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數字化：融合與創新

邵宏華

隨著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中國的數字產業得到了快速發展，數字產業化初具規模;同時數字技術和傳統產業加速融合，數字產業開始大規模賦能和改造傳統產業。數字技術和數字化正重構傳統的產業鏈、價值鏈和供應鏈。作為我國國民經濟重要組成部分的對外貿易也亟須利用數字技術實現高質量發展，貿易數字化在對外貿易發展中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越來越凸顯。

貿易數字化是以貿易為龍頭、以產業為基礎、以服務為支撐，貿、產、服協同發展，實現對外貿易全產業鏈、全價值鏈數字化發展。貿易數字化的內涵不僅包括數字化賦能貿易全流程，還包含外貿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外貿易數字化監管和治理體系;通過貿易數字化的發展最終實現對外貿易全流程、全方位、全領域、全時空的數字化覆蓋;通過建立和健全貿易數字化的技術基礎設施、產業賦能平臺、數字化監管體系、數字化公共服務平臺、企業數字化轉型范式等，全面提升我國對外貿易競爭力。

從發展歷史來看，貿易數字化大致經歷了3個發展階段，現在貿易數字化已經到了3.0的階段。1.0階段的貿易數字化主要指的是數字化的營銷，像外貿B2B、搜索引擎、社交媒體推廣及外貿大數據的應用，主要是利用數字化工具進行信息發布和交流。2.0階段的貿易數字化指的是數字化的交易，主要是跨境電商B2C，包括基于平臺的跨境電商和獨立站的跨境電商。目前，消費品跨境電商發展非常迅速，由于消費品跨境電商在線上沉淀了非常多的消費者行為數據，可以利用這些數據對企業的研發設計、生產制造、物流供應鏈及售后服務進行數字化改造，更好、更快地響應市場和滿足客戶需求，實現研發設計柔性化、生產制造智能化、營銷銷售精準化、物流供應鏈敏捷化和售后服務個性化，最終實現企業全價值鏈的數字化轉型。當價值鏈上各環節都進行數字化改造，以及貿易全流程都進行數字化改造的時候，貿易數字化就進入了3.0階段。貿易數字化3.0階段除了包含1.0階段的營銷環節數字化和2.0階段的交易環節數字化，還包含數字化研發設計、智能制造、數字化物流供應鏈、售后服務數字化以及貿易全流程的數字化。

相比數字貿易和跨境電商，貿易數字化這個詞比較新，但其非常重要。數字貿易一般是指可數字化產品和服務的貿易，隸屬于服務貿易，而貿易數字化一般特指貨物貿易的數字化，跨境電商則是貿易數字化的一部分，也是發展相對比較快和比較成熟的一部分，更是貿易數字化的一個發展階段。目前，跨境電商主要集中在B2C消費品領域，雖然發展速度比較快，但占整個對外貿易的比重還是比較小，而B2B國際貿易，尤其是原材料、中間體及零部件等中間品貿易的數字化尤為重要，這些產業對維護我國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以及實現產業鏈現代化和價值鏈高端化有著更為重要的戰略意義。不過，從長遠來說，無論是數字貿易、跨境電商還是貿易數字化，都將走向融合和一體化發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實現共生共贏、協調和可持續發展。最終，所有的貿易都將是被數字化改變的貿易，所以貿易數字化一定要走融合和創新的道路。

貿易數字化的“四大融合”

貿易數字化將促進“四大融合”：內貿和外貿的融合、貨物貿易和服務貿易的融合、貿易和產業的融合、線上和線下的融合。

第一，內貿和外貿的融合。過去，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由于存在跨境問題，被關稅和各種貿易壁壘分割了，但是數字化能夠打通內外貿市場，實現內外貿一體化發展。以后所有企業都不再有內貿企業和外貿企業之分，也不存在國際市場和國內市場的區隔。就如最早的時候，即使在國內市場，省際貿易也存在貿易壁壘。貿易數字化是打通國際國內雙循環的一個關鍵節點，在其中起到關鍵性的樞紐作用，能夠充分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來滿足國內外消費者的需求。通過跨境電商零售進口，國內消費者能夠買到來自全世界的產品，國內的普通人也能將東西賣到全球每一個角落，真正實現“全球買，全球賣”和“買全球，賣全球”。中國企業也可以利用我們強大的制造能力真正融入全球供應鏈、對接全球市場，同時利用中國龐大的市場優勢吸引國外優質產品、技術和管理經驗進入。充分發揮兩個市場、兩種資源的優勢進行融合發展、一體化發展。

