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演

泥是香的嗎?是的。信乎?
有詩為證:“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木密聯綿,香泥繚繞。”“飛飛燕子,雙尾貼妝鈿。銜去多情一片箋,香泥零落向誰邊。”
信極了這泥香。
看過一則故事,說的是:從前,有一個老農,他只有一個兒子,從小溺愛,長大后不學無術。老農恨鐵不成鋼,便經常打罵他,可不想,越打越叛逆。一天,一位大師到他家化緣,老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大師列舉兒子的斑斑劣跡。
天空陰云密布,大雨將至。大師指著地面問老農:“施主,你說這泥地可否發出香味?”“這怎么可能啊!”
一陣雷雨過后,天空恢復了寧靜。大師又說道:“施主,你現在聞聞地面。”老農一聞,果然有泥土的芳香。
“你的兒子就像這泥土,越踩只會越硬。不如像雨水一樣,浸潤它一下,它不但會變軟,還會發出芳香呢。”
老農從此不再對兒子棍棒教育,而是注重感化。后來,兒子果真有了轉變,還參加科考中了進士。
泥土確實是有芳香的,只是人們未曾知。
父親一輩子與泥土打交道。每次回家,總是看到父親在田間,或鋤草,或種地,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悉心照料。每一寸土地,都灌注了父親濃濃的愛。
父親仿佛土地爺附體,心有靈犀,隨時感覺到泥土的體溫和四季的脈動。記得我讀初一那年,元宵節剛過,父親就帶著我去春播育苗。只見他深深掘了幾鋤頭,穩穩地將十指插入泥土中,用力攥了幾下,看一看土地的墑情,放到鼻子前聞一聞,口里念叨著:這土,多潤呀!這土,多香呀!這土,多肥呀!肯定長莊稼,種什么都能成!
春耕,記憶深處的泥土芳香。誰能閑得住?農人個個滿含笑意地撫摸著牛兒,挽起褲腿下水,清澈透明的水田立即冒出一圈“泥渾”,像平地冒出一股煙似的,“嗞嗞”地冒出氣泡。輕輕地揚一揚手中的竹鞭,牛兒就昂首挺胸地踏步向前,“嗞啦嗞啦”地一陣好聽的聲響……犁鏵翻起田里的泥來,像極了拱起一條條光滑的鯉魚背,游弋出華麗的詩行……
犁鏵聲聲泥土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一手一腳全是詩,全是泥香。
村莊里,孩子叫泥娃子,大人叫泥腿子,筑房的叫泥瓦匠……
久在城里,他鄉飯也香、菜也香,總比不過家鄉的泥土香。聞著家鄉的泥香,仿佛歲月留下了太多滾燙,就像日子一樣灑滿心房。
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對泥香愛得深沉。
一次,外出旅游,看到落葉化成的肥沃泥土,低頭扒來摸去,愛不釋手,嗅著噴香的泥土味,身心為之陶醉,忍不住捎回一袋,種上花,肥嘟嘟的,不久花兒就掛滿了枝頭。全家人都笑我:跑那么遠,什么都不帶,就帶回點泥土。
泥香是一味藥,可以治療時光和傷病。
外出的游子,離開家鄉的時候,帶上一包家鄉的泥土,擔心在外地水土不服,用泥土沖水喝,據說很靈驗。家鄉的泥土還是醫治相思的靈丹妙藥。有個從村子里走出去的老人,幾十年沒回老家,近日捎信來,要一包家鄉的泥土,陪他安葬。
真慶幸自己從小沐浴著泥香長大——玩泥巴、挖水溝、玩沙子、爬樹、找昆蟲……與蝴蝶、蜻蜓一起跳舞,親吻大自然的清風、明月。有一天,讀到一篇文章,說科學家的研究顯示:泥土里的大量微生物,可以使孩子的免疫系統“認識”細菌而不會對其過敏,從而增強兒童的免疫力。眼前一亮,急忙把文章打印幾份送與親朋好友,并反復讀給城里的孩子聽——親近泥土,真的很好。
泥土的清香、芳香,是幽幽的,也是撲鼻的。其味道,是家鄉的,是獨有的,也是需要有心人深吸肌理去體味的。
一則寓言最能說明泥土芳香的道理——
一個流浪者撿到一塊泥土,這塊泥土發出非常濃郁的芬芳。流浪者問泥土:“你是珍貴的寶玉嗎?或是假冒的香膏?”
“都不是,我只是一塊泥土。”
“那你從什么地方得到這樣的芳香呢?”“朋友,如果你要我說出這個秘密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曾經和玫瑰花在一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泥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