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季峋反常地沒有在周末來拉唐果去補課,周一也沒有上學。唐果從沈慧茵那里得知葉桑生病了,唐果覺得他應該是去看葉桑了。莫名其妙的,她有些不開心,昏昏沉沉地趴在教室桌子上睡著了,夢里是小時候……
小唐果很羨慕,她沒有兄弟姐妹,住在獨門獨院里,鄰居也沒有同齡人,沒有小伙伴一起玩。
小唐果的媽媽在一家公司的一個部門做小領導,媽媽總是很忙很忙,照顧不過來唐果,就請了個阿姨在家里,阿姨怕她磕著碰著,總是很小心她,很少帶她出門。
小唐果經常趴在露臺上看外面,瀝青的馬路,修建整齊的綠化帶,高高的樹木,出門溜達的小貓小狗,還有很遠很遠的外面,熱鬧擁擠的人群。小唐果還沒長大,已經體會到了憂愁,她好想長大。
然后唐果就長大啦,長成兩米高的巨人,大唐果是個巨人,更沒有人陪她玩了。她站在自己家里,就可以眺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看見巷子里的季峋,還有季峋的青梅葉桑,葉桑有著黑綢緞一樣的長頭發,柔順地別在耳后,她笑起來眼睛好像會說話,她沖大大的唐果笑,她好像在說:“我和季峋要結婚了哦!”
巨人唐果忽然覺得很難過,難過什么呢?大概是因為以后再也沒有人陪她玩了。
或許吧!或許是這樣。
她聽見季峋在叫她:“哎,哎,喂,唐果!”
她不想理他,一點兒都不想,他有自己的小伙伴,他不是她的小伙伴。
唐果背過身去,不去看他,不理會他。
……
季峋眉頭皺得死死的,他覺得如果唐果再不醒,他不介意扛著她去醫務室。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臉,摸到一手淚,不由得輕“嘖”了聲,做噩夢?這樣也能睡踏實,也是個人才。
“唐果,醒醒!”
唐果終于醒了,眼睛睜開的時候通紅通紅的,血絲濃重,她有些蒙,因為不僅季峋,還有四面八方的同學……都圍在她桌子旁看她……
季峋扯她胳膊:“你發燒了,起來,去醫務室?!?/p>
唐果還是蒙的,那場夢做得傷神,好像是大夢一場,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今是什么時候。只是好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很。
季峋扯她起來的時候,唐果不知道哪里來的怒氣,一下子掙開了他,賭氣似的盯著他,季峋難得好脾氣,都被她磨沒了,冷著臉警告她:“唐果!”
唐果不知道哪里來的邪脾氣,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他手臂,一邊咬一邊掉眼淚,明明做壞事的是她,卻好像她才是受委屈的那個。
旁邊人本來看見季峋冷著臉還覺得他不近人情,人家妹子都生病發燒了,他還這么兇,結果沒想到最后結局是他被咬了手……而且他沒有躲,也沒有抽開手。
空氣中彌漫著又多又密的問號。
這……是什么情況?
氣氛逐漸向八點檔泡沫劇方向演變……這詭異的操作和反應是唐果自己也始料不及的,以至于她自己都蒙了。
清醒過來后,她的一句“對不起”生生卡在喉嚨。
說了“對不起”肯定是要解釋的,可她又沒什么好的理由解釋。因為做夢夢到了你不和我玩,所以我生氣咬了你一口?
太鬼扯了。而且,好傻。于是她沉默著,不動、不吭聲。
倒是季峋盯了她一會兒,陡然笑了,兩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哎,沒睡醒呢還?”說完手指順勢伸過去在她額頭上碰了碰,嘀咕道,“別是燒傻了吧!”
唐果終于給了點兒反應,偏頭躲他的手,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躲,但是身體本能反應,下意識就這樣做了。躲開的同時,她還忍不住把他的手拍開了。
那一連串動作,差不多傳達了——你走開,你好煩,你沒看見我情緒不好嗎?啊,你這人怎么老是動手動腳——的意思。
至少季峋讀出了這些,他拿舌頭舔了舔上排牙齒,冷笑了聲,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領,推著她往教室外頭走:“傻不傻不知道,膽子倒是大很多。碰你一下就狗似的咬人?”
