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錢響叮當

李镕伯

我家窗外的大榆樹，曾經是一位十分不討喜的鄰居，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它那笨拙的大身軀一直擋著我的視線，看不到遠方，這未免讓我有點掃興。

去年春天到訪的時候，大榆樹一下子抽出了鮮綠的嫩芽，忽隱忽現的，好似在與我捉迷藏。小嫩芽越長越大，變得銅錢一樣。常有一兩只小麻雀在樹枝上休憩，風一吹，仿佛還能聽到銅錢響叮當的樂曲。奶奶和我說，用榆錢可以做榆錢飯，那可是他們小時候的一種美味吃食。聽到這里，我打開窗用力地吸了口氣，這榆錢什么味道也沒有，做出的榆錢飯會是什么味道呢？于是便纏著奶奶讓我也嘗嘗這榆錢飯的滋味。

奶奶說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了，但拗不過我，而此時我早已把身子探到了窗外，伸出手擼了一把榆錢，攤開手掌給奶奶看。她笑著遞給我一個盆，“放這里吧，我來幫你，做榆錢飯光這點可不夠！”隨后奶奶挽起袖子，一手把盆綰在胳膊下面，另一只手摘了起來。我們兩個合作，盆里的榆錢越積越多，我發現奶奶的動作還是挺熟練的，想著她原來摘榆錢的時候應該還是個小姑娘吧。過了一會，奶奶說摘得差不多夠用了。我興沖沖地抖了抖盆，看里面一個個生得飽滿的榆錢寶寶，美滋滋地問道：“這就可以吃了？”“哈哈哈，當然不是，你看榆錢上面的這個茅根，這是不能吃的，得一個一個摘掉，洗干凈后加面粉一起和勻，再上鍋蒸才能吃呢！”奶奶拍了拍我的腦袋。

沒想到摘茅根這個工作是最費時間的，奶奶戴上老花鏡，一個一個地摘，一大盆榆錢我們一起足足花了三個小時才收拾完。奶奶把收拾好的榆錢用水焯過后，再裹上面粉，攪拌抓勻。我不解地問奶奶，他們小時候為啥要花這么長時間做這種吃食，她說：“這可是我們小時候窮苦人家的救命糧，那時候家里要是守著一棵大榆樹，就挨不了餓，吃了榆錢飯春天就來了。”

是啊，吃過榆錢飯，春天就來了。

但是今年春天，奶奶卻永遠地走了，也帶走了榆錢飯。

窗外的這棵大榆樹，雖然還是會擋著我的視線，但每當春風襲來的時候，我還是會聽到滿樹的榆錢響叮當。我愿意守著它，不為一頓飽食，只為記得那年春天，奶奶的那一碗榆錢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