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國家歌劇院音樂總監馬汀·布拉賓斯：藝術將整個國家凝聚在一起

錢昉

2020年3月的某一天，布拉賓斯擠出時間，在倫敦大劇院（London Coliseum）聽了德沃夏克《水仙女》（Rusalka）的彩排。當時，對于英國國家歌劇院音樂總監馬汀·布拉賓斯（Martyn Brabbins）來說，短暫的休息時間都是奢侈的。那時，他的工作安排非常緊湊，在倫敦和世界各地指揮。當年3月，布拉賓斯剛在倫敦大劇院執棒演出了廣受好評的《蝴蝶夫人》；前一天晚上，他還執棒了莫扎特的《費加羅的婚禮》，演出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作為總監，他所聽的這版《水仙女》將在接下來的幾周內吸引熱切的觀眾。

布拉賓斯當時并不知道，僅僅幾個小時后，音樂將戛然而止，舉世聞名的劇院將關門，數百名歌唱家、管弦樂隊的演奏家、舞臺表演者、服裝設計師和英國國家歌劇院的其他工作人員都將面對不確定的未來，而且幾個月的時間里，沒有任何人有機會沉浸在劇場的現場表演中。

“去年這個時候，我們整個春季演出季的制作都非常好。”四年前加入英國國家歌劇院的布拉賓斯回憶道，“從藝術上來說，這些演出是肯定的贏家，對劇院的票房和聲譽都很有幫助，但后來都被拋在了一邊。”

當時，《水仙女》已排定在倫敦大劇院上演，布拉賓斯說，他在排練中聽到了美妙的音樂、精彩的演唱和完美的管弦樂隊，但這些卻沒有機會被更多的觀眾聽到。“《蝴蝶夫人》的演出場次已經過半，我們演出了10場計劃中的5場，但也只能中途叫停，這真令人沮喪，因為它的演員陣容很棒，是一個精彩的制作。人們原本會蜂擁而至，到劇場一睹其芳容。作為總監，這也是我個人的損失。我們希望能恢復《水仙女》和《費加羅的婚禮》的演出，但是挑戰在于我們早已排定了2021年的演出季計劃，又不能草率地取消這些演出。我們會在將來有可能的情況下尋找合適檔期，將那些我們虧欠觀眾的、被取消的演出送上舞臺。”

2020年3月，標志著英國國家歌劇院不確定時期的開始。盡管劇院履行了整個春季的所有合同，但馬汀仍然擔心許多音樂家、歌唱家和其他涉及這些被取消制作的相關人士遭受收入損失，尤其是那些剛畢業但沒有足夠稅收返還來申請政府補助的社會新人。“英國國家歌劇院非常認真地履行對員工和自由職業者的責任。即使演出取消，我們也會從儲備金中支付所有人的工資。對于工作人員和歌唱家來說，這是非常艱巨的挑戰，每個人都必須停下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對每個參與歌劇的人來說，這不只是一份工作——對于歌唱家和音樂家來說，不能上臺表演太難熬了，他們的黃金時期被耽誤了。”這位61歲的指揮家說。

新冠疫情的最初影響沖擊消失后，英國國家歌劇院就開始思考，用何種方式來幫助維護國家精神。從制作歌唱家與喜劇演員馬特·盧卡斯（Matt Lucas）合作的《烤土豆之歌》（Baked Potato Song），到推出“免下車歌劇”等等，都是2020年夏季演出季的亮點。成千上萬的歌劇愛好者涌向亞歷山大宮，在汽車上觀看普契尼的《波希米亞人》，演出還通過FM廣播電臺實時轉播。

“所有這些演出都源于與藝術團隊進行對話時提出的一個瘋狂設想，然后每個人都感到非常興奮且給予了最大支持，最終我們實現了它。”布拉賓斯說，“我們正在做從未有人嘗試過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挑戰。首先，我們必須搭建一個舞臺，既要確保音質良好，還要保證不影響鄰居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要考慮英國9月的天氣。”