季峋說完有點兒后悔,這話不太好聽,而且這小屁孩敏感得很。
只是說對不起又顯得更刻意。
臨走的時候季峋順手拿了她的外套。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季峋非常粗魯地把衣服裹在她身上,這種笨拙的示好倒像是挑釁。唐果把衣服穿好了,終于忍無可忍地扭頭控訴了他一句:“季峋!”
唐果聲音偏軟,即便帶著幾分怒氣也絲毫沒有凌厲的架勢,反而有點兒像……撒嬌。
季峋覷了她一眼,陡然收斂了脾氣,笑了。
唐果:“……”神經病??!
016
發燒,39℃,沒有一點兒點兒預兆,唐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發高燒了。
“可能最近溫差比較大,沒事?!毙at陳醫生給她開了退燒藥,讓她躺著睡一會兒,打了電話給老龍報備。季峋插話:“龍老師,我同桌燒糊涂了,我在這兒看著她?!?/p>
半個小時過去了,唐果又量了次體溫,不降反升,到了39.2℃,陳醫生眉毛蹙得能夾死一只蚊子,已經考慮要不要送她去醫院了,問她:“你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季峋蹺著二郎腿坐在那里看雜志,這會兒熟練地探手摸她額頭,他忽然想起來:“給她打吊瓶吧!她從小不怎么生病,不過感冒發燒都是直接打吊瓶,吃藥估計不管用。”
養得嬌貴,養壞了。
陳醫生覺得可行,一邊開藥,一邊調侃他:“你和人家很熟???這么了解?!?/p>
季峋絲毫不覺得人家在擠對他,挑著唇角笑:“可不是嘛!小時候還跟我擠一張床睡呢!”
遠處唐果燒得渾身冒熱氣,一陣一陣地難受,也懶得理會他,只是沉沉嘆了口氣。
幼兒園那時候自然是沒有什么男女概念的,只是被季峋一直說,她真的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季峋好煩啊……
一年沒怎么聯系,本來時間已經把他美化了,唐果還覺得他是個不錯的男生,結果這才幾天,他就又原形畢露了。惡劣本性難移。
課間操一下課,齊悠就約著鄭思涵一起來看唐果,彼時唐果正從衛生間出來。
她已經掛了一瓶半的水,早就想去上廁所,可屋子里就陳醫生和季峋,都是男生,自己一個人去又不方便,就一直憋著,可惜最后實在憋不住了,就磕磕巴巴地跟季峋說:“我想……那個……我……”
好在季峋一眼就看出來她想干嗎,替她說了:“去洗手間?”對比唐果的不好意思,他倒是坦然得很。
季峋點點頭,站起身把輸液瓶從架子上摘下來,揚了下下巴:“走吧!”
“???”唐果猶豫,“這……不太方便吧!”
“我都沒嫌棄你,你倒還嫌棄上了?!凹踞疽皇峙e著輸液瓶,一手抓了她的后脖頸,“走,別磨蹭?!?/p>
唐果渾身尷尬地往前走,忽然覺得自己還不如憋著呢!但這會兒顯然拒絕也是徒勞的。
醫務室就一個衛生間,不分男女。季峋把她吊瓶掛在衛生間墻上的掛鉤上,對著僵立在旁邊的唐果說:“好了叫我,我在門口?!?/p>
唐果“啊”了聲,又“嗯”,最后又重重點了頭,想讓他趕緊出去,她真的……快憋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要單手解扣子,她就覺得絕望。今天衣服穿得不合適,不好脫,不然她也不用糾結到現在了。
唐果好了之后,季峋進去幫她把吊瓶拿下來,和她一塊兒從衛生間出來。
鄭思涵和齊悠剛好到,鄭思涵面色古怪地看著季峋和唐果,等兩人走近了,鄭思涵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震驚:“沒想看你倆關系都好到這種地步了?!?/p>
都可以一起上廁所了!
