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故事中為什么都是女妖怪

馬葉

妖怪是人們虛構出來的，它們外形怪異，一般露出尖牙、長著翅膀。長久以來，妖怪劃定了文明的界限，并回答了古老的問題：什么才是人類？什么才是可怕的？在當今依然流行的希臘和羅馬神話中，有相當一部分怪物被認為是女性。對此，古典主義者黛比·費爾頓（Debbie Felton）在2013年的一篇文章中寫道，這些反派 “表明的是男人對女人破壞力的恐懼。這些神話在一定程度上是男性征服和控制女性的幻想”。

在黛比看來，古代男性作家將對女人的恐懼和渴望銘刻在關于女妖的故事中。例如，公元1世紀的史詩《變形記》中，羅馬詩人奧維德寫下了關于美杜莎的故事，她是3個長有尖牙、頭生毒蛇的恐怖女妖當中最小的那個，任何凝視她頭上毒蛇的人都會變成石頭。在公元前七八世紀左右成形的史詩《奧德賽》中，希臘英雄奧德修斯必須在6個頭12只腳、咆哮著的怪物斯庫拉和海洋漩渦卡律布狄斯之間做出選擇，這兩者都被明確地描述為女性形象。

這些故事今天聽起來很玄幻，但對于古代人來說，它們反映了一種“準歷史”現實，那是一個人類與英雄、神靈和超自然生物共處的時代。故事中的女性怪物比女性角色更能揭示父權制的束縛。女妖怪是父權制時代的睡前故事，強化人們對女性身體和行為的期望。因為故事是將期望編碼并傳遞下去的一種方式。

斯庫拉和卡律布狄斯

奧德修斯和伙伴們企圖乘船返回伊薩卡島時，必須先穿過一條狹窄而危險的海峽，海峽的兩側危險重重。一邊是6個頭12條腿的怪物斯庫拉，她的脖子伸得老長，頭顱像狼一樣，輕而易舉就能抓起毫無戒心的水手吃掉。在海峽的另一側，海洋怪物卡律布狄斯威脅要淹沒整條船。

荷馬筆下的斯庫拉完全就是一個怪獸，毫無人性，但是大約700年后，在詩人奧維德的講述中，斯庫拉成了女巫喀耳刻嫉妒的犧牲品。斯庫拉原本是仙女，被一位海神所愛，但是喀耳刻喜歡這個海神，因此她把斯庫拉的下半身變成了糾結狂吠的一堆狗。在這個版本中，斯庫拉的可怕在于她美麗的臉龐與可怕的下半身的對比。

至于卡律布狄斯，公元前2世紀希臘歷史學家波利比烏斯最早提出，這個怪獸可能對應著墨西拿海峽附近給水手們帶來生命危險的一處大漩渦。在《奧德賽》中，希臘英雄們緊貼著船的碎片，勉強逃脫了她的魔掌。暴食是卡律布狄斯的武器和她的天賦，它代表的隱喻是，毫無滿足感的女妖精足以吞噬一個男人。

拉米亞

拉米亞是古典神話中鮮為人知的惡魔。它最早出現在公元前5世紀希臘劇作家阿里斯托芬的喜劇中，然后幾乎消失，后來重新出現在17世紀和18世紀的歐洲文學中，最著名的要算約翰·濟慈的浪漫主義詩歌《拉米亞》。

在有些故事中，拉米亞的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是蛇;在另外一些故事中，她則是一個長著爪子、鱗片和男性生殖器的女人;還有一些故事中，拉米亞是吸血鬼。不過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拉米亞偷竊別人的孩子并吃掉。

在希臘神話中，拉米亞孩子的父親是宙斯，但全部被宙斯的妻子赫拉殺死了。悲痛欲絕的拉米亞四處尋找別人的孩子。拉米亞代表了人們對兒童主要照料者的恐懼。另外，女人有時可能生育出身體異常的孩子，這只會增加人們對女人的恐懼。

