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軍

“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寒衣針線密,家信墨痕新。見面憐清瘦,呼兒問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嘆風塵。”這是清代詩人蔣士銓所寫的一首令人淚目的母愛詩《歲暮到家》,全詩充滿暖暖的愛意,一個慈愛的母親,她的整顆心都是被愛占據的,世間讓她最為高興的事,莫過于闖蕩世界的孩子從遠方及時地歸來。她正在為他縫制御寒的棉衣,那一個個針腳密密麻麻的,生怕縫隙大了寒風會進去,他寄回的家書字跡墨痕還猶如新的一樣。母親看見兒子仿佛瘦了心疼不已,前瞅瞅后看看,一遍遍地詢問外邊有多苦,有多累,以至于她的愛子不忍心訴說漂泊的艱辛,免得讓母親增添更多白發。
偉大的母愛,太陽一般的光輝,千百年來不知溫暖了多少人的心。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兩重性,宋代名臣司馬光就冷峻地指出了這另外的一面,即“慈母敗子”。
春秋時期的武姜就是這樣的敗母。她特別喜愛小兒子共叔段,將全部的母愛統統傾注到他一人身上,甚至挑戰綱紀,反復請求她的丈夫鄭武公讓小兒子做接班人,但結果卻是大兒子鄭莊公成了鄭國的新主人,她不僅不改弦更張,反而以愛的名義變本加厲地為小兒子謀權謀勢謀地位,甚至慫恿和支持他有朝一日取而代之。正是她的鼓動和推動,使得共叔段的野心不斷膨脹,今天要這兒,明天取那兒,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手足兄弟的底線,終于把她溺愛至極的小兒子送上一敗涂地的不歸路。
慈愛是有度的,失去了這個“度”,往往就會變成溺愛,其結果也就事與愿違了。
北宋宰相寇準的母親就很好地掌握了這個“度”。寇家當初曾十分貧寒,全賴寇母一人撐持。臨終之時,她特將親手所畫的《寒窗課子圖》交給身邊最信任的人,并叮囑說:“日后寇準做了官,等他有錯處時,你再將這幅圖交給他。”果然,不出寇母所料,寇準為官之初,尚能做到克勤克儉,低調謹慎,后來慢慢地生出驕奢之氣,因此這幅特殊意義的畫作也就不失時機地遞到寇準手上。畫面上寒風搖曳,大雪漫天。一間破舊的茅草房內,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寇母一邊織布,一邊看著專心讀書的寇準。右上角是端端正正的“寒窗課子圖”五個大字。左下角則是杜鵑啼血的幾行詩句:“孤燈課讀苦含辛,望爾修身為萬民。勤儉家風慈母訓,他年富貴莫忘貧。”頓時,過去的一切一切閃電般浮現他的腦海,驚雷一般將志得意滿的寇準震醒。從此,寇準一心為國,勤儉持家,終成建樹非凡的一代賢相。
古往今來,青史留名,令人景仰的賢母不勝枚舉,孟母仉氏,為使幼年的孟子能有個好的教育環境,三次遷移居住地;陶母湛氏,為讓陶侃結交更好的朋友,截發延賓,為讓他清廉為官,清白做人,封壇退鲊;歐母鄭氏,以荻畫地,教歐陽修認字;岳母姚氏,在兒子岳飛后背刺字,要其精忠報國……她們的兒子或立德,或立功,或立言,都成為世所傳頌的賢士和國之棟梁。她們的愛,愛得深,愛得遠,愛得真,是名副其實的大愛。
曾國藩對此有十分清醒的認識,他說:“至于兄弟之際,吾亦惟愛之以德,不欲愛之以姑息。”
他的四弟曾國潢,仗著他的勢力冤殺了不少平民,曾國藩對此十分惱火,決心懲戒一下這個肆無忌憚、草菅人命的兄弟。這天,曾國潢正在睡午覺,曾國藩就用錐子照他的大腿狠狠扎了一下,曾國潢頓時疼得大叫。曾國藩厲聲斥道:“你砍別人的腦袋時,別人就不痛嗎?”從此之后,曾國潢的囂張跋扈收斂很多。
“望之愈殷,則責之愈切。”法國教育家盧梭說:“你知道運用什么方法,一定可以使你的孩子成為不幸的人嗎?這個方法就是對他百依百順。”慈愛過了應有的那個“度”,就等于糊涂的溺愛,就等于放縱、誘導他由驕而奢,一步步滑向欲壑難填、膽大包天的深淵,一個無可救藥的驕奢淫逸之人,等著他的除了敗亡還會有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