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林 劉凌慧子 高俊
(云南大學歷史與檔案學院 昆明 650091)
2015年5月,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對生態文明建設作出頂層設計和全面部署。2017年10月,習近平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們要建設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既要創造更多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1]
云南民間散存有豐富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這些檔案文獻反映了各少數民族先民在歷史上為保護生態環境而形成的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各種行為準則與道德規范,以文書、古籍、碑刻、口述,以及非遺等不同形式傳承下來的歷史記錄。這些檔案文獻遺產內容豐富,主要類型有:一是少數民族紙質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主要以文書、古籍的形式,使用民族文字或漢文等直接撰寫而成。如以民族文字書寫的有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迪慶本寨藏公堂布卷藏文公約》,傣文《傳家祖訓》,彝文《勸善經》等;以漢文形成的有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開遠市白打公議寨規永垂》、宣統三年(公元1911年)《牟定縣迤西沖壩水規》等。二是少數民族石刻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云南許多民族為保護自然環境,常常把一些鄉規民約等刻寫在石質載體之上,如明代《云南保山孝感泉四村班水碑記》、民國三年(公元1914年)《盈江縣昔馬鄉黃桑坡護林公約》等。三是少數民族口述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主要類型有記錄與反映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保護生態環境的神話傳說、動植物故事、生活歌、勸誡曲、歌謠、諺語,以及一些口述習慣法等。四是非遺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如建檔形成的,涉及到各少數民族生態保護思想與行為規范的民俗、禮儀與節慶等非遺檔案文獻。
云南民間散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為數眾多、價值珍貴,生存環境惡劣,開展征集工作的現實作用有:其一,有利于搶救檔案文獻,保護民族生態文化。云南民間現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保存現狀不容樂觀。以石質檔案文獻為例,云南少數民族先民為保護森林水源、規范人們行為方式,鐫刻形成了豐富的鄉規民約碑刻,這些碑刻檔案多以白云石、粗砂石、石灰石、大理石、砂石等刻寫而成,多數石刻檔案硬度小,容易受到酸性堿性物質的侵蝕。如大理白族自治州遺存有5000多塊白族、彝族、傈僳族等少數民族碑刻,其中,包括了許多鄉規民約碑、封山育林碑、保護水源碑、水渠瞿塘碑等民族生態倫理碑刻。這些碑刻由于長期遭受風雨侵蝕或人為破壞,多數碑石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損壞,碑石風化、破碎、斷裂或脆化問題普遍存在。其二,有利于形成專題性資源,支持生態治理工作。2016年,《全國檔案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綱要》提出,“機關、團體、企業事業單位和城市社區、農業農村檔案工作的深度和廣度進一步拓展,使檔案和檔案工作日益成為國家治理和社會運行的基本要素和重要支撐”。[2]隨著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發展,生態治理已經成為邊疆民族地區的一項重要工作內容。云南民間遺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種類豐富,內容涉及到少數民族先民畏敬自然、保護森林水源、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等生態倫理觀念與行為規范,開展檔案文獻征集工作,不僅可保護搶救這些瀕危檔案文獻,還可形成資源優勢,為邊疆民族地區生態治理工作提供檔案信息資源支持。
綜上,如何采取各種有效方式,將民間散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集中到檔案館保存,更好地保護、傳承與弘揚這一優秀民族文化遺產,已成為其檔案文獻征集工作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首先,在對云南民間分布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調研發現,這些檔案文獻大多散存在各民族地區鄉村,許多碑刻檔案則建立在山區半山區,損毀流失問題十分嚴重。其次,對云南省相關檔案館調查顯示,多數綜合檔案館尚未關注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征集工作,只有云南省檔案館、楚雄州檔案館、大理州檔案館、普洱市鎮遠縣檔案館等,收集到部分檔案文獻。再次,通過調研,發現昆明市碑林博物館、紅河民族研究所、楚雄州彝族文化研究所、大理市博物館等都保存有大量少數民族生態倫理紙質、石刻等檔案文獻。云南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散存狀況給征集工作帶來極大的困難,具體問題如下:
