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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我在縣城讀初二,住校。家在鄉下,離學校有六十多里路,平時忙于學習,很少想家,交通不便,一般不回家,坐公共汽車下車還得步行七八里路才能到家,回家大多數是因為沒錢交生活費了。
那時是單休,周六下午放學后就得急匆匆趕去汽車站,春夏還好,白天長;秋冬比較麻煩,下午兩節課后,天幾乎黑了。即便坐上了車,心里也不踏實。提前和家里寫信聯系上,父親會在車站等我。
國慶后的一個周日,在家吃過早午飯,急匆匆地趕車回學校。父親因為農忙,便由爺爺送我去坐車。爺爺六十多歲,頭發花白,騎著家里的舊自行車,帶著瘦削的我,自行車一路“吱呀吱呀”的,發出歡快的響聲,似乎是在歡送我去上學。爺爺送我到穿城車站后,我以為時間尚早,汽車還沒到,就讓他先回家去了。爺爺騎著“吱呀吱呀”響的自行車就回去了。
我坐在車站的木長椅上,掏出一本書,認真地看起來。車站里的大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周圍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汽車還沒有到,我忍不住到門口張望,車站旁邊的阿姨告訴我,在我到車站前十分鐘,汽車就已經開走了,秋冬天發車時間改了,比以前提早了。這可怎么辦呢?記憶中三莊離穿城不遠,三莊是徐州到淮安的必經之地,很多長途車經過那里,我相信那里一定能等到過路車去泗陽縣城。看看時間才一點半,我決定步行到三莊。
我背著書包,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如果是平時,可以瞇一會兒。現在,我邁著輕盈的步伐向三莊走去,大概用了一個小時,來到三莊街的橋頭。后來才知道,穿城距離三莊十二三里。也許當時想到紅軍走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精神吧,一點不覺得累。
橋頭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她友善地和我攀談,老奶奶告訴我她也是去縣城的,還說:“一看你就是愛學習的孩子,和我孫女差不多大。沒關系,我們就在橋上等。”我左右看看,這里沒有其他人,心里也不害怕。邊等車邊聊天,不知不覺太陽有些西斜,陽光也不那么暖和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連汽車的影子也沒有,只有拖拉機偶爾“嘟嘟嘟”地經過。已經四點多了,我心里開始發慌,現在的情形是離家二十幾里,離校三十多里,我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老奶奶安慰我說:“小姑娘,不要怕,實在不行我想辦法找騎自行車的人帶你去泗陽。”聽了老奶奶的話,我心里稍微踏實一些。
老奶奶告訴我,她家鄰居有個大姐姐在縣城上班,今天看到她的,估計一會就會騎車經過這里到縣城去,如果到時還沒搭上汽車,她就和大姐姐說,讓她帶我到縣城。
又等了半小時,依然沒有汽車的影子,夕陽照著可憐的我,傷心難過,無可奈何。
一個漂亮的大姐姐騎著自行車過來了,老奶奶連忙和她打招呼,也不知道和她說了什么,大姐姐同意帶著我。老奶奶叮囑我:“大姐姐在縣化肥廠上班,正好帶著你,等到了化肥廠你自己再去學校。”
沒問老奶奶姓什么,也沒問大姐姐叫什么,我就這樣坐上了大姐姐的自行車后座。大姐姐梳著小辮子,個子高高的,腰細細的。
后來到了化肥廠門口,我跳下自行車就直奔學校,正好趕上晚自習。感謝老奶奶的幫忙,感謝大姐姐一路的辛苦。
2
一九九九年,先生到江蘇教育學院脫產進修,我陪他一起去南京,交通工具是依維柯小巴車。到學校安頓好,第二天我再獨自坐小巴車從南京回來。當時的小巴車里除了正常的座位,中間一般還有一排加座。回程時,正常的車位已經坐滿了,我只能坐在中間的加座上。加座硬且沒有靠背,時間長了,腰酸腿麻。到了服務區,司機師傅提醒大家下去活動一下,我也順勢下去溜達溜達。再次上車時,加座右邊的正常座位空著,座位上的那位大哥還沒上來,我就搶了那個座位。大哥上車后,笑了笑,坐在我的加座上,一路相安無事。回家打電話給先生,我驕傲地告訴他,半路我搶到一個座位。先生批評我說:“座位從大家上車就固定了。大哥是照顧你一個女同志,沒和你爭。”哈哈,原來是這樣,我哪里知道,真要感謝那位大哥的不攆之情。
二〇〇二年,先生在張家港工作。聽他說那里酒店的自助餐隨便吃,只要你肚子能盛,好幾十種美食任意選,我聽后心馳神往。假期我帶著讀小學的閨女來到張家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自助餐,吃到了從來沒吃過的肯德基。張家港的街道一塵不染,到處是街頭小花園,小區周圍的健身器材任意玩,聽說晚上九點半還有公交車,我們便在市區使勁逛,使勁吃,使勁玩,直到晚上九點才往回趕。等公交車時,遇到一對夫婦開車去一個鄉鎮,先生就在那個鄉鎮上班。他們找不到路,我們也在等車,便邀請我們坐車帶路,一舉兩得。路上大家相談甚歡,天黑路遠,但車里是暖融融的。
現在我自己會開車了,周末回老家,經常遇到等車的學生,偶爾也會順路帶他們。下車時他們要給車費,我跟他們說:“孩子,好好學習。給錢的話,我就不帶你們啦。”
一個雨天,我和先生開車從老家回縣城時,看到路邊蹲著一個女子,我們連忙停下車上前詢問。女子邊哭邊說:“我是外地人,男朋友在這里,本來到這里安家的,忽然覺得男朋友對我不好,生活不適應,不想待在這里。想坐火車回去,又找不到火車站。”我和先生對望了一下,我說:“這樣吧,我們正好去縣城,路過火車站,雨下得這么大,你也沒雨具,上車再說吧。不要害怕,我是學校的老師,這是我的駕駛證。”她看了一下就上了我的車。路上,我一邊安慰她一邊小心詢問情況,發現她是賭氣出來的,于是問了她對象的電話,先生連忙打電話過去,對方又慶幸又感激:“謝謝你們,我們全家都在找她。我向她道歉,馬上開車來帶她。”看著她破涕而笑,我們也為他們而高興。后來他們結婚還邀請我們去喝喜酒的呢。
我喜歡劉歡的歌《在路上》——
“在路上, 用我心靈的呼聲;
在路上, 只為伴著我的人;
在路上, 是我生命的遠行;
在路上, 只為溫暖我的人!”
劉水芹:耕耘在黑土地的園丁,愛與兒童在一起。喜歡讀書,文章散見各類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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