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
引言
2021年,偉大的中國共產黨100周年華誕。100年來,黨帶領人民趕走帝國主義侵略者,推翻“三座大山”,建立社會主義新中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在工農業生產、科學技術、經濟繁榮等方面,都在不停地超越自我,趕超強國。電力工業,也同各行各業一樣,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如今已躋身于世界前列,成為建設全球能源互聯網的先行者。
新中國成立時,寧夏電力只有銀川電廠一座發電廠(發電裝機容量4580千瓦)。到2020年,電網統調總裝機容量增長到5586.99萬千瓦,除了2400.04萬千瓦的火力發電,還有42.23萬千瓦的水力發電,裝機占比42.84%的風電、光伏等新能源發電。火力發電單機容量也由銀川電廠時期最大的1500千瓦發展到了現在的100萬千瓦,而且電力供應也由最初的3千伏增長到最高10千伏。寧夏電網由只供銀川地區,發展成為西北電網的重要組成部分,并通過±660、±800千伏直流輸電工程向山東、浙江送電,通過750千伏線路向內蒙古伊克昭換流變電站送電;外送能力達1600萬千瓦,年外送電量近800億千瓦時,成為全國首個外送超過內供的強省。1995年,全區就實現了村村通電,2006年實現了戶戶通電……
寧夏電力超常的發展速度和輝煌的業績,離不開銀川電廠打下的堅實基礎,離不開老一輩電力人付出的辛勤努力。
銀川電廠從1952年第一臺電機組投運,到1959年第四臺發電機組投運,再到1969年全部關停轉產,雖然只存在了17年,但是在這17年里,銀川電廠為寧夏經濟社會發展作出了巨大的、不可估量的、歷史意義深遠的貢獻。1957年,銀川電力正在鼎盛時期,寧夏第二座電廠——石嘴山電廠開始建設,銀川電廠首任廠長畢聚德帶領銀川電廠的技術力量,從零開始籌建,參與施工、驗收、啟動運行,并全面接手新電廠。后來這批人不但發展了石嘴山電廠,還培養出了更多的技術力量。新生的技術力量又成長為各個新建電廠的技術骨干、企業負責人。1958年,被歸并到甘肅省管轄了4年多的寧夏省,重新成立寧夏回族自治區的時候,銀川電廠一些援外的技術力量還留在甘肅,成為當地電力系統的技術帶頭人和重要負責人。銀川電廠的發、供、營業一體化運行方式十分有效,銀川周邊各地方廠礦經常派人來學習培訓。銀川電廠不但是寧夏的知名企業,還成了西北的知名企業。
銀川電廠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事跡,但從貢獻來看,可以說,銀川電廠是寧夏開啟光明之旅的搖籃,是寧夏工業文明進入新時代的搖籃,是寧夏電力載入共和國史冊的搖籃,是寧夏電力人才與技術輸送的搖籃,是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搖籃!
筆者是一名70后,一名20世紀90年代參加工作的電力人,曾聽說過許多關于銀川電廠的故事,聽說過銀川電廠人艱苦樸素、勤奮好學、無私奉獻、團結友愛的故事,以及那些充滿傳奇色彩、浪漫的愛情故事。1990年,筆者還在上學時,跟著老師去參觀過銀川電廠舊址。那時候的銀川電廠已經停產20多年了,廠門口的牌子已經被換成了“寧夏電力修造廠”,除了部分機房還在,其他一草一木都看不到電廠原本的影子,廢棄的舊廠房幾乎要坍塌,能進去的廠房里面也是空蕩蕩、黑乎乎、陰森森的,鍋爐、汽輪機、發電機等設備蹤影全無,剩下的只是那些機器當年存在過的痕跡,拉亮的電燈泡發出的弱光,在偌大的空間里微不足道,只能勉強照亮眼前的空間。我們腳下滿是塵土,到處都是蜘蛛網。老師的講解,一部分來自查閱的資料,一部分來自電廠老同志的講述。我們并沒有接觸到真正的銀川電廠人,對于我來說,銀川電廠曾經的輝煌,是那么遙遠,就像是一個傳說。
2008年,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50周年大慶期間,退休多年的銀川電廠老職工自發組織了一次聚會。這次聚會來的人超乎發起者的預料,旅居國外的,當年支寧退休回到北京、上海、西安的,以及回故鄉到其他地方安度晚年的,能來的都來了;還有久病在床的,也在親人的陪同下來了。大家還推舉當年電廠的工會主席邵鈞儒老先生致辭。100多人,靜靜地傾聽,細細地回憶,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個崢嶸的歲月,那些遠去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一個個觸景生情,不禁熱淚盈框。大家促膝長談,回憶那遠去的往事,共敘當年的同甘共苦,互訴兄弟姐妹之情。其實,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人能用文字記載下銀川電廠曾經的輝煌,用影音留下銀川電廠人詳實的講述。于是,有人托朋友幫忙請來了社會媒體記者。記者經過采訪、拍照,文字便上了報紙,合影也發給了大家。后來,又經過幾次報紙報道,銀川電廠的故事、銀川電廠的精神,不斷被擴大宣傳范圍,不斷被人們知道及被傳頌。2011年,幾位熱心的老同志又通過寧夏電力公司離退休部,聯系到了十幾位銀川電廠人,并邀請記者再次采訪報道。剛剛來到《寧夏電力報》做編輯的筆者,也參加了此次采訪,但筆者是陪同人員,并沒有認真地做記錄,事后也沒有積極撰稿。后來記者的采訪稿雖然見報了,卻聽說電廠的老人們并不滿意,他們的心愿不止于此。可是報紙的版面畢竟有限,無法達到他們的期望。那次講述的人,有些不久便作古了,筆者因為沒有認真記錄,沒有撰稿,事后想起來很是自責。
2020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在塞上湖城銀川,新冠肺炎患者剛剛清零的幾天后,銀川電廠當年的老職工,大家心目中的熱心腸、有心人,已經80歲的買愛珍女士和原寧夏電力工業局局長何潛,代表離退休老同志,向國網寧夏電力公司表達夙愿,希望能夠用文字、影像等方式記錄銀川電廠,把銀川電廠精神繼續傳承下去,為寧夏電力的發展起到積極作用。這是他們的心愿,也是還健在的老人們的心愿。
于是,筆者肩負重任,和同事帶上攝像機,拿著筆記本,在買愛珍女士、李桂榮女士的幫助下,叩開一戶一戶還健在的老人或遺孀的家門,叩開了部分老電廠人子女的家門;打通了遠在千里之外安度晚年的老人們的電話,走近他們,走進記憶,傾聽老電廠人那讓人肅然起敬的故事。我們走進寧夏圖書館,走進寧夏電力公司檔案室,走進寧夏日報檔案室,借讀各種資料,查閱已經被人們遺忘的歷史。
一、官商辦電謀私不為民
晚清時期,隨著西洋文化的不斷傳入,人們對新事物的認識也越來越多,外來的新事物也不再被排斥,特別是電,還受到了人們的歡迎。就連深居皇宮的慈禧太后,也在發電機進入神州大地的早期就欣然接受。1894年,慈禧太后過60大壽的時候,英國人還專門送來一臺12.5千瓦、性能很好的發電機組。此時,慈禧太后已經深深體會到了電燈的明亮和方便,便讓人安裝在頤和園里。英國人給老佛爺送發電機,也可以說是給發電機做了一個很好的廣告。此后,電燈便在神州大地上慢慢擴散點亮,不但官府衙門有了電燈,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人家也有了電燈。
然而,到了20世紀30年代,黃河岸邊的銀川還沒有電,人們仍然過著點洋蠟、點油燈照明的夜晚,甚至在鄉間連洋蠟、煤油都沒有。人們用的依然是古老的食用油燈,室外有活動,照明用的也是火把。還算熱鬧的銀川城里,每到夜晚,新華街、柳樹巷街道和幾家大的商號、飯館、戲園子、馬鴻逵公館等主要繁華地段和重要場所也并不明亮。有的地方盡管有路燈,但這些路燈只是掛在十幾個兩三米高的木桿上,用玻璃罩著的油燈。到了夜晚,有專人給燈加油、點燈,兩三個時辰過后,油干燈滅,大街小巷就會陷入黑暗。后半夜出行,還得打著燈籠照明,其他地方更是漆黑一片。那時,除了個別富商到北平、天津、上海等大城市做生意見過大城市夜晚街道的流光溢彩及商家店鋪霓虹燈的閃爍外,好多官府人、沒出過門的有錢人,連電燈是什么樣子都沒有見過,只聽別人比畫和形容過電燈如何亮,如何方便。
不久,銀川城里的幾個富商就聚在一起商議,準備集資入股,辦個發電公司,改變寧夏省城無電的現狀,也借此好好賺錢。
1934年冬天,就在富商們蠢蠢欲動的時候,時任寧夏省主席的馬鴻逵也意識到了自己思想的落后。于是,他讓第十五路軍副官處處長柴蘭亭攜帶上他的親筆信,到北平找永增鐵工廠老板封宣周,請他幫助購置發電機組。
封宣周見到馬鴻逵的親筆信后,幾經托人打聽到天津碎鐵局有幾臺準備砸鐵的舊發電機組。
柴蘭亭從封宣周那里得到消息后,立即去天津碎鐵局了解情況。那里確實有幾臺舊發電機,這些機組雖然是被淘汰下來的,但修理了還能使用,其中就有當年英國人送給慈禧太后的那臺電機。辛亥革命后,這臺發電機流入民間,后來因為功率太小,無人再用,被天津碎鐵局當作廢鐵收購,準備砸碎煉鐵。柴蘭亭立即向馬鴻逵匯報,馬鴻逵聽說這是清宮遺物,是慈禧太后用過的東西,立即同意買下。
馬鴻逵之所以買這臺舊發電機,一是他想省點錢;二是當年八國聯軍進京后慈禧太后逃到西安時,曾為年幼的馬鴻逵梳理過發髻,馬鴻逵對慈禧太后所用之物情有獨鐘。于是,柴蘭亭用很低的價格買下了這臺功率為12.5千瓦的發電機組,及另外兩臺功率為18和25馬力的舊蒸氣發電機組。次年春天,柴蘭亭帶人乘火車把機器從天津運到包頭,然后又改乘4條大木船,沿黃河逆流而上運到銀川,安裝在離馬鴻逵大公館不遠處。這些機器安裝發電后,專為馬鴻逵的大公館和他領導的寧夏省政府四大廳八大處供電,不供其他任何地方。之后,馬鴻逵與商會合作,再次購買兩臺發電機組,于1935年10月官商合辦成立了寧夏電燈股份有限公司。
寧夏電燈股份有限公司屬官商合辦企業,該公司股金為10萬銀洋,省銀行官股占50%,商會占25%,紳士富商入股25%;公司的最高權力機構是董事會,馬鴻逵對電燈公司非常重視,親自擔任公司董事長。第一任經理為柴蘭亭。
北平永增商鐵工廠老板封宣周為柴蘭亭提供了信息,也爭取到了發電機的安裝項目。封宣周派工程師李潤書帶領15名技術人員,來到寧夏安裝發電機。這15名技術人員是寧夏第一批電力工人,也成為寧夏近代產業的開拓者,他們不但業務好,還很勤奮。據李潤書后人文字記載,李潤書是河北安寧人,1900年出生,自幼離家到北平謀生,開始在永增廠當學徒工。他頭腦聰明,勤奮好學,雖然沒有上過專業學校,卻自學成才,不但學會了電氣知識,還學會了制圖。安裝舊發電機組,他全靠自己摸索,修復安裝圖紙,帶領工人安裝并完成安裝后各項調試。李潤書團隊的出色表現,很受馬鴻逵關注。馬鴻逵雖然對人民殘酷壓迫、貪財,但他也知道惜才。舊發電機組安裝完成后,馬鴻逵為了讓李潤書團隊繼續為自己出力,便強制性把他們留到公司。除2人被馬鴻逵換到其他地方外,其余13人仍然從事技術和體力工作。后來,4人通過關系離開,只剩下了8名技術人員:李祥瑞、葛安祥、彭德昌、趙九慶、田金點、柳德順、呼玉山、李錫廷。這8人被稱為“八大師兄弟”。
在人們的眼里,李潤書是個了不起的人,不但有才,還會做人做事。他被馬鴻逵扣留后,不但沒有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還憑著過人的聰明才智,成了電燈公司副總經理兼技術工程師。無論與第一任經理柴蘭亭相處,還是與之后的四任經理趙性武、喬秀全、陳福剛、張恩柴配合,他都能把關系處理得非常好,即便有一段時間馬鴻逵自己管理電廠,他也能盡最大努力保護工人。其間,他不但能外出北平、西安等地做生意,還將自己帶來的人都培養成了各專業負責人。李潤書帶來的人個個都是好樣的,無論為人處世還是工作干事,都很優秀,特別是親五弟李祥瑞更加出色。別看李祥瑞個頭小,但他腦子好使,跟哥哥一樣聰明睿智,學習能力、組織能力強,思想也很進步。他早就看出國民黨政府遲早會走向黑暗深淵,于是就積極向中共地下組織靠攏。1948年,他順利通過考驗,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后來多次組織工人罷工,與國民黨特務斗爭,雖然多次被關押,但他始終不屈不撓,堅持革命。在國民黨撤退時,他還組織工人、學徒與企圖破壞電廠的特務斗智斗勇。他一次又一次保護了電燈公司,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前夕,李祥瑞與老工人鄭安國帶領工友們組成護廠隊,拿起棍棒、馬刀及國民黨隊伍丟失的一桿槍,晝夜堅守工廠。特務們來電燈公司準備實施破壞,他們在大門口和特務們進行殊死搏斗。直到1949年9月23日,中國人民解放軍19兵團進城,他們終于把一個完整的電燈公司交給了解放軍19兵團。
再說官商合辦的電燈公司正式發電的那天,寧夏省城的老百姓奔走相告,跟重大節日來臨一樣興奮。天還沒有黑,大家就急著趕到南門二道巷,爭先恐后地往里擠,生怕去晚了或者離遠了看不到從來沒見過的洋玩意。天黑時,看到電燈泡發出了光亮,圍觀的人們一片歡呼。特別對燈泡組成的一會兒變紅、一會兒變綠的“慶祝寧夏電燈公司成立”幾個大字,更是驚嘆:太神奇了,太神奇了!甚至還有人激動地感嘆,有幸呀,終于見到了電!