云南有25個少數民族,各個少數民族在歷史上都形成了豐富的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保護森林水源等方面的生態倫理文化,留下大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這些倫理檔案文獻類型多樣,各個民族地區都有遺存。如云南紅河州彝族地區保存下來的彝書《勸善經》等經書倡導人們應該愛護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保護山林水源、反對野蠻破壞自然物等生態倫理思想。這些彝文經書主要有《訓迪篇》《道理書》《教兒教女書》《道德書》《彝漢教典》《天神勸善論》《師箴文集》《教育經典》等。這類經書傣族地區有《土司對百姓的訓條》《祖父對孫子的教導》《教訓兒子處事的道理》《傳家祖訓》等;納西族地區有《署谷》《人類遷徙記》和《迎凈水》等。此外,云南許多民族地區村寨都分布有了大量的保護生態環境的鄉規民約,如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散存有《個舊公議廠規碑記》《石屏秀山封山護林碑記》,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有《廣南縣舊莫湯盆護林告白碑記》《丘北縣膩腳鄉架木革村護林碑》,大理白族自治州散存有《祥云縣禾甸五村龍泉水利碑》《大理護松碑》等。這些生態倫理鄉規民約碑刻主要分散在山區半山區,地處偏遠,加之檔案部門缺乏專門的技術人才與專項經費,無論是拓印復制還是拍攝征集都較為困難。
就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征集主體而言,主要有檔案館、圖書館、博物館、民委古籍辦、民族研究所或文化館等,從征集方式看,主要有接收、捐贈、復印、拓印、征購、購買或代存等。在紙質倫理檔案文獻的征集方面,目前,主要使用購買或復制等方式進行征集。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加之《物權法》頒布后,少數民族物權意識增強,以及經濟利益驅使,民間散存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的征集成本攀升,許多使用事業經費進行征集的檔案館、圖書館、博物館和民委古籍辦等都面臨著征集經費不足的問題。以2013年云南省各級國家綜合檔案館事業經費為例,其中,云南省檔案館2,231.58萬元;德宏傣族自治州檔案館23.00萬元;迪慶藏族自治州檔案館5.00萬元;梁河縣檔案館33.00萬元;盈江縣檔案館6.00萬元(數據由云南省檔案館提供)。再從民族紙質倫理檔案文獻的購買價格看,較好的生態倫理古籍價格已經攀升到1萬元左右。如據云南省德宏州圖書館副館長介紹,館藏部分傣文古籍都是征集而來的,收集經費主要是從圖書館每年的購書經費中支出。2013年在民間發現了一套珍貴的傣文古籍,最后花了5萬元才購買到原件。而事業經費較少的德宏傣族自治州檔案館、迪慶藏族自治州檔案館、梁河縣檔案館和盈江縣檔案館等,所劃撥的經費僅夠維持檔案館正常工作開支,開展征集工作十分困難。目前,經費匱乏已成為制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征集工作開展的主要因素。
從民族檔案多元屬性看,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隸屬文化遺產的范疇,并具有民族文獻、民族檔案、民族文物或民族古籍等多重屬性,因此,除檔案館外,相關政府部門或文化機構,如圖書館、博物館、民委古籍辦、民族研究所和文化館等,都征集搶救了大量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征集主體眾多有利于集中政府或社會力量,協同保護民間散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同時,也給征集搶救工作帶來了部分問題:其一是征集價格的攀升問題。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具有其歷史性和獨特性,主要為喇嘛、東巴、畢摩、和尚或其他民族群眾所收藏,隨著商品經濟意識的增強,加之征集主體眾多,征集價格不斷攀升,給民間散存倫理檔案文獻的征集帶來極大地困難。其二是重復征集問題。云南民間散存的一些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如彝文《勸善經》、《教育書》等較為豐富,許多民委古籍辦、檔案館、圖書館等都有收藏,一些文化館、圖書館等還制作仿真件進行保存,造成保護資源的浪費問題。鑒于此,如何在民族文化遺產保護框架下,構建協作機制,共同做好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征集工作已經成為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
云南省長期重視少數民族檔案資源建設工作,2010年,云南省檔案事業發展“十二五”規劃提出了在“十二五”期間,逐步對云南15個特有少數民族檔案進行收集,開展民族文獻資料、民族語言文字、民族風俗、民族醫藥、手工技藝等檔案的搶救與保護,建立云南省少數民族檔案數據庫的民族檔案資源建設目標。[3]2016年,云南省檔案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提出,要進一步“加強地方民族特色檔案征集工作”的少數民族檔案工作方針。[4]在此背景下,建議在在“十四五”民族檔案工作專項規劃中,將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的征集納入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規劃之中。規劃工作的重點為:一是從服務民族地區生態治理的政治高度,構建征集工作服務目標;二是從征集范圍、征集任務、征集方式、時間要求和標準規范等方面制定工作計劃;三是從領導組織、征集平臺、經費投入、人員安排、設施保障等方面構建征集機制,開展征集工作,構建生態倫理檔案資源,服務邊疆生態治理。
