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學階段出國留學利與弊

朱永新

前不久，我剛剛讀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原助理總干事唐虔的新著《我在國際組織的25年》。其中談到19世紀清廷的“幼童留美”情況，值得研究和關注。

從1872年開始，由容閎倡議，在重臣曾國藩和李鴻章的支持下，清政府先后派出4批共120名學生赴美留學。他們出洋時平均年齡只有12歲，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官派留學生，史稱“幼童留美”。

這批小留學生回國后總體出類拔萃。電報、船政、機器，乃至政界、軍界、知識界、實業界，處處都有他們的身影，而且一些人成為我國礦業、鐵路業、電報業的先驅，教育、文學、法律、外交、政治界的名流。比如，京張鐵路總工程師詹天佑、清華大學第一任校長唐國安、中華民國第一任總理唐紹儀、清末交通總長梁敦彥、交通大學創始人梁如浩，等等。

這些事實似乎說明小留學生出國深造，成才的概率很高。但是，那畢竟是特殊時代、特色背景下的留學。

據報道，改革開放以后，出國留學低齡化的趨勢有增無減。《2020中國留學白皮書》顯示：部分父母選擇低齡留學，讓孩子在國外讀高中、初中，甚至小學。

近些年，低齡留學有著明顯上升的趨勢。有媒體報道，英國私校國際學生超過在校學生的四成，其中大部分的海外寄宿學生來自中國，在全部28910名海外學生中占44%。

今年年初，我組織全國政協的部分委員就“孩子究竟什么時間出國留學更合適”“究竟什么樣的孩子適合出國留學”等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

以史家小學校長王歡為代表的委員認為，中小學階段出國留學利大于弊。主要有以下理由：

第一，個人能力、環境適應力（承壓能力、自我調控能力、自我審視能力）、學習能力（以學習興趣為主）顯著提高。

根據中小學生的年齡特點及認知特征，這一階段的學生能夠快速適應新的學習、生活環境，快速掌握新知識并易形成長期記憶。同時，低齡學生在語言學習上具有絕對優勢，能夠較快適應非母語的語言環境。

中小學留學生尤其是中學階段留學生，大部分獨自在異國學習生活，這就需要較強的自理能力與基本的家務能力。例如，打掃房間、繳費、洗衣、做飯等，這充分鍛煉了留學生的獨立能力。

另外，接觸性格外放的西方人，可以使孩子的性格得到鍛煉與提升。尤其是內向型孩子，在經歷國外教育體系后，基本上能夠褪去最初的內向與膽怯。

第二，有利于發展團隊能力、解決沖突能力、交際能力、批判能力、寬容、移情能力等社會能力。

中小學生的思維一般還未形成定式，在此階段接受不同文化的教育，體驗不同文化環境的生活，可以培養思維的多樣性與創造力的多元化。中外的思維方式存在一定差異，中小學階段孩子思維還未形成固化模式，可塑性較強。

通過與他國學生交流共事可產生不同思維的碰撞，了解彼此思維方式下的優勢與不足，使孩子既保持自身的特性，又能更好地融合到文化全球化的趨勢之中，一舉多得。留學生常與不同國家的國際生相處、交流，能夠在日常生活中見識不同的文化、習俗、宗教，切身感受不同文化的碰撞，用開放、平等的眼光看世界，這十分有利于培養孩子全球化的視野和更加全面化的世界觀。

第三，后續發展空間較大。

中小學階段出國留學的學生，大部分將在國外繼續完成更高層次的教育。國外的大學一般更傾向于認可本國的教育成果，同時，海外院校的活動經歷比國內院校的活動經歷含金量也會相對高一些。

所以，如果有長遠留學打算，從中小學階段就出國留學無疑是更好的選擇。中外的教育理念與課程結構存在一定差異，西方發達國家的學校較為注重自我學習，強調生生和師生間的互動。同時，孩子有更多的時間去追求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專長。在這樣的開放式教學環境中，孩子同時增強了獨立思考、展示自我、溝通協作等能力，長此以往，其綜合能力必然有一定提高。

但是，也有不少委員不贊成中小學生過早出國留學，主要理由是：

第一，中小學生出國留學失去了和國內親人、同伴建立感情和友誼的機會。

在人生中，各種社會關系中的親子關系是最基礎的，同學的感情和友誼是最難忘、最深厚的。中小學就開始在國外留學，在人生成長的最關鍵時期，失去了父母的陪伴，會對今后的家庭關系與親情產生不利影響。過早出國，在國內基本上沒有同學，因此失去了重要的人脈關系。良好的人脈關系是事業成功的重要因素，所以中小學就出去留學對今后在國內發展事業起到的幫助作用非常有限。

第二，中小學生出國留學可能被培養為沒有中國文化根基的“香蕉人”。

中國文化的傳承離不開早期的耳濡目染。這里說的香蕉人又叫ABC（American-Born Chinese），最初意指出生在美國的華裔。他們雖然也是黑頭發黃皮膚，但不識中文，說一口地道的美國英語。他們自小就受美國文化、美國教育的熏陶，其思維方式、價值觀也是完全美國化的。現在，“香蕉人”這個概念的范圍已經不再僅限于美國，而擴及整個海外，泛指海外華人移民的第二代、第三代子女。這樣的香蕉人對中國文化的認同不夠，不利于愛國主義精神的培養。

第三，對于自理能力差、外語基礎不好的中小學生，更不適合過早出國留學。

許多關于小留學生犯罪的報道表明，在缺乏父母和親人教養的環境下，青少年學生可能會誤入歧途。而如果語言不過關，學習起來就非常吃力，很可能掌握不好文化知識，花了大價錢，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所以，委員們給父母提出了以下建議：

第一，如果不是因為父母在國外工作，不贊成初中以下低年級出國留學。

小學階段是孩子打牢母語基礎、建立祖國觀念的時期，也是形成良好親子關系、建立安全感的時期，需要父母盡可能陪伴。高中階段根據孩子情況，適合國外教育的可以考慮出國讀書，但最好有親友在身邊可以照顧和陪伴。

第二，孩子們未來發展的主場在國內，如果過早出國，他們的朋友圈就不在國內。

留在國外發展，要進入主流社會非常困難。國外留學風險多，出了問題父母無法及時處理。所以，應該盡可能鼓勵不出國的“留學”。把發達國家的好經驗、好師資、好方法、好課程引進來辦國際學校或中西結合的學校，通過互聯網信息平臺把中國的學校和國外的學校聯合起來，共享交流。

第三，不是所有孩子都適合出國留學，如果需要回國發展，還是在大學或者大學畢業以后出國更好。

中小學生出國留學要因人而異、因家庭而異。對于家庭有條件、學生自理能力強、外語好、心理素質較好的孩子，可以考慮送到國外去學習。但對于大多數中國普通家庭和孩子來說，尤其是年齡太小的，出國常常弊大于利。

第四，許多人是忍受不了應試教育，才選擇中學出國。國外高中教育和大學教育強調素質教育，學生主動積極，出去留學的人大多認為收獲更大。所以，需要改進我們的高中和大學教學。

有委員呼吁，中國基礎教育需要大改革，從功利主義教育、應試教育走向理想主義教育、務實素質教育、民主交往教育，使中國基礎教育有更多中國傳統的因素，有西方先進的模式，有中國獨創的內容。這樣不僅讓我們中國的大部分學生不用出國就能夠受到良好的教育，還能夠讓外國學生到中國來學習傳播我們的文化，發展我們的教育產業。

中小學階段出國留學有利有弊，建議父母要根據自己的孩子和家庭情況慎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