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 雪 [新疆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 烏魯木齊 830002]
和瑛(1741-1821),額勒德特人,曾用名和寧,因避道光帝名諱,改名為和瑛,字潤平,號太葊,蒙古鑲黃旗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中進士,任事正六品戶部主事,起點可以說是比較高的。在乾隆朝依次外放走任員外郎、太平知府、四川按察使、徽布政使、川布政使、陜布政使、西藏辦事大臣以及內閣學士等,堪稱前程似錦。但這順風順水的仕途在嘉慶七年(1802)出現了轉變——和瑛先因誤信濟南知府德生之言,進而誤判金鄉(在今山東省濟寧市金鄉縣)官衙差役的孫子張敬禮冒考之案,被給事中(監察官員)汪鏞彈劾,后侍郎祖之望查得情況屬實,嘉慶帝褫革和瑛山東巡撫的職位。后又因和瑛作假上奏說濟寧等地沒有飛蝗傷害作物之事,被祖之望暗查揭穿,最終被譴戍烏魯木齊效力贖罪。
嘉慶七年(1802)十一月,和瑛行至哈密,嘉慶帝下詔給和瑛,以藍翎侍衛充任葉爾羌(今喀什市莎車縣)幫辦大臣。后遷喀什噶爾(今喀什市東南郊)參贊大臣,四年后被嘉慶帝召回京上任吏部侍郎,不料回京途中到了涼州(今甘肅省武威市)卻又得到返疆做烏魯木齊都統的命令,和瑛只能再次從涼州踏上回疆的漫漫旅程。嘉慶十三年(1808)十月才得以返京,他五十年的官場生活,任職新疆就有七年之久,大約占他職業生涯的五分之一,《清史稿》稱其“久任邊職,有惠政”。道光元年(1821)卒,謚簡勤。
在清代,無論以哪種方式到過新疆的文人,幾乎都會創作與新疆有關的作品,和瑛亦如此。《清史稿》稱其“優于文學”。雖得進士身份較晚,但他從小就開始接觸文學,七歲與俞敦甫先生學習,十三歲讀完四書五經,十七歲拜名流何嵩堂先生為師,與其學習文章詩歌的創作,博古通今。因此著述頗豐,可考多達三十部,有《易簡齋詩鈔》《西藏賦》《太庵詩草》等,還主持編撰《回疆通志》《三州輯略》等,但“著書多不傳”,孫盛昱就曾感觸萬分:“簡勤手纂稿本盈箱累架,著錄不下千卷,蓋其撰著之未刊行者多矣。”傳布于世,只不過少數。究其一生,唯官宦與文墨二者為要。
《易簡齋詩鈔》共有四卷,初刻于清道光年間,四卷總收錄和瑛詩歌五百七十六首,現刻本影印本藏于國家圖書館、復旦大學圖書館。清乾嘉著名文學家吳慈鶴先生于道光三年(1823)為其作序,附于卷首。《易簡齋詩鈔》是按時間順序來編排詩歌,詩人在乾隆五十一年(1786)任太平知府時寫下了《太平府廨八詠》作為詩集卷首之作;而詩人在逝世前,寫下的《春分前一日雪》 作為卷末詩作。整部詩集收錄的詩歌,在創作時間上跨度很大,共歷時三十五年。筆者以表讓讀者觀數據,感受《易簡齋詩鈔》。

