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算不上好地方。
不好生活的地方,往往是好生養的地方。丘陵總是人丁興旺,孩子成窩,吃是每家每戶的頭等大事。但現在也不是這樣了。
年前,我驅車百十里,回了一趟老家。在村口,碰到抱著孩子的堂兄。我問:“孫子?”堂兄說:“重子!”堂兄結婚早,兒子孫子結婚都早,他六十出頭已經帶上重孫。兒孫都在上海打工,也在上海安了家,堂兄罵:“?菖親媽的,這些東西都不回來了。”堂兄老了。
當年,堂兄是村中孩子的領袖,帶領著我們和鄰村的孩子打石頭仗,石如飛蝗,被砸中的頭破血流,嗷嗷亂叫。如今村中再也找不出一個闖禍的孩子,也看不見追打孩子的母親和一聲接一聲氣急敗壞的咒罵。
堂兄一直生活在原地,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一說起“現在”就生氣。
“現在做田連個鋤頭都沒有,背個藥水筒子打除草劑!現在下地,騎個電瓶車,不像去干活像去看戲!”又講到氣候和環境:“原來冬天大牯牛都凍死了,現在冬天蚊子都凍不死!原先這條河里小魚小蝦的,淘米籃子都能舀到,三歲伢子下水都能摸到魚……”堂兄是個木匠,吃過幾年咸菜飯,學得一門好手藝,特別是“隔”(割)得一手好“材”,遠近有名。村中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睡上立新做的棺材”。“立新”是堂兄的大號。禁止土葬的政策落地,堂兄失了手藝,斷了財路,在村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丘陵田小,他和堂嫂除了帶孩子,還撿些零頭碎腦的田來做。丘陵紅壤,顏色好看,能開染坊,但瘦瘠,種莊稼不出貨;紅土性黏,沾鋤頭,田不好做。可他們總是把田做得角到邊齊,把莊稼伺候得漂漂亮亮。勤勞,謹小慎微,能吃苦,犟脾氣,愛貧嘴,堂兄是典型的丘陵人。而我在外面漂蕩了多年,只能算個“非典型的丘陵人”。人越來越懶了。以前這時候,山上都能看見雙衣花了。堂兄想表達的是“人勤春早”,肯做會累的人,春來得更早。
“雙衣?”我剛想查問這久違的“發小”,堂兄卻說:“現在很少見了。”
從一九八三年讀中專開始,我就離開了村子,這些年,輾轉了好幾個鄉鎮,走來走去,兜兜轉轉,似乎是走出去了,但走出去的只是村子,從未走出丘陵。我一個干了幾十年農技員的老同學說:“丘陵的路,纏腿,道不好走。”老同學說得隱晦。他也是丘陵之子,酒量大,能睡,清醒的時候,也沉默得像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人這一生,喜歡在山頂上跟自己分手,上山的時候低著頭,一個勁兒地往上爬,只有下山的時候才頻頻回頭。“狐死必首丘”,屈子若是得意,寫不出如此深沉痛徹的句子。家山沒有風景,荒崗也從不豐饒,卻時時讓我牽掛。我想為丘陵寫點什么,卻一直迷茫于它地貌的復雜、氣候的中庸、物產的零碎和人心的叵測,拿捏不準也就無從下筆。無意之中,堂兄的一句話,我似乎有了靈感。
“雙衣”也是丘陵的孩子。
隆冬的天底下,一條蠟樣的河灣,靜止不流。在河與南山之間,有些歇冬的田塊,在河與北山之間,稍高的地勢上面,有些散落的人家。冬日里的人家最像人家。
滴水滴凍,母親剛把濕衣服晾在門口的索上,轉身進屋,衣服就凍成了硬邦邦的殼。
家中。大門上的每條縫都用裁紙糊上,不給風留一絲縫隙;堂屋中間的泥地上,挖了一個四方形的火塘,里面燒著樹根,火塘上方是一個火吊子,用鐵鏈繚在梁上,火苗舔著吊子底,大梁熏得漆黑。
父親拾糞歸來,在石砧上面錘干草,干草錘軟和了好搓草繩,開春要用。勞動是他驅寒取暖的方式。軍人出身的他改不了出操的習慣,大冬天的,踩著大白霜出門,全村第一個,只是將“一二一”改成了拾糞。父親會理發,會拳腳,會修剪果木,會用搭網捕魚,會用苦楝樹的根熬湯給我們驅蛔蟲。他還用薄膜在院子的一角搭建了一個陽光棚,讓我們在太陽下沐浴。父親要帶我們“出操”,母親慣著我們,叫我們別起來,好不容易焐熱了被窩,早飯就在床頭上吃,先鋪一塊圍腰,再盛一碗山芋粥遞到我們手里。
拾糞回來的父親說,山腳下看見雙衣花了,這天冷不到哪去了。
雙衣開花在舊歷年的前后。它是丘陵一年當中開花最早的草本植物,和蠟梅花前后腳。趕上暖冬,冬至上墳就能看見雙衣花了。先是從凍土里撇出兩片很厚實的葉子,葉中間挑一根瘦弱的莖,莖很短,頂端開一朵白盞黃蕊的六瓣花,貼著地面,像是貼著水面的睡蓮。
雙衣是乳名,它的學名叫“光慈姑”,是一味中草藥,因為開花早,丘陵的老少都叫它迎春花。敢為天下先的,一定都有天賦異秉,雙衣也是,它的花和葉都有一層厚厚的植物脂肪,埋在地下的雙衣果(塊莖)也穿著一棉一夾兩層“衣”。
人們常說“九盡花開,凍出尿來”,九未盡,花卻開了,不懼冬的淫威,獨騎闖關,笑傲江湖,雙衣花是那樣的勇敢。記得一位憶苦思甜的大爺,曾動情并自豪地對我們訴說:“六○年,過糧食關,我靠一柄山鋤(挖雙衣果),救了一家人性命,雙衣花是我們窮人的花!”
