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抹布的阿姨

孫健

保潔阿姨第一天上班，穿著不知是哪家工地淘汰的工裝，肥大但清洗得還算潔凈。衣領和袖口都已經顯得發白了，讓公司見到她的人都不由得想象她家境的窘迫。她跟在總經理身后，在轉遍了公司角角落落后，就揮著抹布上崗了。

工程部小伙子們都出去干活兒了，唯有工程部經理在，他抽著煙，在電腦前修飾著一個女孩子的照片。那女孩子本人，阿姨才在總經理辦公室見過，她是總經理秘書。阿姨端走了工程部經理辦公桌上的煙缸，之后給他倒了杯水。工程部經理頭都沒有抬，他打電話，跟人調情，毫不避諱阿姨，所以阿姨聽出電話的那端是總經理秘書;阿姨也聽出了現在總經理出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那小秘書可以來這邊，或者，讓工程部經理去她那邊。工程部經理看著忙碌的阿姨背影皺眉，之后他吩咐阿姨把窗戶玻璃都好好擦擦，就起身走了。

阿姨揮著抹布來到文案部，文案部經理不在，兩個臉上涂抹著數不清顏色的小丫頭在對著電腦比賽般地使勁兒敲鍵盤，口里還嚷嚷著“圍脖”（微博）“圍脖”（微博）的;還有兩個小伙子在背對著背聯手打怪獸，這個問：你在哪里？那個反問：你在哪里;還有一個小伙子默默無聞，阿姨去清理他桌下的垃圾，電腦里突然蹦出一個聲音“搶地主！不叫！三分！”

財務部的門緊緊關著，阿姨敲了半天，才開一道縫兒。胖阿姨側著身子擠進去，揮著抹布開始干活兒。顯然財務部經理正率領著會計、出納和一外來人員在打麻將，辦公桌上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吃食，四個人邊吃邊打，其樂融融。

阿姨掄起抹布正要動手，打麻將中的四個人都一致說財務部很干凈了，無需打掃，請她出去歇歇吧。阿姨抖著抹布出門，正遇到技術部經理用身子把內勤小女子擠到走廊墻壁上，再之后就是打情罵俏。阿姨故意咳嗽一聲，那兩人收斂，分開，不悅地瞥了阿姨一眼，各回崗位。

阿姨忙了那么大半天，口渴了，掏出自己帶的杯子去辦公區燒水器那里接水，卻發現燒水器是關著的，打開來，才發現里面沒有水。真是和尚多了沒水喝啊！她提水加滿燒水器，心想先忍忍，去趟廁所。廁所就倆便池，一個門上掛把鎖，顯然是壞的;另一個是從里面插上的，里面一個人在用手機通電話，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上，一會兒國外，一會兒國內。細水長流之勢讓阿姨真的有種要失禁的感覺。阿姨不由感嘆，看來，哪里都有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啊。

廁所沒有上成，開水還得等，總經辦房門緊閉，阿姨在門前轉悠了半天，還是去了會議室。她從隨身帶來的包包里掏出紙筆，奮筆疾書起來。

公司要改變，人員要調換，這次要大動。總經理揮舞著胳膊。在公司全體員工大會上，他舉著個本子，滔滔不絕，但字字見血。

規章制度，條條款款，上綱上線，羅列墻上，總經理大刀闊斧之后，自動離職，他要去國外進修，接任他的，將是他的母親。會議室掌聲雷動，熱烈歡迎新總經理上任。

門被推開，保潔阿姨拎著抹布走進來。正待人們驚訝保潔阿姨要動手清潔哪里的時候，只見她走上了主席臺，先是抖了抖手里的抹布，之后清了清嗓子，大聲說：“今后，我就要用這塊抹布來擦亮公司里的每一點污垢，希望大家同我齊心協力，來創造我們的事業……”

大家這才知道，貌似家境窘迫的保潔阿姨竟然是總經理的母親，她來公司實踐，竟是為了接管這個公司。大家不由得都暗自唏噓，以后可別小瞧了揮抹布的阿姨！

選自《山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