唐果剩下的吊瓶是齊悠陪著她一起打的。鄭思涵和季峋都回教室了。
季峋這種優等生,缺課一節還好說,再缺下去,老師們估計得集體暴走了。耽誤清北預備生的名頭,唐果可背不起。
唐果本來說不用人陪的,她這會兒也退燒了。齊悠沖她擠眉弄眼,唐果便讓她留下來了。
季峋和鄭思涵都走了,齊悠才蹭到唐果身邊問東問西,她是個很靦腆的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才會滔滔不絕。季峋和鄭思涵都是氣場很強大的人,她不太能插得上話,是以這會兒才像解開了封印。
“班長照顧你,什么感覺啊?”齊悠好奇。
齊悠倒是沒覺得是季峋陪唐果一起上廁所的,只有鄭思涵的腦回路才會那么清奇。可是即便是季峋幫忙把唐果送進去再接出來,也很……
唐果“啊”了一聲,回憶起剛剛的情形,搖了搖頭:“別提了,你們要是早點兒來就好了。”
那她就不用狼狽地單手和她的扣子作斗爭了。她今天穿的衣服,扣子繩子并存,兩只手都難對付。
唐果最后一瓶水輸完的時候,已經是11:40分了,齊悠提議可以和高三的師兄師姐們一起去吃飯了。
三中在校生差不多三千多人,食堂卻只有一個。所以學校為了提高學生們吃飯的效率,特意錯開了吃飯時間,高三11:50分下課,高一12:00分下課,高二12:10分下課。
唐果和齊悠剛走到教學樓附近,高三那邊已經猛虎下山一樣沖出來很多人了,兩個人便隨著人流去吃飯。唐果心里有些忐忑,但是齊悠兩句話打消了她的顧慮。
“哎,等我們爬上樓也快下課了?!?/p>
“最后一節林峰的課,指不定怎么挖苦我們呢!回去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唐果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去吃飯了。
她們吃完飯,高二才剛下課,齊悠又心癢,帶唐果去小圖書館淘書看。
這次唐果沒再挑書,知道自己不是看書的料子,齊悠找到一本京極夏彥的推理小說,還推薦給她,她忙搖頭。
只是覺得來都來了,最后她隨手撈了本汪曾祺的散文短篇集。
唐果回教室的時候,季峋正在后排和文藝委員連翹商量什么,估計是周三安排同學們去市體育館參加藝體大賽的事情。雖然那天互相爆料特長的現場很熱鬧,但是實際報名的沒幾個。
鄭思涵看見唐果回來,就很夸張地叫她:“哇,果果!你知道你這次考了第幾名嗎?”
唐果一瞬間心跳加速,小聲問:“多……少啊?”
鄭思涵比畫了一下:“九十一,年級九十一名!你也太厲害了吧!簡直突飛猛進。”
進前一百了。唐果很配合,夸張地捂住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她忙跑去看成績表,成績表就貼在講臺左邊的通告欄里,剛貼上,還熱乎呢!唐果卻沒第一時間去找自己的名字,而是從上往下看了前三名。
第一名是趙媛媛,年級第二。
第二名是秦爽,年級第七。
第三名是季峋,年級第十一。掉出年級前十了。
唐果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耽誤他了。以至于看到自己班級第十,年級第九十一時,也沒有覺得很開心。
季峋中午沒有休息,一直在做題,表情看起來很陰沉。他其實一直都不是很好相處的人,不笑、不開玩笑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其實他面無表情的時候是現在這樣,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但唐果就是覺得,他很不高興。
唐果一直趴在桌子上,卻沒有睡著,腦子里胡思亂想很多事情,一會兒是葉桑,一會兒是太宰治,一會兒又是季峋……天馬行空,紛繁復雜,總之就是思緒萬千、心亂如麻、坐臥不安。
午休結束的時候,大家紛紛醒過來,準備下午第一節歷史課。大家把書和文綜卷子翻出來放在桌子上,或者閑聊,或者聊卷子,屋子里從寂靜無聲,慢慢變得鬧哄哄的。唐果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她有午睡的習慣,睡不著很難受。
季峋突然起了身,拿了自己的保溫杯和唐果的保溫杯,接了水回來,把她杯子往她那邊一推,說了句:“把藥喝了?!比缓缶陀值皖^算題了。
唐果磕磕絆絆地說了句謝謝,想再說點兒什么,最終還是沒憋出來。
文科生普遍偏弱項的數學,季峋是佼佼者,他創過兩次滿分紀錄,平常都是140分往上,最差也在135分以上。
這次季峋數學只考了129分,在秦爽和趙媛媛都考了140分左右的情況下。
唐果默默喝了藥,然后一個下午也像是被什么封印了一樣,心情低落得很。
晚上吃飯的時候,齊悠說她不餓,要寫會兒作業,唐果已經看到了她這次的成績,比上次要退步三百多名。齊悠是個喜歡跟自己較勁的女孩子,唐果這次考得不錯,這會兒去安慰人或者說別的,都不太合適,于是說了句幫她帶點兒吃的,就自己去吃飯了。
餐桌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飯的人,唐果今天形單影只不說,還有些心情低落。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對面坐下來個人,起初唐果自顧自地埋頭吃飯也沒注意,對面的人忽然說了句:“你有強迫癥???”
