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巢志玨

2021年2月8日,得知遠在美國的好友楊鏡釧于2月6日因病過世,實在突然,令人難以置信。近幾年,鏡釧每年春天回到上海,我們必會相聚,暢談天南海北。卻不料,“新冠疫情”使我們2019年6月的見面成了最后的一面!
我們六十五年的友誼始于1955年。那年,我們一起踏進了中央音樂學院華東分院附屬中等音樂專業學校高中部,開始了我們同窗好友的生活。那時音樂專業的考生并不多,所以考試之前,我已聽我的鋼琴老師提到市三女中有位楊鏡釧,是考生中彈得很好的一位。的確,鏡釧在我們班上鋼琴成績是拔尖的,她是王晴華老師班的學生。進校的第二年,她就被選進蘇聯專家阿爾扎瑪諾娃班學習。在那個年代,社會上學習鋼琴音樂的風潮遠不及現在那樣普及,在我們學習的過程中,也沒有那么多演出和比賽的機會,而最為令人興奮的時節便是蘇聯專家來院講學、演出。那時,在上海近郊漕河涇美麗的音樂學院校園里,寬敞明亮的大教室和音響效果很好的大禮堂內,都會擠滿聽講的師生,我們附中的學生因為和大學部生活學習在同一校園里,因而也被允許停課去聽講。而可以被安排上專家課的學生,是由校領導和專業科主任決定的,只有成績優秀的學生才有這樣的機會,楊鏡釧就是其中的一位!
楊鏡釧的個子不高,但手指機能很有力,技術把握性強,演奏很有激情,樂曲的高潮熱情洋溢,一直令我很羨慕。同時她性格開朗,笑聲爽朗,沒有一點兒傲氣,我們經常快速吃完飯后一起去搶琴房練琴。鏡釧還是我們班上的短跑健將,運動會上的活躍分子,她矯健的身影至今還讓人記憶猶新,但這次鏡釧的病情來得如此險惡,真是沒有想到!
1959年,我們進入了上海音樂學院本科鋼琴系,幸運地一起被分配到李翠貞教授班上,還有同班的王明華,這以后我們三人經常會交流學習上的體會和問題。正如鏡釧在紀念李翠貞先生的文章中提到的,“李老師是一位能分析其所以然,引領你步入音樂藝術殿堂的好老師”。記得我們經常交流彈奏方法上的問題,一起體會李先生如何要求我們合理地用力,如何既放松又靈活地運用肩、肘、腕及手指關節,避免彈奏出僵硬、敲擊的聲音。談到李先生的示范,我們陶醉于先生沁人心脾的美妙音樂,贊嘆先生駕馭鋼琴的輕松自如。鏡釧把這一切化成自己的感悟,傳授給了學生們。
1964年,我們畢業,鏡釧被分配到北京的中央樂團,之后又隨先生時其煌去了美國。無論在哪里,楊鏡釧始終孜孜以求,追求業務上的提升。改革開放后,每次回到上海,她總會詢問學校里學生的學習情況,關注學生們的音樂會,還會帶著自己學生在彈奏中出現的問題與我們探討。她的先生時其煌是一位古典音樂的熱愛者,2007年我去美國探親,在鏡釧家專門布置的音響視聽室內享受了一番。只要是夫人教學中需要的資料,時其煌就會及時提供。回國時,還為我帶來當時國內尚未有的著名大師們演奏的CD。楊鏡釧夫婦充分利用一切資源,一心為教學所用。
鏡釧在美國默默辛勤教學了三十多年,成績斐然。而更使我為她驕傲的是,她的一位學生在家中練習肖邦《波蘭舞曲》時,曾吸引了一位外國名教授,登門詢問教師是誰,之后還讓學生專門找她學習肖邦的樂曲。外國教師親自帶了學生上門求教,這是何等令人欽佩啊!然而正在她可以發揮更大熱量,可以留下寶貴教學財富的時候,卻匆匆離去,我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學生失去了最好的老師,而家人更是失去了最親的親人,實在令人痛惜!但是鏡釧那熱情真誠、樸實、謙和的身影永遠留在了我們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