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應帥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 科學社會主義? 原創性貢獻? 本土化? 具體化? 時代化
【中圖分類號】D61?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1.10.001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5月4日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的講話中強調:“當代中國的偉大社會變革,不是簡單延續我國歷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簡單套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設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國家社會主義實踐的再版,也不是國外現代化發展的翻版。”這“四個不是”表明,中國共產黨在高舉馬克思主義旗幟前進的100年間,逐步認識到不能把馬克思主義看作一成不變的教條,不能把社會主義建成固定的模式,只有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同中國的具體國情、革命實際、建設實踐,乃至歷史文化傳統和時代課題緊密結合起來,在實踐中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開拓創新,不斷探索新路、認真總結經驗、及時理論提升,才能把馬克思主義的旗幟扎實地插在中國大地上,把社會主義的藍圖現實地建在中國的版圖中。
回應無產階級革命理論的本土化課題
在革命道路問題上提出從“城市暴動”到“農村包圍城市”。中國共產黨對中國革命道路的探索經歷了艱難的歷程。一開始,黨按照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領導革命運動,沒有考慮到中國革命的特殊國情。按照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暴力是每一個孕育著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婆,暴力本身就是一種經濟力”。馬克思恩格斯在1848年《共產黨宣言》中即提及了無產階級的革命道路,認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在通過革命使自己成為統治階級之后,才能“以統治階級的資格用暴力消滅舊的生產關系”,從而最終消滅階級對立的存在條件,走向共產主義。
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在黨的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綱領》中也明確:“革命軍隊必須與無產階級一起推翻資本家階級的政權,必須援助工人階級,直到社會階級區分消除的時候。”這樣,黨從一開始就遵循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無產階級暴力革命的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甚至早期的中國共產黨也是按照1871年法國“巴黎公社”和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的經驗,力圖通過在工人階級力量比較雄厚的城市發動武裝暴動的方式,來實現奪取政權的目的。例如,為了配合廣州孫中山“反對北方軍閥”的北伐進軍,中國共產黨先后于1926年10月、1927年2月和3月,領導上海工人階級舉行了三次武裝起義。最終在上海這座當時中國最大的城市和工業中心取得了革命勝利,成為中國工人運動史上光輝的一頁。
然而,1927年4月,蔣介石悍然背叛革命,發動了血腥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篡奪了工人階級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革命果實,同時也堵死了黨和人民通過“城市暴動”和“和平方式”爭得革命勝利的道路。中國共產黨被迫走上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道路,進入井岡山等反動勢力相對薄弱的農村和山區繼續進行革命斗爭。由此成立的“紅色根據地和割據政權”,則是利用了帝國主義和國內買辦豪紳階級之間的分裂和戰爭,正“因為有了白色政權間的長期的分裂和戰爭,便給了一種條件,使一小塊或若干小塊的共產黨領導的紅色區域,能夠在四圍白色政權包圍的中間發生和堅持下來”。所以“工農武裝割據”的思想由此成為中國共產黨超越馬克思主義,對無產階級暴力革命當以“城市暴動”為主的思想進行本土化的原創性思想。在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艱辛探索下,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最終找到了一條“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正確革命道路。
在階級斗爭問題上提出從“無產階級”到“工農聯盟”。中國革命的特殊國情逼迫中國共產黨轉戰農村和山區。無產階級如何與農民階級形成協作,如何說服和領導農民階級進行無產階級革命就成為中國革命在階級斗爭問題上的重要課題。在馬克思主義的經典理論中,最初認為農民階級的保守性決定了其革命作用是微弱的,在一定程度上低估了農民階級。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農民階級是“最不能發揮革命首倡精神的階級”,他們“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然而,在1850年總結巴黎工人起義失敗教訓的基礎上,他們認識到,“在革命進程把站在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國民大眾即農民和小資產者發動起來反對資產階級制度,反對資本統治以前,在革命進程迫使他們承認無產階級是自己的先鋒隊而靠攏它以前,法國的工人們是不能前進一步,不能絲毫觸動資產階級制度的”。這才逐步發展了“工農聯盟”的思想。
在中國共產黨內,較早認識到農民問題重要性的主要是毛澤東同志。在1925年,當時黨內主要有兩種傾向,一種傾向是以陳獨秀為代表,只注意同國民黨合作,忽視了農民;另一種傾向則以張國燾為代表,只注意工人運動,同樣忽視了農民。他們盡管感覺到無產階級的力量不足,但又不知道到何處去尋找廣大的同盟軍。毛澤東同志就此對當時中國社會各階級進行了詳細分析,指出當時中國“現代工業無產階級約二百萬人”,因中國經濟落后,“故現代工業無產階級人數不多”,且“主要為鐵路、礦山、海運、紡織、造船五種產業的工人”,而“絕大部分半自耕農和貧農是農村中一個數量極大的群眾。所謂農民問題,主要就是他們的問題”。其中的貧農更“是農民中極艱苦者,極易接受革命的宣傳”。因此,“所有各種反對農民運動的議論,都必須迅速矯正。革命當局對農民運動的各種錯誤處置,必須迅速變更”。“這樣,才于革命前途有所補益。”由此,中國共產黨找到了農民這個中國無產階級最廣大和最忠實的同盟軍,并在此后的革命斗爭中保持了無產階級政黨對“工農聯盟”的領導權,以及馬克思主義在革命隊伍中的指導地位。自從有了“工農聯盟”,解決了中國革命中最主要的同盟軍問題,中國革命就能在農村和山區扎下根來,從而為革命的勝利奠定了廣泛的群眾基礎。
