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肅省老年大學 王有堂
傳說“墨子見歧路而哭”,人生的這種境遇我深有體會。我想,現代的書法家也繞不開這種彷徨、猶豫和迷惘。生活在豐富的知識海洋里,很幸運,也很糾結。幸運的是,豐富多彩的資料,足以讓你應接不暇;糾結的是,浩如煙海的信息,使你難以靜下心來識別和選擇。精神食糧與物質食糧相似,雖然各種知識逐漸充足,人們的讀書興趣卻大大降低。
而今,經典書法作品的影印本隨處可見,一部《中國書法全集》足以讓人臨摹和研習一生。歷代流傳下來的各種筆跡和出土碑刻層出不窮。面對各種碑帖,難免都想嘗試一番,可如何選擇適合自己的呢?這時索性隨興趣而走。
我初習書時臨摹唐楷,而后學《蘭亭序》《集字圣教序》、習米芾、觀蘇軾、效子昂、仿王鐸、信筆張旭、狂寫懷素……比起其他樂趣,習書是一種陶冶情操的雅興。能在人前揮毫潑墨,那種灑脫豈非人生一大快事?經過一段時間認真鉆研、刻苦臨摹,雖小有進步,可時間日久,總會感覺單調乏味。

《草書李白詩》明·徐渭 沈陽故宮博物院藏
文學藝術的審美形態會隨著社會的變遷而有所變化,遂使書法創作的不確定性成為一種趨勢。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書法界便呈現多種創作模式,各種書風不斷變換,“二王”風、民間風、流行風、仿古風……傳統書法的完整鏈條開始斷裂,碎片式的多樣性創作成為時代的鮮明特征;有些在書展上獲獎的書法創作者,在紅火幾年后便淹沒在不斷變化的潮流中。甚至是近年來書壇上比較活躍的書法家,在整個文化領域里也難以顯示其公眾形象。即便成就再高,也不再像齊白石、于右任等人那樣被整個文化界所熟知和敬仰。媒體的分化、報刊讀者的萎縮、藝術的多元雜談、網絡的紛繁復雜等,再不可能產生被社會公認的“書法大師”。并非現在的書法家不優秀,而是書法這門曾經享有較高公信度的書寫藝術,在當今社會已變得微不足道,書法的“繁榮”也僅在圈內而已。
現代社會,物質的充足和居住環境的優越,超越了任何時代,這為書法的臨池與創作提供了基礎。作為一名書法愛好者,能夠靜下心來系統而認真地去臨摹經典書作,哪怕是民間質樸而稚拙的諸如簡牘、寫經、帛書以及鐫刻在器具上的文字,都是非常有趣且有意義的事情。
對書法系統的學習,往往能造就一個人的多種書寫表現形式。王羲之能寫正、行、草多種書體,故稱為書圣;顏真卿的楷書呈現多種風貌,而行草書亦佳,成為一代大家;趙孟真、草、隸、篆、行樣樣精通,人稱“五百年來僅此一人”……這些書法家對毛筆的掌控,能夠達到轉換自如的境地,故而贏得人們的贊嘆和認可。
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在《知識考古學》一書中說:“考古學談論斷裂、缺陷、缺口、遺忘性、嶄新形式乃至突然的再分配。”他將差異作為研究的對象。差異、斷裂,被思想史看作謬誤、失敗,但考古學卻要分析差異,用“轉換”來取代“變化”。這種“轉換”與“差異”的理念,對現代習書者是一個參考。
我對書法的臨習與創作,持“見異思遷”的心態。今天寫歐體,鞏固法度;明日寫魏碑,體驗變法;隔日重溫晉楷,品嘗“韻味”;偶爾小酌一杯,興致勃勃地去揮寫“顛張狂素”的激情旋律。“轉換”在“差異”中,呈現出不同的書法形式。
現代社會已進入藝術多元化時代,人們的欣賞水平不斷提高,視角的轉換頻率越來越高,碎片雜藝,瞬間即逝。一個書法家如果總是寫一種書體,難免被社會所“遺棄”。因此,習書必須具備掌控毛筆的能力,嘗試各種形式的創作。不斷變化,時常給人以新的視覺印象,正是這個時代的多元化需求。

《為老年大學賦詩絕句二首》王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