唐果不吃香菜,但是飯菜里難免會有,她就會一點兒一點兒地挑出來,挑出來還要擺放整齊,碼在餐盤角。
唐果“啊”了一聲,抬頭看見蔣昊的臉,整個人都不太淡定了。但她和蔣昊也沒深仇大恨,頂多由于沈慧茵是他表妹的原因,唐果一直挺排斥這個名字,但其實初中三年,唐果甚至連他面都沒見過幾次。
“沒,就……不喜歡吃?!碧乒麨榱俗C明自己沒有強迫癥,又夾了一片香菜出來,隨意扔在了一邊……破壞了香菜的隊形。
蔣昊愣了下,勾著唇角笑了下:“你還挺逗?!?/p>
唐果吃完飯匆匆端著餐盤走了,過了好久還覺得莫名其妙。
剛走到收餐盤的窗口,唐果就撞見了季峋,他在走神,端著餐盤目不斜視,回身的時候才看見她,低頭瞧了她片刻,輕“嘖”了聲,走了……
他走了……
唐果撓了撓頭,感覺比剛剛的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
晚自習四節課,誰也沒有跟誰說一句話,唐果總覺得兩個人像在冷戰,可明明誰也沒招惹誰啊!
最后一節晚自習下課鈴敲響的時候,唐果終于忍不住問了句:“你今天怎么了?”
季峋扭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什么?!?/p>
“哦?!碧乒麤]話說了,沉默片刻,接著指了指外面,“我回宿舍。”
季峋起身讓開了位置,唐果走得慢吞吞的,心情極度沉重又別扭,莫名還有點兒委屈。
她快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季峋在后面“哎”了聲,唐果扭頭,季峋從她桌面上捏起一串鑰匙徑直丟了過去,唐果伸手,剛好接住了。
“謝謝?!彼f。
季峋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唐果心情復雜地離開了教室,齊悠在外面等她,看到她,忙抓住她的胳膊:“陪我去一趟圖書館,咱倆得快點兒走,不然趕不回宿舍了?!?/p>
唐果蒙蒙地跟著她跑,一路跑到圖書館。齊悠進去找書,唐果在門口的書架前蹲著看一本雜志。
少女雜志,第一篇講述的是一個學渣愛上學霸努力追求并且成功的事。但唐果覺得有些扯,因為那個學霸為了照顧學渣的情緒,每次考試都隱藏自己的實力,經??紓€位數,但突然在高考的時候一鳴驚人考了個狀元。
太傻了,這太傻了。
回去的路上,唐果和齊悠討論這件事。齊悠忽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過去揪唐果的耳朵:“你的少女心呢,果果,你好歹也是個萌妹子?!?/p>
“啊?”唐果不明白少女心到底是個什么抽象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打打鬧鬧的間隙,季峋從她們身邊擦肩而過,唐果一瞬間心跳得好快好快,緊張得像是今天鄭思涵問她你知道你這次考多少名的那一刻一樣。她覺得今天和季峋大概是冤家路窄,走到哪里都能碰見。
季峋走過去四五步遠,才好像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擦肩而過了誰,扭頭看了一眼,越想越氣,越想越不得勁,最后回身走了兩步,俯身湊近唐果,說了句:“離蔣昊遠點兒,你是真傻嗎?跟他那種人有什么好周旋的,下次碰見直接叫他離你遠點兒?!?/p>
“???”唐果下意識覺得,“這不太……”好吧!
