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間坦蕩的批評

張達明

巴金和李健吾平日以兄弟相稱，但彼此間的批評卻毫不留情。

巴金的小說《愛情三部曲》發表后，李健吾很快就寫了一篇近萬字的評論文章，對作品進行精到的分析，同時也尖銳批評道：“他不用風格，熱情就是他的風格。好時節，你一口氣讀下去;壞時節，文章不等上口，便已滑了過去。這也是他為什么說‘沒有讀過一本關于文學的書之緣故吧。巴金先生創造的根據是人生，不一定是文學，然而不能因此輕視文學，或者‘關于文學的書。文學或‘關于文學的書屬于知識，知識可以幫忙，如若不能創造。巴金先生這幾行文字是真實的自白，然而也是謙偽，含有不少驕傲的成分。”

對于如此尖銳的批評，巴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寫了一篇更長的文章，為自己辯護的同時，也反駁李健吾：“朋友，你坐在書齋里面左邊望望福樓拜，右邊望望左拉和喬治，要是你抬起頭來，突然看見巴金就站在你的正面，你一定會張皇失措起來。你好像一個富家子弟，開了一部流線型的汽車，駛過一條寬廣的馬路，但是我卻要疑惑你坐在那樣迅速的汽車里面究竟看清了什么？”

李健吾再次寫了反駁的文章發表，劈頭便說：“等到作家一自白，任何高明的批評家都得不戰自潰。”接著又寫：“作品之于作者，猶如母親之于兒女。惟其經過孕育的痛苦，他最知道兒女的性格和淵源。惟其具有母性的情感，我們也得提防他過分的姑息。”

這是一個作家與一個批評家的一段文字姻緣，長久以來都被傳為佳話。（摘自《做人與處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