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淺淺星（七）

酥皮泡芙

姜月今天入戲很快，狀態也非常好，所有的戲份幾乎都是一次過。到下午最后一場戲的時候，導演專門點名夸了她：“今天姜月狀態很好啊，繼續保持。”

“人耐不住夸”這個道理不是亂說的，最后一場戲是姜月跟懷禮安的吻戲。雖然是借位，但是她好幾次都沒有憋住，笑了場。重拍六次以后，導演有些無奈地撫著額：“休息五分鐘！”

姜月搖了搖頭走到休息區喝了口水，宋連一坐在凳子上笑：“老江湖怎么拍借位吻戲笑場啊？”

“不知道。”

懷禮安長得很俊，標準的偶像臉，細長的薄眼皮和薄唇，高挺的鼻梁。但是當他靠近的時候，姜月卻總是忍不住想笑場。就連姜月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她拍戲這么幾年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她能拿到現在這樣的資源并不單單是靠外貌，如果沒有實力是根本混不開的。

鑒于剛才重拍了太多次，導演這一次在開拍之前特意說：“姜月，你注意一下。這場戲很簡單，懷禮安這個角色不小心滑倒擦到你的嘴角。你覺得他是故意的，一巴掌打了過去。”

姜月認真地點頭。其實劇情她是很熟悉的，但就是怎么都找不到這一段的代入感，并且忍不住笑場。她深呼吸了一口，給導演比了個“OK”的手勢，開始新一輪的嘗試。

她偷偷咬著舌頭，讓自己不要笑場。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這一次沒有笑出來，卻在剛剛抬手準備一巴掌打過去的時候，聽到懷禮安的一聲“撲哧”。

“敢情你們倆逗我玩是吧？這一段不是姜月笑場就是你笑場，有那么好笑嗎！”

今天一整天本來都很順利，偏偏最后這場戲怎么都過不了。懷禮安揉了揉鼻子，沒說話。

說完，導演又嘆著氣，滿臉無奈又忍著不發火，說：“你們倆再好好想想，今天拍不完這段不收工了。”

宋連一愛開玩笑：“是不是你倆氣場不合啊，換個氣場合的人試試！”

姜月正要嗆回去，突然看到門口出現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男人面容棱角分明，五官深邃，薄唇輕輕抿著，帶著天生的疏離感，不過有幾分面熟。

宋連一沒有太在意，悄悄戳了姜月一下：“嘿，來了個帥哥。”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還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

姜月抬眸，語氣悠悠地說：“我喜歡的類型？”

她的目光和那人相觸，一瞬間就定住了，身形一僵。

宋連一還以為姜月是看到人以后太激動了，說不出話，對導演說了一句：“導演，好像來了一個和小月氣場合的人！”

姜月：“……”這個時候如果能把宋連一這張嘴封起來就好了。

時間的洪流會帶走一些東西，但同樣也會留下一些東西，就像泥沙一樣不斷堆積著。

姜月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跟許昱再次相見。她站在鏡頭里，而他站在外面，兩個人戲里戲外。

他們的目光膠著了許久，直到導演轉身看到許昱的時候喊了一句：“許律師！”

宋連一看到姜月的表情，突然之間明白了什么，捂住自己的嘴巴，聲音從指縫中溜出來，掩不住的驚訝：“是……許昱？”

姜月沉沉地“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瞬間冰凍，轉身看向了懷禮安：“再拍一次吧！”

懷禮安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剛剛進來的那個男人身上，清雋冷俊，氣度非凡，眉眼很深。他嗤笑了一聲，問：“前男友？”

姜月：“……”怎么這個人猜得這么準？

懷禮安聳了聳肩，笑道：“行，那努力點這條一次過？”

姜月斂眸，語氣有些無奈：“你怎么猜到的？”

“你的眼神有點奇怪，仿佛一瞬間降到冰點凝固了。如果不是看到什么很特別的人，是不會這樣的。如果是你的好朋友，你現在應該已經沖過去跟他擁抱了。”

“那如果是仇人呢？”

“那你現在會沖過去把他揍一頓。”

“我平時有這么殘暴嗎？”

“不是殘暴，是敢愛敢恨。”懷禮安說著，目光落回在姜月的臉上。

懷禮安很會觀察人的情緒，所以為人處世很討喜。雖然剛剛進劇組不久，但是姜月跟懷禮安的關系還不錯，兩個人都是黑料纏身，大概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姜月轉身以后，一直背對著許昱，沒有再轉回去。對前男友的突然出現，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也沒那么快接受能與他寒暄。

不知道導演跟許昱說了些什么，她只是聽到身后的人在交談，熟悉低沉的男聲時不時地鉆進自己的耳里。她覺得自己的后背在灼燒，就像小時候害怕走黑路一樣，雖然害怕，卻還是想往后面看一眼。她忍了許久，結果還是沒有忍住轉了頭。

轉身過去的一瞬間，姜月就后悔了。男人的眼神就像磁鐵一樣，吸附在她的身上，雖然在跟導演說著話，但是姜月覺得他的眼神就沒有從自己的身上離開過。

宋連一本來站在遠處，看到姜月轉過身又頓住了，趕緊跑過來救場，踮起腳擋在她的面前：“小月！”

姜月回過神來，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皺著眉問：“連一，你有沒有覺得空氣有點稀薄，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宋連一單純地搖頭：“沒有啊，不是挺好的嗎？”