季峋拍了下她的頭,沒什么耐心地繼續叮囑了句:“記著。”
季峋說完就扭頭走了,他走路慣常大步匆匆,三兩步就離很遠了。齊悠這時才回過神來:“班長……”好可怕的樣子。
017
唐果晚上又發燒了,醫務室已經關門了,值班老師陪著她去了趟醫院掛急診,說是病毒性感冒。年輕醫生看唐果燒得整張白皙的臉通紅通紅的,眼眶都蓄滿了淚,笑著安慰了她一聲:“沒事,不是什么大問題。”
最后又掛吊瓶,媽媽大半夜趕來陪她,一直對值班老師說抱歉,謝了又謝后趕忙讓值班老師先回去了。唐果坐在輸液大廳里,半夜三更,輸液大廳只有零星幾個人。
唐果趴在林景懷里,委屈得不行,本來好好的,突然就委屈地哭了。林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好了,不哭了乖乖,怎么還跟小孩兒一樣?!?/p>
唐果把眼淚都擦媽媽懷里了,蹭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歪著腦袋靠在媽媽懷里,哼哼唧唧地說:“媽媽,我好難受?!鄙砩想y受,心里更難受,但她自己都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在難受個什么勁兒。
林景拍拍她的背,哄道:“乖乖睡一會兒,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唐果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媽媽壓低了聲音在大廳后面玻璃墻邊打電話,電話那邊是爸爸,問唐果怎么樣,有沒有事。林景壓抑著聲音:“你只會問,問了又什么都不做,我體諒你工作忙,體諒你抽不開身,你體諒過我嗎?我一個人帶唐果,每年還要看你家里人的臉色,說我死活不要二胎、不給你們唐家添人丁,不給果果找個伴,我也得敢生啊,你這樣,我敢生嗎?”
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唐果不知道,唐果想,爸爸肯定說不出話來,沉默著,好久才辯解一句,或者根本就不辯解,他越是這樣,媽媽就越生氣。
唐果覺得有些難過,但又不想自己難過惹媽媽更難過,最后只好閉著眼繼續裝睡,裝著裝著,就真的又睡著了。凌晨兩三點的時候,護士把她針拔了,她迷迷糊糊地被媽媽叫起來,媽媽給她裹上外套,說回家。
唐果猛一抬頭,看見媽媽滿是紅血絲的眼,她撫摸了媽媽的眼皮,說:“對不起啊,媽媽。”
林景攬著寶貝女兒:“傻孩子,說什么呢!”孩子不懂事是父母的過錯,孩子太懂事了,也是父母的失職。林景本來低落的心情,更加不是滋味了。從小到大,果果都是很懂事的孩子,雖然她從來沒在女兒面前說過和她爸爸的事,但她知道果果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說罷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林景告訴女兒:“剛剛你爸爸打電話關心你身體怎么樣,我跟他說已經退燒了,你有空了給他回個電話?!?/p>
唐果點點頭,林景遲疑片刻,又說:“你爸爸也是很關心你的,只是他工作忙,顧不上回來看你。而且他這人,嘴又笨,跟你打電話說不了兩句話,老是過來問我果果怎么樣啦,我說你去問果果啊,他就說怕打擾你學習,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說話,還不承認?!?/p>
唐果再次點頭,笑笑說:“我知道?!?/p>
唐果在想,雖然媽媽經常和爸爸吵架,但其實還是很維護他的。其實她也不知道怎么跟爸爸溝通吧!明明也很在乎的。
大人的感情真復雜。
唐果第二天請了半天假,但媽媽沒辦法請假,在醫院守了她大半夜,回去瞇了一會兒,就又去上班了,叮囑阿姨好好照顧她。
季峋從早自習到中午放學前,一共問了四次唐果。第一次問鄭思涵,鄭思涵不知道,季峋皺了皺眉頭。第二次是齊悠剛進教室,季峋叫她:“齊悠!”
