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銅色的脊背（外二首）

張細程

暑熱，在卵石上支起煉丹爐

放牧鴨群的那位中年人，坐在沙灘上

將日子，佝僂成父親的背影

他擰干汗漬漬的褂子，端坐在

烈焰叢中，蒸騰的火光

撲閃，伸出長舌

用毒日做烙鐵，熨燙前額，臂膀

和脊背，烤干所有的汗水

熬過三伏，直達黃昏

一尊青銅鎧甲，嵌與肉身

硝煙彌漫，散盡，古銅色的脊背

正扛著滿天星月

一縷晚風，將檀江吹進邵水

我放學歸來，蹦蹦跳跳

他站在鴨群中，向我張開雙臂

巷子深處的路燈

箭在弦上，歸心已抵家門

不必等待星星眨眼，月亮穿過云層

那個手提螢燈趕路的人，高一腳

低一腳，忽遠忽近

這條拓寬的村道，我閉上眼

也能走過五里，而今

一串串太陽能的燈，向著村外延伸

熟悉的山水，盡收眼底

村頭犬吠，繼而雞鳴

夜深人靜時分，游子歸鄉

還是那棵歪脖皂莢樹，挑燈相迎

巷子深處，路燈閃爍

多像前些年，倚門而立的母親

睜開，遠眺的眼睛

回望青蔥歲月

翻過青澀的扉頁，一盞淡淡的

檸檬酸，長出藤蔓

纏住月色，那個放蕩不羈的靈魂

泅過資水河，爬上北塔

斜倚序章的門外

日記里的石頭會開花，星星

會眨眼，獨木橋在夢中

長出青苔，他念叨的一個花

只想起半張臉

流水將離愁過濾，又被暑熱蒸發

白駒過隙，穿過紫薇

穿過香樟樹，穿過城北的愛蓮池

不見，時現時隱的蘭

孤寂而彷徨

字里行間溢出的清流，卷走落花

卷走青春，剩下

歲月的刀刃，鐫刻深深的印痕

伴隨倔強，一起長大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