當時,馬鴻逵大公館的供電線路是由專線直接供電的。由于最初購來的發電機都已老化,而且運維人員水平比較低,所以開機后時轉時停,無法保證正常供電,還需要從電燈公司拉線供電。有天夜晚,馬鴻逵正在大戲園子看戲,兩處線路都出了問題,突然停電。頓時大戲園子里漆黑一片,看戲的人亂作一團,特別是官太太們,大喊大叫。馬鴻逵以為有人要行刺于他,驚慌失措,在衛兵的護衛下趕忙回到公館,回去后才知道是虛驚一場。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把電燈公司經理柴蘭亭嚇得不輕。洋玩意才新鮮了沒幾天,就出了這么大個事情,柴蘭亭被馬鴻逵狠狠收拾了一頓。柴蘭亭怕再出簍子丟了烏紗帽,趕忙與電燈公司一班人商議,決定立即籌集資金增加新機器。1936年初,經馬鴻逵同意,寧夏電燈公司用籌集的資金,又從北平購進一臺35馬力單缸臥式煤氣機,配上修理好的25千瓦日本產舊發電機,為馬公館供電。后來,寧夏省政府又撥經費從北平購進一臺由200馬力柴油機改裝的煤氣機和一臺100千瓦美國產舊發電機組。當時這在國內是比較先進的發電機組,新的發電機組經過組裝試調后性能完好,運轉正常,發電功率也比以前提高了好幾倍,電力也比較充足。雖然電燈公司的供電面積不斷在擴大,用上電的人也不斷增加,但由于發電機容量都比較小,線路可靠性低,電壓低,電量不夠用,晚上缺電、停電的事情還是如家常便飯經常發生。
截至1949年9月,經過多次淘汰、更換,寧夏電燈公司僅有200馬力、100馬力、30馬力3臺能正常運轉的發電機組,年發電量9.7萬千瓦時。全省電力工業僅寧夏電燈公司一家,供電范圍只有銀川老城方圓數里,主要用于照明和糧食加工,而且電價高的驚人,普通老百姓和沒錢人根本用不起電。
二、人民電業照亮新寧夏
1949年9月23日,寧夏解放。人民解放軍19兵團軍隊開進銀川城,第一時間便接管了電燈公司,并派軍代表高健民駐電廠敦促工作。在軍方的敦促下,寧夏電燈公司所有發電機組繼續出力發電,向政府機構及居民用戶正常供電。隨后,銀川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又派楊貴山、張金壽來代替高健民。省政府成立后,將寧夏電燈公司更名為寧夏省人民電廠,從此成為社會主義全民性質的企業。
1950年4月,寧夏省人民電廠再次更名為寧夏省企業公司電廠,由新成立的寧夏省工業廳主管。楊貴山被調到工業廳,于是派軍代表畢聚德來全面負責工作,發電機還是之前那幾臺舊機組。此時,李潤書當年從永增廠帶來的“八大師兄弟”已經成了電廠的頂梁柱,他們帶的徒弟也相繼成長起來,成為生力軍。
何興業是土生土長的銀川人,也是電廠的生力軍之一。1948年,何興業的父親通過關系認識了電燈公司經理張恩柴,將剛14歲的兒子安排在電燈公司當學徒。據何興業回憶,那時候的電燈公司可是個吃香的地兒,盡管工人受剝削,但收入也比其他地方高。一般工人的收入四五塊大洋,好多人做夢都想去那里掙有保障的大洋。他的兩位師傅(李祥瑞,汽機運行師傅;彭德昌,機修師傅)的水平特別高,帶徒弟各有一套,跟著他們學技術,又快又容易掌握。當時他們的待遇算是工人中最高的,每月工資在10個大洋左右,學徒期還有1個大洋的收入。他說,去電燈公司工作,不光是向往那里的收入,更是看重那份職業。那時候家里還用不起電,他常常想,要是自己能去電燈公司上班,一定會好好努力,讓家里有電燈,讓城里老百姓家中的電燈都亮起來,讓路燈在晚上更明亮。何興業到了電廠后,勤奮學習,吃苦肯干,別人休息時他學習,別人睡覺時他學習。完成實踐操作,別人都休息了,他還要拉著同住一個屋、同擠一個炕的程廷明繼續熟悉設備性能和鞏固操作步驟。在別人眼里,他就像一個吃不飽的孩子,一臺不知累的機器,他的勤奮好學和不恥下問精神,多次受到師傅們的表揚。新中國成立后,經過2年刻苦學習與實踐鍛煉,他已經掌握了發電機的各項性能,并能獨立完成一些設備操作和檢修任務。
2021年,已經87歲的何興業對當年的情景記憶猶新,他說:“特別是新中國剛成立的時候,大家心情都很激動,都積極上進,學理論、練實操,爭先恐后,不甘落后。當時技術力量強的除了師傅和他們的師兄弟外,就是我、程廷明、溫發等幾個年輕人了。我們一直在努力向師傅們學習,爭當各專業的技術帶頭人。我和程廷明因為沒有上過專業學校,所以平時比別人更努力些……”當時百廢待興,寧夏各項經濟建設也踏上了新的發展之路,社會用電量不斷增加。在葛安祥、李祥瑞、呼玉山等老師傅帶領和何興業、溫發等年輕中堅力量的積極努力和配合下,電廠的發展比之前好了許多,3臺發電機一直都是滿負荷發電。當然,此時的3臺發電機隨著時間流逝也越來越老舊,運行中經常會出現各種問題。不久,那臺100馬力的老機器由于長時間幾近滿負荷運行,便出了事故——大軸斷裂。即便是機械能手溫發想盡了種種辦法也無法使它起死回生。
為了保障寧夏建設、經濟社會發展及人民生產生活用電,1950年,寧夏人民政府從上海購買了3臺功率分別為100馬力、50馬力和30馬力的蒸汽發電機組,補充到電廠,為社會發展增添動力。機組正式運行后,寧夏省企業公司電廠被更名為寧夏企業公司電面油米廠(俗稱“南關電廠”) ,并成立了寧夏電面油米廠黨支部,畢聚德任支部書記,陳玉清、張金壽、雷克任支部委員,這也是寧夏電力史上第一個黨支部。
其時,由于社會發展的步子已經邁開,新機組和之前的舊機組同時發電,仍然滿足不了日益增長的社會用電需求。100馬力老機器一歇菜,銀川又回到了白天供動力電,晚上動力停、照明停的過去式。而且白天的動力電也只能供部分重要用戶,到了夜晚11:30,機器必須停下來檢修,以保證第二天的安全運行,防止機器再出故障。這種情況下,電力供應已經成了制約經濟社會發展的大問題,電不夠用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特別是位于銀川新城的銀川毛紡廠正式開建時,才發現電力供應是個大問題。這或許跟當時人們的認知、經驗、考慮問題的全面性有關系,所以在當時是個大笑話——在設計工廠時,居然沒有考慮用電問題。有鑒于此,寧夏省工業廳立即補救,成立了專門機構,著手籌備電廠。
1951年7月,電廠籌備工作開始啟動,省工業廳成立了籌建組,對新電廠的資源、地質、廠址、環境、設備、供電線路走徑等工作進行了全方位調查研究,最后確定把電廠建在距銀川老城以西7.5公里外的新城,也就是毛紡廠的西面隔壁,共用一墻而建。當時銀川新城除了在建的毛紡廠、隨后開建的銀川汽車修理廠(毛紡廠東側馬路對面)外,再沒有別的工廠企業,周邊一片荒涼,城內住房也為數不多。這一帶特別空曠,冬春白天便塵土彌漫,夜晚寒風颼颼;夏秋白天烈日暴曬,晚上蚊蟲肆虐,環境非常惡劣,自然條件十分艱苦。
1951年4月,省工業廳有建電廠意向的時候,任孝友作為計劃處工礦科的技術人員,參加了前期討論。7月籌備組成立時,他就到了籌備組任技術員,是名副其實的銀川電廠元老。2020年5月,任孝友已經92歲了,年邁久病的他,又患了皰疹。此時,他已經在家安度晚年,也不能出門,更不愿意接受外來者打擾。但老同事買愛珍打電話說記者想采訪他,請他講電廠的故事,他欣然同意。還不顧子女反對,主動催舊同事、妻妹李桂榮約我們早點過去,他說有很多故事要講。本來約好5月7日下午3點到他家,但我們怕打擾老人家午休,等到下午3:30才過去。此時,李桂榮已經在樓下等著我們。說平常任老先生中午都要睡午覺,今天他連午覺都沒有睡,一直坐在沙發上等我們。聽見我們快上樓了,他蹣跚著走到門口迎接我們,他緊緊攥著我的手,開心得像個孩子,一個勁地說:“咋才來,咋才來。我中午沒睡覺,早就期盼著你們來聊一聊,早就盼著有人能把銀川電廠的事情寫一寫,銀川電廠的精神一定得留下來,一定得傳承下去……”在我的攙扶下,他回到沙發上坐定,顫顫巍巍地端起杯子抿一口水,對著已經架起來的攝像機看了看,臉上掛滿了笑容,眼里再次泛起激動的光芒。他并不看我,而是盯著我翻開的筆記本,娓娓道來:“我是1949年從陜西雍興高級工業學校畢業的大專生,剛畢業就在西安國營機器廠工作。1950年底,寧夏工業廳成立時,我被調到寧夏。那時候我年齡還小,但我很活潑,也勤奮,領導特別器重我。為了培養我,能參加的工作都讓我參加,包括電廠的選址,建設方案的起草、審定,相關資料的準備、審核以及場地的平整,就連外出拆卸舊機組都讓我參加,還讓我堅守在現場學習和鍛煉。1952年6月10日,發電機組運到現場,各項準備工作就緒后,基建工作正式開始。參建者多數都是年輕人,在電廠基建處主任陳玉清、南關電廠黨支部書記兼基建處副主任畢聚德的帶領下,在建設社會主義祖國的熱情鼓舞下,大家干勁十足,克服交通不便、食宿困難、工具落后、技術人員和熟練工人少等困難,不分晝夜地奮戰。工作最緊張的時候,每天連續要干十四五個小時。工作結束后,大家好像都不累似的,還要進行思想政治和專業學習。在部隊上曾經在延安工作過的畢聚德,給大家講延安精神,要大家愛廠如家,學會吃苦耐勞,學會勤學苦練,學會勤儉節約,學會互幫互助,學會團結一心……”
老先生說,電廠前期準備工作如火如荼進行時,發電機組的采購工作也同步進行。但由于種種原因,購買的事情并不順利,新機器不是買不到,就是太貴;舊機器不是太舊,就是運輸困難太大。后來,終于打聽到吉林洮南電廠有一臺日本人留下的舊發電機組,雖然停產多年,但保存基本完整,仍可使用。于是,寧夏工業廳從上海請來工程師盛伯耕、技師秦武林,并派電面油米廠的技術骨干崔漢玉、葛安祥、溫發、李彥忠、邵劍林、張興發、陳介凡等人,帶著包括他本人在內的一些年輕人,還有自愿響應國家號召、剛剛從西安畢業來支援大西北建設的大學生韓申觀及寧夏人民電廠選派出的技術力量,前往吉林洮南去拆卸舊發電機組。
洮南電廠停運閑置的是一臺500千瓦的德國產西門子發電機組,已經停運13年了,好多部件已經生銹,拆卸的時候特別困難,有的部分可以用蠻力強拆硬卸,但有的地方卻得小心翼翼,比如閥門管道、油泵等精密部件,拆的時候稍微一使勁就會損壞,卸一個得費很大的勁兒。由于是新中國成立前的東西,圖紙也丟的差不多了,于是,在秦武林和葛安祥等人帶著工人拆卸的過程中,盛伯耕就帶著任孝友及時收集資料、補繪圖紙,拆一步繪一步,拆一件記錄一件。這些資料和補繪的圖紙,在后來的安裝中起到了特別重要的作用。現在回想起來,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在當時工具那么簡單、人員還沒有經驗、各項條件都不占優勢的情況下,他們運回來的機組居然連一個螺帽都不少,一個部件都沒有損壞,盛伯耕他們繪的圖居然也是分毫不差。特別是在沒有重型起重設備的情況下,設備在安裝的時候,所有東西都是靠大家齊心協力手抬肩扛送到位的,而且安裝過程中還沒有一點損壞,基本上很順利,調試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麻煩。那次的拆卸和安裝,到后來若干年大家都很感慨,他們對盛伯耕、秦武林佩服的不得了,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厲害了。特別是盛伯耕現場繪制的圖紙,十分準確,不但加快了安裝進度,還節約了不少人力、物力和財力。
1952年12月中旬,按照建設計劃,廠房、發電機組、水塔、冷卻水池,以及從新城到老城的3千伏輸電線路建設、變壓器及到用戶端的供電線路、電燈安裝等全部完成,一座全新的發電廠和供電系統展現在人們的面前。12月18日投入試運行,開始向銀川老城、新城的毛紡廠、剛建設成的汽車修理廠及周邊居民24小時連續供電。
12月28日,銀川電廠舉行盛大的發電大會,寧夏省委、省政府,銀川市委、市政府領導和銀川市各界人士及數千名群眾前去祝賀。據1952年12月的《寧夏日報》報道,中午12時,當寧夏省主席邢肇棠為銀川電廠建成剪彩并按動開車按鈕時,全場頓時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邢肇棠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向參加銀川電廠建設的全體職工表示親切的慰問和祝賀。他說:“銀川電廠能夠按照計劃,提前完成建設任務,這是我們寧夏工業建設的良好開端。這說明,我們有能力、有信心勝任大規模的經濟建設。”工業廳廳長雷恩均在大會上宣布寧夏省銀川電廠正式成立,同時也宣布了省人民政府關于任命陳玉清為銀川電廠黨委書記、畢聚德為廠長、盛伯耕為總工程師的文件。
銀川電廠投運后,電面油米廠發電設備全部關停,后來全部遷往吳忠,建成吳忠電廠。電面油米廠發電部門人員基本都被調到了銀川電廠。后來除李潤書去支援籌建石嘴山礦務局電廠,彭德昌被調往汝箕溝煤礦建自備電廠,呼玉山、柳德順被調回北京外,當年從永增廠來的人只剩下了4人。
銀川電廠的投運雖然給銀川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新的生機,但這種生機卻像曇花一現,沒過多久,銀川又出現了電力緊缺的現象。原因是機組太老舊,有些配件還是自己加工,遠不如原件使用性能好。發電最大只能到300多千瓦,運行中還有很多的問題存在,要停下來檢修,修補缺陷、消除隱患、進行技術改進……
1953年末,面對不斷建成的工廠企業,面對日益加重的供電壓力,在已經投資90萬元建成一號機組的基礎上,寧夏省政府經過努力,爭取到了國家的支持,決定投資100萬元對銀川電廠進行擴建。此次擴建的機組,是從天津一座發電廠購到的一臺1250千瓦發電機組,依然是其他電廠淘汰下來的設備。
二號1250千瓦發電機組的土建工程、運輸及安裝、調試,任孝友也全程參與了。他回憶,這臺機組是美國制造的機組,跟一號機組一樣,也是沒有安裝圖紙,也是拆卸的時候自己同步繪圖。但拆卸和安裝相比一號機組來說,除了運輸困難大一點,其他要比一號機組容易,進度也快。畢竟在拆卸和安裝一號機組時大家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掌握了一定的技術。此次拆卸由秦武林和葛安祥帶隊,主要技術力量有李彥忠、陳介凡及“八大師兄弟”帶領的學徒們。天津到銀川沒有鐵路,設備就由天津走鐵路到包頭,到火車站后運到黃河邊上,由裝運輸船逆流運往銀川。當時找的運輸船是人力拉纖船,拉纖的人非常辛苦,每天最多走二三十里路,走了一個月才把機組運送到銀川永寧仁存渡口。機組在渡口卸下來后,先用馬車運到銀川,再從銀川用汽車運到新城電廠。
二號機組是1954年底完成安裝投運的。二號機組的投運,再次解決了銀川地區電力不足的現象。二號機組不但塊頭大,噪音也大,毛病更是層出不窮。1250千瓦的功率,真正出力還不到800千瓦。盡管兩臺機組都不能滿負荷出力,但畢竟當時銀川地區的工廠企業還很少,兩臺機組同時運行,發的電暫時能滿足社會需求。
就在二號機組熱火朝天為建設服務的1954年9月,由于區域變化,國家對行政區域重新劃分,素有塞外北方四省(寧夏省、察哈爾省、熱河省、綏遠省)之稱之一的寧夏省,被撤銷歸并到了甘肅省。寧夏省撤銷后,銀川市被設為銀川專署,銀川電廠也隨之更名為地方國營銀川電廠,行政級別也由處級降為科級。
20世紀50年代,對于全國來說,是一個揚帆起航的時代,銀川專署及周邊地區亦是如此。1957年,根據地方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甘肅省政府決定下撥資金,對銀川電廠再次進行擴建。此次擴建,甘肅省工業廳提前就選好了設備——西安灞橋電廠停運機組。擴建立項后,便通知銀川電廠派人前去拆卸。這個停運機組是瑞士產的1330千瓦機組,價格也合理,所以甘肅省工業廳一下子就看中了。
此次拆卸舊機組由溫發帶隊,帶領機、爐、電3個專業,十多名技術人員。其中汽機專業由何興業、孫煥文負責,鍋爐專業由李彥忠、李高魁負責,電氣專業由哈萬智、李國占負責。據何興業回憶,當時由于廠里資金緊張,怕派去的人多了花銷太大,于是就決定去了當地再找幫手干活。但到了西安才發現事實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因為當時陜西也處于邁步前進的時期,無論是變電公司,還是各電廠、各供電局,都騰不出援助的人手,而且即便是能抽出人手來,也需要支付不少費用。折騰了很久,大家終于想起一個人來——韓申觀。韓申觀在西安上過大學,可以讓他過來找關系呀!然而,就在大家剛剛興奮起來的時候,情緒又低落了,因為此時韓申觀正在接受“審查”。大家在失落的同時,也替他感到不平,都說這么好的一個人,這么一個有文化的人,這么一個熱愛事業的人,怎么就被“審查”了呢?但事實終歸是事實,這個時候全國都在開展整風運動,誰也沒有辦法阻止,即便對他的“審查”是錯誤的,誰也不能去替他喊冤,只能私下發泄幾句。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突然想了個主意,說韓申觀來不了西安,但他可以給這邊的人寫信呀,可以捎話呀!于是,有人就悄悄回去請韓申觀給他的老師、同學寫信,請他們幫幫忙。韓申觀老家是陜西的,又在西安上的大學,很快,他的老師、同學便托關系在西安交通大學找了一批專業的學生來幫忙。盡管也給學生付了勞務費,但畢竟不是很多,可謂兩全其美。
這個1330千瓦的機組有些年頭了,圖紙也丟了不少。因為之前已經有過沒有圖紙拆卸的經驗,臨行的時候,總工程師盛伯耕和技師秦武林根據之前的經驗,分析了拆卸中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及各方面應該注意的事項,給溫發他們做了詳細交代。大家有備而來,加之請來的學生都是專業的,所以在拆卸機器的過程中,不用費多大勁就能同步繪出安裝草圖,進度也還順利。據后來溫發回憶,此次任務,出發前他的壓力很大,到現場后壓力更大,但自從這批學生來,拆卸工作正式開始后,看著干勁十足、熱火朝天的場面,看著有序推進的進度,他的壓力就沒有了,自己基本成了管后勤的。加之現場有何興業、李彥忠幾位負責人在,他更放心。各位負責人都很認真,無論是拆卸措施、設備存放、繪制圖紙,還是現場安全管理,都井井有條,不疏不漏。
為了不讓電力供應影響經濟社會發展的步子,銀川電廠加快了三號機組的安裝進度,工人加班加點,各個專業晚上都要挑燈夜戰。1958年末,經過一年多的努力,這臺滿載著寧夏自治區黨委政府熱切關懷、滿載著銀川人民群眾殷切期盼、承載著機組工作人員夜以繼日辛苦努力的“老馬車”又憋足了勁頭,駛向新的征程,發揮余熱,為銀川地區各項建設繼續出力。
三號機組還在建設的過程中,銀川人民得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國家要成立寧夏回族自治區了!這個先得到消息的人興奮得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兒,迫不及待地四處奔走,把消息告知親友,與大家一同分享喜悅。1958年10月25日,寧夏回族自治區正式成立。這是寧夏人民的一件大喜事。那天,銀川電廠職工跟全區人民一樣,早早起來就等著聽廣播,部分職工還興高采烈地去參加慶賀大會。電廠內,在崗職工繼續堅守工作崗位,而且為了保證慶賀大會用電安全可靠,廠里還對各部門作了嚴格要求,對發供電進行了詳細部署,從各車間的每臺設備,到電廠變電站、供電線路,都安排了專人守護。特別是供電線路,不但增加了特殊巡視和巡視人次,線路組組長王華還帶著人分守在線路跨越的交通復雜路口,確保供電萬無一失。自治區成立的第二天,中央代表團團長林伯渠在自治區領導的陪同下來到銀川電廠視察。林伯渠的到來,給銀川電廠給予了極大的鼓舞,給職工們增加了要更加努力工作的信心。
之前的寧夏省,雖然面積有27萬多平方公里,但人口稀少,幾乎沒有什么工業,用電量也少。而新成立的寧夏回族自治區雖然面積僅有6.64萬平方公里,但此時除了甘肅管轄期的固原自治州還沒有什么工業外,吳忠自治州已經邁上了新時代建設的康莊大道,銀川地區和石嘴山地區的工業發展步子更快,特別是銀川作為省會城市,用電量更是一天一個樣,月月都在創新高。
為了更好地支持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之后的工農業快速發展,保障回漢各族人民生產生活用電,三號機組投運不久,自治區工業廳就雷厲風行,快速籌集資金對電廠進行第三次擴建。
電廠在第二次擴建前,也就是從1956年,就開始分批擴招職工,特別是第三次擴建工作啟動前,又從北京、上海、西安招來一些年輕人,這些熱血青年都是奔著支援新寧夏建設而來的,而且都是知識分子。黃美力就是支寧青年中的一員。黃美力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兄弟姊妹5個人她排行老大。1958年端午節,還不滿18歲的她,響應國家支援大西北的號召,放棄留在上海繼續上大學的機會,告別父母和親人,從繁榮的上海,乘坐綠皮火車到西安,再換乘搖搖晃晃、四處透風、頭頂漏雨的破班車,一路顛簸,千里迢迢來到干旱少雨的銀川,光榮地加入到了工人階級隊伍之中。黃美力剛到電廠時被分配到了鍋爐車間,鍋爐車間又送她到生產技術股去學習。在生產技術股,她一邊學習專業知識,一邊學習繪圖。2020年,已經80歲的她,對當年事情的記憶一點都不模糊。她說,都過去半個世紀了,當年的那些事情,每每回想起來,感覺就像發生在昨天,閉上眼睛感覺就在眼前。她清楚地記得,第三次擴建安裝的四號機組是一臺容量為1500千瓦的機組,是從山西太原兵工廠調配來的新國產機組,安裝隊伍也是本廠人員。此時廠里雖然來了很多知識青年,但大家都不是該專業的。廠里為了在此次安裝中培訓這批新人、鍛煉隊伍,就讓生產技術股把安裝圖紙多復制幾份,便于參加的每個小組有一張,也便于現場技術人員在講解時大家有圖對照。人手有圖既能加快安裝進度,也能提高學習成效。黃美力說,那時候的復制圖紙,其實就是照著舊圖紙重新再繪新圖。那時候任孝友已經是生產技術股的負責人了,在接到任務后,他就帶著大家投入到了緊張的奮戰之中,但他只負責繪圖,復制圖紙由另外一個人帶人去完成,這個人就是任孝友的妻子李秀榮。李秀榮也是1952年建廠時從寧夏省工業廳被調來的技術人員,她統計工作、資料管理、描圖、曬圖水平都特別高。這邊任孝友帶著人剛把圖繪出來,那邊李秀榮就帶著買愛珍、黃美力她們接手進行圖紙復制,包括曬圖,配合相當默契,速度也很快。這對夫妻從第一臺機組安裝開始,工作就很出色,受到了各級領導的多次表揚和同事們的稱贊。一些還沒有成家、沒有找到伴侶的年輕人看到這對恩愛夫妻,上下班雙出雙進,工作中還能為大家做出榜樣,都特別羨慕……
據李秀榮回憶,四號機組的安裝是非常艱苦的,為了趕進度,好多人都吃住在工地,幾乎不回家,就是剛從北京、上海、西安過來已經被分到一、二、三號機上當學徒的年輕人,下班后也會來施工現場幫著干活。在學中干,在干中學。所有人的思想覺悟都高,只要有任務,大家都會搶著干,一絲不茍、兢兢業業,而且還能高質量提前完成任務,完成任務后又去幫助別人。講起當時的情況,李秀榮十分感慨,她說:“1958年,我們團隊在任孝友的帶領下,還獲得了自治區‘年度先進的嘉獎,我作為生產技術股的代表參加了表彰大會,還在大會上介紹了經驗。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吃苦精神和拼搏精神都讓人佩服,也讓我想到了現在的年輕人,雖然學歷都高,但吃苦精神卻比不上……”說到這里,她停下來,沖著攝像機鏡頭笑了笑,繼續說:“我也不是有意夸我們而貶低現在的年輕人,而是那時候的人確實太能吃苦了,思想確實很先進,連續在工作現場拼搏那么久,從來也沒聽見誰喊過一句累,說過一句怨言,大家都是發自內心地努力和拼搏。所以在當時那個奮勇爭先的社會背景下,在你追我趕的工作氛圍下,四號機組的安裝進度特別快,施工質量也特別高,現場的安全情況也很好。”
安裝四號機組,銀川電廠采用了快速安裝法。就是打破了以往設備全部到位才開工的常規,自制了一部分附屬設備,如汽機的噴嘴架、熱水井、管道等,在主要設備運到之前,就做好了一些設備的前期工作,然后在安裝過程中又采用“三結合”的方法,工人集思廣益開展技術革新,改進設備,以土代洋。如安裝汽輪機、發電機時,沒有超重工設備,秦武林想出了自制單臂拔桿的方法,解決了大設備、重設備的起吊問題。另如抽氣機的底座原設計為角鋼,為了節省鋼材,經大家現場討論決定,改用混凝土代替可能會更好一些,這樣既能節約鋼材,又能減輕設備運行時發生振動現象。對原設計的附屬設備也做了改進,如復水器、冷油器等,實現了多、快、好、省。
機組的安裝,全部是由銀川電廠職工自主完成的。剛開始還擔心國產設備有的地方設計、性能不成熟,自己安裝的話可能會減弱生產力量,會使生產受影響,或者造成擴建安裝延期。針對這些思想,電廠領導班子特別重視,及時發動職工進行分析、論證,并組織車間和車間之間、生產運行專業和基建專業之間加強協作,互相配合,互相支持。
四號機的安裝比新年之前3臺機組的安裝要順利得多,主機的安裝僅用了30天,沒有超出原計劃時間。1960年,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的第二個元旦來臨的前一天,所有設備全部安裝成功,并于零點整成功啟動開始發電。至此,銀川電廠已經成為寧夏境內最大的工廠,與毛紡廠、汽修廠并稱新城“三大廠”,職工530人。
銀川電廠4臺機組的相繼投運,也支撐了寧夏工業步入快速發展期,順利完成了第一、第二個五年計劃。
銀川電廠是寧夏大地上建起的第一座火力發電廠,裝機總容量為4580千瓦。當時跟別省的火力發電廠相比,規模不算大,但對寧夏來說,算是最大的火力發電廠。銀川電廠是經濟社會發展的排頭兵,是一面鮮紅的旗幟,一面迎風飄揚的旗幟。就在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的前后一年多時間里,除了銀川電廠四號機建成投運,1959年至1960年石嘴山發電廠的2臺6000千瓦機組也順利投產。隨后,1960年吳忠電廠投運兩臺1500千瓦機組,1963年中衛電廠建成投運2臺1500千瓦機組。再后來,石嘴山二期工程擴建、青銅峽水電廠建成投運,并與銀川電廠通過110千伏輸電線路并網——簡稱石銀青電網,銀川電廠結束了孤廠運行的歷史,也為后來寧夏電力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從新中國剛成立時的寧夏人民電廠到電面油米廠發電助力銀川百廢待興,再到銀川電廠四臺機組出力促進銀川經濟社會邁開大步子,還不到10年時間,寧夏電力就蹚出了一條星光大道,也助力銀川地區經濟社會發展邁上了一個又一個新臺階。這不僅讓寧夏人民感動,更讓銀川電廠一躍成了全國的“明星工廠”。后來,石銀青的并網,更是讓人們激動、歡呼,因為石銀青的并網,為寧夏電力事業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此,寧夏電力工業揚帆起航,開足馬力駛向新的遠方。電力工業也為寧夏經濟社會發展開創了新局面,為經濟社會發展插上了騰飛的翅膀!