齊悠的心咯噔了一下,“嗯”了聲,聲音都帶著顫。
季峋卻只是問了一句:“唐果呢?”
齊悠迷茫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就不在宿舍了,我還以為她提前來教室了?!?/p>
季峋眉頭皺得更死了。
齊悠和唐果不在一個宿舍,昨晚唐果發燒也燒得突然,半夜起來渾身酸疼,呼吸灼熱,整個人燙得跟火燒人一樣,掙扎猶豫了半個小時,才起來穿了衣服,去值班室找值班老師。
季峋給唐果發了短信,她一直沒有回。
早自習下課,齊悠打了電話給唐果家里,阿姨接了電話,說唐果發燒了,今天請假了。齊悠忙去跟季峋匯報了。
季峋依舊鎖著眉頭,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第三次是他課間操趴在位子上睡著了,醒的時候有點兒蒙,看了眼唐果空著的位子,下意識地扭頭問鄭思涵:“唐果呢?”
鄭思涵看了眼周子龍,周子龍咳嗽著推了推眼鏡。鄭思涵莫名其妙地看著季峋:“還沒回來??!”
第四次是最后一節上課的時候,老龍的課,請假肯定是要老龍批的,后半節自由討論的時候,老龍在臺下轉悠,轉到季峋旁邊的時候,季峋問了老龍一句:“老師,我同桌什么時候回來?”
老龍回答:“下午估計就回來了,就請了半天假?!?/p>
季峋緊鎖的眉頭終于松開了點兒,看起來不那么“兇神惡煞”了。
“哦,我就隨便問問。”
大家聽見他又問,不由得都笑起來。老龍不明所以,掃了一眼大家,大家都矜持地抿住了嘴,等老龍走過去了,更放肆地笑起來。
季峋絲毫不覺得害臊,嗤一聲,面不改色地看著自己的卷子。
大家私底下給季峋起外號叫黏人精。
以至于下午唐果卡著第一節上課的點進教室的時候,班上本來鬧哄哄地商量這次排位的事,忽然就都殷切地看著唐果。連翹夸張地在后排喊著:“啊,我的果果小寶貝,你終于來了,你再不來這個班就亂套了?!?/p>
唐果一臉問號,她不就是請假半天嗎?
唐果回了座位的時候,季峋正低頭在看卷子,看見她,撇開腿,示意她進去。
唐果看他臉色還是不太好,想起昨天,本來放松的心情又緊繃起來,走了進去,一句話都沒說。
季峋看她把自己當空氣,心情更不爽了。
聯考的答題卡和卷子都發了,堆在桌子上,上面還壓著一本書,一看就是季峋隨手丟上去壓卷子的。
唐果把書拿起來,又把卷子一張張疊好,順便對一對答案。
唐果這次數學考了120,她著重看了眼最后一問,她答得稀里糊涂,以為自己會算錯來著,沒想到答案是對的,只是步驟少了一步,只扣了一分。唐果有些激動,一瞬間也忘了自己和季峋在“冷戰”,突然捏著卷子挪到他那邊,指給他看:“我這道題答對了哎!”
季峋看了她一眼,似乎終于順心了,但還是端著架子,挑著單側眉毛,臭屁地說:“還不是我教得好?!?/p>
唐果抿嘴笑了笑,也沒反駁他,點點頭:“謝謝!”
這一聲謝謝倒讓季峋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指尖撓了撓自己眉毛,抬手把她卷子都拿過來:“英語和數學卷子上午都講過了,你靠過來,我跟你講一下重點?!?/p>
唐果忙說:“沒事,要不你把你筆記給我,我自己看也行,實在不會我再問你?!?/p>
季峋又皺了眉頭,側頭看了她一眼,不耐煩似的:“你怎么這么啰唆。聽不聽?”