是啊,在草都不敢露頭的寒冬,雙衣花開,吹響了向嚴冬沖鋒的號角,鼓舞著人們:嚴冬將盡,春光不遠,也許就在明天吧,窮人可以不愁了。
等到花開天下暖的時候,雙衣花反而不見了。它們早在清明之前,就花落蒂結,用一個蒴形的果,收藏著自己的種子,紛披的長葉,也隨風作草,不久也悄然地落下了。
不再是花的雙衣,在泥土里貓著,等待著。等田里的早稻揚花,等早稻落場,等鄉間四月連枷響,等丘陵人家的孩子捧著比臉還要大的藍邊碗喊餓的時候。春脖子長,滿地都是“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這段時間,在部隊大熔爐里鍛煉出來的父親,也躺在床上嘆氣,夜里澗水嘩啦嘩啦地響,攪動得人心神不安。他最怕聽到的是母親的量米升子刮米缸的聲音,只可惜那一河灘上的卵石變不成軟乎乎的饅頭。這時候能幫一把的就只有雙衣了。雙衣是百合科植物,有石蒜一樣的塊莖,清明前后就能起獲。人們紛紛上山挖雙衣果,回來和米同煮。“雙衣粥”特別濃稠,特別扛餓,吃進嘴里,綿綿的,糯糯的,也別有風味。對于年年都鬧一次的荒春,對于“牙齒敲敲一大捧”的丘陵人家,雙衣果豈止是好吃,簡直就是及時雨宋公明,是救荒的恩物。
大姐和二姐已經能夠分擔一點家務了。從早春到仲春,她們一直在尋找,尋找著每一塊泥土之下的密藏。她們有靈敏的嗅覺,能嗅出那些眼睛尚未發現的東西,這是饑餓和丘陵的雙重疊加,培養出來一個個食蟻獸般的鼻子,為丘陵孩子所特有。春來晝長,放晚學后太陽離山頂還有一丈高,她們身背篾籮,肩扛山鋤,嘴里啃著一根生山芋上坡。丘陵是個草盛的地方。草長齊后,雙衣完全轉入地下,這時候的雙衣果已經圓氣,籽粒飽滿而充盈。雙衣果喜歡聚族而居,找到一棵往往就找著了一大家子,雙衣果結得不深,在地下十到十五厘米的地方,紅壤的板結和逼仄的石頭縫里,它們也能很好地生長。百姓不耕不種,不薅不鋤,到時候就來收獲,它們也不見怪。它們是自然的饋贈,是上天派來脫生民于饑饉的,天生一副菩薩心腸。大姐和二姐選中一塊地方,表面上看,什么也沒有。二姐先挖一鋤頭泥巴湊到鼻子尖嗅嗅,又讓大姐嗅嗅,嗅到了,就像墾荒一樣一鋤合一鋤地挖過去,穿得棉裹裹的雙衣果被挖出來,像一個個呆萌呆萌的小棕熊。雙衣穿著兩層衣,剝開外面一層沾著紅壤帶著土腥味的棕紅色“皮衣”,露出里面雪白的“府綢襯衣”。看這穿著,外頭,一副富家子弟的派頭;里面,一個青衿白袷的讀書郎。剝開內層,才露出它光溜瓷實的仿佛一敲當當響的肌膚,羊膽一樣的形狀。將它們曬干了,就是藥材光慈姑的干果用以入藥的部分。《中華本草》等醫書上都說,光慈姑“味甘,性溫,有輕毒”,“有散結、化瘀之功效”。那些年,只知道餓,只知道它和山芋、芋頭、土豆等一樣能吃,并沒有將它當成什么名貴藥材。把天物當敝屣,現在想來,真是罪過。貧窮自帶三分輕毒。
草盛苗稀的歲月,丘陵用它并不寬廣的胸懷展現出極為慷慨的一面,如今我們闊了,它反倒吝嗇了。丘陵的光慈姑資源已經匱乏,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正如我堂兄說的:“很難找到了!不過,現在人也不指望它來生存了。”
雙衣干果舂成的粉,是止瀉良藥。取出兩勺雙衣粉,冷水勾芡,用開水,一沖數調,就是一碗綠瑩瑩的掛片糊,吃進嘴里,泥土的氣息中有絲絲淡淡的甜。孩子們都吃過那一碗濃稠綿密的雙衣糊,體驗過它食藥兼備、藥到病除的神奇。就是不拉稀,有時也沖上一碗,當粥喝。暮色中,大姐命令我們剝雙衣果的第一層“衣”,她剝第二層,第二道工序比較精細。雙衣果丟進瓷盆里,“當啷”一聲響。當啷當啷,半天“當啷”,明天早上的粥就濃稠了。有“雙衣”護身,艱苦的日子也有了亮色和回聲。