三、有效管理樹起新標桿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唐代詩人王維的詩歌《至使塞上》千古流傳,四海皆知,多數人從這首千古名句里都能感受到昔日塞外奇特壯麗的風光,感受到塞外的荒涼、蒼茫、孤寂,以及這里寧靜恬淡的意境。新中國成立以后,塞外寧夏在黨和國家的殷切關懷和大力支持下,也甩開了大干快上的膀子,邁開了闊步前進的步子,經過廣大人民群眾孜孜不倦的追求和不懈努力,這里也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這里也開始熱鬧起來,逐漸繁華起來。位于黃河岸邊、賀蘭山下的銀川市更是日新月異,銀川電廠就是寧夏人勤勞和智慧的結晶,也是寧夏工業發展的真實寫照。而且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銀川電廠是銀川的龍頭企業,也是標桿,是企事業單位學習的榜樣。
那么,一個裝機容量只有4580千瓦的小火電廠,怎么會成為當時的明星工廠,怎么會享譽寧夏內外,大名鼎鼎,讓人刮目相看呢?
是管理有成效!
是領導有榜樣!
是職工有責任!
那時候,在整個寧夏,大中專畢業生非常稀缺。所以,大中專畢業生出了校門,無論到哪個單位工作,無論到哪個工作崗位,都會受到熱烈歡迎,受到優越的待遇。按說,銀川電廠對待大學生亦該如此,大中專畢業生來了,就應該讓他們坐辦公室,或者干一些輕松的工作,然后到重要的、能展現理論知識的崗位上去。可是銀川電廠卻不這樣做,銀川電廠對人員的管理有自己的辦法和規定。每年對新分配的大中專畢業生,不讓他們養尊處優,而是讓他們去一線班組,在實踐中學習,在實踐中鍛煉,讓他們把在書本上學的理論知識與實踐結合起來,從最基礎的工作做起,然后再分配到相應的工作崗位上,這樣就能扎扎實實為日后的成長打好基礎。
陳耀南是1961年從西安交通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銀川電廠的,他到廠后被分配到了計劃生產股。大學生是稀缺人才,西安交通大學又是名牌大學,而且他還是學電專業的,能分配到電廠的技術核心部門、人人都羨慕的一流部門——計劃生產股,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在所有人眼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陳耀南和其他人都沒有料到,他只到計劃生產股報了個到,領導就帶他去了一線班組,讓他去一線班組實習,從鍋爐專業開始,然后是汽機、電氣、燃運、化學,最后還到過供電所。在每個專業崗位他都要拜師,在每個崗位都要實實在在地學,而且每個崗位、每一項操作,師傅都要包教包會。他學不會得繼續學,師傅教不會得繼續教,超時太久還沒有出師,師徒雙方都要被考核。2020年,85歲的陳老先生回憶,當時和他一起到一線班組的多是1958年從北京、上海、西安招來的學徒工,而自己是名牌大學科班生,廠里讓自己跟他們一起學習,了解各個崗位職責,他有點不服氣,一度有些悶悶不樂。悶悶不樂歸悶悶不樂,學習還得按廠里的要求進行,還得踏實認真,否則就到不了下一個崗位。這期間,其他崗位學習時間短,理論和實踐都能掌握,但機爐電3個專業,基本每個專業都要學滿3個月,通過師傅考核才準換下一個專業。在汽機專業實習時,馮益民書記還親自到現場考過他的實際操作。他清楚地記得,那天馮書記考完他后很滿意,不但當眾表揚了他,還要求年輕人要向他學習。陳老先生還說,剛開始自己是有點情緒,但在后來的學習中,隨著接觸的實際操作和學到的實踐知識越來越多,這種情緒慢慢就消失了。自己每個專業都學得很認真,后來專業學習結束后,車間對他的評價都很高。說到這里,陳老先生有些自豪,說也正因為各個車間的評價都很高,他被各個車間都看中了,都想要把他留下。但計劃生產股畢竟是廠里的核心部門,計劃生產股股長王全錄一瞪眼,說,你們都休想。各車間負責人也就只好搖搖頭,輕嘆一聲作罷。
陳老先生說,電廠在人才管理、人才培養方面,正是有了這種嚴格的管理、從零開始的培訓培養制度,職工的基礎知識才能夯得那么扎實,業務水平才能提高地那么快、責任意識才能不斷被鞏固。銀川電廠這方面的做法,受到了上級領導部門的充分肯定和表揚,區內外很多單位都慕名來學習、參觀,還有一些單位把新員工甚至管理層派到電廠來實習和學習。隨著名氣的不斷擴大,經常有媒體記者前來采訪報道……
何潛是1958年山西太原工學院畢業的大學生,他和女朋友武迺芳心懷夢想,一同響應國家號召,放棄回蘇州工作的好機會來支寧。他參加工作后,也被安排到電廠先進行實習。電廠短短3個月的實習,給何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電廠的管理和職工的愛崗敬業、學習熱情,讓他記憶猶新,讓他認識到了管理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電廠的各項管理,也使他受益匪淺,為他后來的進步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也使他的成長更快。他從一名實習生,經過一路努力,華麗轉身為寧夏電力工業的掌門人。2020年,已經87歲的何老先生,在接受我們采訪時感慨地說,電力工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產業,電力生產的安全關系到各行各業,關系到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銀川電廠作為一個生產單位,特別重視對設備的管理,重視完善規章制度,重視職工素質的提高,包括對職工的安全意識、責任心、事業心的培養。銀川電廠不光只抓生產,還特別重視職工的思想政治工作,有明確的政治方向和較高的思想道德素質。同時也重視后勤保障工作,改善和提高職工的生活水平。重視職工的文化生活,開展文娛體育活動,使職工鑄就和形成了對工作認真負責、艱苦創業、團結友愛、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
后來,何潛走上了寧夏電力工業局長的崗位。在這個重要領導崗位上,他經常借鑒寧夏電廠這些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1993年,還在寧夏電力工業局局長崗位上的何潛接受了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欄目的采訪,與著名主持人白巖松交談,介紹寧夏電力發展情況時,他還介紹了寧夏電力在管理方面的經驗,特別是對人員管理的重視。
2008年,70多歲的姚振華曾對記者講過,當時銀川電廠不但有適合自己發展的管理辦法和制度,還經常派人外出學習更先進的管理經驗,特別是對各項制度的落實,更是一絲不茍。到三號機組開始發電的時候,銀川電廠就已經大名鼎鼎了,成了寧夏最有名氣的工廠。銀川電廠一邊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推行電力行業各項操作規程,一邊根據本廠生產運行特點,在此基礎上出臺了更加適合自己的相關規程、制度及管理辦法。比如說,對新進廠的人員,要與指定的師傅簽訂師徒協議,進行正規的拜師儀式;師傅帶他們在崗位上從零開始學習,期間廠里還不定期派人來進行抽查,檢查學習進度、學習程度、學習態度;學習結束后由廠里組織考試上崗,考試不合格者對師徒都要進行考核。再比如說安全管理,首先體現在執行規章制度的細上。其次體現在理論和實踐教育的學上,廠里每周都要組織開展大規模的安全學習,每次重要操作、檢修前都要進行安全分析,如果誰離開這個崗位時間久了再回來,還要進行相關規程學習、考試,合格后才能重新上崗。三是體現在現場管理嚴上。當時不少行業對工作現場的安全管理意識薄弱,好多單位雖然有明確的規定,要求人員進入現場必須佩戴安全帽、登高作業要系好安全帶、在作業范圍內設圍欄、不讓外人隨便進入,但實際執行過程中卻不到位,甚至有些單位在工作前都沒有制定“三措”——組織措施、技術措施、安全措施。但銀川電廠的安全管理卻是出了名的嚴、細、實,且獎罰分明,有據可依。也正因為如此,銀川電廠才能保持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重大安全事故的歷史性記錄。銀川電廠的先進經驗才能成為兄弟單位學習的榜樣,安全管理經驗才能被甘肅全省推廣,才能成為寧夏的標桿……
回憶起在銀川電廠工作的那段日子,2021年已經93歲的邵劍林老先生也有很多故事,而且記憶最深的也是安全管理。邵劍林給秦武林當過徒弟,是大家公認的崗位能手,不但熟悉設備的檢修工作,也擅長運行。他是從一號機組開建到四號機組上馬,再到銀川電廠全部停機的見證者、親歷者。他在一號機組當值班長時間最長。在談到電廠的安全管理時,他說,每次有檢修或者操作,他腦子里的弦都崩得緊緊的,不敢有半點馬虎。他會一直盯著當值人員填寫工作票,哪怕一個標點符號也不允許錯,一個空格都不讓有。操作中必須做到一人讀票、一人監護、一人操作,如果缺少一人都不準進現場。但也有一件事情,他現在想起來都有些難以釋懷。記得有一次他當值正忙,值班員付興國看見機房一臺抽水泵停了,為了搶時間,他沒有來匯報,也沒有填寫工作票,沒有叫人監護,更沒有與任何人通氣,便獨自一人下去處理,待他伸手觸摸到水泵時,才知道水泵是漏電了,但此時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觸電。幸好此時邵劍林從值班室出來看見,付興國才得救。邵劍林救了付興國,他自己卻受到了嚴肅的處罰——他是值班長,受到了連帶責任。此事之后,電廠再也沒有人敢獨自去操作或者麻痹大意了。
作為人才輸出,從銀川電廠到中寧電廠當廠長,再到銀川電廠轉產成立變壓器修造廠負責人的張振岐,2020年已經88歲,他的耳朵已經徹底聽不見了。得知有人要寫銀川電廠的消息,他讓妻子李蘭香給買愛珍打電話,要求一定要來采訪他。老人家這樣熱心,我們也不敢磨嘰,于是就在他給買愛珍打完電話的第二天,我們在王翠英老人的帶領下,在黃美力家與張老見了面。
王翠英、李蘭香、黃美力、買愛珍曾經是同事,都是當年電廠“三八爐”的骨干,更是好姐妹。
在與張振岐老先生的交流中,我的每一個問題都是先寫在紙上,然后遞給他看,他看完再逐一講述,有的地方李蘭香進行補充。講到電廠的安全管理時,他臉上露出一種非常嚴肅的表情,說電廠的嚴格管理,讓自己一生受益,一生受用。他說自己剛進廠時是通信員,后來被分到了汽機車間。有一次跟著師傅胡永華巡視設備,因為機組都是拆回來的舊設備,缺陷比較多,問題也是層出不窮,師傅就一邊給他講尋找缺陷的方法,一邊在本子上記錄檢查出來的問題。因為之前當通信員是在辦公室工作,沒有機會接觸設備,也因為年輕手閑好動,他就趁師傅不注意時,拿一根棍子偷偷敲設備聽聲音。他的這種違章行為師傅沒看到,卻被剛好路過的廠長畢聚德看到了。畢廠長不但當場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也把師傅好一頓批評。這件事,被廠里作為安全管理教育事件下了通報,成了反面教材。這件事,也讓張振岐一生都忘不了。他說,畢廠長當時要是不管,他可能還會繼續到處敲打,要是不小心棍子被卷進了機器里,那就不是自己受傷的問題了,說不定會造成重大事故,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后來無論在哪個崗位上,他都特別重視安全管理。他說,一個生產企業的靈魂就是安全,只有抓好了安全,企業才有靈魂,發展才有基礎可談。
在銀川電廠的各項管理中,財務管理也是一大亮點。此次采訪過程中,大家都會說起銀川電廠的財務管理,都會提起銀川電廠的會計李桂榮,大家都伸起大拇指夸她有能力。可惜那次在任孝友老先生家采訪時,因為時間關系,我跟李桂榮女士聊的不多,后來就一直在約訪,想跟她老人家好好聊聊。一個月后,我終于來到這位具有傳奇人生的老前輩家中,用了整整一個下午時間,聆聽她講電廠和自己的往事。老人家的記性特別好,思路也清晰,對往事一樁樁、一件件,講得都是那么清楚,說得那么具體。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老人家已經81歲了,記性和思路比我這個40多歲的人還強,難怪退休多年后還能同時兼任著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審計委員會主任委員……她講了電廠是如何節能增效的,如何合理安排負荷的,如何管理生產成本的,如何加強基建管理的……但最讓我感動的還是她的賬務管理。她說,剛到財務科時,四號機組擴建工程已經在進行,不具備專業知識、又沒有工作經驗的她被分配擔任這個工程的基建會計。面對一摞又一摞的工程材料領用單,各種型號的發票,有時候她實在是一籌莫展,甚至愁得茶飯不思。要不是科長劉玉凱、副科長喬正和老會計謝保身手把手地教,耐心地帶著干,她都想回到建房隊繼續當泥瓦匠去。她說,獨立挑起擔子的那段日子里,自己經常白天跑現場,晚上泡辦公室里,有時候過了午夜才能把白天的賬目整完。劉科長見她累得有些力不從心,就告訴她不能這樣憑力氣干工作,要學會巧干,還讓她去找她姐夫、擴建工程負責人任孝友幫忙。于是,經過思考,她找任孝友求助。任孝友托去北京開會的馬忠帶回來了兩本會計方面的書籍,她如饑似渴地學習。任孝友還幫她設計了一套基建成本賬簿,列出工程完成后設備的到位情況,教她機、爐、電設備怎樣歸類等,并在設備名稱下面留下空白處,用來標注領用情況。這樣一來,即便不懂技術,也能一目了然。有不清楚的地方,她就抱著本子去現場,找設備材料領用人、使用人,核對被領用的那些設備、元件具體安裝在哪里了。如果沒有安裝、沒有使用,或者損壞后重復領用了,她都做好詳細備注;如果核對不上,她就抱著賬本再去現場核對。就這樣,工程結束移交固定資產時,賬目清楚、有據可查,資產完整。正是因為好學、勤奮、能吃苦、責任心強,李桂榮從銀川電廠一名小出納、小會計,磨煉成為寧夏電力公司財務處長、總會計師,成為國家首次頒發的“全國先進會計工作者獎章”獲得者。她說,在銀川電廠她不僅學到了專業知識,更重要的是學到了一種吃苦敬業、勤奮努力、團結友愛的精神。
接受采訪的老人們都講:20世紀五六十年代,銀川電廠不但各方面的管理特別嚴格、特別人性化、特別接地氣,還有一條不成文的廠訓,比各項管理制度都有效,那就是:做事先做人,做好人再做事!關于這條廠訓是怎么來的、哪個領導提出來的,大家都想不起來了,也說不清楚,更無從考究。但大家都表示,當時的幾任領導班子都是從自己做起,處處以身作則,事事走在前,表率。
領導做榜樣,職工學榜樣,電廠風氣特別好。
邵鈞儒老先生對此感觸最深。2008年,老同志聚會時,他曾致辭:銀川電廠的歷屆領導班子都是好班子,領導們都非常務實,是值得大家愛戴的好領導,是他們的責任心帶動了大家,是他們的精神感染了大家,讓全廠職工個個愛廠如家,人人求實奮進……2021年,邵老先生已經86歲了。他跟其他老人一樣,心里一直有一個放不下的情結——記錄銀川電廠的事情,傳承銀川電廠精神。當聽說買愛珍女士已經聯系到了一位電力作家要寫銀川電廠時,邵老先生興奮得竟然要連夜去買愛珍家先聊聊……接受我們采訪的時候,說著說著,他的眼眶里就充滿了淚花。他說,在銀川電廠工作的8年,是他工作生涯中最快樂的8年,也是收獲最大的8年。沒有電廠的教育,沒有在銀川電廠的成長,就沒有他后來的事業。他能從電廠的一名學徒工成長為電廠的工會主席,到后來去銀川市當工會副主席、自治區建設局長、自治區建筑公司黨委書記、自治區建材總公司總經理,從走上領導崗位,到光榮退休,他一生兢兢業業,兩袖清風,時時刻刻想著工作,時時刻刻想著為職工辦事,時時刻刻把責任心放在第一位,正是因為銀川電廠精神一直在影響著自己,自己才能把銀川電廠的管理經驗、把銀川電廠人的品格帶到后來的各個崗位上……
據邵老先生回憶:1956年,國家體委、全國總工會在唐山召開廠礦企業體育工作會議,銀川電廠被評為“體育工作紅旗單位”,工會主席李祥瑞參加會議并接受大會授予的錦旗。當時西北地區銀川電廠是唯一一家獲此殊榮的單位。1957年8月25日,在北京召開的全國工會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上,銀川電廠汽機組工會被授予“全國先進工會”稱號,職工許鳳翥作為先進代表參加大會,并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1959年,在寧夏回族自治區召開的工交財貿社會主義建設先進集體和先進生產者大會上,銀川電廠被授予“先進集體”稱號。同時,作為全國工業先進單位,經大會推薦,銀川電廠廠長李旭代表自治區先進集體,出席了在北京舉行的全國工業、交通運輸、基本建設、財貿方面社會主義先進集體和先進生產者代表大會。1960年6月1日,在全國文教、體育衛生群英大會上,銀川電廠被授予“全國體育衛生先進單位”稱號,時任電廠工會主席的邵鈞儒還作為寧夏的先進代表去北京領獎。
邵老先生翻開裝有那張先進代表合影的影集,臉上洋溢著自豪與激動,嘴唇都有些顫抖。他說,在人民大會堂,我們不但受到了周總理的親切接見,晚宴的時候,我還被安排坐到了中央部委領導們的旁邊,劉少奇、朱德、鄧小平等國家領導人都過來跟大家握手。聯歡晚會上,梅蘭芳、侯寶林、馬季等老一輩藝術家都來了……說到這里,他開心得笑出了聲。又感慨地說:“寧夏去的代表,還是一個小電廠的代表,能受到總理的接見,能被安排到領導們的旁邊坐著,這是多么大的榮譽啊!這也說明我們的先進不是白給的,說明我們的努力是有成效的,我們的實力是被認可的,是有影響力的!”