在國家政權問題上提出從“無產階級國家”到“新民主主義國家”。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設想中,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階級、民族和國家都將會消亡,而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后建立的“無產階級國家”,只是為了鎮壓資產階級的反抗,為最終消滅階級和階級對立,走向共產主義創造條件。相較而言,“無產階級國家”的建立,乃因為經由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以前的中間等級的下層,即小工業家、小商人和小食利者、手工業者和農民——所有這些階級都降落到無產階級的隊伍里來了”,隨著其余的階級都因大工業的發展而日趨沒落和滅亡,資產階級時代就出現了一個特點:“它使階級對立簡單化了。整個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這樣,無產階級革命勝利后所建立的國家,也只需要無產階級領導即可。
然而,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階級狀況尚未達到只有兩大階級存在和對立的情況。當時,中國有地主階級和買辦階級,有官僚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有自耕農、手工業主、小知識階層為主的小資產階級,有半自耕農、貧農、小手工業者、店員、小販為主的半無產階級,以及少量的現代工業無產階級。由于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的剝削和壓迫,以及他們之間的分裂和斗爭,中國階級結構并無法演化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兩大階級”的簡單結構和單純對立。因此,在中國革命的前途和目標設定上,中國共產黨給出的是“新民主主義國家”的方案。毛澤東同志在1940年《新民主主義論》中提到,中國當時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性質,就決定了中國革命必須分為兩步走。“第一步,改變這個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形態,使之變成一個獨立的民主主義的社會。第二步,使革命向前發展,建立一個社會主義的社會。”并且,在這個革命的第一步、第一階段,“決不是也不能建立中國資產階級專政的資本主義的社會,而是要建立以中國無產階級為首領的中國各個革命階級聯合專政的新民主主義的社會”。在此之后,才能發展到第二階段,“以建立中國社會主義的社會”。可見,當時的中國共產黨是根據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來決定中國革命的步驟和目標的。這種“新民主主義國家”既秉承馬克思主義關于建立“無產階級國家”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原則,又切近各階級并存的中國現實,是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本土化后的一個創新發展。
回應社會主義建設理論的具體化課題
在國體設計問題上提出從“無產階級專政”到“人民民主專政”。無產階級在取得政權后,采取什么樣的形式鞏固統治、治國理政,這是無產階級政黨必須解決的問題。馬克思、恩格斯曾主張革命后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議行合一”的政權形式。為了防止國家和國家機關由社會公仆變為社會主人,必須打碎舊的國家政權,并以新的真正民主的國家政權來代替,而實踐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巴黎公社”采取了兩個辦法。“第一,它把行政、司法和國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職位交給由普選選出的人擔任,而且規定選舉者可以隨時撤換被選舉者。第二,它對所有公職人員,不論職位高低,都只付給跟其他工人同樣的工資。”并且,“這個專政不過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和進入無階級社會的過渡”。
由于中國社會的歷史條件和具體情況決定了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是無產階級領導的、人民大眾的、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革命。因此,中國的無產階級在革命過程中,“不僅存在著工人階級同農民階級的聯盟,而且還存在著工人階級同民族資產階級的聯盟”。這就使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所要建立的國家政權只能是“人民民主專政”,是“無產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1949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討論通過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為新民主主義即人民民主主義的國家,實行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團結各民主階級和國內各民族的人民民主專政”,“人民行使國家政權的機關為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各級人民政府”。
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之后,由于剝削階級已經被改造或消滅,大規模疾風驟雨式的階級斗爭已經結束,在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這兩類完全不同性質的矛盾中,人民內部矛盾就成為主要矛盾,其“包括工人階級內部的矛盾,農民階級內部的矛盾,知識分子內部的矛盾,工農兩個階級之間的矛盾,工人、農民同知識分子之間的矛盾,工人階級和其他勞動人民同民族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民族資產階級內部的矛盾,等等”。一般說來,人民內部的矛盾是在人民利益根本一致的基礎上、非對抗性質的矛盾。因此,解決這類矛盾,要采取“團結—批評—團結”的方法,即“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批評或者斗爭使矛盾得到解決,從而在新的基礎上達到新的團結”。這樣,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政體,加上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和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等基本政治制度,以及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就成為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在科學社會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專政”形式上的獨創性成果。
