱響甜蜜的事業了。日頭金亮亮的，戴老漢感到心頭暖意融融，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趙美蓉觀燈》。正唱在興頭上，戴老漢突然聽到了喝彩聲：“好！悅耳動聽！”

因為太投入、太動情，戴老漢竟然很久都沒有察覺又添了一位聽眾。他聽到夸獎，有些不好意思，細細地打量著來人：一米八的個頭兒，適中的身材，眉清目秀。

來人緩和著氣氛：“老哥，日子過得好安逸啊，真叫人羨慕！”

“可不是咋的，這得感謝黨的好政策呀！”戴老漢樂呵呵地。

來人很儒雅地頻頻頷首，面綻笑容。

很快，倆人之間就消除了陌生感。交談中，戴老漢知道來人姓馬，而且感覺他知書達禮，很有學問，言語幽默風趣，舉止文雅大方。

來人熱情地詢問：“老哥，今年多大？”

“虛活六十三。”

“嘿，看不出來，越活越年輕啊！”

兩人交談了很久，來人才下山。

戴老漢撿了半籃雞蛋，讓他捎上，來人怎么也不收。戴老漢急了：“你不要，就是瞧不起俺，嫌少！”

來人猶豫了：“這哪跟哪啊！”只得放下二百元錢，把雞蛋帶走了。

戴老漢把來人送出了很遠，又把錢硬往那人手中塞，可還是被擋了回來。

來人拉著戴老漢的手：“老哥，抽空，我還會看望您！”說畢，拱一拱手走了。

戴老漢的侄子承包著這座荒山。晚上，侄子找到戴老漢說：“大爺，這人你是咋認識的？他咋會親自來找你？”

“誰知道呢，我本也不認識他呀。”老漢懵懵懂懂地回道。

“別揣著明白裝糊涂，侄子哪兒慢待過你？你不認識，人家會平白無故地來找你？”

“我真不認識他。你這兔崽子，我說什么你才信？”

結果侄子老大的不愉快。

“五一”節，快遞員給戴老漢送來幾個包裹：有米，有油，還有衣服。

戴老漢知道是那位神秘客人送來的，內心充滿感激。

麥熟時節，時值中午，戴老漢煮了只雞，把酒溫熱，正待為自己祝壽呢，門處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老哥，做什么好吃的，這么香？”

戴老漢聞聽聲音極為熟悉，從門口探出腦袋一瞅，臉上霎時笑得像枝花：“哎喲，老弟，怎么會是你？”邊說邊去握來人的手。

客人笑悠悠道：“記得今天是你生日，來……”

還沒待來人說完，戴老漢便有些受寵若驚：“這怎么是好？”趕忙將客人讓到屋里看座。

這位神秘客人親自來為戴老漢過生日的消息不脛而走。于是，村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來到戴老漢的茅屋里，幫著招待客人。老人的侄子更是殷勤備至，有些喧賓奪主，弄得戴老漢幾乎與客人搭不上話。

客人見這陣勢，便拱拱手，朝人們說了些表示謝意的話，從屋里走出來，見隨之跟出來的戴老漢，便握著他的手，趁機說：“老哥，今本想咱兄弟倆吃頓便飯，交流一下，還是另找機會吧。”然后徑自而去。

戴老漢一臉的尷尬和失望。

這當兒，侄子卻不識時務地說道：“大爺，這個人你不是不認識嗎？如果不不識，只是一般的感情，他會來為你過生日？”

“你，叫我說什么好呢？”戴老漢剜了侄子一眼，把后邊的話硬是悶到了肚子里。

“你就是說上天去我也不信！你知道他是誰嗎？”

戴老漢想說不信拉倒，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你說他是誰？”

“我在電視上見過他，是咱縣的馬縣長！”

“什么？馬縣長？”戴老漢很驚訝。

“一個縣長有多少事要做？天明睜開眼，忙到天黑也忙不完。他能撇下手頭忙著的活兒，親自來為你過生日，這得多大的臉面，多大的交情？”

任憑侄子如何問，戴老漢表示一概不知。

不久，這位馬縣長竟然又來了，是一個人悄悄來的。縣長神秘的舉措真像抗戰時期搞地下活動。

戴老漢是有事就睡不著覺的人，見到縣長自然無比親熱，然后竹筒子里倒豆子，他一個草民，縣長為何對他情有獨鐘，倒了出來。

縣長也開門見山：“我就是想聽你唱一唱發源于咱家鄉的茂腔啊！從小我就喜歡這個，在其位，謀其政，雖然一直喜歡，可容不得自己啊。”

還沒待縣長說完，戴老漢的九姑子戲便唱了起來——

開封有個包青天，

鐵面無私辨忠奸。

戴老漢唱到這里，馬縣長便接唱道——

江湖豪杰來相助，

王朝馬漢在身邊。

馬縣長一亮嗓，戴老漢驚呆了，功夫可是不一般，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喝起彩來。

馬縣長一唱畢，說：“我就是想放開嗓子，無拘無束地唱一唱這原汁原味的茂腔。我馬上就要卸任了，在位時沒時間唱，也由不得自己唱，無官一身輕了，就想過這樣的生活，也算是對這鄉戲做個傳承吧！”

聽了縣長的話，戴老漢對縣長更是肅然起敬。

接下來，兩個人便又一唱一和地唱起來……

聽說，縣長與戴老漢還有一層關系：戴老漢的父親，抗戰時期曾經冒死救過在此打過游擊的縣長的父親。當然，這只不過是戴老漢的侄子不知從何處打聽到的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