是啊,銀川電廠確實是有實力、有影響力的,從50年代初開始到60年代中期,銀川電廠不斷受到各種表彰獎勵,特別是那些國家級的表彰獎勵,更加激發了大家的工作激情,先后涌現出了一大批先進班組和個人。如寧夏剛剛歸入甘肅省,電廠黨委書記陳玉清就因為把電廠搞得紅紅火火而被調往甘肅省工業廳重用,成為更高層面的管理者。石嘴山電廠剛開始籌建,廠長畢聚德就受命帶著一班人從零參與。何興業還因為成績突出,多次榮獲“銀川地區先進工作者”“甘肅省青年積極分子”,還被選派到北京參加“全國青年工人代表大會”。1959年10月,程廷明作為寧夏觀禮團成員,前往北京參加共和國成立10周年紀念活動,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1960年4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在北京召開的全國民兵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上,王全錄被授予“全國安全保衛先進工作者”,并授予榮譽證書及半自動步槍一支,子彈300發。1958年,何興業、張興發、李彥忠被評為“甘肅省先進生產工作者”,當年銀川專署只有3人獲得這個榮譽,而且還都是電廠職工。3人佩戴著大紅花光榮歸來,不但受到全廠職工夾道歡迎,更是在整個銀川市家喻戶曉……
銀川電廠不但在人才管理、安全管理、財務管理、制度管理方面抓得好、抓得細、抓得實,其他方面也是樣樣都能拿得出、叫得響。當時廠里推出的指標任務考核辦法,就是社會發展到半個世紀之后的現在,在各行各業都適用。廠里把這種考核辦法叫“小指標”,就是建立一種激勵機制,廠里考核車間,車間考核班組,班組考核個人。買愛珍對這個“小指標”考核辦法最清楚,她說這是師傅李秀榮給廠里提出的建議,自己還參與過制定辦法的細則及一些相關內容的起草。記得這個辦法剛出臺的時候,在廠里還掀起了一股勞動競賽熱潮,大家都想奪紅旗,都想年底拿先進。“小指標”考核辦法還真有效果,不但在安全上成效顯著,發電量也大大提升,給廠里增加了效益。不僅如此,有了辦法細則可依,大家干活時也少了些沖動,少了些蠻干,有了努力方向,有了奮斗的目標。到1960年,電廠基礎建設全部完成了,在自治區降低成本工作大會上,銀川電廠還被自治區授予“降低成本先進單位”。
銀川電廠的降本增效,除了加強管理控制生產成本,盡量避免基礎建設、設備改造、檢修維護、人力資源各個方面的開支外,還主要在節約燃煤上下工夫。畢竟,在銀川電廠的生產運營成本中,發電燃煤是個大數目,所以電廠把節約燃煤作為一項重要工作來抓。1960年鍋爐車間組織在班組和個人中間開展了一場時長為一年的節煤勞動競賽。此次節煤降耗行動,節約的煤灰足夠電廠發一個月的電,煤灰燃燒后的煤渣率由原來的45%下降到了10%左右。同時,鍋爐車間在節約燃煤的過程中,其他車間也給予了有力配合和大力支持。汽機車間想方設法降低油耗、汽耗,電氣車間合理調整負荷,修理車間及時供應備品配件等,都對節約燃煤起到了促進作用。而且在之后的持續開展中,效果越來越明顯。1962年,在增加發電量的同時,節約燃煤約4180噸,成本比計劃降低了23.5%。
四、技術革新解決困難問題
如果說安全是一個生產企業的靈魂,那么科學技術一定是這個靈魂的有力支撐。或者說,沒有科學技術的支撐,生產過程中安全方面及企業發展的步伐可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科學技術縮小了看,把那些小發明、小革新、小技術運用到安全生產中,不但能夠發揮大作用,還能激發和促進安全生產的方方面面。對于銀川電廠來說,那些小發明、小革新、小技術實實在在為安全生產帶來了不少實惠,解決了不少問題,減輕了安全方面的壓力,增加了發電量,保證了銀川地區用電需求。
銀川電廠的4臺機組,其中3臺是舊設備,即便四號組機是新設備,但那時候畢竟國產技術還不是很成熟,有些設備性能還存在著不足,或者說運行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隱患、各種各樣的問題,經常要進行檢修、維護、處理,甚至要對設備進行技術改造、技術革新,才能繼續運行,才能安全運行。
任孝友對新近發生的事情,過不了多久就會忘記,有時候剛說過的話,過一會就會想不起來,但問他當年廠里關于技術革新方面的事情,他記憶特別清楚,一點都不糊涂。他記憶最深的是解決一號機汽機軸承發熱的那件事。他說:“一號機的功率雖然是500千瓦,但因為它與我國供電通用頻率不同,所以滿負荷出力只能達到430千瓦,而運行中實際出力只有300多千瓦,運行幾個小時后,汽機軸承就特別熱,到了晚上11點,就得停機進行降溫,同時處理其他問題。這種情況也影響到對社會供電問題,廠里經常被上級批評,用戶也經常找上門來要電。上級提出要求,要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否則要對電廠進行考核。廠里接到命令,快速行動,成立了以秦武林技師為組長的攻關小組,立即投入行動。攻關小組經過認真檢查、分析、研究,最后提出加粗輸油管道方案,以此促進油量循環,自然降溫。開會研究時,有人認為這個辦法是紙上談兵說不可行,因為加粗輸油管道是個大工程,也是個系統工程,怎么加?停機多長時間才能完成?都是當時技術無法保證的難題。也有人完全贊同,說可以因地制宜,在加粗輸油管道的同時,改進軸承的齒輪,配合改進效果可能會更好。辦法總比困難多,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秦武林就帶人查閱資料,然后進行設計,并比原計劃時間提前完成了輸油管道的更換。同時還用改進的‘人字形齒替換了原來的‘直齒。這項技術成果,不但成功地解決了設備的缺陷,受到了各級領導的肯定和表揚,還獲得了多項發明成果獎。”
這次技術革新的成功,使大家對秦武林更加刮目相看,都說他真是個能工巧匠,從原來的佩服變成了崇拜。當然,秦武林也不負眾望,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更是大顯身手,杰作不斷,為電廠的安全運行立下了汗馬功勞。
一、二、三號機都是老舊設備,安裝運行不久后,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特別是汽輪機方面,問題更是層出不窮。于是,秦武林就帶著汽機專業的職工艱苦奮戰,處理缺陷,分析問題,制定對策,預防事故,提升效率。比如三號機的汽輪機調速系統一直不穩定,運行中需要靠人不停地手動調整轉速才能正常運行。看到運行人員為此要花費不少精力,常常累得抓耳撓腮,或者說半夜負荷降下來了才能輕松一點,秦武林就對調速系統進行觀察、分析。通過記錄的多組數據對比,結果他發現是一個部件在設計中就有問題,加之運行時間太久,造成了調速系統不穩定。弄清楚后,他就帶著人對調速系統進行了改造,將原來的部件進行打磨,然后再將位置略調,成功解決了長期困擾汽輪機不穩定的問題,使調速系統在運行中能夠自己調整速度,也甩掉了被大家無奈地稱為“無把壺”的手動操作辦法。二號機相對一號機和三號機來說,運行問題少一點,出力也相對更接近它的最高負荷,但還是有不少瑕疵。比如汽輪機的抽汽裝置,動不動就撂挑子,讓運行人員常常手忙腳亂,讓檢修人員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秦武林經過持續觀察后,覺得這個問題并不棘手,完全可以解決。于是他就帶領大家群策群力想辦法、制定對策,然后對抽汽系統進行技術改造。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在大家共同的認真努力下,沒用多久這個難關就被攻克了,大家用自制的抽汽裝置替換了汽輪機上原來的裝置,投入運行效果非常好,大大提升了汽輪機組的真空度,也有效降低了汽耗。
邵劍林老先生對秦武林的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說,如果不是后來秦武林帶著大家逐漸對那些老設備進行技術改造,有些設備可能會提前歇菜。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秦武林對汽輪機進行革新時磨瓦。因為汽輪機瓦在運行中經常會有變形或者不平整現象,秦武林的磨瓦方法有效解決了這個問題,也延長了汽輪機的使用壽命。秦武林的磨瓦水平極高,幾乎無人可及。精準度也特別高,用千分表測都沒有誤差。磨瓦后,汽輪機轉速就會恢復平穩。此項技術,完全解決了機組在運行中出現的隱患。后來,秦武林把這項技術傳給了何興業。
二號機組投運的時候,張興發還是個技術員,到四號機組投運時,他已經成為電氣車間的主任了。張興發人雖然其貌不揚,話也不多,尤其是工作期間,他基本不跟別人開玩笑,在大家心目中,他是一個特別認真、特別嚴謹的人。當了車間領導,按說應該把精力放在管理上,有時間了看看報,學學上級精神,但他是個閑不住的人,白天忙得不可開交,晚上還要鉆研業務。有一次,大家發現好一段時間,他晚上要在辦公室呆很久,有時候過了午夜才離開。他不說,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拿出了一個方案讓大家一起討論。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他研發了一套發電機集中控制系統。在當時,發電機的控制系統還很落后,部分控制還要靠人工去操作。而他研發的這套系統,自動化程度比較高,安裝在一號機房里,交接班室可實現將2座機房、4個發電機組同時在控制盤上進行操作,集中控制。這樣以來,不但大大減輕了對發電機控制系統的操作頻率,也減輕了人員的工作強度,同時提高了發電機組在運行中的安全可靠性。討論非常順利,除了張興發的徒弟李國占提出兩個疑問外,其他人都沒有提什么意見,覺得這個研發非常完美,無可挑剔。
在理論方面,張興發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專家,只要他盯準的問題,弄不明白,攻不下,他絕不罷休。就說他研制的那臺高壓實驗變壓器吧。當時一、二、三號機組好多電氣設備在運行中老出問題,需要做試驗查找原因,而廠里沒有高壓試驗變壓器,一時半會又買不到。那個時代是個計劃經濟時代,好多東西不是說想買就能買得到的,高壓試驗變壓器工廠沒有存貨,需要提前訂貨后工廠才生產,然后要等很久才能到貨。于是,張興發就準備自己制作一臺。他剛提出這個課題時,大家都不看好,就連廠領導都說別費那勁了,等過一段時間經費不緊了咱買一臺。可張興發說,與其花那么多錢,還不如把錢省下干點別的。當然,大家不看好,不是因為不相信張興發,是因為做一臺變壓器可不是一項小發明,也不是搞一項技術小革新。這不但要有深厚的理論知識,還需要具備各項硬件、各種軟件。而依目前廠里的條件,唯一具備的條件也就只有他本人這個“軟件”了,其他的基本上不具備。但張興發是個碰了南墻都不回頭的主兒,他不但不聽大家的勸告,還立即開始行動。他一邊帶人制作工具,四處找元件,買廢舊材料,一邊不放松對之前的設想進行設計、完善,接著將自己覺得已經可行的設計方案托朋友送往別處,找專家幫忙提意見。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多月后,張興發帶著大家硬是按自己的設計,制作了一臺高壓試驗變壓器,而且性能一點也不比專業生產線上制造的差,不但解了燃眉之急,還給廠里省下了一筆錢。當時,專業的高壓試驗變壓器要上萬元,而對于當時的電廠來說,上萬元可是一筆巨款。
在電氣車間,講了張興發,就不能不講他的徒弟李國占。如果說張興發是理論專家,那么李國占便是名副其實的實操“大拿”。采訪何興業的時候,他也多次提到過李國占。他說,李國占跟自己同歲,14歲半的時候就到馬鴻逵的電燈公司當學徒,新中國成立后又在電面油米廠帶學徒,電面油米廠停運后,來到銀川電廠就成了廠里的骨干力量。
李國占跟何興業一樣,是土生土長的銀川人,也沒有上過專業學校,除了跟著師傅學習,多數知識全靠自學掌握。到50年代后期,經過多年努力學習和不斷積累,他的理論水平已經與專業學校畢業的科班生不相上下,實踐能力在全廠數一數二,是全廠不多的幾個六級工(工人最高級別為八級)之一。那時候,各個廠里七八級工特別少,能達到六級工的人也為數不多,李國占能拿到六級工工資,著實讓不少人羨慕和眼饞,同時也讓人佩服。因為他的實力,他的能力,是實實在在的,是大家耳聞目睹的,讓好多人望塵莫及的。別的不說,就他制作電纜頭的絕活,全廠沒有一個人能超過他。
在買愛珍的帶領下,我們去拜訪了李國占。
老先生已經86歲了,卻很健談,講起過去的事情滔滔不絕,神采飛揚,尤其是講他制作電纜頭的手藝時,樂呵的嘴都合不攏了。他非常自豪地說:“別以為六級工離八級工還差著兩個級別,但六級工的技術水平卻比八級工差不了多少。六級工也不是輕易就能達到的,那是要有能力的。我升到六級工時,車間有幾個人不服,一直跟我比試,但誰來比試我也不怕,廠里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我,比輸了他們才知道什么叫能力,才知道什么叫實力。”接著,他講了一個故事:“有一次下大雨,電纜溝里進水了,把電纜頭都泡了,造成了停電事故。為了搶時間,主任張興發就讓幾個班長同時帶人下電纜溝重做電纜頭。干活前我提前下去看過,憑我的經驗,打耐壓試驗如果合格,處理一下就行了,沒必要都鋸斷重做,但張主任要確保萬無一失,要求都鋸了重做。大家只好照辦,開始前我把發明的‘加套法告訴各組負責人,讓大家按我的辦法做,那樣不但省時間,還能保證質量。而且我還把發明的工具給他們,讓他們使用。可沒想到大家都不聽我的話,不愿意用我的工具。這個時候,他們都想和我較勁,想跟我比賽。結果最后時間是搶到了,但誰都沒有想到,重做的電纜頭,不是工藝上不過關,就是包扎的太緊、太松,或者接觸不好,打耐壓試驗不過關。張興發把大家一頓批評,接著就要求我把大家做的返工重做。”說到這里,我打斷了一下,問:“大家有意跟你比試,你有沒有不高興?有沒有不想做的情緒?”“沒沒沒!我不但沒有不高興,相反還很高興。”老先生樂呵呵地說。我又問為什么,他說:“這個時候,既是體現一名黨員責任心的時候,也是讓大家瞧瞧‘大拿這個號稱不是白叫的。接到任務,我鉆進電纜溝里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硬是一口氣把那些電纜頭返工重新做了一遍。”“做的成功嗎?”我問。“成功呀!怎么會不成功呢?特別成功,打耐壓試驗的時候,沒出一點問題,一次性全部合格。”我又問他什么叫“加套法”。老先生告訴我,這是他的獨創工作方法,說白了就是做電纜頭的時候,給電纜頭3根線上多加一個絕緣的套,但這個套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尺寸全憑經驗,做的多了,尺寸自然就能掌握。接著,老先生又著重講了一下他的自制電纜頭工具,他說:“別看我發明、改造的那些工具看著不起眼,但是非常實用。比如我改造的噴燈,使用中比起原裝的,那可是更帶勁,火力又猛又穩定,還不費燃料。在一天一夜的時間里,重新做那么多電纜頭,而且耐壓試驗還都合格,除了工作經驗,也跟這些工具給力有關!”