第二，貨物貿易和服務貿易的融合。貨物貿易會產生更多的服務需求，同時服務貿易的發展，特別是生產性服務、知識性服務等，會大大降低貨物貿易的成本，產生更多的貨物貿易機會。未來商品貿易中服務所占的比例也會越來越高，研發設計、工程服務、銷售營銷服務、金融和人力資源服務等都對商品貿易起到關鍵作用。隨著制造商逐漸推出新型租賃、訂閱及其他“即服務”（As a service），如SaaS（軟件即服務）和DaaS（數據即服務）等，未來商品和服務之間的差別將進一步消弭。比如蘋果手機，除手機體本身是實物產品外，手機里還有操作系統、應用軟件和數據服務，它實際上已經不是簡單的一個商品，而是商品、服務和數據三者的結合體。從長遠來講，商品、服務和數據將完全融合在一起，變成一個終端系統、一種解決方案。將來企業賣的是包含商品、服務和數據的解決方案，這里面很難分清楚實物商品、服務及數據的價值分別是多少。一個產品里面還將有很多附加值，比如文化內涵、品牌內涵、精神內涵。企業除了注重實物產品外，還需要著重去做有內涵、有附加值的東西，重視軟件、品牌、設計和運營流程及各類知識產權，真正做到商品和服務融合發展，軟硬一體、虛實結合。

第三，貿易和產業的融合。貿易是產業的先導和引領，產業是貿易的基礎和支撐。所以將來貿易和產業融合的程度會越來越高。2021年，商務部重點實施優進優出、貿易與產業融合和貿易暢通三大計劃，其中貿易和產業的融合就是非常重要的內容。貿易數字化在加快貿易和產業融合上起到非常關鍵的推動作用。例如，跨境電商在貿易數字化中具有先導和引領作用。跨境電商在營銷端的發展一定會拉動產業端的數字化，比如數字化的供應鏈、智能制造等都要發展起來。從這個角度來講，貿易數字化正好是一種能夠讓貿易和產業融合的催化劑。在跨境電商的營銷端，我們收集了大量的一線消費者行為數據。這些數據沉淀下來之后，會傳導到研發設計端和生產制造端，指導研發設計和生產制造按照消費者的個性化需求去定制。所以，貿易端的數字化也會驅動產業端的數字化，產業端的數字化也要求必須加快貿易端的數字化，兩者相向而行，共同推動貿易數字化的發展，從而加快貿易和產業的融合。另外，全球貿易中產業內貿易的比重也越來越大，特別是汽車和汽車零部件、生物醫藥和醫療器械、機械和機器設備及化工、計算機和電子等行業在國際貿易中的占比越來越高。這些行業也是價值最大、貿易強度最高和知識最密集的商品貿易價值鏈，對于提高我國產業鏈的現代化水平和推動產業往價值鏈的中高端走都是意義重大。通過貿易數字化的發展，特別是柔性化研發設計、智能制造、精準營銷、數字化供應鏈、智慧物流和個性化服務的發展，提高整個產業鏈的數字化水平。同時從貿易端開始加強對產業端的掌控力，實現全產業鏈經營，從而更好地促進貿易的發展及貿易與產業更好地融合。