唐果嘀咕道:“我不是怕打擾你學習嘛!你最近好像都很不高興。要不是給我補課,你也不會……”掉出年級前十。
季峋的確很不爽,但不是因為成績。他一言難盡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只是輕“嘖”了一聲:“想得還不少。跟你沒關系,我數學分算錯了,名次已經更新了?!奔踞局噶酥竿ǜ鏅冢沁叧煽儐我呀洆Q了。季峋數學加了20分,名次直逼趙媛媛,年級第四。
唐果一瞬間雙眼放光:“真的?”
季峋矜傲地抬了下下巴,撇開腿,讓了位置,示意她:“你自己去看?!?/p>
唐果幾乎是跑著出去的,趙媛媛年級第三,季峋年級第四,秦爽退了一名,年級第八。
唐果扭頭看季峋:“真的啊,你也太厲害了吧!數學149分!”
季峋挑了挑眉毛:“小意思?!?/p>
快上課了,唐果確認之后就趕緊回來了,問季峋要卷子:“我想看看你的卷子。”
季峋把自己卷子抽了出來,遞給她,一臉跩相:“成績出來我就知道是分算錯了?!?/p>
“那你……”唐果后半句突然小聲起來,“干嗎那么不高興??!”
季峋的表情跟踩了屎一樣,最后只是“哈”了聲:“沒什么,心情不爽,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p>
唐果受驚似的忘旁邊縮了縮:“說得好像你也有……大姨媽似的?!?/p>
季峋朝她后腦勺招呼了一下。
鄭思涵在后面解說:“高高抬起,輕輕落下?!?/p>
下午的唐果,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季峋也沒有不爽了。
唐果感慨,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針啊。
018
晚自習最后一節,沈靖初上了講臺,敲了敲黑板:“這節課換座位了?。 ?/p>
臺下立馬鬧哄哄起來,許多消息靈通的都差不多提前知道了座位表,但也有一部分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比如唐果。她抬頭的時候,沈靖初剛好把座位表在多媒體投屏上放大。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季峋的名字,第一排,和趙媛媛挨著。而唐果的名字旁邊寫著李星辰。
唐果扭頭跟季峋說:“哇,你和趙媛媛坐同桌。”第一名和第二名,強強聯合,他以后不用再跑過去問她題了。
季峋本來正猶豫,聽她這么興奮,陡然冷笑了聲:“你高興個什么勁兒?趙媛媛迷妹?用不用我給你要個簽名?”
唐果撇撇嘴,懶得理她,探頭去跟自己新同桌打招呼:“嘿,李星辰,我們坐同桌哦!”
這次唐果還是在靠窗靠墻的位子,李星辰在靠過道那邊,但是唐果覺得自己位子寬敞了很多,而且一點兒也不擔心進出了。
李星辰很瘦,坐姿也很端正,不像季峋那樣,長手長腳地橫在那里,把位子堵得死死的。
而且李星辰性格很好,做什么都很耐心,問他題不用擔心會被罵。
唐果搬完東西坐在座位上的時候,很開心的樣子。
忽然身后有人戳她,唐果扭過頭,就看見蔣昊的臉,嚇得往旁邊縮了縮。
蔣昊咧著嘴笑:“我長得很嚇人?”
唐果搖了搖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座位表,座位表上明明自己后面坐的是趙軻,蔣昊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我換座位了,我近視,坐后面看不清黑板?!?/p>
唐果“啊”了聲,不知道說什么,只好點點頭。
蔣昊似乎也只是給她打個招呼,然后就繼續干別的事了。
換完座位沒多久就下課了,齊悠拉著唐果回宿舍,走了好久才偷偷跟唐果說:“那個蔣昊,到底要干嗎啊,我聽說,他專門去找了陳軻換座位,趙軻慫,就答應了?!?/p>
季峋是晚自習下課做了會兒題,起身回宿舍的時候才看到蔣昊坐在唐果后面的,頓時罵了句臟話。
他這種看起來就一副隨手能擼袖子干架、跩得仿佛能隨口罵到別人懷疑人生的人,其實很反感臟話這種東西。
蔣昊還在教室,倒不是在學習,而是等人,聽見季峋的聲音,原本低頭看手機的他抬頭瞧了一眼。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挪開了眼神,怕多看對方一會兒就會打起來。
蔣昊終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對方送過來一套本子,他隔著窗戶接過來,道了聲謝,然后撕了本子的包裝膜,非常魔幻地從他那垃圾堆一樣的桌洞里摸出一根綢帶來,在套盒上打了個標致的蝴蝶結。
他傾身,揚手扔在了唐果的桌面上。
第二天唐果進教室的時候,“哇”了一聲:“C家的手帳套盒,不是斷貨了嗎?”唐果問早就到了的李星辰,“你的嗎?”羨慕啊。
李星辰搖搖頭:“好像是……蔣昊遞過來的。給你的?!弊蛱焓Y昊扔過來的時候,李星辰還在做題。
唐果更覺得莫名其妙了,扭頭看了眼,蔣昊還沒來。
一直到班上人到齊,蔣昊才撥弄著半濕的頭發走了進來。老師還沒來,唐果趕緊扭頭問他:“那個本子是你放過來的啊?”