在經濟基礎問題上提出從“消滅私有制”到“社會主義改造”。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告訴我們,“只有把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同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結合起來觀察,把社會基本矛盾作為一個整體來觀察,才能全面把握整個社會的基本面貌和發展方向”。鑒于經濟基礎和生產資料所有制的重要性,共產黨人“在所有這些運動中,他們都特別強調所有制問題,把它作為運動的基本問題”,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共產黨人的理論,那就是:“消滅私有制”。馬克思恩格斯為此還明確提出,無產階級在爭得自己的政治統治之后,將“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即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手里,并且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要做到這一點,當然首先必須對所有權和資產階級生產關系實行強制性的干涉,包括沒收大資本、剝奪地產、廢除繼承權、建立國家銀行和國家工廠等具體措施。可見,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的科學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是主張強制性的徹底改造乃至消滅的。
然而,考慮到中國經濟的極端落后性和建設社會主義的艱巨性,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除了沒收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等大地主、大資本階級的財產外,對聯合中的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并沒有采取沒收式的改造方式,對農民也沒有像蘇聯集體農莊那樣采取過激的強制方式,而是判斷完成從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并為此制定了“過渡時期總路線”。1953年12月,中共中央根據毛澤東的提議批準的《為動員一切力量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而斗爭——關于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的學習和宣傳提綱》提出:“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逐步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并逐步實現國家對農業、對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這條“過渡時期總路線”可以簡單概括為“一化三改”。其中,“一化”是主體,以發展重工業為中心環節,以建立國家工業化和國防現代化為基礎。“三改”是兩翼,要求對農業和手工業采用說服教育、示范和國家援助的方法,經過合作化的道路完成集體化改造;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改造,則是遵循利用、限制和改造的方針,第一步把私人資本引導到國家資本主義的軌道上來,第二步逐步地變國家資本主義經濟為社會主義經濟。其實質是改變生產關系,解決生產資料的所有制問題,使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所有制成為中國國家和社會的唯一經濟基礎,為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創造條件。
對于過渡時期的改造,當時估計至少需要三個五年計劃或更長時間。盡管在革命熱情和急于求成的多種因素下,1956年我國即基本完成了改造任務,但是“一化三改”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在探索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過程中進行的最為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實現了中國由新民主主義社會向社會主義社會的順利過渡,建立起社會主義公有制這一基本經濟制度、社會主義政治制度和比較完整的社會主義工業體系,為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其逐步改造的漸進方式相較于激進的徹底改造乃至消滅的方式,也在很大程度上兼顧了各方利益和社會穩定,從而對科學社會主義關于“生產資料所有制變革”的方式作出了開創性的探索。
在建設道路問題上提出從“單一模式”到“具體國情”。新中國成立之初,在“一窮二白”和缺乏社會主義建設經驗的情況下,中國在社會主義建設道路上最初“以蘇為師”。毛澤東認為,蘇聯“已經建設起來了一個偉大的光輝燦爛的社會主義國家。蘇聯共產黨就是我們的最好的先生,我們必須向他們學習”。在此思路指導下,傳統蘇聯模式中的單一公有制、計劃經濟、按勞分配等都被中國照搬過來。然而,隨著社會主義改造的完成和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基本建立,蘇聯模式輕重失衡和僵化教條的一些弊端也開始顯現。尤其是1956年2月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所作的《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秘密報告全盤否定斯大林,打破了此前各社會主義國家對蘇聯的盲目崇拜,為中國獨立探索本國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提供了契機。毛澤東開始提出“以蘇為鑒”,他認為“照抄是很危險的,成功的經驗,在這個國家是成功的,但在另一個國家如果不同本國的情況相結合而一模一樣地照搬就會導向失敗”,并由此提出了探索中國自己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任務。1956年黨的八大提出了黨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任務,“就是要依靠已經獲得解放和已經組織起來的幾億勞動人民,團結國內外一切可能團結的力量,充分利用一切對我們有利的條件,盡可能迅速地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
1958年5月,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第二次全體會議根據毛澤東的創議,通過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這是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史上經濟社會發展觀的一次歷史性飛躍。盡管在后來的執行過程中,出現不少忽視經濟建設客觀規律的現象,夸大了主觀意志和精神激勵在國民經濟計劃綜合平衡因素中的作用,但是,從中國共產黨百年建設的長過程來看,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在帶領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過程中,“新民主主義革命總路線”“過渡時期總路線”“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都發揮了綱舉目張、執本末從的作用,并促使中國成功實現了歷史上最深刻最偉大的社會變革,為當代中國一切發展進步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為新的歷史時期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提供了寶貴經驗、理論準備和物質基礎。同時,也將科學社會主義有關“社會主義的建設道路”,從“單一模式”推向了同各國“具體國情”相結合的“多樣道路”,因而具有開拓性意義。
