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
前一段時間,我讀完了法國心理學家克里斯托弗·安德烈主編的《內在療愈》。在書中,這位心理學家討論了“如何成為一名好的心理師”。他提到,一個心理師在自己狀態不好的情況下工作會影響到治療。作為一個專業的心理咨詢師,我們需要在面對來訪者時“準備好自己”;作為一個人,我們終其一生都在自我探索。
很多心理咨詢師都在進行著長期或短期的個人體驗。我想,咨詢師做個人體驗的目的應該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咨詢師在準備好自己的路上不停地自我探索,有的想要體驗作為來訪者的感受,有的也許只是因為生活中出現了問題,想通過咨詢來緩解情緒……我在經歷了一段較長時間的個人體驗后,擁有了豐富的感受和收獲。
作為一名心理咨詢師,對心理咨詢中的專業設置已經熟記于心了。當作為一名來訪者出現在心理咨詢室時,這些原有的知識規則并不會隨著角色的變化而悄然消失,它們似乎總在沉默地提醒我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來訪者。當我的心理咨詢師看鐘表時,我也會忍不住看一下表,估算著在剩下的時間里還能講多少話,希望能夠有個完美的“ending”—當咨詢師宣布“今天的時間到了”時,我剛好傾訴完畢。至于遲到早退,“合格”的來訪者可不會出現哦,即便因為今天堵車晚了幾分鐘,都會跟咨詢師報備。
這樣不自覺地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來訪者,一方面確實和咨詢師相互配合讓心理咨詢工作能夠展開得看起來更順利了,另一方面,它也會使我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我無法在咨詢室中安然地做一個“自然人”。當我開始意識到時,我試著去覺察自己當時的內心狀態。我在那段時間的生活和工作中都有些焦慮,在各種場景中也忍不住去追求完美,這樣的狀態也被帶進了心理咨詢室中。
坐在來訪者的位置,我給自己時間去專注地覺察自己的狀態;我的心理咨詢師從一個客觀中立的第三者視角讓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當下的狀態。

隨著個人體驗的進行,我現在已經成為一個不會總是要注意時間的來訪者,并且終于可以舒展地坐在沙發上了。
我舒展地坐在咨詢室中向我的咨詢師傾訴著過往生活里的情緒體驗,有時回憶到動情處,也會眼淚婆娑。我的咨詢師那樣穩定地坐在那里,注視著我,在某個我哭泣的瞬間,我看到我的咨詢師眼里也有亮晶晶的淚水。我突然覺得如釋重負,感受到了另一個人理解了多年前的那個我的感受,我也知道了“理解”對我多么重要。我不需要去壓抑我的真實感受,我可以理解自己的難過,情緒也可以自然流淌。
隨著自我探索的進行,對自我的了解越來越多,也開始更加地自我接納,也會更大程度地理解和接受自己的情緒感受。當我作為心理咨詢師再去與我的來訪者探討是否要讓那些壓抑的情緒出來“曬曬太陽”時,也會更加真誠。
我在個人體驗中回溯了很多童年經歷,希望能從童年經歷和與原生家庭相關的故事中去了解我如何成為“我”。隨著個人體驗的進行,我開始明晰那些我性格里的閃光點和晦暗處是怎樣形成的。
小時候,和母親一同乘坐親戚家的車出行,我感到暈車不舒服,母親總會讓我忍一忍,說不然會麻煩到其他人。聽多了“忍一忍”,我也變得越來越怕麻煩別人,總是覺得忍一忍就好,甚至有時候在身體感到不舒服的情況下,還堅持超負荷運轉,繼續工作。和咨詢師聊到這件事,我的咨詢師引導我體驗“忍一忍”給我帶來的感受,并詢問我“淚水在訴說什么”。我開始意識到“忍一忍”不僅會給自己帶來委屈的感受,而且它有時候會產生自我犧牲的感動,進而外化成對他人的要求,希望他人能夠看到自己的犧牲,為自己的犧牲感動,如此循環,委屈感越來越重……
在咨詢的進程下,我開始思考是否要學著自我關懷和合理地表達需求,而不是積攢自己“忍一忍”的委屈。
當我開始看到自己的行為模式,我也可以更多地看到因為我的行為模式給身邊的人帶來的影響。自我成長不僅讓我加強了對自己的了解,而且幫助我在理解他人上帶來了更廣闊的視角。
當我作為心理咨詢師時,我也會陪伴我的來訪者一起去看到他們的感受,一起去看到情緒背后的想法、需求和渴望。
每每回想起我的個人體驗經歷時,回想起我的心理咨詢師對我的“抱持”,我都會感恩這段心理咨詢。“抱持”這一概念最初是由心理學家溫尼科特提出,他認為,一個人如果能遇到足夠的情感理解和支持,得到充分的寬容和關懷,即抱持,他的心靈就會因為這種環境的照顧而獲得成長。回想起在心理咨詢中,那些情緒激動時的表達,那些委屈的淚水,我的心理咨詢師都沒有去評判對錯,他總是認真傾聽,試圖了解,溫和回應。雖然并不記得我的咨詢師向我傳輸過任何觀點,但現在的我卻對過去困惑的問題有了新的理解,對于應對這些困惑有了更多的力量。我想,這一切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咨詢師在心理咨詢中創設的“抱持性環境”,給了我足夠的自我體察空間。
我們每一個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可能在成長時期并沒有體驗到被養育者和周圍環境抱持。心理咨詢可以為我們創設一個“抱持性環境”,讓我們體驗到無條件積極關注和無條件的愛。心理咨詢帶來的這種積極體驗并非讓我們無限地向現實環境索取“抱持”,而是讓我們學習到如何無條件關注和愛自己。我想,當一個心理咨詢師體驗到“抱持性環境”給自己帶來的自我成長,那么心理咨詢師在面對自己的來訪者時,也更容易創設一種“抱持性環境”,并能夠引領來訪者去學會更好地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