表 《易簡齋詩鈔》四卷詩歌統計表⑥
和瑛的西域詩主要集中在《易簡齋詩鈔》的卷三,時間分布在嘉慶七年(1802)至嘉慶十四年(1809),歷時七年,與和瑛在疆任事階段相吻合。據筆者統計,和瑛的西域詩共有五十九首,在數量占比上,占《易簡齋詩鈔》卷三近二分之一,起于《出嘉峪關》止于《輪臺餞馬行》。
(一)邊疆風情
和瑛是被貶至新疆“贖罪效力”的,輾轉在葉爾羌、喀什噶爾、烏魯木齊等地,他對異于內地的新疆風俗習慣充滿好奇,更是親歷了新疆的奇異壯麗與艱苦荒寒,這為詩人提供了豐富的創作素材,因此詩人借詩來抒發對新疆的特殊情感。出嘉峪關后作“千里行軍匣養魚,壺漿那管萬人需。閑情更著名泉譜,爭識西來一勺無?”水對于大漠戈壁而言,極其珍貴,和瑛心里也很清楚,但他卻能以俳諧的口氣:天下人著那名泉譜,也不會知道我這里還有一壺養魚的清水。此借行軍養魚的典故,詠出了新疆缺水的地理劣勢以及自己西行路上不畏艱苦積極向上的情懷。之后和瑛更是對新疆的雪、風、樹、花、玉石、山川河流等意象感到驚奇。“西母嵰山雪,平鋪瀚海遙。吻疑嘗醴潤,渴似望梅消。風味欺陶榖,詩情勝灞橋。自憐冰氏子,肯向冶壚招”,詩人將戈壁遇雪寫得欣喜若狂,甚至借“陶谷”“灞橋”等典故,認為雪的風味比陶谷還優雅,詩情比灞橋風雪的景觀還濃郁。“大塊有噫氣,一息千里通。巽五撓萬物,折丹神居東。風穴地軸裂,風門天關沖。奇哉風戈壁,勃發乾兌沖。當夫初起時,黑靄蟠虬龍。焚輪瞬息至,萬騎奔長空。石飛輕于絮,輜重飄若篷。靈駝識猛烈,一吹無停從……”此詩,作者自注:“自梧桐窩十三間房(今哈密伊州區)至齊克滕木臺,四百余里,春夏多怪風。”詩人對新疆的風,更是感受“驚奇”。“瞬息”“萬騎”之勢表現西北之風的迅猛,而“石輕如絮”“輜重若蓬”的夸張手法,更是表明了新疆“風”異于別處的威猛。“土口截祁連,空輪一噫旋。輜車輕似羽,沙石飏如綿”亦是如此。但詩人除了寫新疆風之猛之狂,也寫風之柔之益,如“土堞陰陰雁齒排,長風如雨鬧蕭齋。從今悟得風能潤,一洗晴空布榖皆”,詩人認為風能帶來雨水,能洗凈天空的陰霾,滋潤谷物,表達了詩人希望風調雨順、作物大豐收的欣喜之情,有奇思。還有奇景的描繪“泉開楊柳枝頭水,城抱驪龍頷下珠”,詩人自注:“城南有柳樹,泉水自樹孔中流出,蓋千百年奇景也。”此詩作于嘉慶十年(1805)巡查烏什城,詩人在城南發現樹中有孔,泉水由孔而出,詩人對此景象十分震驚及歡喜,因此作注于詩。還有對玉石的描摹,“西極昆侖產,琳瑯貢紫宸。千斤未為寶,一片果何珍。幟飏青云杪,人喧白水濱。惰蘭齊攫拾,伯克竟游巡。自分澄心滓,還須洗眼塵。琢成和氏璧,良璞免沉淪”,此詩作于嘉慶八年(1803)葉爾羌,“惰蘭”是新疆少數民族稱呼,無貶義。玉石在關內何其珍貴,但在新疆千斤重的玉石也不足為奇,如此壯觀之景還見“天璞盈釣重,攜從辟勒東。韞藏山有力,滌蕩水居功”。作者自注:“此玉中三十八斤”,這一詩不僅寫出新疆玉之多產,還寫明了好玉多產的原因,是山川韞藏河水洗滌之功。在暴雪、狂風、奇景的洗禮中,詩人充滿新奇與興奮,贊其雪、驚其風、嘆其玉、感其景,至此程度,足以展現新疆風景之麗,并抒發他對新疆的深深喜愛之情。
當然,他還贊美鹽池“奇哉祁連頂,天池珠漾簾”,還詠嘆燕“曉遲喃喃教語頻,定要秋去返春來”等。和瑛選取的都是生活中常見的景物,無論是雪、風、玉,還是燕等,或許因為身處異地,這些普通的景物對詩人的觸動可能因其地理位置而發生“質變”,比起關內,這些樸素紀實之物,也能展現出雄渾、豪邁以及生機勃勃之意來。

