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邁克菲

崔傳剛

企業家，2021年6月23日逝世，享年75歲

2021年6月23日，著名殺毒軟件邁克菲（McAfee）的創始人約翰·邁克菲（John McAfee）被發現逝世于西班牙巴塞羅那獄中。雖然具體的死因仍在調查之中，但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司法部表示，“有很大跡象表明這是一起自殺事件。”

現年75歲的邁克菲此前已經被西班牙關押了9個月。因為涉嫌逃稅等罪名，他原本要被引渡回美國受審，而倘若各項罪名成立，他就要在監獄中孤獨了卻殘生。這對以偏執而聞名的邁克菲而言是最無法容忍的事情，所以也難怪他會以如此極端方式終結自己怪誕詭奇的一生。

破碎人生

說話帶有濃重美國南方口音的邁克菲，其實出生于英國。他于1945年9月18日出生于英格蘭西南部的格洛斯特郡，其母是英國人，父親則是一位駐扎在當地的美國軍人。此時二戰業已結束，邁克菲一家隨后也撤離英格蘭，搬回到美國弗吉尼亞州定居。

邁克菲的童年很難用幸福來形容。他的父親在退役后成為一名道路測量員，母親則在銀行擔任出納員，全家人的生活拮據平淡。更令人絕望的是，父親在返鄉后一直情緒抑郁，不僅沾染上了酗酒的惡習，還經常家暴妻兒。在邁克菲15歲那年，他的父親終于不堪人生重負，吞槍自盡。這給尚處青少年的約翰帶來了極大的精神沖擊。他后來接受采訪時說，父親之死變成了人生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他每天醒來都免不了想起這一幕。這場悲劇過后不久，邁克菲也開始酗酒和吸毒。

因違紀而被學校趕出去之后，邁克菲在田納西州的一家計算機公司找了個差事，在那里參與老式的穿孔卡編程工作。這項工作讓他初步掌握了編程技能。但好景不長，邁克菲就因為購買大麻而被捕，雖然最終被無罪釋放，但還是未能逃過被公司解雇的命運。

邁克菲早已對此麻木不仁。之后不久，他便靠著一份完全造假的簡歷，在另外一個州的密蘇里太平洋鐵路公司謀得一份差事。當時這家公司正打算使用最新的IBM電腦編排列車線路時刻表，而邁克菲確實也不負眾望，在六個月之后就成功搞出一套優化線路的方法。但與此同時，邁克菲的毒癮也有增無減。有一次在上班時，邁克菲直接吸了一包的毒品，并在瞬間就失去意識。

上世紀70年代初，邁克菲搬到了硅谷，混跡于施樂、博思艾倫等各類科技公司，他甚至還曾經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一個太空研究機構里工作過。但在這一期間，他幾乎一刻都未停止過吸毒和酗酒。據說當時他的日常生活是早晨吸食毒品，然后一天喝光一瓶威士忌。他不僅吸毒，而且還經常從事毒品分銷。他天天發愁的也不是生計，而是沒有了毒品自己該怎么辦。最終，發妻離開了他，雇傭他的公司又再次和他“解約”。眾叛親離，連條狗都沒有的他整日把自己鎖在屋內，一邊吸食毒品，一邊想著要步父親的后塵。

幸運的是他理智尚存，并最終決定痛改前非。1983年，他找到一位治療師，然后聽從建議進入戒酒中心，成功擺脫了困擾自己多年的酒癮。此時他已經38歲。

殺毒之父

計算機病毒其實是一種計算機程序，當程序啟動后，它會通過修改計算機的其他程序并插入自己的代碼來不斷復制。一旦這種復制取得成功，受影響的計算機就和被病毒侵入身體的人一樣被感染。

計算機病毒的概念雖然很早就已經出現，但受制于計算機行業的發展，直到上世紀80年代以前，它尚未掀起大規模風浪，也因此未能引起業內重視。但這種情況并未持續很久。1986年，巴基斯坦的兩位兄弟程序員開發出了第一款針對個人電腦的病毒。他們制造病毒的初衷并非是破壞，而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創造到底能夠引起多大的反響。沒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這款叫做“大腦”的病毒就已經遍布世界。

此時的邁克菲已經徹底戒酒四年，在洛克希德公司秘密從事一項語音識別項目的開發工作。他偶然間從報紙上讀到了這款巴基斯坦“大腦”病毒正在美國傳播的新聞，并迅速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說起來也許有點神奇，但邁克菲后來說，當時計算機病毒讓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他小時候經常無緣無故被父親毆打，這種暴力行為根本無法預測，他更無力反擊。他覺得，計算機病毒就像父親的拳頭，他小時候也許無法反擊這種暴力，但現在也許可以想辦法制服病毒。

于是在1987年，他在60多平方米的公寓里創辦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邁克菲公司。他的目標是創建一款殺毒程序，然后免費提供給個人電腦用戶使用。此時邁克菲并未想到如何從用戶那里收費，但他的首要計劃是讓每臺電腦都安裝上這款殺毒軟件。