人們期望女人會照顧孩子，但是仍然擔心她們無法履行其成為母親、養育者的責任和義務。一個女人拒絕成為母親、太愛自己的孩子或太不愛他們，這些行為在不同程度上都被認為是對社會規則的挑戰，以任何方式背離母性都被視為怪物。

這類恐懼不僅限于希臘故事，拉丁美洲的拉約羅娜（哭泣的羅拉）、馬來西亞的龐南加蘭和美索不達米亞的拉馬什圖，都是專門吃小孩的女妖。

美杜莎

像大多數神話中的怪物一樣，美杜莎死在了一個男性英雄手上。珀爾修斯殺死了她，不過他需要借助一系列強大的工具：來自信使之神赫爾墨斯的帶翼涼鞋，陰間之神哈迪斯的隱形帽子以及智慧和戰爭女神雅典娜的鏡面盾牌。

美杜莎可以說是希臘神話中最恐懼、最強大的怪獸。在有些傳說中，美杜莎姐妹是大地之神蓋亞的后代。奧維德說，美杜莎曾經是個美麗的少女，海神波塞冬在雅典娜的廟中強奸了她，雅典娜認為這是對她的侮辱，但是她沒有懲罰波塞冬，而是將受害者美杜莎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怪物。

美杜莎的藝術描繪發生了巨大變化。大約在公元前700年至公元前480年的古希臘時期，美杜莎的雕塑大多是雌雄同體的，面目丑陋且具有威脅性，有的長著胡須，有的露出長牙。但是到了公元5世紀左右，美杜莎的雕像變得美麗異常。這是因為，美，尤其是女性之美，就和怪物一樣，被認為是迷人、危險甚至是致命的，直到今天人們依然這樣認為。

奇美拉

奇美拉出現在公元前7世紀荷馬的史詩《伊利亞特》中，她長著獅子的頭、山羊的身軀、蛇或者龍的尾巴。她既吞噬動物，也吃掉人類，噴出的火燒毀村莊，所到之處都將歸于荒蕪。她很難被殺死，但是希臘英雄柏勒洛豐想出了一個辦法：在一根長矛上涂抹上石墨，然后讓飛馬盡量靠近奇美拉，隨后迅速把長矛扔到奇美拉噴火的嘴里。涂上了防火涂料的長矛扎進了奇美拉的喉嚨，她被殺死了。

在所有虛構的怪物中，奇美拉是最與現實相對應的。一些歷史學家，包括老普林尼，都認為奇美拉是“神話即歷史論”的典型。利西亞（現在的土耳其西南部）人可能是受到奇美拉山附近地熱活動的啟發，創造了這樣一個怪物。

奇美拉是危險的野獸與家養的山羊的一種混合體，反映出女性既被視為家庭的象征，也被視為潛在威脅。奇美拉的傳奇已經進入了現代語言中，科學界用“奇美拉”來指代具有兩套脫氧核糖核酸（DNA）的生物。

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是古代最知名的怪獸之一，在埃及、希臘甚至亞洲一些地區都家喻戶曉，不過其含義不盡相同。例如，在古埃及，守衛吉薩大金字塔的獅子身像很可能是男性，是男性權力的象征。

公元前5世紀的希臘劇作家索福克利斯將斯芬克斯寫進了他的悲劇《俄狄浦斯》中，這里面的斯芬克斯是雌性，有貓的身體、鳥的翅膀以及不祥的智慧。她從異地來到底比斯附近的懸崖上，攔住過路人，吞噬了所有無法正確回答她謎題的人。她的謎題是，什么動物早上4條腿、中午2條腿、晚上3條腿？當俄狄浦斯成功地回答了謎題時，斯芬克斯非常懊惱，自己從懸崖上跳下摔死了。這一神話可以解讀為，那些保留知識的女性應該受到懲罰。知識就是力量，因此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女人被排除在正規教育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