第四，線上和線下的融合。在數字化時代，線上貿易和推廣固然重要，但線下的渠道和觸達也同樣重要，特別是在售后服務和客戶關系維護上，線下有線上不可取代的優勢。在線下受阻的情況下，線上渠道就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線上B2B直播、短視頻、3D逛展看廠等創新模式在線上展會和線上推廣中的大規模使用起到了關鍵作用。再拿廣交會來說，2020 年廣交會選擇在線上舉行，即便以后線下廣交會恢復了，線上廣交會依然會存在，因為它具有線下廣交會不可替代的作用。線上展會和線下展會相互補充、各司其職，融合發展。除了線上渠道外，外貿企業“走出去”建設全球實體營銷和服務網絡，以進行展示、倉儲、營銷和售后服務，布密線上線下立體化、全時空、全渠道的國際營銷體系。線下渠道和線上渠道相互結合，就會如虎添翼。兩者不是誰取代誰的關系，而是互相融合、互相促進的關系，所以要同步去發展。就像我們的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兩者是相互融合的。我們在物理世界沉淀了大量數據形成了數字世界，而數字世界反過來能更好地賦能和服務物理世界。現在有很多做得好的企業，都得益于線上線下“兩條腿走路”。所以，數字化不是把所有的東西都取代或顛覆了，而是走上一條融合創新發展的路。數字化新外貿一定是虛擬和現實結合、數字世界和物理世界結合、線上渠道和線下渠道結合。未來貿易數字化還將推動國際營銷線上和線下網絡建設，貫通線上推廣、數字營銷、外貿大數據、線上看展、線下海外倉和實體營銷網絡等環節，讓數據流動起來，促進線上線下一體化發展。

貿易數字化的“宏觀與微觀創新”

商務部將2021年定為“外貿創新發展年”。創新發展是貿易高質量發展的一個最重要的抓手，貿易發展要靠創新驅動，貿易數字化是對外貿易創新發展的最主要抓手和實施路徑。經過多年的發展，中國企業從原來的規模驅動和成本驅動轉向效率驅動和創新驅動，其中效率驅動也主要來自于創新，所以最根本的還是創新驅動。貿易數字化主要在兩個層面推動對外貿易創新發展：一個是宏觀層面的創新，另一個是微觀層面的創新。

宏觀層面的創新

我們要在理論、政策、規則、制度和模式上進行創新，重構對外貿易理論、政策和制度體系，建立適合數字化時代的國際貿易新理論、新規則、新模式和新制度。在數字化時代，數據成為最重要的生產要素之一，原來基于傳統生產要素的國際分工和國際貿易理論需要進行重構和新的發展;同時數據的跨境流動帶來的數據的確權、數據定價、數據交易和數據隱私等規則需要創建;貿易數字化后帶來的數字稅、數字化貿易合作制和爭端解決機制、數字證書互認、數字原產地、數字知識產權等諸多規則也需要重構。現在越來越多的貿易是通過平臺進行的，繞過了很多國家的邊境措施，監管也從以前的物理監管變成了電子監管。這些都對傳統國際貿易理論、政策及監管提出了新的挑戰。所以，我們要從理論和政策上進行創新，從制度安排上進行創新，培育新業態、新模式，通過這些創新為貿易數字化創造好的發展環境。通過貿易數字化，我們在發揮制造大國的傳統優勢外，不斷沉淀數據，成為數據大國。制造大國和數據大國這兩個優勢疊加，將使中國外貿獲得新的競爭優勢。近年來，我國的勞動力成本越來越高，但中國外貿的競爭優勢非但沒有削弱，在全球貿易市場的份額還不斷提高。同時，我們的產業也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大規模的外遷。所有這些都與貿易數字化不無關系。未來我們需要通過數字化提升我國傳統貿易的競爭力，在數字時代獲取新的競爭優勢，從而推動我國對外貿易創新發展和高質量發展。

微觀層面的創新

這主要是對外貿易主體外貿企業的創新，通過貿易數字化，企業創新空間非常大。數字化是未來10年最確定的事情，未來10年也是傳統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最后一個窗口期。所以，我們要通過數字化引導企業去創新。未來任何一家企業都要實現在線化、數據化和智能化。企業首先要實現產品在線、員工在線、客戶在線和設備在線，通過在線化就能沉淀大量的實時行為數據。根據這些數據，企業就能知道怎么去創新、怎么去滿足客戶需求、怎么去引領市場需求、怎么去更好地服務客戶。貿易數字化在微觀層面上的創新表現在以下8個方面。