姜月咬著后槽牙：“我覺得我現在被閻王爺盯上了，黑白無常可能待會兒就要來取我的小命。”

宋連一輕咳了一聲，神秘地問：“閻王爺是許昱嗎？”

“是。”

“為什么？”

“我覺得他就是想害我。”

宋連一眨著眼看姜月的表情，沒有太大的異樣，雖然愣了很久，但是沒有她想的那樣，會有悲傷的情緒在眼神里。

看來，姜月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為什么？”宋連一又問了一句。

姜月舔了一下嘴角，微微瞇眼，慢悠悠地說：“因為是我甩了他。”還是單方面分手，什么分手理由都沒有給出，之后還單方面地斷了聯系。

不過許昱應該不在意，畢竟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雖然姜月這么想，但她還是有些怕許昱找自己算賬。畢竟被人甩了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而且還是這么高傲的許昱。

三年未見，姜月覺得許昱給人的感覺似乎變了。若是以前，他不會這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眼神就這樣鎖在自己的身上。在姜月的認知里，他應該會不屑一顧地挪開眼神去做自己的事情才對。

姜月跟宋連一說著話，自然地避開了許昱的眼神。兩人說著話，聽到導演叫了她們一聲。

“姜月、宋連一！準備好了嗎？我們再拍一次。”導演揮了揮手，“對了，剛才說的，讓許律師試試是認真的嗎？”話剛說完，導演便“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顯然是開玩笑，并沒有打算讓許昱試一試。

宋連一在瘋狂搖頭，姜月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道低沉有力、冷靜的男聲卻突然劃破空氣：“什么戲份？”

導演頓了一下，耐心地解釋了一遍，又說：“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借位的吻戲今天一直拍不好，可能是兩個人不來電。”

許昱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眼神看著姜月，有些幽幽的：“那來電的人就能拍好了是嗎？我試試？”

宋連一：“……”這個男人怎么跟傳言中的不太一樣。

導演也愣住，懷禮安在遠一點的地方聽到后“撲哧”笑出聲，沖姜月挑了挑眉。姜月卻是緊緊地皺著眉，想確認一下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這是許昱嗎？怎么跟她記憶中的那個人不太一樣？許昱難道不是該冷漠地拒絕，再冷漠地轉身嗎？

“其實要試試也不是不可以……姜月和懷禮安今天一直沒狀態，我正想換個人給他們找找感覺。”導演沉吟著。

在定下結果之前，姜月突然抬手：“不、不、不！導演！再給我們最后一次機會！我們這次肯定過！”

懷禮安也走過來，語氣慵懶：“剛剛是我跟她都沒找到狀態，剛剛交流了一下，現在好了。”

導演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倆：“認真的？這次真能過？這一段你們可是卡了七八次。找了那么久都沒找到感覺，現在突然跟我說感覺來了？”

姜月點頭：“真的找到感覺了，導演，我們再來一次！最后一次！實在不行再換吧……”

“那行，最后一次。3、2、1——開始！”

許昱認真地看著，環境很陌生，這是他第一次到電視劇的拍攝現場，鏡頭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他看不懂她演得好不好，只是在聽到導演喊出“好！！完美！！”的時候才了解到情況。果然最后一次拍得很順利，許昱抿著唇沒說話。伴隨著導演的總結，旁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收拾東西。

姜月剪了齊肩短發，從許昱身邊快步走過的時候，風吹起了臉頰旁的頭發。可是姜月的眼神并沒有在他的身上停留半秒，就像不認識他。

許昱站在原地，導演轉過身來說：“許律師，這件事真的麻煩你了。還辛苦你跑來劇組，今晚先一起吃個飯吧？”

許昱點點頭：“那就一起吧！”如果不是為了靠近姜月一點，他現在也不會站在這里。幾個月前，他接到導演的委托，有一個案子想請他辦，許昱本來以自己工作太多為理由推掉了。

直到他決定要追回姜月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導演就是姜月新劇的導演。

兩天前，他打通了導演的電話。

姜月在旁邊收拾東西，聽到導演叫大家一起去吃飯的時候，頭都沒抬，背上包就準備走。宋連一尷尬地站在旁邊，壓低聲音：“小月，導演讓大家都去，你怎么辦？”

姜月輕嘁了一聲，說：“我要是去了，許昱會不會給我下毒？”

她覺得許昱今天很反常，感覺許昱是來找她麻煩的。因為他今天的反應太奇怪了，根本就不是正常情況下他會做出來的事情。姜月思來想去，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她單方面分手傷了許昱的自尊，他是來報仇的。

前男友這種存在，果然不管是還喜歡著，還是不再喜歡了，都是最好不要再碰面的。

姜月剛剛邁出腳步，就被其他人發現，喚了回去：“欸，小月你去哪里啊？不吃飯了嗎？”

姜月回頭，避開許昱的眼神，扯出一個笑容：“我今天不去啦，身體不舒服！”

人群中有人疑惑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啊？剛剛拍戲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嘛！”

姜月：“……”這人是不懂“身體不舒服”就是“我不想去”的意思嗎？！

她又搖了搖頭，語氣很勉強：“我還是不去啦……你們好好吃！”

雖然大家不知道她不想去的原因，但都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之后便沒有人再繼續追問了。

她的腳還沒邁出去，站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許昱卻突然開了口。

“姜月。”他喚得很自然，帶著一些沒改掉的親昵語氣。

所有人都聽出許昱叫她名字的時候語氣中的隱忍和親密，突然安靜下來。

“一起去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