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武忠想到晉劇新流派

郭士星

武忠是晉劇一代宗師丁果仙的八大弟子之一，是丁派藝術的正宗傳人，是一位才華出眾、藝術成就很高的著名晉劇須生表演藝術家。我看過他不少戲，對他比較熟悉。他在以下三個方面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

一、在繼承丁派藝術上，他善于根據自身的條件，揚長避短，廣采博收，擴寬戲路，大膽創新。武忠是位男須生，他的優勢是氣質好，善于表演，富有激情，富有陽剛之氣。他悟性很高，學啥像啥，學誰像誰。他不僅會唱晉劇，還會唱祁太秧歌、太原秧歌。他的弱點是嗓子不如老師好。據此，他在學習丁派藝術上不是生搬硬套，而是揚長避短，靈活創造。比如在唱腔上，他根據自己的嗓音條件靈活控制，靈活演唱，一般不放高腔，而是多在中低音區行腔。這樣，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演唱風格和特色。他的演唱特色，可以概括為十六個字：低回婉轉、舒展豪放、蒼勁沉穩、以柔避強。既保持了丁派的氣勢和韻味，又有自己的獨創。個性鮮明，富有特色，一聽便知是“武忠腔”，與別人迥然不同。

再如，在演出劇目的選擇上，他不去硬攻唱功戲，而是主攻做功戲，像《徐策跑城》《古城會》《華容道》《鳳臺關》《齊王拉馬》等。《徐策跑城》是一出唱做并重的老生戲，劇中有帽翅功、髯口功等特技表演，這是向蒲劇表演藝術家閻逢春先生學習的，并不是來自丁果仙老師的。他能把蒲劇閻派的表演藝術與晉劇丁派的表演藝術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別具特色的表演風格。《古城會》《華容道》是京劇紅生劇目，并非晉劇丁派劇目，但是武忠在這兩出戲中的表演另辟蹊徑，光彩照人。關羽一出場亮相，有個定格造型，一手持著青龍偃月刀，一手掠須，雙目微閉，面部威嚴剛毅，身段穩健挺拔，活脫脫一個忠勇神武的關老爺形象。在這兩出關公戲中，他借鑒吸收了京劇老前輩們的表演經驗，演活了人物，人稱“活關公”。敢于吸收、敢于借鑒、勇于創造，是武忠演戲的一大特點，也是他能在藝術上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注重生活體驗，注重人物塑造。各類藝術都要注重人物塑造，戲劇藝術更是如此。戲劇塑造人物的關鍵是要從生活出發，將生活體驗和戲曲程式完美地結合起來，賦予人物以生命。武忠在這方面做得很好。他在舞臺上塑造了很多有血有肉的藝術形象。比如，在《徐策跑城》中他就塑造了一個年邁蒼蒼、性格耿直、對國事忠心耿耿的老臣形象。在這出戲中，他對徐策的身份、年齡、性格、心情體會得很深刻，表演得很細膩，把徐策聽到韓山發來兵馬的喜訊后的激動心情，表演得層次分明，形象逼真。戲中有這樣一段表演：徐策見到當年闖禍出走的薛剛，既疼愛，又氣憤，徑直打了薛剛一記耳光。這一打，打得合情合理很有分寸，很符合人物的關系、性格和心情，很有生活依據，使人物感到真實可信。在現代戲《劉胡蘭》中，武忠扮演的是一個一貧如洗的貧苦農民老大爺劉鎖。這個人物從服裝化妝到演唱和表演，活靈活現，催人淚下。顯然，武忠對貧苦農民生活有深刻體驗，所以才能演得那么入木三分。

三、注重職業修養，做到了德藝雙馨。他的生活很簡樸，與人相處很厚道。不論到什么地方演出從不擺名演員的架子，能夠和觀眾打成一片，演出從來不講價錢。有一次我和他去參加一個戲曲比賽活動，當評委。比賽結束后，天氣已經很晚，老鄉們要求他現場演唱一段。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觀眾的要求，唱了一個不行，再唱一個，唱了好幾段，最后一分錢也不收。從武忠身上能看到一位老演員、老藝術家的人格修養。

武忠雖為丁派弟子，自幼學的是丁派藝術，但是經過多年的舞臺磨煉，他的演唱和表演風格已與正宗的丁派藝術有了很大區別。現在，他和他的眾多弟子已經形成了一個觀眾公認的以他為核心的藝術群體。我認為構成戲曲流派應具備四個條件：一是在藝術上要有獨創的成就；二是群眾公認；三是有代表劇目；四是有人跟著學習，有派，有流，形成群體。按照構成戲曲流派的這些基本條件，以武忠為代表的這個藝術群體完全可以稱作一個新的晉劇須生表演藝術流派。這個流派的“根”來自丁派，但已和丁派分離，另立門戶，成為一個新生的流派集體。這個流派的創始人是武忠，因此可以稱為“武派”。他的兒子武凌云，徒弟牛建偉、王晉文、郝文龍等，均屬于武派中的核心人物。近些年來，不論專業晉劇藝術團體還是業余劇團票友，學習武派藝術者越來越多。不少學習武派藝術的演員，一開口演唱，觀眾便能很快認定其是武派的傳人。從丁派到武派的演變，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藝術現象和課題。它告訴我們，一個藝術流派的傳承，不會一成不變，在同一流派中，如果有人在繼承前輩藝術成就和藝術風格的基礎上根據自身條件，大膽創造，勇于革新，并且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取得了新的藝術成就，出現了觀眾公認的藝術群體，就會自然而然地另立門戶，形成新的藝術流派。這或許也是戲曲藝術流派形成與發展的一條重要規律。有人說，新的時代不會再出現新流派。武派藝術的出現證明，這種觀點是不符合實際的。新的時代，也一定會造就新的流派。我們期盼晉劇界能出現更多新的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