筆者發現詩人在描述邊疆之風土人情時常用“雪”“馬”及“松”等意象。詩人的五十九首西域詩中,“雪”出現了十五次,“馬”以各種名稱,如“驂”“駃”“驖”“驄”等,出現了十二次,“松”出現了五次。詩人在描述邊疆風情時大量運用了這類意象,雖然這些意象是當時新疆隨處可見的景象,但詩人能夠融邊疆之物與傳統文化之意為一爐,賦予了這些意象一些新的內涵,如借“雪”來表述自己的高潔、借“馬”來訴說自己廉頗雖老、仍能飯食的情思,更是借“松”來展現自己守衛邊疆的堅貞堅守。
積極心理學是20世紀末在美國興起的一個心理學思潮,旨在通過運用個體的性格優勢與美德等練習,對抗不良情緒和癥狀,從而提高人類幸福感和心理健康水平[5].與傳統的團體心理輔導相比,積極心理取向的團體輔導弱化對個體心理問題的關注,更聚焦于對個體積極心理品質的培養,同時也有利于保護學生,防止接受干預的學生被標簽化、污名化、特殊化和去個性化[6],從而強化學生參與動機,積極投入,獲益最大化.目前該理論已運用到了臨床心理治療領域,國內外的臨床實踐表明,以積極心理學為理論的團體輔導可長期有效的改善抑郁癥患者、貧困大學生、社交焦慮大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提高幸福感[7-12].
(二)邊疆治理
和瑛被貶新疆時已六十一歲高齡,于今天來說,已到退休安享天倫的年紀,但他不服老,依然對仕途政績充滿壯志與抱負,全心全意地致力于邊疆經營。和瑛在任職喀什噶爾參贊大臣時,結合清政府因俗而治的治疆方略,在管理喀什噶爾的時候就提出了自己的治理觀念及治理辦法。比如在治疆觀念上完滿體現的就是《寄別湘浦將軍瘦石參贊》,這四首詩里,第一首最能體現其思想:“郭李同聲世所罕,守邊叔子惟輕緩。古賢志在推車行,別贈一言勝撲滿。”讀者可以清晰地觀察到整首詩短短二十八字用了三個典故,借郭太和、李膺來抒發邊疆官員應相互團結協作治理新疆,以“羊祜”典故來表達應學習守邊叔子駐守邊防的實踐,最后借“推車行”(周文王禮賢下士姜子牙)的典故來闡述治疆應善用人才并且尊重他們。


(三)邊疆安定
和瑛任職新疆期間,新疆處于一個比較穩定的時期。但此前的新疆經歷過大小和卓叛亂,所以詩人對于邊疆居民安穩問題極其關注。



和瑛的西域詩采用最平常的景物來展現出西域的“雄奇豪邁”,這一點相信讀者已真切感受到了。詩人善于運用典故,大家也有目共睹。但由于詩人學識豐富,是少數民族詩人里學問極好的文人之一,所以不免有些“賣弄”之意,有了用偏僻字及偏典的小問題,但這不足掩蓋其西域詩的風采。
和瑛的西域詩真實地反映了西域的邊陲風光,抒發了作者熱愛邊疆的情懷,具有獨特的藝術特色。


(三)以詩行記宦行
和瑛的西域詩作實際上展現了一個極其重要的特點,以詩作來記錄他的宦海生涯。和瑛的西域詩有部分是紀行之作,所以筆者從詩人行跡出發,做圖來探索詩人在疆的大致紀游路線,進一步探索和瑛紀行詩作的這一特點。
圖 和瑛任疆行跡圖
相信上圖已經很好地體現了和瑛在疆的行跡路線,就圖分析,入關之時,詩人寫下《出嘉峪關》;經過長途跋涉,行至吐魯番,詩人隨筆寫下《小歇吐魯番》;不久,走到了庫車,提筆《宿庫車城》……以這樣的形式依次就有了《渡渾巴什河》《葉爾羌城》《英吉沙爾》《喀什噶爾巡邊》《喀浪圭卡倫》《烏什城遠眺》……《宿松樹塘》……《鞏寧城望博格達峰》等一系列紀行詩。而為什么說這也展現他宦海生涯呢?前面第一章就已提及了和瑛在疆七年的工作經歷,而這個工作經歷與他的紀行詩近乎一致。因此,他的西域詩作有了以詩行顯宦行的特點。
和瑛是創作西域詩的文人墨客里的佼佼者之一,在清代乾嘉時期更可稱之為是少數民族中“西域詩大家”,他一生宦游五十載,行跡遍布清朝的大江南北,在邊疆任職的七年經歷是他宦場生涯里最重要的時期之一,因此他的西域詩作就顯得尤為重要。詩人用詩歌來描繪邊疆風情、書寫邊地人民苦樂,并借由此主觀的形式施展政治才華、實現政治理想、寄寓人生思索。實際上,詩人通過詩歌已經將具體的、自己理解的新疆全部展現出來,是一種文學化的新疆。而和瑛主持編撰的《三州輯略》與《回疆通志》等書籍,則是他“以其地考之”的新疆方志書籍,這些比起主觀的詩歌,是更加準確、客觀、詳實的史料。

① 〔清〕李桓等:《國朝耆獻類征初編》,明文書局1985年版,第146735—146737頁。

⑤ 〔清〕楊鐘羲:《雪橋詩話初集》,《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續編》第22輯,臺北文海出版社1974年版,第494頁。
⑥ 根據〔清〕和瑛等著,多洛肯點校:《和瑛文學家族詩集·易簡齋詩鈔》,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99—247頁整理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