李老先生的妻子黃桂花說,對于做電纜頭的技術,任何時候說起來,他都這么自信。她還說,李國占的能干、能力、敬業精神,以及帶徒弟的認真勁,在全廠沒有人不服的。特別是技術水平,還真不是夸他,如果發電機在運行中有問題,別人診斷不出來的他就能,別人解決不了的他就能解決,而且處理問題的速度還要比別人快。她清楚地記得,有一次發電機在運行中出現了不穩定現象,李國占馬上就斷定是碳刷有問題。經過分析,他決定對碳刷做個小改進,然后進行打磨,這樣就能解決問題。在刷磨碳的時候,為了搶時間,他帶著人晝夜不停地輪換著干,你磨累了他替換,他累了你再替換。碳刷是個精細活,容不得馬虎,容不得粗糙,更容不得出錯。所以大家都能輪換著休息一下。而李國占卻不能休息,他一直得參與,一直得盯著,三天三夜沒休息才把問題徹底解決了。三天三夜不回家,也沒有提前告訴家里一聲,第三天還不見李國占回家,黃桂花就去車間找他,結果看見他和幾個同事在車間里靠著墻根蹲著睡著了。
“磨完碳刷,腰又酸又疼,幾乎都直不起來了,累得都走不動了,夸張一點地說,連找凳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就蹲在那里睡著了,感覺那是睡的最香的一次。可是,還沒幾分鐘就被你打擾了,真是的。”望著老伴,李老先生貌似還有點生氣的埋怨黃桂花。
黃桂花告訴我們,當時在銀川電廠,不光汽機車間和電氣車間有大工匠、專家和“大拿”,在鍋爐車間,同樣有大家贊不絕口的大能人,這個人就是與秦武林齊名的技師葛安詳,人送外號“小諸葛”。
在之前的記者采訪中、老銀川電廠人的聚會中,以及我們的采訪中,只要提到葛安祥,大家都會贊揚他,說沒有他就沒有一、二、三號機組鍋爐的可靠運行,沒有他就沒有節能降損更好地實現,更無法做到提質增效。
一、 二、三號機組的鍋爐上煤,全部靠人工完成,大家先把煤從煤場用大一點的車子拉到車間門口,然后再換小推車往車間里轉運,最后再用柳條框子抬著、挑著、背著放到鍋爐前,用鐵鍬往爐膛里送。這樣的上煤程序,不但勞動強度大,工作效率低,而且還需要大量的人力。為了運煤,電廠外聘的臨時工一半都給了鍋爐車間。即便如此,有時候人手還不夠,車間主任李彥忠總往廠領導那里跑,請求再增加人手。
當時國家正在實行增產節約,反對浪費,提倡大搞技術革新、技術革命,全國的生產轟轟烈烈,地方生產緊跟步伐。銀川電廠亦是如此,特別是三號機組投入運行后,煤炭的消耗量大幅增加,汽車運輸日漸吃緊。那么,如何在保證生產不受影響的前提下節約煤炭呢?經過分析研究,葛安祥想到了一個讓煤炭充分燃燒的辦法,就是在爐膛的爐排上加裝一個擋板讓煤層變薄,這樣一來,通風燃燒就會更充分。后來在實際運行中,又發現煤層太薄,在煤層剛一進入爐膛就開始猛烈燃燒,爐排走到中間以后基本燃盡了,爐排再往后面走已經沒有火了。對于這一現狀,葛安祥又想到了讓擋煤板下的煤層厚薄可調,這樣一來,煤層控制合適的厚度在爐排上,從頭走到尾基本上剛好能燒完。遇上煤質量好的爐排走慢些,煤質量差的可以調節爐排走快點,再配合煤層厚薄調整,就達到了煤炭充分燃燒的目的。在后來的勞動競賽中,葛安祥自制了一個計數器安裝到了爐排上,爐排的滾筒轉一圈,計數器上就會走一個字。一個班8小時,甲班走了32個字,乙班走了35個字,丙班走了31個字……這樣,職工們在勞動競賽中,互相有了競賽依據,達到了多、快、好、省的目的。
提起運煤及往鍋爐送煤,“三八爐”的成員黃美力、王翠英、李蘭香異口同聲地說,啊呀!那叫個累呀!就是力氣最大、背著一筐煤一口氣能上完10多層臺階的王翠英現在提起來,還有一種腰酸腿疼的感覺,她說:“真得感謝葛技師,要不是他的那些發明,怕是大家都會累出病來。特別是他發明的‘螺旋式上煤機,不但提高了工作效率,還降低了工人的勞動強度。自從安裝了那個自動上煤機,我們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不用抬著背著挑著煤上臺階了,感覺從舊社會的苦力一下子變成了新時代機械化操作者。那個上煤機的機械化程度真的是很高,只需要把煤倒在螺旋上煤機的煤斗里就不用管了,煤斗在輸送皮帶的帶動下,沿著設定的軌道上升,然后把煤倒進爐膛里。平常七八個人累得半死給鍋爐里供不足的煤,現在只需要2個人在地面上輕輕松松就能搞定。”跟王翠英一樣能干,一樣能背一滿筐煤上臺階,能跟男人比力氣的李桂榮,提起葛安祥的那個發明,也會大大夸贊,說,要不是那個機子,大家不知還要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她是搞財務的,任何時候心里都有一本賬,她說,這個機子的問世,不但提高了勞動效率,還節省了不少勞動力,為廠里省下了很大一筆人工開支。
五、循序漸進提升顯成效
在偏遠的大西北,特別是在閉塞的寧夏,新中國成立初期特別缺少有文化的人,社會各界文化水平普遍低,沒有進過學校的,或者只上過幾天學識不了多少字的人比比皆是。銀川電廠雖然是一個專業性很強的生產單位,但也不例外。缺少文化、文化水平低的人將近一半,即便是電廠擴建投運了二號機組,缺乏知識還是一種普遍現象,而且新中國成立前參加工作的師傅有些還不識字。日常工作中,遇到理論性強的工作,沒文化的人只能給有文化的、懂技術的人打下手,或者跟著人家照貓畫虎地干。有時候,若是有技術的人太忙,顧不上講解,看不懂文字流程、沒有理論基礎的人對于眼前的活兒只能干瞪眼,空有一腔熱情和一雙勤勞的手而無能為力,甚至在操作過程中還會出現手忙腳亂、忙中添亂的現象。1958年之前還好,畢竟機組小,就算很多人文化水平低、專業技術水平低,有電面油米廠過來的老師傅們帶著干,一些簡單的工作倒也能應付。但三號機組投入運行后,缺知識、缺技術的問題就日顯突出了,有時候會在機組的運行、檢修中出現影響操作、影響工期現象,甚至會出現不安全因素。到了四號機組開始建設的時候,廠里陸續來了100多號學徒工,這些問題更加嚴重了。這些新來的學徒工雖然大多數都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但他們卻不懂專業技術,更沒有一個人學過發變電、汽機、鍋爐運行和設備的檢修,充其量不過學過幾天物理課,知道一點簡單的電路和機械常識。面對實情,廠領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各專業負責人帶著那么多不會干活的人,不但影響工作,還得處處為他們操心,也感到身心俱疲。
職工文化水平低,不懂專業技術,這關乎電廠的發展,關乎電廠的安全生產。這既是職工的個人事情,也是電廠的事情,必須認真面對和及時解決這個問題。盡管銀川電廠從第一臺機組建成發電,就意識到職工的專業技術培訓是件大事,但由于職工中有很多文盲,別說讓他們來學習專業技術知識,就是名字都寫不好。正在此時,寧夏省工業廳要辦文化補習班——俗稱識字班、掃盲班。銀川電廠是銀川全市當時最大的工廠,工業廳就把這個識字班放在了銀川電廠。而這個識字班是個大班,學員不但有電廠職工,還有毛紡廠、汽修廠的職工(那時候好多大會、重大活動都是3個廠子聯合開展,而且3個廠子僅有1個保衛科)。3個廠子不識字的人集中在一起學習,從理論上來說,感覺效果會很好,領導們還覺得這樣的學習班有氛圍、有規模,還能節省開支。但實際運行起來,卻存在著很多問題,且不好管理,于是不久又分開,3個廠子各辦各的班。
銀川電廠的文化補習班只辦了2期,不識字的人就全部“脫盲”。隨后,從1955年開始,又接著辦了一個專業知識培訓班,時間是每天晚上和周末白天,這個培訓班俗稱夜大。剛“脫盲”的人、缺少專業知識的人,還有新來的學徒,都可以報名來學習,學習內容不僅有專業技術知識,還有基礎文化知識,授課老師有電廠的師傅,也有從銀川各個學校及省工業廳、省外別的電廠請來的老師。這個培訓班一直辦到60年代初,效果特別好。
剛開始辦文化補習班的時候,沒文化和文化水平低的人很興奮,覺得這下子終于有地方學習文化知識了,而且還專門有人講課,晚飯后或周末去上課不影響工作,也不影響做家務。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調皮地戲稱這個掃盲班是“臊毛班”(寧夏方言:尷尬、丟人、不光彩),說這純粹是在打沒上過學的人的臉,把大家集中在那里讓眾多的人關注,實在是“臊毛”。但去上了兩次課,這種感覺就沒有了,調皮搗蛋的人也不再亂說話了。因為通過學習,大家親身體會到了來這里學習的好處,也確實有收獲,而且之前識字不多的人,很快就學會了寫會議記錄、工作票及工作筆記。
王華是新中國成立前寧夏電燈公司的老工人,來寧夏之前,是老家山西榆次電廠的工人。馬鴻逵官商合辦寧夏電燈公司的時候,缺少專業技術人員,寧夏商會會長王六五把他從山西請來,跟著其他幾個人一起維護線路。銀川電廠建成后,他繼續負責線路工作。3個廠合辦識字班的時候,他積極報名參加學習,“脫盲”后,他繼續報名參加各種培訓班,努力學習,不斷提高自我。后來通過努力,還在《寧夏日報》上發表過文章,專業技術知識也在不斷提高。他不但當過供電所的負責人,帶出的徒弟也都很優秀。
劉共和是開拉煤車的司機,王文德是運煤工,都是新中國成立前不識字的老工人。開始一聽說讓他們去掃盲班,都不情愿,覺得自己把本職工作干好就行了,沒必要去掃什么盲,學寫什么工作筆記,更覺得寫會議記錄也不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年齡不小了坐在那里還不自在,坐的時間長了也影響工作。但自從聽了幾次課,他們的態度轉變了,思想也積極了。不但自己認真學習,還經常給別人做思想工作,動員大家要好好學習,講學習的好處。他們還說,不識字的時候,出個門辦個事兒都不自信,看見有字的地方總是繞著走,不敢抬頭看。自從識了字,逛街的時候哪里都敢去了,就想去有字的地方看看,有時候還可以給不識字的人念一念、講一講。之前他們的業余生活除了參加一些體育活動,也就是釣魚。自從上了掃盲班,他們的業余生活也變得有文化味了,下班經常會到圖書室去看書,或者把書報借回來在家慢慢地品讀。
王康義也上過夜校。王康義是陜西人,新中國成立前跟著叔叔來寧夏,在中寧縣財主張廣義家商鋪里打雜,成立電面油米廠后,工礦企業單位招工時,他被中寧縣工會推薦招了進來。據王老先生回憶,當時剛到寧夏工礦企業招工辦公室報到時,招工負責人楊桂山問他,有幾個單位可選,想去哪個單位。他說自己當時有些傻,覺著只要是有機器轟鳴的單位,肯定就是好單位,于是就問楊桂山,哪個單位里有機器。楊桂山說電面油米廠有機器,還有發電機,發電機特別大。于是,他就選擇了電面油米廠。小時候在老家時,王康義雖然跟著先生認過幾天字,但畢竟識字不多,到電面油米廠后,他被分在電筆組(電面油米廠時稱電氣組為電筆組)當學徒。王康義在電面油米廠工作了2年,雖然學了些技術,但畢竟只是皮毛。到銀川電廠后,培訓班一辦起來,他第一個就去報了名。他說,跟著韓申觀、張興發等人,確實學了不少東西。后來他也帶了很多徒弟,徒弟們個個都是好樣的,思想積極,表現出色。其中優秀的有南信、楊天成、劉清義,工作2年多就當了班長,劉清義通過努力,后來還走上了百萬千瓦級電廠——大壩電廠的領導干部崗位。
那時候,大家不光參加集中學習很積極,自學的勁頭也十足。修理車間的學徒工董德耀就是一位愛學習的先進榜樣。他不但積極參加夜校,業余時間還把自己關在屋里學習毛主席的著作,認真做記錄,寫學習筆記,寫心得體會。為了提高自己的綜合素質,他還主動拜了化驗室的技術員趙洪舉和幾位老師傅為師,每天抽出一兩個小時去學習代數和幾何知識。化驗室平常上的是白班,而董德耀有時候要上夜班,為了能合理利用時間,他上夜班時中午就提前準備好飯,并把老師的飯也帶上,讓老師中午下班后不用去食堂排隊買飯,多騰出時間給他講課。董德耀是高小畢業,通過一年的努力,他不但學完了初中代數和幾何,還學完了初中物理課。同時,他還自學了車工工藝學、車工技術問答等有關機械制圖的知識,并把學到的理論知識帶到車間去,請教技術員陳介凡。在陳介凡的指導下,沒過多久,他就成了一名高水平的車工。董德耀是一位精力特別旺盛的年輕人,也善于支配時間鍛煉身體,每天都堅持做廣播體操,有空了還去打羽毛球、乒乓球。他在提高了自身水平的同時,也不忘身邊的同事,利用晚上時間去給不懂技術的同事補課,耐心地給只有“脫盲”水平的鍛工柳金孝等幾位老工人講《工人識字課本》《算術知識》,并逐步教他們學會了機械制圖。董德耀的學習勁頭和勤奮勁頭受到車間領導和電廠領導的關注,也多次受到了領導們的表揚,特別是他花費了大量時間去給柳金孝他們教知識,一時間在電廠被傳為佳話。1961年,他被廠里評為“五好青年”,事跡還上了報紙。
由于學習氛圍好,大家學習的勁頭也足,好多人都通過學習改變了自己。大家在崗位上作出了新的貢獻,也受到了表彰獎勵。自學成才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事跡上了報紙的,除了董德耀,還有一位叫謝保身的年輕人。謝保身是1952年參加工作的,剛工作時他被分到了電氣車間。但他只在電氣車間呆了半個月,設備還沒認全,就被調到了財務科——領導聽說他會打算盤。謝保身自小家境貧寒,只上過高小,雖然會打算盤,但他打算盤只能算一些簡單的小賬。到財務科后,才發現這里的工作不是只會打個算盤那么簡單。手撫著算盤,望著那些復雜的賬目,他才感到自己什么也干不了。謝保身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他覺得領導把自己從車間調到財務科,那是對自己的信任,他不能辜負領導的厚望。于是,從第二天起,辦公室就成了他的家。白天上班,一邊在科長劉玉凱的指導下工作,一邊努力學習。下班后呆在辦公室里繼續學習,除了自學,還虛心向同事請教。1952年到1956年間,謝保身很少參加集體活動,他多數都是白天工作,晚上在辦公室里挑燈夜戰。到1959年,他已經自學完了小學初中高中課程。領導見他好學,就把他送到四川財經學院去深造。由于他學習認真勤奮,結業時還被學院評為“五好學員”。
1956年,受甘肅省工業廳委托,銀川電廠還辦了一個職工技術學校,俗稱半工半讀學校。第一期學員主要是從銀川、中衛兩地招收的80多名學徒工,也有本廠的青年職工、其他廠礦的代培生。半工半文讀學校的校長由廠教育科長諸幕賢擔任,老師有韓申觀、趙蕓云、姚振華、趙芝瀛、陳家玲、何興業、李朝楷、王全錄、陳介凡等。根據生產需要,學校分了電氣、汽機、鍋爐、化學、供電5個專業。按照教學計劃,各車間先選送一批人員來學習,學完一個計劃時段,就回去上班,換另一批人來學習,這批人學完一個計劃時段,之前那批人再來。在半工半讀學校學完結業需要1年2個階段才能完成。結業后,學員很快就能獨立操作,不久便成為工作負責人,后來有的人還走上了重要崗位。掃盲班、專業技術培訓班、半工半讀學校的相繼舉辦,使職工隊伍素質在短時間內有了很大的提升,也為各個崗位補充了技術力量,滿足了崗位需求,受到了各級領導的表揚及上級組織的表彰獎勵。沒多久,這個半工半讀學校便名聲大振,紅遍銀川,走出甘肅,成了各行各業學習和借鑒的榜樣。
當時,大家去文化補習班學習,都愛聽請來的銀川女中老師和下放干部李景琳老師講課。有人開玩笑地說,這跟女老師長的漂亮有關系。學員有時候愛聽課也許會跟女老師長的漂亮有關系,但愛聽李景琳老師講課,不光是跟她長的漂亮有關系,最大的原因還是她知識淵博,講課有耐心,講得好、講得透,容易聽懂。比如怎么寫學習筆記,怎么寫會議記錄,怎么寫書信,她講一遍大家就能聽明白。比如中國傳統文化,當時在個別人的眼中有誤區,覺得有些東西太陳舊,不適合這個時代,特別是李老師還是被下放的(據說她下放到這里來之前,是上海閘北區的區委辦公室主任),更不應該講這些東西。所以剛開始她講的時候,就有人反對,并勸她不要節外生枝。但李老師不在乎,還是堅持講了一節課。聽了這節課,反對的人才發現是自己的認識太淺,認識有誤區,更覺得作為一名中國人,不了解中國傳統文化實在是不應該。此后,大家不但更加愛聽李老師講課,還自發地保護李老師,防止用心不良的人再找她的茬。隨著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大家也跟李老師關系越來越近,還成了好朋友。后來她要回上海的時候,好多人都戀戀不舍,熱淚盈眶,送別的隊伍跟著汽車跑了很遠……
那些老師當中,學員最喜歡的是李景琳,最佩服的是韓申觀。
韓申觀是電廠少有的高級知識分子之一,能寫能唱能講,除了課講得好,字也寫得好。特別是他刻的一手好臘板字,工整又好看,行距字距非常均勻,跟印刷體差不多。因為水平高、能力強、人緣好、性格直,他也成了老師中最忙的人。下課后,學員還要圍著他繼續請教問題;出試卷的時候,有的老師覺得自己刻的字不好看,請他幫忙刻臘板印卷子。因為他課講得好,學校也經常給他多安排課時,并讓他帶晚自習課。當然,忙一點是對他有好處的,在那段不平常的歲月里,至少能減少他挨批斗的時間和次數,因為用心不良的人有時候要來整他,見他在講課,就不好揪他出去——他們破壞課堂紀律,學員也不答應。韓申觀心里清楚,大家都想讓自己忙一點的用意和好心,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不便也不能用語言去表達,只能把感謝深深裝在心里,把感謝用在認真為大家傳授知識、努力工作和對事業的默默奉獻上……
銀川電廠不但對職工的學習培訓非常重視,對思想政治工作也非常重視。每個培訓班、半工半讀學校開課之前,都有思想政治學習,堅持把思想政治學習放在重要位置。電廠、車間、班組,每周也要組織開展思想政治學習,而且計劃詳細,內容充實。逐漸地,政治學習也成了一種新風氣,跟學習文化知識、專業技術知識一樣,員工從有組織、有計劃的學習,到自發學習、有目的的學習。從“要我學習”,到“我要學習”。員工隊伍的文化知識、專業技術水平在不斷提升,思想覺悟也在不斷提升,大家時時刻刻都想著集體,想著工作,積極表現,努力工作。而且面對廠里的任何號召、任何活動,全體職工都會積極響應、積極參與,用實際行動為電廠的建設和發展作最大的貢獻。半工半讀學校雖然只存在了短短幾年時間,但這個特殊的學校,卻給銀川電廠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對那些任課老師的記憶更深。他們講起課來深入淺出,既通俗易懂,又讓人回味無窮,個個都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學校管理嚴格,任課老師水平高,所以無論是培訓班還是半工半讀學校,教學質量都很高,效果也不錯。一些兄弟電廠、工業自備電廠都慕名派人前來學習,其中派來學員最多的是甘肅武威糖廠自備電廠,學習結業后,有幾名學員還留了下來,成為銀川電廠新生的技術力量。
六、戮力同心奮斗解憂難
三號機組投入運行前,銀川電廠就開始擴招人馬。從1956年到1958年,分別從寧夏、北京、上海、西安等地招收了近200名新學徒,其中1958年招的人數最多,光4月就招了近百人。廠里突然增加了這么多人,別說食堂吃飯擠,就連住的地方都成了問題。之前的宿舍根本不夠用,于是,辦公室里、禮堂里、車間里……只要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成了臨時居住地,場面有些混亂,衛生也變得非常不好。
其實在啟動招工計劃之前,廠里就開始籌建職工宿舍了,但由于種種原因,到最后一批新員工進廠,新宿舍還沒啟動建設。
職工長時間在嘈雜的環境里休息,會影響身體健康,也會影響正常工作。新職工住宿問題長時間沒有解決,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會影響電廠的聲譽和形象。職工的事情不是小事情,必須立即解決、盡快解決、徹底解決。于是,廠領導班子緊急研究對策,商量解決辦法。最后決定,成立一個建房隊,動員職工發揚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精神,提高工作效率,自建職工宿舍。