那時不知道它的大名叫“光慈姑”,丘陵的孩子真該感念地叫它一聲“姑”。
驚蟄一聲雷,蜈蚣便從冬眠的夢里醒來。它們是春天的孩子。
枯樹葉一樣顏色的山蛙,在林下跳躍,四腳蛇順著蕨類或麥冬草的莖葉,跑得比兔子還快。江淮丘陵的蜈蚣,紅頭,黑蓋,淡紅色的肚子,橙紅色的腳,蠕動爬行,百足協調一致,節節向前,像行駛在彎道上的一列慢車。蜈蚣是晝伏夜出的習性,白天喜歡躲在石頭底下休息,夜間外出捕食。翻蜈蚣的人帶著兩齒的釘耙,柄上系一個用布頭縫制的松緊口的袋子,順著山腳走,順著山溝走,順著山梁走,一路走,一路翻石塊。早年蜈蚣好翻的時候,平均每十塊石頭就有一塊下面藏著蜈蚣。石頭移走,蜈蚣見光,驚慌地逃走,可是已經遲了,它被釘耙的一齒按住,扭過頭來,用渾身的“腳”抱住鐵齒,用毒牙嚙咬著齒尖。捉蜈蚣的人伸出左手,連脖子帶頭地掐住它,又騰出右手,用指甲一邊一下,切斷它的兩顆黑色的毒刺,繳了它的械后,將它塞進布袋里。
暮春,空山無人,草深葉密,這時,某一條山溝里傳來嘩啦嘩啦翻石頭的聲音,打破了春山的寂靜,有人,那一定是一個翻蜈蚣的人。翻蜈蚣的人是有路的,路在心里。一群人進山后就分開了,各走各的路,膽子大的,專挑那些人跡罕至的孤深洼子里去,或是孤墳野地,會有很多的收獲。膽子小的婦女和學生,只敢在離道路村莊近的地方,這些地方通人氣,有事能喊得應人。可這些地方的石塊被人翻了很多遍,收獲很少,但只要是一夜新雨,石頭下面也會再藏蜈蚣的。
初中時,讀柳子厚的《捕蛇者說》:“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奇毒,但可入藥。“太醫以王命聚之”,于是,有蔣氏三代冒死捕蛇以抵賦稅的故事。蜈蚣也是有毒的,也是可以用來入藥的,一條“蛇”頂一年的賦稅,一季蜈蚣的獲利比一季水稻的收入還要強,這又帶點富貴險中求的味道。
吃了早飯,翻蜈蚣的出門。剛下了一場雨,山路光亮,潑了油一樣地濕滑,樹葉草尖掛著豆大的水珠,像是漫山遍野長滿了眼睛。澗水一直在漲,快要淹沒過澗的一溜礅石,用腳尖點著省略號一樣的礅石過澗,有一點草上飛的感覺。
過澗即進山,一行人走在窄窄的山路上,自動走成前后腳的一列細細長長的隊伍,跑在最前面的是一條黃狗,是隔壁嫂子帶著壯膽的,隊伍中間夾著一個初次上陣的孩子,一張臉小小白白的,小書生模樣。隊伍散開后,山中不見人,只聽見釘耙和石頭的碰撞聲。不到半天工夫,山溝里傳來那孩子的哭聲,嗷嗷大叫,肯定是被蜈蚣咬了,疼得很。附近的嫂子趕過去,捉住那只受傷的手指,擠血,吹氣,掏出一只雪白的奶子,往那有血眼的地方擠了幾滴奶水揉一揉。見孩子不哭了,她扣上紐扣,從自己的袋子里扯出一條蜈蚣,讓它在地上逃跑,然后用自己的耙子按住蜈蚣,給孩子做了一回捉蜈蚣的示范。要領是膽大心細和穩準狠,怕它,猶猶豫豫的,肯定是要被蜈蚣咬的。受了嫂子的奶水,孩子的痛緩解一些,但手指腫了,手臂木木的,腋下和大腿根的淋巴結也出現了。嫂子說不要緊的,一個對時就會好的。山里的孩子,誰沒有被蜈蚣咬過啊,都有這個經驗,咬一回就過關了。