回應社會主義改革理論的時代化課題
在發展階段問題上提出從“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主義的發展要有步驟、分階段地進行,是科學社會主義關于“社會主義建設問題”的基本觀點。馬克思恩格斯曾在1875年《哥達綱領批判》中設想:“在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為后者的革命轉變時期。同這個時期相適應的也有一個政治上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通過這個“專政”,即使社會的發展“還是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但是它能縮短和減輕分娩的痛苦”。這就為前資本主義的落后國家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而由前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直接進入以公有制為基礎的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從而跨越資本主義苦難的“卡夫丁峽谷”提供了可能性。在此理論指導下,俄國通過十月革命建立蘇維埃政權、中國通過新民主主義革命建立人民民主專政,使國家在無產階級領導下,直接跨越資本主義制度,進入社會主義建設階段。
當然,由于社會的發展、經濟的建設有其自身的規律,中國共產黨只能在尊重“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的經濟建設客觀規律的基礎上搞建設、謀發展,但因為這種建設是在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下進行,因而可以避免人民經受資本主義剝削壓榨的苦難。但是,由于經濟建設客觀規律的作用,社會主義建設并不能急躁冒進、一蹴而就,要有步驟、分階段地進行。因此,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的思想路線指引下,黨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發展階段進行了重新認識。1987年,黨的十三大報告即作出了“中國正處在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的論斷。這個論斷包括兩層含義。“第一,我國社會已經是社會主義社會。我們必須堅持而不能離開社會主義。第二,我國的社會主義社會還處在初級階段。我們必須從這個實際出發,而不能超越這個階段。”
在近代中國的具體歷史條件下,不承認中國人民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充分發展階段而走上社會主義道路,是革命發展問題上的機械論,是右傾錯誤的重要認識根源;以為不經過生產力的巨大發展就可以越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革命發展問題上的空想論,是“左”傾錯誤的重要認識根源。有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正確論斷,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就回到了正視基本國情、尊重客觀規律的基礎上。在此基礎上,中國共產黨判斷在初級階段所面臨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從而提出黨在這一發展階段的根本任務,制定了建設小康社會和現代化建設“三步走”發展戰略,以及此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各個不同發展時期的一系列階段性目標。
2017年,黨的十九大將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2020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第二個階段從2035年到本世紀中葉,把中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2020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又對2035年遠景目標進行了階段性擘畫,提出到2035年基本實現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基本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基本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基本建成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建成文化強國、教育強國、人才強國、體育強國、健康中國,等等。這些分階段目標的實施和實現,都為下一階段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改革路徑問題上提出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社會主義不是無政府主義、不是新自由主義,需要有計劃地制定發展目標。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設想,大工業時代的到來既然使建立一個全新的社會組織成為絕對必要,那么,“在這個全新的社會組織里,工業生產將不是由相互競爭的單個的廠主來領導,而是由整個社會按照確定的計劃和所有人的需要來領導”。新中國成立初期,按照蘇聯計劃經濟模式安排經濟生產,曾經促進了我國經濟社會的迅速發展。由于農業大國走向現代化必須優先推進工業化,因此二戰后的中國和印度選擇了不同的發展路徑。中國選擇了依靠計劃推動工業化的路徑,印度則選擇了依靠市場拉動工業化的路徑。從實踐上兩相對比,中國人民通過計劃經濟的手段,“在短短的二十多年中迅速建成獨立完善的工業體系,為改革開放后物質產品的爆發式增長奠定了基礎。而印度顯著滯后于中國的發展,至今還不能算作是工業化國家”。
然而,計劃經濟、尤其是指令性計劃經濟長期實施,使得體制僵化、計劃滯后影響生產積極性的弊端也凸顯出來。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共產黨對“計劃”和“市場”的性質和作用進行了重新思考,鄧小平強調“革命和建設都要走自己的路”,“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要求有步驟地展開經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體制改革。他認為,“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不存在根本矛盾”,“計劃和市場都是發展生產力的方法”,“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在此基礎上,黨對完全的計劃經濟做出了調整,將其逐步過渡到通過指導性規劃放開企業經營自主權,然后又從有計劃的商品經濟走向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直到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上升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黨對經濟體制的調整,在實踐邏輯上,回應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和基本經濟制度完善的雙重時代呼喚;在理論邏輯上,“遵循了從個別到一般,再由一般到個別的認識規律,是中國共產黨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并結合中國具體實際所作出的重大理論創新”。