當時新進廠的員工分別在培訓班、半工半讀學校學習,得知廠里成立了建房隊,還沒有等廠里動員,好多人都自愿報名來參加義務勞動。大家積極性都很高,合理安排工作和學習時間,保證勞動不影響工作,學習不影響勞動。每天下班、下課之后,多數人馬上會來工地上干活,爭先恐后,生怕因為自己不積極、不拼搏,影響了職工宿舍的建設進度,場面十分熱鬧,情景十分感人。
無論干什么活,光有激情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技術,即使建房這樣的苦力活,沒有勞動經驗、沒有相應的技術也不行。比如砌磚墻,需要泥瓦匠技術,木工需要工匠技術,就連挖地槽,也要會拉線、會看線、會畫線,還要會正確使用勞動工具,否則別說干活有進度,相反還會在現場添亂。而來參加勞動的這些青年員工,多數從小生長在大城市,很少參加重體力勞動,而且大部分還是剛剛從學校里出來的學生,別說會泥瓦工、木工活,有些人連鐵鍬、镢頭、夯把都拿不穩,攥不牢。于是,建房隊長范月順就從建房隊固定成員中挑選了幾名悟性高、能吃苦、力氣大的年輕人,讓他們先跟著泥瓦匠和木匠學技術,學會了再當“二師傅”,給更多的人傳授技術。
范月順是一個很會帶隊伍的人,也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他工作認真負責,對隊員也特別關心,誰要是干不動活,或者干活出了差錯,他就會耐心地講解、糾正,很少批評人。他為人處世表里如一,大家也非常尊敬他。因此,他提要求的時候,大家都會認真地去聽,認真按要求完成。在他的帶領下,工程進度確實加快了不少。
李桂榮是建房隊的固定成員,也是范月順挑選的重點培養對象之一。李桂榮也是1958年進廠的,她進廠時建房隊剛成立,她就直接被分配到了建房隊。她是建房隊年輕人中力氣比較大、學習進步快、干活也比較踏實的人。范月順十分器重她,把她交給從外面請來的一位水平較高的泥瓦匠,讓她一邊給匠人當小工,一邊學本領。李桂榮也是一個很有悟性的人,她學什么都快,跟著師傅一周就學會了砌墻。按說學會了還得跟著師傅再鍛煉一段時間才能出師,可誰也沒有料到,她沒有機會再學了——師傅不來了。當時正是“大躍進”時期,師傅因為干活認真負責,又有能力,便被派去煉鋼鐵了。隨后,師傅們又走了幾個,最后只剩下4人。
平常砌墻時,一名泥瓦匠需要2名小工打下手,手快的匠人需要3名,可眼前的情景是小工有30多人,匠人只有4人。沒辦法,李桂榮就跟另外一名剛當上“二師傅”的同事提著瓦刀上了墻,成了匠人,成了帶徒弟的師傅。
在建房隊,李桂榮早上上工最早,晚上下工最晚,她能背起2袋水泥一口氣走到拌料的地方,挖地槽時一口氣能挖別人緩幾次才能挖出來的土方。她不但在同事眼中吃苦、能干、優秀,也讓范月順非常滿意。雖然才剛剛學會砌墻,但她悟性高,砌的磚柱子,無論從外觀上看,還是從質量上檢驗,都不比幾位大師傅干的活兒差,沒幾天她便成了建房隊的骨干,同時也被廠領導“盯”上了——廠領導通過了解,知道她數學學得特別好。有天臨近中午,李桂榮在架子上抹墻灰,財務科長劉玉凱來了。他一來就沖范月順吼:“老范,你還有完沒完了?你什么意思?”只聽范月順一個勁地解釋:“中午,中午,中午就讓過去!”等李桂榮最后一個從架子上跳下來,范月順接過她手中的灰抹子,讓她立即去馮書記那里一趟。李桂榮不明白,就問:“什么事?”范月順也不說,只告訴她,去了就知道。
馮益民告訴李桂榮,廠里要調她到財務科工作。李桂榮覺得只有在一線好好勞動貢獻才大,于是她流著淚眼對馮書記說,想繼續在建房隊干活,不想坐在辦公室里,等房子蓋好了就去車間學技術。馮益民耐心地給她做思想政治工作,告訴她,財務科更需要有能力的人,只要好好工作、認真工作,在哪里貢獻都大。
李桂榮接受能力很強,到財務科后從零學起,還讓姐姐李秀榮托人買回來了《會計原理》《工業會計》等書籍,在學中干,在干中學。通過半年的努力學習,李桂榮硬是把自己學成了一個好會計。到了年底,因為工作積極、貢獻突出,李桂榮被評為電廠“先進生產工作者”甲等獎。后來,她一路成長,成為寧夏電力公司的財務大管家。每每提起所取得的成績,李桂榮都會感慨地說:“是銀川電廠這個搖籃培育了我,教育了我。”銀川電廠重視職工的素質提升,為職工創造了學習的好條件,為職工創造了良好的工作環境,創造了良好的生活條件。良好的氛圍,大大激勵了職工愛崗敬業、求實奮進的積極性。
鍋爐運行班班長張鳳鳴是利用周末時間,主動到建房隊干活的。為了不使用生產用車,他就帶著一幫年輕人艱苦奮斗,自力更生,推著改進的人力車,去十幾公里外的村莊拉磚。那時候的村道都坑坑洼洼極不平整,特別是下過雨后路面更加糟糕。人不帶東西空走著都有些磕絆,拉著一車磚頭前進有多艱難,可以想象得出。拉磚的過程中,別人多數是兩個人一組,一人拉車一人推車,而張鳳鳴卻是一個人拉一輛車,還要多拉一趟,結果途中不小心車輪子拐到了坑里翻了車。車子拐翻后,把他左胳膊打骨折了。回來胳膊接好后他也不休息,雖然不能在建房隊干活了,但他照常去上班,領導和同事都勸他休息,他也不休息,說不上班,自己的工作就需要麻煩別人來替他完成。
冬季來臨之前,新增加的4排40多間職工宿舍順利完工,所有職工全部入住。為了方便職工鍛煉身體,業余時間開展體育活動,廠里還在職工宿舍前的空地上安裝了一些健身器材。這些健身器材簡單實用,但購買的成品不多,多數都是職工自制的。機修車間有個火爐房(煅工房),里面有個王鐵匠和老煅工王學仁,他們的手藝很高,只要把制作東西的樣子和用途給他們描述清楚,他們馬上就能做出一件成功的作品。這些自制的健身器材里,有一些就是出自他們之手。
買愛珍、王翠英、李蘭香、黃美力是同一批進廠的,也都是自愿報名到建房隊的。提起當時的情景,每個人都很動情,也很感慨,無不為電廠急職工之所急、想職工之所想,時時處處把職工的事情當大事而感動。他們說,正是廠里那么關心職工,管理那么人性化,才使大家思想更積極,工作更有激情。累了不說,苦了不喊,時時刻刻都想著工作,時時刻刻都想著集體。從來不把個人的利益放在前面,力爭在崗位上作出更大貢獻。也正是那種艱苦奮斗精神的引領,銀川電廠才能成為各行各業學習的榜樣,才使銀川電廠的安全運行能夠保持一個持續良好的狀態。
新招來的上百號人,最小的只有15歲,最大的也不過20歲。如果不是當時的社會環境,有些人還在上初中,有些人還不會干活,還在依賴著父母長輩。但到了這里,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力更生,所有的苦和累都得靠自己的肩膀去扛,用自己的雙手去完成。工作苦了累了,難免會想家。生活條件差了,想家的念頭就會更重一些。即便是住進了寬暢明亮的新宿舍,工作之余難免還是會想家。這種情況,廠領導一點都沒有忽視,他們把這些青年都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時時刻刻噓寒問暖,時時刻刻關心吃住情況,關心他們的思想動態。有的領導看到自己的孩子還在家里受著父母的呵護,吃得香睡得好,而這些孩子卻遠離家鄉、遠離父母來支援大西北,就會對他們更加關心,有時候還專門叫他們到家里吃飯。因此,在及時解決了新員工的宿舍問題之后,廠里又把對他們關愛的重心移向了更多的生活問題上。
當時,寧夏的水稻也不少,但寧夏人還是普遍愛吃面食。而這上百號人中上海人不少,即便是北京、西安來的,也有不少南方人,他們都喜歡吃米飯。食堂就合理調配米、面數量,保證所有人都吃得好、吃得香,保證大家的營養都充足。
在接受了我們采訪,講述了電廠關心職工吃住行等生活問題之后,黃美力還手寫了2頁文字加以補充,詳細講述了電廠關心職工生活方面的事情。她說,剛來的時候因為學習忙,還顧不上想家,可住進了溫暖舒適的宿舍里,學習也步入正軌,工作按部就班之后,因為飯菜不合口,她突然有些想家了。一問身邊的同事,居然跟她一樣,也有這種情況。但自從廠里關注到這個問題,食堂想辦法改善了伙食之后,大家天天能吃上米飯,也能吃上南方菜。加之領導無微不至的關懷,征集并采納大家的意見經常改進伙食,大家想家的念頭便又不那么強烈,注意力又回到了學習和工作上。
就在大家住進寬暢明亮的宿舍,在食堂里吃著可口的飯菜,快樂地工作,還沒有幸福多久的時候,苦日子卻來了。自然災害來了,而且持續了3年。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加上“浮夸風”,全國糧食大面積減產。廣大人民生活狀況不斷下降,饑荒嚴重,食品緊缺。到1960年進入“低標準”時期,一般職工每月只有28斤糧食,從事重體力活的也只有35斤。好多職工家屬都沒有工作,住在城里更沒有地種,一家幾口人靠這點糧食填不了幾天肚子,吃完了就得挨餓,個個餓得眼前發黑,身體浮腫,孩子餓得嗷嗷叫,骨瘦如柴。有的職工為了讓妻兒多吃一口,自己就喝清湯。工作期間由于勞動強度大,還有人在崗位上餓虛脫。為了不餓壞工人,不讓電廠的安全生產受到影響,1962年,廠里還按照國家“精減下放”的政策,動員能回老家渡難關的職工及家屬回老家,減少廠里和職工的負擔。廠里為特殊群體開設了一個“營養餐”,就是每天為身體浮腫、身體狀況特別差的職工提供一次菜里有豆制品的營養品,給他們增加營養,好使他們有力氣堅守在工作崗位上。
營養餐雖好,但卻沒有堅持多久。后來隨著食品越來越緊缺,就連這微不足道的四菜一湯,食堂也供應不起了。接著,食堂的正常供應也成了問題,經常出現糧食不夠的現象。這個時候,值班的領導干部、黨員,便帶頭減飯量,在食堂打飯菜的時候盡量少打,把飯菜省出來給一線辛勞的職工多吃一點。此時,缺少糧食已經成了大事,靠部分人不吃、少吃,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接著就發生了斷頓情況。廠里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職工挨餓、餓倒,不能看著職工體力不夠干不動活,不能看著煤堆在地上工人沒有力氣抬到鍋爐房而影響正常發電。廠里緊急行動,在動員職工出去挖野菜的同時,也在賀蘭山下租了20多畝林場土地,動員職工參加義務勞動,去種蔬菜。
農場種的蔬菜雖好,但只能填肚子,營養仍然跟不上。于是,廠里又制定對策,決定組織參加過民兵訓練的職工,帶上保衛科的槍支彈藥,在寒冬來臨之前分組進賀蘭山、中衛的香山去打巖羊。參加過民兵訓練的同志槍法是不錯,但由于沒有打獵經驗,第一次進山,兩個組都沒有什么收獲,總共只打回來了不到10只巖羊。冬季后形勢更加嚴峻,生活物資更加匱乏,糧食還是不夠吃,大家每天都餓的前胸貼后背,面黃肌瘦,全身浮腫。由于長期餓肚子,有的女同志還出現了閉經。人心浮動,安全生產也受到了影響。有一天,供應科科長李超來找書記和廠長匯報,說第二天的糧食吃完就沒有了,就連稀飯也供應不了了,而購買的糧食4天后才能到。幾百人要斷3天糧,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領導們一聽就急眼了,批評李科長:“上一次怎么不多買些糧食?這次怎么不提前購買?”其實領導們也是著急了才如此責問,他們心里更清楚,全國都缺糧,誰也不可能多買到糧食。買糧需要憑糧票,還需要按程序申報,想提前也提前不了,糧食可是按計劃供應的。
就在此時,銀川的豆腐廠在生產中突然發生了停電故障,豆腐廠緊急向電廠救助。在為豆腐廠派出搶修人員的時候,馮益民突然眼前一亮,他決定向豆腐廠求救,希望豆腐廠能夠破例多供應一些豆腐,幫助廠里渡過眼前的難關。盡管馮益民書記和李旭廠長親自去了豆腐廠,但豆腐廠還是沒有答應多給電廠豆腐。因為豆腐是定量供應食品,要憑政府發的豆腐票購買,他們不能也不敢給電廠多供應。盡管沒有多買到豆腐,但他們還是找到了解燃眉之急的辦法。豆腐廠畢竟是個生產單位,時時刻刻都離不開電,時時刻刻都需要電廠的支持,也需要跟電廠搞好關系。所以經協商,豆腐廠把豆腐渣多賣些給電廠。豆腐渣雖然難吃,卻能填肚子,總算解了燃眉之急。
為了度過饑荒的嚴冬,電廠再次組織民兵進山打獵。由閆春山、丁維亮各帶一組人馬,帶著帳篷、鍋灶以及煙酒等物品(香煙是禮品,準備在遇到不方便的時候,送給當地有關人員方便打獵,酒是打獵隊寒冬之夜御寒用品),帶著全廠職工的盼望,迎著風雪走進了深山老林。一個月后,他們滿載而歸,一共拉回來了310只肥美的巖羊。這些巖羊被補充到食堂里,加之還用羊皮換了些土豆、蘿卜、大白菜。那個冬天,職工的吃飯問題算是徹底解決了,雖然不能完全吃飽,但再也沒有發生過食堂做了上頓、沒有食材做下頓的事情,各項工作都沒有因職工饑餓受到影響。
劉清義老先生對當年的事情記得比較清楚,他在給我提供的素材里寫到,那時候荒野里、田地間,到處都長著一種叫胖娃娃(學名馬莧齒)的野菜。這種野菜還是一種瀉火的中藥,對皮膚病也有一定的療效,可以拌著吃,也可以蒸著吃。領導干部、職工、家屬都出去挖,家屬挖的拿回家,領導和職工挖的就交到食堂里。那些巖羊,除了給食堂,還留了一部分拿出去到有子彈的單位換子彈,然后打獵隊帶著子彈再去打巖羊。廠里還把一部分羊皮拿出去做成了坎肩,作為勞保用品發給夜晚在戶外拉煤及供電所的線路工御寒。
三年困難,時間說慢很慢,說快也快。三年艱苦歲月,在各級領導的殷切關懷下,在全體職工的共同努力下,總算蹣跚著度過去了。廣大干部職工盡管吃不好,但總算沒有餓倒,盡管身體不好,卻沒有影響到正常工作。而且三年困難時期,電廠依然正常發電,盡最大努力為銀川的發展提供可靠的電力供應,保證了銀川人民的日常用電。職工文化、思想政治工作、安全生產等還多次受到自治區的表彰和獎勵。兄弟省市單位有來銀川交流學習的,自治區也會安排他們來這個大名鼎鼎的“明星工廠”來參觀。
衣食住行問題解決了,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又成了廠領導們操心的事情——青年員工的婚姻大事。廠里最多的時候人數530多人,除了電面油米廠過來的50多人,一半有家室外,剩下的全是單身青年,尤其是從北京、上海、西安來的青年。那個時候的人都很單純,也因為當時的社會風氣關系,男女之間平時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便是誰喜歡上了誰,也是默默地喜歡,悄悄地喜歡,不好意思直接去表達,不敢大膽地去追求。這樣一來,有的時候小伙子們會讓姑娘們感到失望,甚至有的因為遲遲沒有表達而錯過了機會。
單身職工的個人問題解決不了,讓廠領導們很是操心,在要求工會團委要做好相關工作的同時,領導們還經常找單身青年交流談心,給他們出主意,給他們做媒。
韓玉環是1958年從北京來的,她人長得非常漂亮,身材好,性格也很開朗,小伙子們都喜歡她,但得知她是高干子弟(她的父親是省級干部)后,就不敢再繼續想那么多了。比她小一歲的何興業也喜歡韓玉環,他跟其他小伙子一樣,只是悄悄地喜歡,不敢多想。他覺得自己家庭條件不好,人家根本不可能同意,即便是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也沒有流露出來。那個時候,何興業是班長,已經是汽機車間的技術骨干了,韓玉環經常跟他請教問題,兩人也經常一起參加勞動。時間久了,韓玉環覺得何興業人不錯,踏實認真,人緣也好,漸漸就喜歡上了他。
講到當時的情景,已經88歲的韓老臉上泛起了紅暈,表情跟大姑娘一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他一點都不主動,徐月坤給他提示了他都不來對我說。“你是高干子弟,我家里條件那么差,我不敢呀!”坐在旁邊的何興業深情地望著相濡以沫、已經走過半個多世紀的老伴辯解道。“那您就沒有想過主動跟何老挑明?”我問韓老。聽了我這句話,韓老哈哈地笑了起來,接著說:“你以為那時候是現在呀?年輕人想怎么約會就怎么約會,想怎么愛就怎么愛?時代不一樣啊!而且還是在思想比較落后保守的寧夏,要是在北京,說不定我會主動。”“那后來呢?”“后來畢廠長知道了,過來罵了他,他才向我表明了想法。”韓老深情地“瞪”了何老一眼,然后對我說。
1960年,為了體現女職工工作風采,廠里在鍋爐專業成立了“三八爐”、汽機專業成立了“三八機”、電氣專業成立了“三八班”,也就是女子班。每個機組的機、爐、電都有一個女子班,除了班長是男同志,其他人均是女同志。王翠英是“三八爐”的運行值班員,跟她們這個值接班的下一個運行班,除了班長年齡大一點外,其他全是小伙子,其中有個叫李志信的小伙子引起了王翠英的注意。她發現李志信不但力氣大,干活利索,勤奮好學,人也老實。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跟王翠英打個照面,熟悉了,他就來跟王翠英交流技術。時間久了,他們之間便產生了感情,但李志信從來不表達。王翠英一個大姑娘家,自然也不好意思說出來。相反,在一起交流工作次數多了,擔心別人會說閑話,還要有意地掩飾一下。后來,還是車間領導給他們做了媒,才成就了他們這對有情人。
像何興業、韓玉環,李志信、王翠英這樣的情況,在電廠比比皆是,如趙英恭、李光岱,張鳳鳴、黃美力,邵劍林、張振思,都是在工作中慢慢有了情感,卻又找不到機會說出來,或者礙于當時的社會環境,不好大膽、大方地去表達。后來都是同事牽線,或者老師傅、車間領導、廠領導出面做媒,才使他們牽手相愛,喜結連理。
為了解決青年職工的終身大事,廠里還多次跟毛紡廠、汽修廠搞聯誼活動,為年輕人搭建相識相戀的平臺。那時候電廠的小伙子多,毛紡廠的姑娘多,電廠是個有名氣的大工廠,毛紡廠的姑娘也特別想嫁過來。通過聯誼活動,不少年輕人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愛情,走進了婚姻的殿堂。接觸的次數多了,熟悉了,電廠的小伙子還管毛紡廠工會的曹主席喊“曹大舅子”,一見面就開玩笑地嚷嚷:我還沒有女朋友、我還沒有結婚……在組織上的親切關懷下,廠里慢慢解決了不少單身青年的終身大事問題,助他們建起了滿意、溫暖的家。有一次“五一”期間,廠里還為十對新人舉辦了集體婚禮,自治區工業廳的領導都來為他們祝福。
七、平凡崗位彰顯不平凡
此次采訪,好多老同志家我都去過兩三趟,買愛珍家去的次數更多。第五次去何潛家時,老先生意味深長地說,關于銀川電廠人的吃苦奉獻精神,想要寫得深入細致,你還得繼續深入挖掘,他們雖然都很平凡,但他們在平凡的崗位上都有不平凡的業績。還囑咐我一定要去采訪李彥忠的遺孀納秀英,說李彥忠這個人很能干,不但在銀川電廠有貢獻,對寧夏電力事業后來的發展也是有貢獻的……
納秀英老人已經84歲了,身體不好,記性也不好,但有一件事情她記得很清楚。她說,1953年,李彥忠還是鍋爐班長的時候,有一次鍋爐出了事故,他不顧爐膛里面溫度還高帶著大家披上澆了冷水的麻袋就鉆進去搶修,由于溫度高,過不了一會兒麻袋就燙得披不住了,他們就換一個澆了冷水的麻袋披上繼續干。搶修完成后,凡是在爐膛里干了活的人,都被高溫蒸得頭疼了好多天,渾身難受了好多天,有人開玩笑地說,差點成了“烤肉”。據老人回憶,那時候李彥忠他們班經常被評為先進班組。他經常回來給自己講,他發明的“摻未燃盡爐渣法”“摻燒干炭法”有多好,有多實用,為國家節約了很多煤炭,也為電廠節省了很大一筆生產費用。李彥忠任鍋爐車間主任期間,鍋爐車間的安全生產達到700天。他胸前戴著大紅花,捧著大獎狀從甘肅回來……
老人家說,自己身體不好,都跟那時候既要在電廠干臨時工掙錢補貼家用,還要操持家務有關。特別是1960年廠里按照國家“精減下放”政策,動員職工家屬回老家渡難關的時候,她回農村既要勞動掙工分,又要照顧家里的孩子,還要顧著肚子里的孩子,才落下了病根。家里有困難,丈夫從來不給組織上說,更不讓領導知道。她說:“其實顧了大家庭,顧不上小家庭的人不止李彥忠一個。除了電廠內,電廠外供電所的同志也多是如此,他們在野外工作更辛苦。記得有個鄰居趙芝瀛,他是供電所的技術員,水平特別高,他設計的電桿圖紙,若干年后都在使用。線路班班長陳桂芬在電桿上干活,帶人在野外施工架線,一點也不比男同志弱……”