活人不易。人這一生,危機四伏,疼痛不期而遇,怕痛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當年那個被蜈蚣咬得哇哇亂叫的男孩,半百之后再見到鄰家嫂子,那個渾身散發著乳香的嫂子已經是一個年逾六旬的看孫婆了,眼皮之上都是時間的刀痕。終極傷害的,是那些毫不痛癢又面無表情的時間,這邊呱呱墜地,那邊倒計時的秒針就嘀嘀嗒嗒地跑開了,誰也脫不了,誰也不能抱怨。它是溫水,我們是蛙。
翻蜈蚣回來的人,用開水將袋子一澆,袋子里唾沫橫飛的辱罵和惶恐不安的走動銷聲匿跡。被燙死的蜈蚣,倒出來,糾結著,彎縮著,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藥香。這時,用兩頭削尖的篾黃,將它們一一繃起來,節節拉伸,身體繃得筆直,像是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放在窗臺上曬干。蒼蠅是不叮死蜈蚣的,只有螞蟻會抬著蜈蚣的殘肢,“哩喲哩喲”地回家。
曬干后的蜈蚣才拿去賣,賣到鎮上的藥材收購點去,最大的五分錢一條,中等的兩分半兩分不等。收購點的柜臺上有刻度,但那個收購藥材的老頭不用,只憑眼力分等級,只有產生爭議時,才用那刻度去量。后來,十厘米大蜈蚣的價格已經漲到一塊了,行情好的時候能到一塊半一條,一季蜈蚣,能給丘陵人家帶來上萬元的收入,很多人家靠翻蜈蚣蓋起了小洋樓。只是那時,我已離開。
父親從上沿墻上摘下了鳥銃,用一塊油布精心地擦著,擦得槍管和“大雞頭”锃亮,桃木做的槍托也油光可鑒。雪一直在下,可是還沒有封山,冬獵還不到時候,須等到山上的獐子和野兔斷了頓,才肯靠近農田和村莊。
擦好了槍,他又蹲在門口,借著亮光,將麻袋里的山芋干倒出來,一一挑揀。白生生的留著明年春天煮粥,那些因為下雨沒來得及收而生了霉點子的,則單獨裝在一只口袋里面,等哪一天趕集,去縣酒廠設在集上的門市部去換八毛二一斤的地瓜干子酒。
冬天是火的季節,人需要火,火需要柴草。
前文幾次說到丘陵的草盛,丘陵是不缺草的。可正份的草是要賣錢的,自家燒鍋的燃料需要另找。山林是集體的,留給孩子們發揮的余地很小,但這么大好的閑冬,什么也不做,顯然不是丘陵人家的教養,也不符合“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信條。二姐將一柄托刀捆在竹竿上,帶領著我們去打松節和搗松果。松樹林在后山,郁郁蔥蔥的一大片,似乎在等著下雪。松林總是很干凈,風也很干凈,林下只有一株株山茶,接收著斜射進來的陽光。松樹節是松樹砍枝后留下的節,枯干了,一碰就落;松果也枯干了,繡球一樣掛著燈籠,有的干脆落在地上,撿起來就好。二姐昂著脖子,瞇縫著眼,舉著托刀,站在高高的松樹下,敲松節,搗松果,我們追著順坡滾落的松果兒,撿到了,放進篾籮里。
高大有鱗的是黑松,粗壯矮小的似乎永遠年輕的是馬尾松。氣溫到零下的時候,馬尾松的松針間會滲出晶瑩的松糖,遠看像松針臥雪,吃進嘴里,很甜也很鮮。我們折下一顆,拔下松針,一根接一根地放進嘴里,用舌頭一找,吃了松糖,再把松針扔掉,吃得多了,舌頭麻了,嘴染成了綠色。
我們曾在松樹林里發現了一具鷹的骨架,躺在一堆褐色的羽毛中。二姐撿了幾根長長的翎子,打算湊湊,做一把羽扇。只是我們再也沒有遇見過。
山寒水瘦。丘陵的鷹是小型猛禽,被叫作“鷂”,它是那個飛得最高遠的孩子。
(選自2021年第6期《安徽文學》)
原刊責編" 黃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