第一，決策模式創新。由于缺少數據，傳統的決策多靠經驗和直覺。有了數據之后，企業就可以增強洞察力，使決策更加科學化，對市場變化能夠快速做出反應。基于數據，通過強大的算力和算法能夠實現智能化目標，建立企業“大腦”，幫助企業精準、高效地做決策。

第二，運營模式創新。實施數字化管理以后，企業可以真正提高管理效率和運營效率，做到陽光化治理。讓數據在企業里流動，幫助企業在各個環節和各個流程實現高效運轉，從而達到企業降本增效的目標。

第三，組織架構創新。在數字化時代，建立一個強大的中臺系統和建立積木化的組織、敏捷性的組織、扁平化的組織等，企業將變得非常敏捷、高效。大中臺、小前端的組織結構會讓企業適應復雜多變的環境，能對外部環境迅速做出反應。所以貿易數字化在企業組織架構創新上也有非常大的價值。

第四，新技術和新工具創新。第五代移動通信5G、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3D打印技術、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和人工智能技術等數字化技術的迅猛發展，為貿易數字化發展提供了強大的數字技術支撐。加大數字化技術在傳統貿易中的創新應用，成為企業提升國際競爭力的關鍵所在。

第五，制造模式創新。生產設備數字化以后，將產生海量的數據，加上算法和算力的大幅提高，使得大規模個性化定制成為可能。以前是千人一面，現在是千人千面，甚至一人千面。這樣才能滿足海外訂單小批量、多品種、個性化、定制化的趨勢，企業生產線也轉型成柔性生產線，同時構建設備數字化、生產線數字化、車間數字化、工廠數字化、企業數字化、產業鏈數字化的數字化生態。

第六，營銷模式創新。利用海外貿易的交易數據、商業數據和互聯網公開數據可進行客戶開發、客戶維護、市場分析、價格定位等，利用智能外貿數據終端系統實施基于大數據的國際貿易精準營銷和基于大數據的精準分析決策。運用海外搜索引擎、社交媒體和社群營銷等數字化技術和平臺推廣企業產品，直接精準觸達國外買家，吸引海外買家達成交易。隨著海外買家在線化比例逐漸提升，“出海”企業需要找準定位、塑造形象，在海外數字媒體上進行精準的內容創建、廣告投放和在線傳播，從而在數字媒體上建立自主品牌。通過營銷端的貿易數字化能創新傳統貿易營銷模式，精準建立客戶畫像和預測客戶行為，大幅提高營銷效率和改善營銷效果。

第七，數字化物流供應鏈創新。充分運用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和人工智能技術驅動改造現有物流體系，建立和數字化貿易相匹配的高效智能物流體系，創新電子貨單、云物流，進行供應鏈數據精準分析和匹配，打造高效、敏捷的數字化供應鏈。

第八，售后服務模式創新。通過貿易數字化優化數字化工具在售后服務方面的應用場景，增強遠程端服務能力，提升遠程數字化售后服務的服務質量和服務體驗，提升售后服務的數字化交付比例，促進數字產業和服務產業的深度融合。

貿易數字化在對外貿易中的作用不僅體現在賦能和轉型上，也體現在利用數字化技術賦能貿易全流程上，從而提高貿易全鏈條的效率，以及利用數字化技術和思維加快傳統外貿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通過賦能和轉型增強外貿企業的競爭新優勢，實現外貿企業的降本增效。同時，貿易數字化在對外貿易中的作用還體現在融合和創新上，通過內外貿融合、服務貿易和貨物貿易融合、貿易與產業融合及線上和線下的融合，加大宏觀和微觀層面的創新能力，促進更多貿易新業態、新模式的發展，實現對外貿易的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貿易數字化是對外貿易在新發展階段和新發展格局下的重要抓手，也是落實新發展理念，實現貿易高質量發展和全面建設貿易強國的必然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