1960年之前,在石嘴山電廠與銀川電廠還沒有并網的時候,無論是銀川電廠,還是石嘴山電廠,以及其他地方相繼新建起來的地縣所屬電廠、企業自備電廠,都是孤網運行,既沒有專門的供電機構,也沒有輸變電工程建設單位,電廠不僅負責發電,還負責送電、售電、供電服務,而且要把電送進企事業單位、工廠、作坊、千家萬戶及對電有需求的每個地方。因此,輸、供、營銷、服務,也是電廠工作的重要業務。
銀川電廠第一臺機組投運的時候,發出來的電僅供新城范圍及毛紡廠和汽修廠用。第二臺機組投運后,才建設了給老城送電的第一條輸電線路。線路從電廠變電站出來后沿良田、紅花公社一帶由老城北門入城(今北京路沿線),電壓等級為3千伏,長度7.34公里,138根電桿均為松木、楊木、柳木桿,在木桿的根部刷有瀝青防腐。老城是寧夏省政府所在地,也是銀川市行政中心,更是居民集中的地方。新中國成立后,隨著銀川建設加快步伐,一些外地商戶也來這里辦小型加工廠、辦企業,民間作坊更是拔地而起。因此,送電量也較電面油米廠送出的高得多,但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及負荷的不斷攀升,這條3千伏的線路便日顯力不從心。為此,1958年,銀川電廠將這條線路的電壓等級由3千伏升為6千伏。到第四臺機組建設的時候,銀川經濟社會發展用電需求更大,加之隨著寧夏回族自治區的成立,老城的用電負荷更是日益增大。因此,同步設計、建設了通往老城的第二條線路,電壓等級為10千伏,長度與第一條線路相近,從電廠變電站出來后,沿郭家莊、三一支溝、羅家莊由老城西門入城(今黃河路沿線),所用電桿為水泥桿。第二條線路投運后,為了提高第一條線路的供電可靠性,在上級相關部門的大力支持下,銀川電廠爭取資金,于1960年對第一條線路再次進行升級。此次升級不僅是把電壓升到了10千伏,還把木電桿全部加裝了水泥桿綁樁。1961年,又進行改造,將帶綁樁的木桿全部換成水泥桿。此時,盡管供電負荷還在繼續攀升,供電范圍也不斷向銀川新、老城周邊擴大,分支線路也越增越多,但并網之前,銀川電廠的供電范圍還是不大,最大時供電半徑不過30公里,西邊最遠到賀蘭山下,北邊到賀蘭縣城,東邊到掌政公社,南邊到永寧縣望遠公社。
供電范圍不大,但供電壓力卻很大,畢竟供電所的人數不是很多,交通工具也不先進。因此,要保證送電線路的供電可靠性,就得從加強運行維護上下工夫,還要繼續提高人員的業務水平和責任意識。
在我們此次采訪中,關于銀川電廠的電力送出、線路運維、營業服務情況,大家多次提到了張金壽、郭維通、王華、王學禮、趙芝瀛、謝正身、王寶國等同志。可惜這些老人有的已經離世,還健在的能聯系到的也為數不多,后來通過多方打聽,我們打聽到了老線路工趙芝瀛。趙老先生多年前就回北京頤養天年了,是買愛珍通過朋友找到了他,并給了我電話號碼。通過多次電話采訪后,趙老先生又用手寫了幾頁文字,用手機拍照通過微信給我發來,還發來一些很珍貴的老照片。
1955年,趙芝瀛和同班同學陳家玲為了支援邊疆建設、支持大西北建設,主動來到寧夏。老先生寫道:當年從北京到銀川沒有火車,我們先從北京坐火車到鄭州,然后到西安,從西安到蘭州,再乘長途汽車到甘肅省銀川市。從銀川老城到新城電廠,是在西門雇了老鄉的毛驢車拉著行李,我們一路跟著步行過去的。到電廠,我被分配在生產股,做實習技術員,陳家玲去了材料科。工資每月140分(按當月小米價格折合約40元),當時的廠長是畢聚德,黨總支書記是馮益民,營業股在老城。那時候,銀川電廠到老城的第一條線路剛剛從3千伏升為6千伏,導線為6號紫銅獨股線,很多電桿都架設在稻田里、湖里,大部分電桿已經開始腐蝕(靠地面30公分以下),老城有電的地方只有解放東西大街、中山南北大街、復興街、新華街、文化街、裕民巷,其他街巷都沒有通電,用戶家中也沒有電度表,居民用電實行“包燈制”——15瓦燈泡一個月交1毛5分錢、25瓦燈泡每月交2毛5分錢,40瓦燈泡每月交4毛錢。在燈口上有電廠營業股貼上的小封條,如果燈泡壞了或者想換大燈泡,必須到營業股申請報維修,由營業股派人換燈泡,再重新貼一個封條。后來,電廠材料成立了表計室,負責校驗電度表,剛工作一年的陳家玲便成了這里的負責人。我在電廠呆了一年,剛與陳家玲結婚,就被調到老城營業股當技術員。因為多數木桿腐朽,遇大風時經常發生倒桿事故。到營業股后,我發揮專業特長,第一時間為木桿設計了鋼筋混凝土綁樁,給木電桿全部加上了綁樁。綁樁栽入地下部分與木根底部一樣深,露出地面部分約50公分。電桿加裝了綁樁,有效避免倒桿斷線事故再次發生。后來這種混凝土綁樁還在全區大力推廣。到了80年代,那些還沒有改造的配電線路上仍有綁樁。線路再次升級時,我又設計了水泥電桿,把木桿全部換成了水泥桿,導線也換成鋼芯鋁絞線。我記得,當時這種導線的使用,在北京、上海、廣州、西安等地也才開始。后來,我又參與設計了從銀川電廠到老城的第二回10千伏線路,新城到新市區、火車站的配電線路,及后來的銀川南郊、各大街小巷的線路,也參與了第一條線路由6千伏升為10千伏的全過程。1956年,電廠營業股升級為營業科,1958年又更名為供電所,由銀川市西大街搬到了東大街路北,離羊肉街口有200米。營業科補充了20多名學徒,這批學徒后來多數都當了班長或者主任,如王保國、趙世昌、趙振遠、史克祥、王根錄等。張金壽是供電所的第一任所長,后來叫主任,郭衛通是第一任黨支部書記,王華是副主任兼線路組長。供電所人最多的時候,有六七十號人,有檢修班、運行班、抄表班、監查班等,后來又成立了新城營業站、賀蘭營業站……
趙芝瀛對張金壽的記憶比較深刻,他是這樣描述的:張主任是一個好人,大大的好人。他為人處世十分親切和藹,工作也認真負責,很有領導能力。他關愛職工,平時很幽默,愛開玩笑,善于動員發揮職工的積極性、主動性。對于職工的保護也是沒的說,例如,營業股副股長吳養賢在大鳴大放時給黨員提意見,說黨員有脫離群眾的現象,使群眾有涇渭之分。這句話被一些人上綱上線,說把黨比做混水,是政治立場問題,但張金壽和郭維通都說吳養賢平常就愛咬文嚼字,是認識問題,不是政治立場問題,都站出來保護吳養賢。這就可以看出,張金壽和郭維通都是很好的領導。張金壽還經常鼓勵我發揮技術專長,讓我能動腦筋、想辦法,發明了銀川市路燈自動控制器。實現了路燈自動控制,不再每天早晚人為開關路燈。還發明了配電線路接地故障探測儀,能夠準確及時找到線路接地故障點,后來還被推廣到全區各供電局應用。我設計的配電線路各種桿型,使全區配電線路建造施工能夠統一標準,這和張金壽主任都分不開……
關于供電所的老同志,除了聯系到趙芝瀛老先生,我們還找到了馮維英女士。那天,在馮維英女士家,還來了一位叫張世寬的老先生,他是后來銀川供電所的老員工,聽說有人要采訪他的老同事馮維英,要寫銀川電廠的事情,特意趕來給我們講他所知道的事情。
張世寬老先生79歲了,是新中國成立前跟著家人從山東老家出來謀生,最后到石嘴山落腳的。1958年,才剛剛16歲的他,就到新建的石嘴山電廠工地上做臨時工,后來被招工當了學徒,幾年后又被調到銀川老城供電所。他來的時候,老城供電所剛從銀川電廠中分離,成為一個獨立的單位。張世寬老先生說,供電所雖然從電廠分離出來了,但好多東西還都沿用著銀川電廠的,包括各項規章制度、管理辦法等,多年都沒有改變。他來的時候,馮維英女士的愛人王學禮已經是副所長了,王所長不光業務精、能吃苦,對人也好,對自己更是照顧,工作上關心,生活上關心,問寒問暖,就像大哥哥一樣體貼。為了讓年輕人學到更多的東西,還把大家推薦給副主任、線路組長王華當徒弟。張老先生的身體很好,看上去就像60多歲。他自豪地說,正是因為那時候的鍛煉和磨礪,自己到現在精神還這么好;正是因為領導和師傅的嚴格要求,自己才學到了更多的知識,才能跟王學禮、張金壽、王華他們一樣,在平凡的崗位上,作出一些應有的貢獻。也正是因為在他們的帶動和幫助下,自己向榜樣學習,向先進靠攏,勤勤懇懇,不懈努力,一路成長成為國家電力部勞動模范。現在回想起來,特別佩服那時候人的吃苦敬業精神和團結奉獻精神,如果沒有那些好領導和良師益友的幫助,自己就沒有后來的成績。他說:“我們的團隊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團隊,平日里,看著大家都平平常常上班工作,但只要遇上特殊任務或者緊急任務,這個團隊就跟軍隊一樣,雷厲風行,以最快的速度趕赴現場。無論任務多難多苦、多么艱巨,大家都能齊心協力,以最堅韌的毅力戰勝困難,保證按時完成任務。這種精神深深影響著我,直到退休前,我都保持著當年的工作作風,沒有丟失那種精神風貌……”
馮維英比張世寬小一歲,看上去身體、精神都很好。當張世寬說到供電所團隊的團結協作和吃苦敬業精神時,她也很感慨,接過話茬說:“我剛來的時候才15歲,在師傅的帶動和培養下,很快融入了這個集體,看著師傅們個個都那么能干,那么能吃苦,自己也就什么苦都不怕,后來什么累也都能扛得下了。”她記得,剛到銀川電廠的時候,和新來的知青們一起在電廠接受了短期培訓,就被分配到了老城供電所。和她一起去的女知青還有陳桂芬、王桂榮、徐文珺。到供電所,只學了幾天的安規和線路基本常識,大家就被分到了各個班組。當時有一條新線路正在架設,有的人就隨著施工隊進了現場。再次分配的時候,馮維英沒有到班組,而是當了所里的衛生員。她記得那時候對工作現場的安全管理沒有現在這么嚴,大家只注重干活,安全意識不是很強,所以工作中難免會出現一些磕磕碰碰的事情。為了不使小磕碰影響工作,黨支部書記謝連營見她年齡小,身體也單薄,就給了她一個醫藥箱,讓她背著下工地為大家服務。與此同時,也指定線路班技術比較好的嚴世民給她當師傅,教她學習線路專業知識及爬電桿。據馮維英女士回憶,那時候銀川周邊到處都是湖,銀川之所以被稱之為“湖城”就是這么來的。別看這些湖面積都不大,卻很多,一個連著一個,湖與湖之間多數是濕地和爛泥灘。從電廠出來送往老城的兩條線路,要經過這些湖和濕地,給線路的架設和運維帶來極大困難,她見證和親歷了第二條線路的架設。有一天,線路架到了一個小湖邊,湖邊是稀泥灘,人下去就陷到了大腿根部,挖坑極其困難,前面幾鍬挖下去,后面稀泥馬上又塌下來,給施工造成了極大的不便。早上,主任藺思九去了另外一個施工現場,下午來這里一看也發愁了。于是就叫大家先停下來,說再不能這么蠻干,這樣不但費時費力,效果還很差。藺主任是一個很講民主,也很懂管理的人,他和大家圍坐在一起,一邊吃帶來的干糧饃,一邊鼓勵大家都動腦筋想辦法。后來,大家還真想了個好辦法,就是用鋼板做一個模子,人在模子里挖,邊挖,模子邊往下陷,這樣就不塌方了。線路架成后,馮維英去了用電監察班。她記得,用電監察班的工作更忙,不但責任重,還要有耐心,一天到晚忙著到處檢查用電,有時候還要給停電用戶接線送電。四處奔波,走一天的路,查上百家用戶,有時候遇上竊電并胡攪蠻纏的人,還得生氣。他們明明私自把燈泡上的封條撕壞了還不承認,想少交電費。每次不愉快的時候,班長張允欽都會耐心地安慰自己,多想想那些默默無聞、任勞任怨的先進人物……沒有交通工具,有時候一天走下來兩條腿都走腫了,累得飯都不想吃了,上了床就再也不想動彈,能一個姿勢睡到天亮。當然,開心的事情還是比不開心的事情多。記得有一次,新華街展覽館開技術革新展覽會,傍晚時突然停電了,她和師傅剛好在那里,師傅就讓她上電桿去看看是什么情況。那時候,經過師傅的悉心訓練及自己勤學苦練,她在電桿上干活已經沒問題了,于是穿上隨身背著的腳扣,咔咔幾下就爬到了電桿頂。她發現只是線路接頭掉了,就按師傅的指導,帶電作業,快速接好了線頭,恢復了送電。干活的時候沒留意下面,干完活低頭往下一看,只見電桿附近圍滿了群眾,見她接好電要下桿時,下面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有人還沖電桿上喊:“小姑娘,好樣的,真了不起……”當時心里那個激動呀,自豪呀,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只覺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轉,只覺得干這份工作很自豪。也下定決心,以后要更加努力工作,在這平凡的崗位上努力作更多的貢獻。
那時候,供電服務人員用的交通工具多是自行車,運輸工具是架子車,供電所僅有的一輛卡車和兩輛三輪摩托車還要留著應急用,給遠處的工地送東西。馮維英女士說,1962年她剛跟王學禮結婚,新城營業站就成立了,她就去了新城營業站。新城營業站剛成立,人手少,大家的任務很重,她抄表的責任區主要在賀蘭山下及新市區。那里新建起來的工廠多,用戶多,有時候還要幫用戶檢查用電故障,比在老城時更忙。雖然有自行車,但因為跑得遠,跑的路多,有時候中午回不來,只能吃點自帶的干糧饃,沒有水喝,隨便趴在河邊喝冷水,或者到老鄉家里要點水喝。她跟大家一樣,也把頭伸進老鄉家的水桶里直接喝過冷水。天氣那么冷,喝了那么多,也沒有鬧過肚子,幾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坐在河邊、田埂上吃飽了干糧饃,喝了冷水,就繼續趕路,繼續抄表、接電。沒有人喊苦,沒有人喊累,個個都那么頑強。后來她懷孕了,站長王根錄見她騎不了自行車跑遠路,就讓她回來在營業廳收電費,讓趙增林和薛培青分攤了那個片區。20世紀60年代,新市區還沒有柏油路,那里鄉村的土路更不好走,坑坑洼洼,崎嶇不平,騎自行車都很艱難。經過濕地或者想抄近道,就得車“騎”人了。站里的幾輛自行車都很舊,大家早上騎著出去,晚上扛著回來是常事。女同志用的車子有問題,都是男同志幫著修理,女同志負責的片區路太遠、太難走,不能騎自行車或者跑不過來,男同志會主動幫著分擔一些。大家不但都能吃苦,而且互幫互助,關系相處地特別好……
聽馮維英和張世寬講故事的過程中,我又有一個新收獲,就是聯系到了老線路工王保國,他在中衛市定居。
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趕赴中衛,去找王保國老人。
王保國生于1940年,是1956年和劉清義他們一起從中衛招工的那批學徒,他是中衛電廠建成2年后,被調到中衛營業所當負責人的(中衛電廠1963年投運),退休前是中衛縣供電局的黨支部書記。老先生有個好習慣,就是愛剪報,愛寫日記,他的剪報貼本摞起來有一尺多高。只是近年來年齡越來越大,眼睛越來越花,才不剪了。他寫的日記,摞起來也有一尺多高。他的日記,詳細記錄著每天的工作情況及當時的思想動態。我隨機抽出一本,翻開第一頁:
1964年1月30日,星期四。
公司聽報告
由馮書記傳達這次會議精神,會議精神要求我們應當虛心學習各兄弟工礦企業的先進工作方法,從中認真理解和分析馬克思、列寧的辯證法,把自己的工作認真研究,要看到優點,也要看到缺點。及時總結工作經驗,也總結工作中的不足,并且把別的地方的優點吸收回來,改進自己的不足,這樣才能改變自己的工作,提高效率。我們不要見識短淺,青蛙坐井觀天……
1964年2月4日,星期二,晚。
今天上午我參加了自治區直屬機關“五好青年”頒獎大會,我是多么的激動,滿腔熱潮不住往外流動。當我走上領獎臺時,我的心跳得厲害,雙手不住發抖,臺下掌聲不停在響。全場64名“五好青年”,我認為大家都比我強,他們的事跡我很佩服。最讓我感動的是醫藥系統一位女管理員,她在緊張的工作中還能為同志們分擔很多生活中的事情,做了那么多貢獻。可我呢?只能以一個班長的角度要求自己,跟他們還有很大差距。我覺得今天的獎勵不是我有多么好的成績,而是領導對我的信任,同志們給了我支持,黨給了我無窮的力量,才讓我走上這個領獎臺。今后,我要付出全部的革命干勁,為我們的共產主義事業,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力量……
每一本工作日記中,都能看到老先生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也能看到大家十足的革命干勁,無私的奉獻精神,不怕苦、不怕累的敬業精神,以及他個人的虛心好學。
在之前采訪中,老人們雖然不知王保國現在在中衛市,但多數人都提到過他,說他是一個特別優秀的人,一個很能吃苦又會干活的人。王保國工作第三個年頭就當了線路班的班長,帶著班組人員完成了好多條新線路的架設及多次應急搶修任務,不但多次獲得銀川電廠的“先進工作者”,獲得過自治區“五好青年”稱號,還獲得過自治區“先進生產工作者先進稱號”。
老先生還拿出一本1992年的“寧夏電力英模譜”讓我看,里面有他本人,有李祥瑞、葛安祥、王華、李彥忠、胡宗邦、李桂榮、何興業、哈萬智、閻春山、張興發、尤恒林、王自昌、陳桂鳳、劉清義、張振岐、王全錄、丁維亮、程延明、孫慧茹、陳克效等20多名銀川電廠老職工,而且多數還是全國、省部級勞模,先進生產工作者。不能不說,他們是寧夏電力的精英,更是銀川電廠的光榮和驕傲。從每個人的事跡中,都能看出銀川電廠人的辛勤和努力,都能看出他們的愛崗敬業精神。老先生逐個給我講這些平凡人的不平凡事跡。講到陳桂芬時,他舉起大拇指說:“不一般,真的不一般,她和馮維英、王桂英、徐文珺幾位是寧夏電力系統第一批女線路工,她們剛從上海來的時候都十五六歲,個個皮膚細膩,聲音綿綿,給人一種弱不禁風、溫棚里長大的感覺。沒想到她們馬上就能融入大集體,挑起重擔子,不但吃苦好學,意志和毅力還特別強。在電桿上干苦活、技術活,工地上干臟活、重活,樣樣拿得下,樣樣干得好,有些地方男同志都比不過……”老先生講了很多故事,其中有一個很感人。他說,有一年,他帶著大家給銀川綠化臺機磚廠架設線路,時值寒冬,施工難度特別大。有幾根電桿要栽在灌了冬水的田地里,在打破的冰層下挖坑,鞋子和襪子里灌滿了冰水,穿著挖坑極不方便。在他的帶動下,大家都把鞋襪脫了,光腳鉆在冰茬里干活。剛脫了鞋襪,凍得幾位年輕人哭鼻子,可是沒有人退縮,大家咬著牙繼續堅持。后來,大家的腳和腿凍得都沒有知覺了,實在站不住才換人下去繼續干。幾位女同志雖然沒有脫鞋下去挖坑,但她們都在桿上作業,干完活下來也凍僵了,連路都不能走。甚至有人是用繩子從桿上吊下來的,她們被背到避風處烤火取暖。陳桂芬特別堅強,不但一直堅持到底,還幫著別人干活。因為表現出色,工作沒多久她也當了線路班的班長,給賀蘭縣送電的第一條6千伏線路,就是她帶著同志們斗風雪、戰酷暑,比原計劃時間提前十多天架成的。當時沒有什么交通工具和施工機械,好多東西都是她和大家用架子車拉到施工現場,或用肩膀抬到現場的,而且經常出去一干就是一天,有時候為了搶工期,半夜才收工。特別是“低標準”時期,大家吃不飽還能堅持,沒有影響工作。后來,她不但被電廠推選為自治區“三八”紅旗手,還獲得了“自治區先進工作者”稱號,被譽為是“技術上的能手,生產上的尖子”……
“工作期間,她們連水也不敢多喝,喝多了得來回上下電桿,怕浪費時間。”王老先生講故事的時候,他愛人黃淑賢在旁邊一直補充。
黃淑賢女士回憶,有一年中秋節,線路班改造老城南大街線路,換電桿、換導線。中午不吃飯,傍晚她去給王保國送她炸的油餅,可是他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吃,就用繩子把油餅吊到電桿上咬了幾口。男同志還可以用瓦罐吊點水上去喝,桿子上的女同志只能將就著吃點,不敢喝水,怕喝了水要下來上廁所,浪費時間拉了集體的后腿……
黃淑賢女士說,那時候感覺一直在架線路,一條剛架成,下一條又開始,王保國總是不著家,早出晚歸。談戀愛好長時間了都沒空結婚,后來有一段時間終于不太忙了,有天下午他騰出時間,出去買了些水果糖和瓜子,晚上把營業室門一關,把同事們叫到一起坐了一會,書記和主任講了些勵志的話,大家道了祝福,就算舉行了婚禮。結婚后他還是不管家,就知道忙他的工作,干活總是沖在最前面,什么活累、什么活苦,他先搶,什么任務艱巨、什么任務緊急,他先搶,他因此得一個外號“大頭班長”。被別人起這么個外號,他不但不生氣,還開玩笑地說,那是因為我頭大!