云南民間遺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數量極其豐富,主要類型有:紙質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石刻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口述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以及非遺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等。為全面搶救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保證民族生態文明記憶構建的完整性,建議建立其資源體系框架,開展征集搶救工作。綜合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主要模塊與類型構成,其體系框架構建如下(參見圖—1):

圖1 云南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體系構建圖
其一,構建資源體系框架,指導征集搶救工作。即依據云南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遺存類型,按照紙質、石刻、口述或非遺等檔案文獻模塊,構建其資源體系框架,用以作為其征集、整理等資源建設工作的依據。其二,制定其征集規范,開展征集搶救工作。具體而言,就是要依據云南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資源體系框架,從征集類型、內容、方法和標準等方面制定其征集規范,將各種類型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納入征集范圍,以保證其資源建設全面性與完整性。
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是珍貴民族文化遺產,其征集搶救涉及到政策法規、社會資源、經費投入、技術方法和人才隊伍建設等方面,為此,建議在文化遺產保護框架下,由云南省文化廳牽頭,構建協作機制,協調檔案館、圖書館、博物館、民委古籍辦、民族研究所和文化館等機構,協同開展征集工作。
(1)開展實態性檔案征集工作。鑒于大量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文書、古籍和鄉規民約碑刻等檔案文獻散存民間,為保護這些檔案文獻,開展資源建設,建議從3個方面開展征集工作:一是采用捐贈、征購、購買或復印等方式,對民間散存紙質類民族倫理文書、古籍等進行征集。如紅河州民族研究征集到200多部少數民族文獻,其中包括了《勸善經》、《教育子女書》和《孝敬父母》等部分生態倫理檔案文獻。二是對散存野外的石刻倫理檔案文獻,采用遷移、拓印、抄錄,或拍攝等方式進行征集。如大理州檔案館、楚雄州檔案館長期開展境內散存少數民族鄉規民約石刻的普查征集工作,拓印征集到許多保護森林、水源的鄉規民約石刻檔案文獻。大理市博物館采用原件遷移,建立碑林的方式,征集到600多塊民間遺存的白族、彝族等民族碑刻,其中有許多保護生態環境的鄉規民約碑。大理州鶴慶縣文化館也采用遷移征集方式,收集到部分白族生態碑刻。
(2)開展建檔性檔案征集工作。云南民間許多少數民族,尤其是無文字少數民族都以口耳相傳的方式,保留下來了大量記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觀念、道德規范的神話傳說、民間故事、動植物故事,勞動歌、生活歌、勸誡曲、歌謠、格言和諺語,習慣法,以及部分民俗活動、禮儀、節慶等非物質文化遺產。2011年6月實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第12條規定,“文化主管部門和其他有關部門進行非物質文化遺產調查,應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予以認定、記錄、建檔,建立健全調查信息共享機制。”[5]為保護這些珍貴生態倫理文化,建議采用文字記錄,以及拍照、錄音、錄像或數字化等方式,對民間遺存口述或非遺生態倫理文化等進行建檔征集,形成少數民族口述、非遺檔案文獻,以保護、留存這些寶貴的民族生態倫理記憶。
(3)開展整合性檔案征集工作。2020年6月修訂通過的《檔案法》第18條規定,博物館、圖書館、紀念館等單位保存的文物、文獻信息同時是檔案的,可以自行管理。檔案館與這些單位“可以相互交換重復件、復制件或者目錄,聯合舉辦展覽,共同研究、編輯出版有關史料”。[6]
鑒于檔案文獻的多元性,圖書館、博物館、民委古籍辦、民族研究所和非遺保護中心等單位都收集到大量的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為更好地發掘利用這些檔案文獻,建議檔案館與這些收藏單位加強合作,采用接收、交換、復制,以及數字資源整合等方式,將散存檔案文獻進行集中,以形成資源優勢,通過構建專題數據庫、建立檔案信息資源共享平臺等方式,實現資源共建共享,為推進邊疆民族地區生態治理工作提供檔案信息支持。
2018年5月18日,習近平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的講話指出,生態文明建設是關系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根本大計。云南民間現存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極其豐富,這些檔案文獻蘊含有各少數民族先民在保護生態環境中形成的敬畏天地萬物、保護山林水源、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等生態倫理思想與道德規范。將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征集工作納入民族檔案建設規劃,從構建檔案文獻體系框架,開展實態性、建檔性檔案、整合性檔案征集工作,有利于貫徹落實黨和國家生態文明建設方針,完整構建少數民族生態倫理檔案文獻資源體系,以更好地保護傳承與發掘利用這一珍貴民族文化遺產,為邊疆民族地區生態治理提供文化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