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共產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路線指引下,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把黨和國家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制定了必須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實行了改革開放的歷史性決策,深刻揭示社會主義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明確提出走自己的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科學回答了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一系列基本問題,成功開創了不同于西方現代化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道路,為科學社會主義關于“社會主義建設問題”的理論提供了實踐上的成功樣本。
在奮斗目標問題上提出從“自由人聯合體”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社會主義不是漫無目標的,而是有目的的歷史運動。在論證了“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兩個必然”的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后,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科學社會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及其政黨的奮斗目標”,即“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在這個“自由人聯合體”的共產主義社會里,階級、民族、國家都是要消亡的。遵循這個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向著這個理想社會前進,是無產階級及其政黨的歷史使命,也是中國共產黨的最高綱領和遠大理想。然而,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世界范圍內的階級、民族、國家尚未消失的時代背景下,人類聯合、世界一體的“世界歷史”趨勢,有賴于構建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新格局。
中國共產黨“既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的政黨,也是為人類進步事業而奮斗的政黨”,始終把為人類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作為自己的使命。正是從這種為世界、為人類負責的情懷出發,中國共產黨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呼吁國際社會從伙伴關系、安全格局、經濟發展、文明交流、生態建設等多方面作出努力,“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從世界歷史的進程看,“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在“無產階級時代”尚未到來的背景下所提出的一個推動世界歷史發展的現實目標。它以整個人類為出發點,超越了階級、國家、民族的鴻溝,“突破了前現代的血緣姻親關系網和現代的民族國家中心論,致力于尋求全世界人民利益的最大公約數”,“體現了‘類思維對‘物種思維的超越”。“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表明中國共產黨始終秉持“共產黨人沒有自己特殊的利益”、只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不僅要團結帶領中國人民逐步走向共同富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且要團結引領世界人民同呼吸共命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同時,還要與自然世界平衡共生、美美與共,共建萬物和諧新世界。這樣,中國共產黨就將科學社會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及其政黨的奮斗目標”中“民族歷史”與“世界歷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與“共產主義遠大理想”統一起來,將自身命運與中華民族的命運和世界人民的命運聯結起來,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同時,為全球治理體系和國際秩序變革貢獻“中國經驗”和“中國智慧”。
總之,中國共產黨在100年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中,始終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具體實際相結合,以理論和實踐雙重探索的勇氣不斷回答不同歷史時期的重大時代課題,進而團結帶領中國人民實現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迎來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100年來的歷史和現實都表明,只有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一切從實際出發,按照客觀規律辦事”的同時,鼓勵“大膽探索、先行先試,及時總結經驗,勇于推進理論和實踐創新”,將“加強頂層設計和摸著石頭過河相結合、整體推進和重點突破相促進”,才能不斷把對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建設規律、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三大規律”的認識提高到新水平,不斷開辟21世紀中國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新境界。
(本文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A類項目“馬克思主義發展史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20MYYA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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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桂 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