彼時個人電腦剛剛走向普通百姓家，多數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計算機病毒，就連很多大公司也沒有主動安裝殺毒軟件的意識。于是邁克菲施展出他天生的推銷員本色。他知道，如果想讓大家用殺毒軟件，他就不只是要宣傳自己的殺毒軟件有多么神奇，更必須制造出一種病毒蔓延的恐慌感。為了達到此目的，他開著房車在全國巡回宣傳殺毒，并頻頻通過上電視和寫作等方式來鼓吹病毒的危害，發出“一場大災難看似已無法避免”的末世警告。這種自信而富有戲劇性的套路獲得成功。到上世紀80年代末，邁克菲公司的年收入就達到了500萬美元，許多大企業都成了這家初出茅廬企業的客戶。

1992年的米開朗基羅病毒更是讓邁克菲公司聲名大躁。米開朗基羅病毒是一種惡性的引導區型計算機病毒，因為會在每年3月6日，也就是米開朗基羅生日當天暴發而得名。實質上除了名字這種病毒并沒有什么特殊性，但敏銳的邁克菲卻把它當成噱頭，在媒體上大肆制造恐慌。他夸張地預言，如果不做防備，該病毒將毀掉全球500萬臺電腦。

盡管當年只有1萬多臺電腦被感染，但這種恐嚇式的營銷確實奏效，僅用了半年時間，公司收入就增長了50倍。邁克菲成了這個行業的領頭羊，并借著這股東風成功在納斯達克上市，作為創始人的約翰也靠著他的偏執一夜暴富，昔日恍惚終日的醉鬼搖身一變，成了一名萬人矚目的科技明星。

邁克菲雖然是個營銷天才，但卻并不擅長公司經營，更不用說，他對殺毒這個行業其實并無多少真正的熱愛。他表面上鼓吹殺毒的重要性，但他曾在接受BBC采訪時承認，他實際上從未在自己的電腦上使用過任何殺病毒軟件。1994年，邁克菲從公司辭職，兩年后，他就賣掉了自己的所有股份，從此再與這家公司毫無瓜葛。

盡管我們現在把他稱作殺毒軟件之父，但也許對他來說，殺毒這個行業只是賺錢的一種手法而已。

亦真亦幻

作為億萬富豪的邁克菲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他住在硅谷，給新晉企業做創業導師，到大學演講，熱心慈善公益，開辦瑜伽學院，甚至還寫了好幾本關于靈性的書籍。但等到過了耳順之年以后，這位硅谷大佬又開始躁動，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想過這種傳統的富人生活了。

雪上加霜的是，2008年的金融危機也給邁克菲帶來重創。據當年的《紐約時報》說，在此期間，邁克菲的各項投資損失殆盡，昔日的1億身家最低時只剩下400萬美元。他不得不變賣大量土地和房產，也因此害怕有更多的人找上門來掏空他的口袋。于是他的偏執又開始發作，自作聰明地想到了一個安穩度過余生的好辦法：到外國躲起來。他覺得這樣別人就不會老盯住他，而且即便是惹上錢財官司，他也可以拒不執行。

邁克菲選定了離美國不遠的中美洲小國伯利茲定居。在這個僅有幾十萬人口的地方，他繼續進行了不少投資和創業試驗，可惜多數以失敗告終。2012年，因為涉嫌殺害自己的鄰居，邁克菲遭到當地警察傳喚。雖然后來證明他是清白的，但當時的他卻妄想是別人在監視他，要迫害他，于是他很快帶著自己的狗和女人，逃出了這個他原本打算頤養天年的島國。一年后，他因非法入境危地馬拉而被逮捕，并被遣送回美國。

年邁的邁克菲早已不再是科技媒體的寵兒，但他仍然在社交媒體上保持活躍，時不時就出來制造點嘩眾取寵的新聞。他也常常把自己和各種性與暴力符號相關聯。除此之外，他還常常發布各種仇視美國現狀的政治言論，并曾在2016年和2020年兩次宣布競選美國總統。

邁克菲奉行所謂的絕對自由，認為稅收是一種違法行為。他在2019年公開聲稱，自己過去九年間從來沒有申報過個稅。這樣的挑釁言行顯然難逃美國國稅局的法眼，后者很快便對他提出逃稅指控，他也因此再次踏上了海外逃亡之路。法庭文件顯示，邁克菲在2014年至2018年期間，通過推廣加密貨幣、咨詢、演講等活動獲得了數百萬美元的收入，但卻從未在這四年間報稅。邁克菲還自詡是比特幣的擁護者，公開宣稱這種虛擬貨幣的價格會達到100萬美元。當然，虛張聲勢乃是他吸引追隨者的一貫伎倆，而他也因此被指控犯有詐騙和洗錢等罪名。

邁克菲死后，他的遺孀珍妮斯發聲明稱，她并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死于自殺，并希望警方能夠進行詳細調查。“我將這場悲劇歸咎于美國當局。害死他的是這些針對他的政治指控。”這位遺孀的言辭，仿佛和生前的邁克菲如出一轍。

（編輯：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