蔣昊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來一條毛巾,歪頭擦著頭發,聞言側頭看了她一眼,“嗯”了聲,言簡意賅地說了聲:“送你的?!?/p>
“???”唐果聽清了,就是不太理解,兩人好像不怎么熟。蔣昊特別喜歡看她這副樣子,呆頭鵝一樣,挺可愛。
唐果喜歡做手帳,季峋還嘲笑過她窮講究,列個計劃表還要畫得花里胡哨的。
“陳晨上次幫你買不是沒買到嗎?我一個朋友也喜歡這個,他有多的,我答應陳晨幫你帶?!?/p>
陳晨是唐果高一時的同學,兩個人算是熟悉。陳晨的姐姐是手帳大佬,經常有一些限量或者商家送的新款,也認識很多朋友是做這個的,所以大家想買什么不好買的手帳本子或材料都會找陳晨。沒調座位之前,陳晨坐在蔣昊前面。
唐果恍然大悟:“陳晨沒跟我說過?!?/p>
蔣昊沒回答,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頭發,眼眸微垂,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唐果驚奇地發現,蔣昊睫毛特別長,不過他是內雙,眼皮有些重,睜眼的時候睫毛能埋進去一半,半閉著的時候才能看出來,睫毛又密又長。
唐果思考了片刻,然后扭頭去找自己的錢包,拿出來幾張錢,雙手遞過去:“那謝謝你,我把錢給你。”
蔣昊只吐出兩個字:“不用?!?/p>
唐果忙搖頭:“不行?!睙o故占便宜,心理壓力太大。
蔣昊也沒強求,“嗯”了聲:“那你放著吧!
唐果把錢給他夾進課本里了。蔣昊這個人,也沒想象中那么可怕。唐果想著,然后就回頭擺弄自己的新本子了,超級無敵興奮。
季峋一手撐著頭,一手捏著筆,眼神垂看著桌面上的卷子,面無表情、殺氣騰騰。
趙媛媛扭頭看了他一眼,“哎,你能不能坐正,怪嚇人的?!彪m然眼神是朝下的,但是臉朝著她所在的方向,他那表情跟要吃人一樣。趙媛媛順著他臉的方向往右邊看了看,正好看見唐果和蔣昊說了句什么,然后扭過頭開心地擺弄本子的樣子。
除了學習什么都不關心的媛媛姐難得關心一下眾生疾苦,扭頭問季峋:“我想和李星辰坐同桌,要不你和他換換座位?”
季峋終于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嫌棄我嫌棄得這么明顯真的好嗎?”
趙媛媛推了推眼鏡:“我這不是看你想往那邊坐,給你個臺階下?!?/p>
“你還真是直言不諱?!?/p>
身后沈靖初插了句:“比你死鴨子——嘴硬強點兒。人家蔣昊還知道送禮物呢!你就會說垃圾話?!?/p>
這話季峋就不愛聽了:
“我對她不好嗎?”
(連載結束)
上市預告:季峋和果果的高中日常酸酸甜甜地繼續中,之后兩個人的關系又會如何發展呢?《珍珠糖》的連載已結束,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上市中,關注新浪微博@花火B女孩,還有作者微博@北途川,隨時關注上市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