得知我聯系到了多年前就回北京老家安度晚年的趙芝瀛,王保國特別興奮,一邊拿筆記下我說的電話號碼,一邊說:“那可是個好人,是個有才的人,不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中,跟大家關系處的特別和睦。他不但技術好,課也講得好。我到供電所的時候,聽的第一堂課就是趙芝瀛講的。對于從未接觸過電力知識的學徒,他善用舉例說明的授課方式,特別接地氣,讓專業理論知識淺顯易懂。他不但講理論講得通俗易懂,還帶著大家一遍又一遍地進行實操訓練,讓理論實踐結合,掌握更快、更透徹……”
我離開的時候,老先生有些遺憾,說時間過去太久,好多事情實在想不清楚,希望我有空再來,他想清楚了再給我細細講。他耳朵有些背了,怕打電話聊不清楚,后來還讓外孫女李夢圓用微信給我發來許多珍貴的資料。
八、文體活動增強凝聚力
銀川電廠自建廠以來就特別重視職工文體活動,開展了各種豐富多彩的文體活動,氛圍濃厚,有聲有色,基本上是人人參與,人人積極。文化文藝方面人才輩出,吹拉彈唱跳寫畫,什么樣的人才都有。市里舉辦的各項比賽活動,電廠要是派出代表隊去參加,一定會吸引眼球,博得贊譽,也一定會拿回獎項,而且還會經常摘回桂冠。電廠也非常重視挖掘、培養這方面的人才。汽車司機雷會運的女兒雷文霞有一副好嗓子,人長的也漂亮,很有潛力。但她因在一線班組太忙,沒有施展的機會。工會得知后,就讓車間給她調整工作崗位,讓她兼職車間文藝方面的工作,并鼓勵她加強學習,繼續提高水平。雷文霞也不負廠里的厚望,一邊努力工作,一邊勤學苦練,水平也越練越高。只要逢年過節,或者廠里舉辦什么活動,都能聽到她動聽的歌聲。她的嗓音特別好,大家都愛聽她唱歌。年輕人也跟著她學,她也樂于教人,業余時間還專門組織孩子們唱歌,教孩子們學習聲樂知識。后來,她名氣越來越大,經常被上級單位叫去演出,也被兄弟單位請去表演,不但在電廠家喻戶曉,還引起了寧夏秦腔劇團的關注,沒過多久便將她挖走了,成為專業青衣。
電廠除了很重視文藝活動,對文化活動也非常重視。
關于文化活動,大家記憶最深刻的還數第一次賽詩會。參賽者要上臺朗誦詩,還要是自己的作品,不能讀書本、報紙上的,也不能讀別人的。不過要求是這么要求,多數人朗誦的還是書本、報紙上的。那時候,大家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很多人寫的根本就不是詩,只是幾句順口溜,甚至有的連順口溜都不是,只是幾句短話而已。但大家都很積極,參與的人很多。那次賽詩會舉辦得特別成功,也激發了大家的興趣。之后好多人都開始學著寫東西,然后把寫的東西送到電廠廣播室。有幾個人的稿子在廣播上被播了后,他們的激情更高,覺得自己還有發展的潛力,就又努力寫,還把稿子投給報社。
廠區有幾處公示欄,每天都會貼出新報紙。公示欄也是大家關注的地方,如果誰的稿子被報紙刊登了,大家都會看到。寫稿子的人被大家夸贊的時候,心里那個美呀,就甭提了,感覺走路都比平時快了許多。他們的知名度也會隨之提高。邵鈞儒、黃美力、買愛珍等人在報紙上發表的文章最多,知名度也最高。
男子籃球隊和女子籃球隊在廠里打了一場比賽,買愛珍寫了一則消息,投給《寧夏日報》,題目被編輯王樹禾修改成“別開生面的籃球比賽”,刊發后引起了廠領導的關注,廠里對宣傳工作更加重視了,并把買愛珍派到報社去學習新聞寫作。在交流學習中,買愛珍也與王編輯拉近了距離,時間久了便產生了感情,后來就牽手走進了婚姻殿堂,也為今后更好地開展宣傳工作創造了便利條件。
在邵鈞儒、黃美力、買愛珍等人的帶動下,大家投稿的積極性越來越高,虹光、王月榮、王全祿、趙芝瀛、穆長泰撰寫的新聞稿件不斷被報刊發表,祖振忠寫的新聞《加強設備維護 保證安全生產——銀川電廠開展鬧革新缺陷和群眾運動》還被大幅刊登在1961年1月16日頭版《寧夏日報》。王全錄寫《超愚公 創奇跡——紀念“愚公移山發表5周年”》也在1961年6月10日的《寧夏日報》三版頭條大幅刊登。后來,隨著職工寫的文章在各報刊上不斷發表,大家的積極性也更高,有幾個人還一起找廠領導,請求廠里組織舉辦寫作培訓班,搞征文比賽,多舉辦業余文化活動……
銀川電廠是一個新單位,也是當時銀川市年輕人最多的單位,青年職工占了近90%。因此,搞什么活動都比較容易,能搞起來,而且參與度高,紅紅火火,熱熱鬧鬧。除了文化活動豐富多彩,體育活動也是一大亮點。
廠里有體育場、大禮堂、籃球場、排球場、乒乓球室、康樂球室、棋牌室、圖書室、閱覽室,及其他興趣活動室,各工會小組定期都會組織開展活動,樣樣開展的有聲有色,朝氣蓬勃。而且每年都要舉辦職工體育運動會,冬季還有滑冰比賽,一些活動,職工家屬也可以參與。
回憶往事,老同志都很感慨,說電廠能成為當時的“明星工廠”,能獲得那么多榮譽,企業文化、職工文化、體育運動都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文化活動凝聚了人心,增強了團結精神;體育運動培養了大家勇敢頑強的性格、超越自我的品質、迎接挑戰的意志和承擔風險的能力,也提升了大家的競爭意識、協作精神和公平觀念。特別是說到比賽獲獎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會掛滿笑容,身板會坐直起來,自豪地說:“我們廠的體育運動,那可不是吹的,各個項目都有能人,誰來跟我們比,保證得不了便宜。”特別是籃球,無論男子隊還是女子隊,都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勁旅,從來就沒有弱過。在企事業單位的比賽中,幾乎是打一場勝一場。尤其是男子籃球隊,不但多次獲得過銀川市、自治區級的比賽冠軍,還代表寧夏企業單位參加過全國動力體協舉辦的大賽。1956年,全廠職工體能考核均達到了“二級勞衛制”標準,這也為后期銀川電廠獲得“紅旗工廠”打好了基礎。
李國占曾經是男籃的主力,講起那段歷史的時候依然很自豪,眉飛色舞,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讓聽者都有一種勝利的喜悅,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他說:“別看我的個頭不是最高的,身體也不是最結實的,但我卻是男籃的主力,我跑得快,彈跳力也好,中鋒、邊鋒、后衛都能打。當時在寧夏,除了自治區隊能打贏我們,寧夏軍區隊可以跟我們打平手,或者能贏我們,其他各行各業想贏我們,哼!那得使上吃奶的勁兒。別看他們有些隊的隊員個子高,但他們投籃時,我一個大蓋帽就給他打飛了。別看他們有些隊的隊員跑得快,但我搶到籃球跑的時候,他們很難追上。我們的主力三步跨籃時,他們只有看的份,沒有攔的勁兒……”
在男籃幾個主力隊員中,李國占的潛力最大。1956年4月,銀川電廠工會還派他到甘肅省工會體訓班去深造。3個月后回來,李國占的水平又提高了一大截,也學會了培訓別人,并且還給電廠建議,成立銀川電廠體協。電廠工會經開會研究,便采納了李國占的建議,立即成立了銀川電廠體育協會,由時任工會主席的李祥瑞兼任協會主席。
銀川電廠歷屆領導對職工文體活動都很重視,無論是當時的陳玉清書記還是后來的馮益民書記,無論是畢聚德廠長還是隨后的李旭廠長,都在文體活動方面為職工辦了不少好事,不少實事。李祥瑞因為是工會主席,加之自己本身也喜歡文體活動,所以相比其他領導來說,更懂得如何抓這項工作,要求也更接地氣一些,更有效地激發了職工的熱情與活力,增進了職工的凝聚力,職工的工作熱情也持續高漲,安全生產、各項管理指標也隨之攀升。勞模先進層出不窮,電廠經常被評為各級先進,名氣也越來越大。黃桂花望一眼李國占,對著我,又像是對老先生說:“可惜,人和事都已經成為歷史,當年的英雄們、精英們,帥小伙、大美女,好多都已經走了,剩下的也是風燭殘年。我今年80歲,在健在的這些人里面,都算年輕的了,現在還能把過去的故事講一講,也很開心,有人記載下來,我們也就沒有遺憾了!”
黃桂花女士出生于1940年,比李國占小5歲,也是從上海來的支寧青年。1958年,她到寧夏就去了石嘴山,籌建石嘴山電廠,1959年石嘴山電廠建成發電,廠里派她來銀川電廠電氣車間學習,并準備把他介紹給電氣專業的“尖兵”李國占。當時籌建的時候廠長畢聚德雖然帶了一部分人去了石嘴山,但新廠畢竟是大機組,投運正是缺人之際,特別是李國占這樣的人才更缺。畢廠長派幾位沒男朋友的女同志來學習,一是她們有文化,接受知識能力強,是重點培養的對象;二是想借學習的機會,給她們介紹男朋友,以此挖人。但畢廠長沒有料到,他的如意算盤卻打空了,他派來的幾位女同志確實是在銀川電廠找到了男朋友,確實學到了技術,但她們卻沒有把想要的人帶回石嘴山,相反把自己還留在了銀川電廠。黃桂花就是其中一位,石嘴山電廠不但沒有把李國占挖走,黃桂花還被李祥瑞動員留了下來,并幫助他們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黃桂花接受能力確實很強,在愛人手把手的精心指導下,不久便成了電氣專業的技術能手,又成了帶徒弟的高手。
要說廠里業余時間最熱鬧的地方,不是廠區外這片運動場所,還數乒乓球室和棋牌室。周一到周六白天,這兩個地方不開放,只在晚間和周日全天開放,職工、家屬都來活動。那個時代,人們的思想都很積極,平常除了工作還要參加各種學習,一是沒有時間來這里,二是也怕來活動被人說閑話,只有活動室開放的時候才來。一時間這里便非常擁擠,不但擠滿了大人,到處還有小孩子。早來的人先拿到球拍和球桿,輪流著打乒乓球、搗康樂棋,下象棋、圍棋、軍旗,打撲克牌。孩子們愛湊熱鬧,有時候為了能多輪流玩兩次,連晚飯都不吃就早早來了。特別是搗康樂棋,盡管他們搗的不好,技術很差,但他們來的早,大人就是特別看不慣,也只能排在他們后面等著。乒乓球室里也是孩子們的樂園,僅僅一張乒乓球臺案,有時候學生娃娃打的時間長了,大人們都輪不上,但等的人只能干著急,又不能搶。當然,有時候孩子之間也會發生一些爭搶,或者打架。廠里及時解決問題,就在廠區外的操場邊上用水泥做了兩個乒乓球臺,臺案上沒有球網,大家就在臺面上橫擺幾塊磚頭當球網……因此,廠里除了籃球隊是常勝之師外,乒乓球隊也是戰無不勝的常勝隊。
通過采訪和查閱資料,我了解到,銀川電廠的文體活動能夠開展得紅紅火火,成績優異,除了領導重視、機制完善外,職工的表現也很關鍵,特別是外出參加比賽,大家更加努力。有一次,參加自治區舉辦的籃球大賽,為了能取得好成績,隊員們幾天都不回家,白天訓練晚上繼續練,工會主席邵鈞儒也不回家,一直陪著大家,白天在球場給大家鼓勁、搞后勤,晚上在辦公室加班完成工作任務。幾天不見邵鈞儒回家,母親還以為他思想上有了什么問題,就來找馮益民書記了解情況。得知情況后,母親不但放下了心,還要求邵鈞儒一定要為大家做好服務,不負厚望,專心帶著大家為廠爭光……
尾聲
隨著寧夏電力工業的迅猛發展,自從石嘴山電廠1959年建成發電,又擴展到向銀川周邊各地開始供電,銀川電廠便因為機組小、出力小、耗能高、成本大,逐漸失去了重要作用。后來隨著青銅峽水電廠建成投運,并與石嘴山電網聯網,形成了石銀青電網。銀川電廠也因為設備越來越老化,生產成本越來越高,在這些新生力量面前價值越來越低。畢竟新建成的電廠單機容量都大于整個銀川電廠的容量,即便是石嘴山電廠一、二號機組單機容量小,也為6000千瓦,三、四號機組單機容量又翻了倍——1.2萬千瓦,還有已經聯網運行的中寧電廠一、二號機組單機容量更大——2.5萬千瓦。于是,有人就提出,銀川電廠還有沒有繼續發電的意義?是不是要關停銀川電廠?
經過幾番研究論證,1964年,經上級有關部門正式批準,銀川電廠各機組逐步停止發電。
逐步停機不發電的過程中,電廠也開始轉產,以做35千伏線路電桿的橫擔為主,輸電線路部分的金具、附件為輔,對人員也開始分流。1967年,電廠全部停機,不再發電。由于周邊的毛紡廠及周圍新建幾個工廠的生產還需要用熱汽,電廠就暫時保留了2臺鍋爐繼續運行,給周邊工廠供熱汽、冬天供暖。直到1969年,各個工廠自行解決了用汽問題和供暖問題,兩臺鍋爐才徹底停運。至此,銀川電廠所有機組結束了歷史使命,退出了為銀川經濟社會發展、工農業生產、人民生活供電的舞臺。當然,這些機組雖然卸下了為銀川地區供電的擔子,卻并沒有卸下為寧夏經濟社會發展繼續出力的重任,而是像“人民電廠”那些老發電機一樣,被分別運到三營電廠、吳忠電廠、靈武電廠等小型電廠,委以重任,繼續出力,直到完全老化不能運行才卸任。
銀川電廠徹底停機后,上級單位——寧夏電力工業局經過重新組建,于1970年8月,正式更名為寧夏電力修造廠,人員由原來最多時期的530余人分流到剩357人。業務范圍從生產35千伏線路橫擔擴展到生產110千伏線路橫擔、各種金具、附件,修理各種變壓器,后來又擴大到制造變電站的備品配件、制造小型供電變壓器、電力變壓器試驗及直流高壓試驗品。堅持以修為主、以造養修的經營方式,為寧夏電力生產和建設服務,一直生產到21世紀初才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銀川電廠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的時候,就開始為周邊省份的兄弟電廠及寧夏各工礦企業自備電廠培養人才,輸送人才。特別是甘肅、內蒙古好多電廠都派職工來銀川電廠學習和培訓過,寧夏歸屬甘肅期間,銀川電廠向甘肅幾個電廠輸送的人才,后來都成了中堅力量。停止發電后,人員開始分流,第一批人先去了新建的中寧電廠,隨后人員又相繼前往青銅峽水電廠、吳忠電廠、固原電廠、三營電廠、大武口電廠,以及還在發展壯大的石嘴山電廠,還有之前去的石嘴山礦務局自備電廠、石炭井汝芨溝煤礦自備電廠、銀川糖廠自備電廠,這些人后來都相繼成長為各廠的中堅力量,成績優異的還走上了主要領導崗位。特別是20世紀末期,何潛走上寧夏電力工業局局長崗位,馮益民成為寧夏電力工業局黨委委員,畢聚德、王全錄、陳耀南為副局長,李彥忠是工會主席,李桂榮是總會計師,寧夏電力工業局多數部門負責人都是銀川電廠培養的人才,寧夏各個發電廠的黨政負責人也有一大部分是銀川電廠培養的人才。銀川電廠培養出的人才、輸送的人才,無論在哪里,都會把銀川電廠那種艱苦奮斗、自力更生、求實進取、永不言敗的敬業精神,團結一心、互幫互助、開朗活潑、胸懷坦蕩的生活精神帶到哪里,以此來影響身邊的人,帶動周邊的人,形成一種無私奉獻的工作氛圍,養成一種積極向上的拼搏精神。
如今,銀川電廠已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半個世紀了,但銀川電廠精神卻從未消失,并將永遠被后人傳承和發揚光大!
責任編輯/孫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