盡管面臨如此多的挑戰，但英國國家歌劇院還是著手實現了這一目標。他們組織了紅藍兩個團隊，其中包括縮編的樂團、歌唱家、合唱團以及舞臺工作人員團隊，以便每天進行兩次表演。“每個團隊都有自己的指導方針和操作規范，”一手組建起紅色團隊的布拉賓斯解釋說，“我們保持一切社交距離，包括在整個制作過程中，連歌唱家們都沒有接近彼此。《波希米亞人》是歌劇史上最優美的歌劇之一，但是故事中最凄美的部分是女主角咪咪因罹患肺病去世。我們并沒有過分強調它與新冠肺炎的聯系，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種聯想是顯而易見的。我們本來可以選一些充滿幸福感的其他作品，但我們認為《波希米亞人》反映了這個國家目前的心情。”馬汀、英國國家歌劇院首席執行官斯圖爾特·墨菲（Stuart Murphy）及藝術總監安妮莉絲·米斯基姆農（Annilese Miskimmon），都渴望歌劇院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并維護好擁有116年歷史的倫敦大劇院。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他們希望英國文化媒體和體育部在2020年12月宣布的文化復興基金及可償還資金，能夠使英國國家歌劇院推進重組計劃，并確保新冠時期劇院的安全。

這場疫情，使得馬汀這個習慣于在日本、澳大利亞和中國等地指揮，在基洛夫劇院（Kirov）、斯卡拉歌劇院（La Scala）和巴伐利亞國家歌劇院（Bayerische Staatsoper）指揮歌劇演出的人，反思了他50多年來作為音樂家的生活。

馬汀8歲時，他的家人從萊斯特（Leicester）移居到托斯特（Towcester）之后不久，他的事業就開始了。在北安普敦郡，他與當地銅管樂隊的一些小伙子交了朋友，這些小伙伴帶領他演奏了低音號。他說：“我對音樂的熱愛以及我的職業生涯，都源于加入那支銅管樂隊，對此我深表謝意。”2020年3月之前，馬汀很少聽廣播，但是一檔關于音樂教育的節目因為新冠肺炎的影響而遭受經濟上的困難，這促使他聯系了當地的音樂服務機構，并表示愿意擔任節目的贊助人。“我接受了全面的教育，并從學校的免費課程中受益。”布拉賓斯解釋道，“我想回饋社會一些東西。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我與員工用Zoom進行視頻會議，解答青年演奏家們的困惑，還與一些尋求音樂事業的年輕音樂家進行了交談。”

新冠疫情期間的各種限制措施，還使馬汀有了時間和空間來恢復作曲，他在此期間創作了令他難忘的中提琴作品《無與倫比的空間》（Matchless Space），這部作品的音頻可以在小提琴頻道（The Violin Channel）上在線聆聽。“我是受到勞倫斯·鮑爾（Lawrence Power）無與倫比的中提琴演奏的啟發而創作這部作品的，他與我有著長期的深厚音樂友誼。”布拉賓斯說，“其實《無與倫比的空間》所指的正是倫敦大劇院，其建筑師是弗蘭克·馬查姆（Frank Matchum），而這部作品的名稱也是從他姓氏的諧音引申出來的。”

除了音樂，布拉賓斯還充分利用了意想不到的機會，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家里，與他的貴賓犬一起散步，在花園里做陶藝，每天看幾本書。“作為音樂總監，生活意味著不斷地東奔西走，這次我花一個月到六個星期的時間與妻子凱倫（Karen）待在一個地方，我從未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布拉賓斯1977年與小提琴家凱倫相識，后來他們結婚并育有三個孩子。“我花了很多時間來做人們認為理所當然而我卻從沒時間做的平常事情，這真是太好了。雖然我對享受不必匆匆忙忙的生活有一種內疚感，但那的確是一段安靜的時光。迫使它發生的疫情確實令人震驚，但就個人而言，有機會平靜下來令我感覺耳目一新。”

隨著英國民眾的生活逐步恢復正常，充滿活力的馬汀期待看到英國國家歌劇院恢復喧囂和繁華，并為未來實施大膽的計劃。“這很艱難，但我們希望英國國家歌劇院能從這種強大中脫穎而出。”他說，“最近幾個月給我的感觸是，藝術對于這個國家的每個人，從根本上來說非常重要，可能比人們意識到的要重要得多。我認為幾乎每個人都意識到音樂和文化的重要性，包括偉大的文學作品和偉大的舞臺藝術，是它們將我們的整個國家凝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