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詞

楊寶春

這時候，再憂郁一點就好了

什么顏色的傍晚？讓一個人在水邊獨步

且漫無目的。最后一群飛過的麻雀

也無法吵醒順序沉睡的路燈

這，如夢一般模糊的情節

不用找任何借口

落日，就可以勾勒出湖面的滄桑

微波掠過我

太多過于現實的部分從我的軀體里蕩漾出來

有些逃到一枝落花的初始里

有些逃到流水的欲念里

有些，無處可逃

——他們，只有

等路燈亮起來

躲進自己烏黑的影子里

與虛空的夜一起虛空

靜遠

白茫茫的一片

立春后，飄雪是不是一件好事

誰都無法給出明確的回答，雪落得格外無力

仿若各處傳來的消息。從未有過的無奈與無解

壓抑著悲風戲雪的情節

百草回魂，依附于呼吸困難的夜

早晨，突圍的陽光無法推開扼緊喉嚨的疼

穿過病入膏肓的沉寂與雪色，刺進

一群鳥的哀鳴里

每一粒雪都像細碎的白骨，委身于塵世

——憂患，疾苦

而我，所做的事情大都虛妄

除了讀幾頁書，碼幾行沒有藥效的字

只能將煙灰慢吞吞地彈到陽臺上的桂花樹下

將白茫茫的街道漸變成灰黑的

直教人間的生死無言以對

獻祭者

習慣性地點上一支煙，虔誠的光

深夜，唯有這點火熱了

隱約的

給夜補貼一次溫度，我的唇齒

吐，納。證明他們都還活著

只動用兩根手指的悲憫

攙起人間的煙火，如此狹窄的煙火

經不住窗外半點的風吹草動

終歸。真的是

一支煙燃燒的距離，混進灰燼里的煙蒂

像不愿死去的骨頭

頌詞

輕風隨意，早晨在大山里才有儀式感

薄霧繞著干樹枝與霜

麻雀低飛。河道已經完全將做舊的碎石

合盤托了出來

它們像一堆過期的廢話，胡亂地疊加在一起

沒有邏輯，沒有哲理，也沒有欲望

霧散，枝亂，霜輕得打不濕一粒微塵

誰？能把大山汲干

把碎石汲干

早晨如水，人間便不再那么生硬

如此短暫的相依

意識里，疲于奔命的高鐵同我一樣在疲于奔命

此刻我是他腹內的食物

但毫發無損。他只消耗擦肩而過的時間

在兩條永遠不會交集的軌道上

經歷人間的味道， 窗外的秋天順次言說一些植物的終歸

眨眼而過的麻雀向更深的季節交出剩余的熱情

多想觸摸一下兩邊疾馳的生命與糧食啊

可是，觸手可及的只有

面前一塊擱置物品的折疊小桌

像親人般的陪伴

我尊重它的沉默，也尊重自己的沉默

因為我們的分離，它會不喜不悲

倘若我坐過的位置出現下一個疲于奔命者

它同樣會不悲不喜

始料未及的一些

春天，是唯一一個掙脫死亡的季節

太多不確定的復蘇

冷幾天，熱幾天的世事

等同于風脫口而出卻言不由衷的話

就像我看到起始的新綠會想到必然的枯黃

還要說這新綠就是希望

只有隱藏其中的時間會成為如此的違心佐證

它跟我一樣，無非過客

出生時，從產房里傳出來的第一聲啼哭

是哭給我將來的葬禮聽的

柳樹從湖面上看到自己那身新裝

也只是為悼念落葉歸根

而著急穿上的孝服，且暗藏人間的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