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樹浦的秘密

劉保法

六 后來的故事

這天早上，太陽剛露出半邊臉，我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

我一骨碌翻身起床，沖出門外，只見“吃敗仗”帶著十幾個國民黨士兵，正準備拆我家祖屋。阿媽拼死擋著國民黨士兵，不許他們拆房子。

“拆房子是俺的事，這是軍令！”

“我不管你是不是軍令，這房子就是不許拆！”

阿媽和“吃敗仗”倆人吵了起來。這時，阿叔也來了，場上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小林根、羅銘思和小兔子，也都來了……

“老總，這房子可不能拆呀！”阿叔強裝笑臉，點頭哈腰地討好“吃敗仗”。

“吃敗仗”脖子一扭，趾高氣揚地說：“上級命令，要加固楊家橋和鐵路道口的工事，需要木料！不拆房子，哪里來木料？”

阿叔從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門香煙，抽出一支，送到“吃敗仗，，面前獻殷勤?！俺詳≌獭币惶?，打掉阿叔遞過來的香煙。阿叔又用一疊鈔票，包著那包大前門香煙，順勢塞到“吃敗仗”的口袋里。

“吃敗仗”斜眼看了看口袋里的鈔票和香煙，看了看阿叔，終于露出了笑臉說：“你倒是有點意思。一看就是個好人……”

“對對對，我們都是好人。所以么，這房子就不要拆了吧……”

“這是兩碼事，懂不懂？俺不拆房子，木料怎么辦？上頭不好交代。兄弟們，拆！”

十幾個國民黨士兵一擁而上。

“不許拆房子——”阿媽橫著扁擔，怒目而視，門神般立在門前，就像一座雕塑。

這下“吃敗仗”真的火了，揮舞著手槍，然后用手槍瞄準了阿媽。

就在這時，“吃敗仗”突然哎呀一聲，舉槍的右手垂了下來，左手捂住了臉。原來，不知從哪里飛來一顆石子，正好打在“吃敗仗”的臉上。

我朝石子飛來的方向看去，看到我家屋后有一個影子一閃，而剛才還在我身旁的小兔子，卻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蹤影。我斷定，一定是小兔子用彈皮弓射出了石頭，心里不由得一喜。

“吃敗仗”喝令兩個國民黨士兵，去我家屋后查看抓人，但他們到我家屋后轉了一圈，連人影都沒看到。

“吃敗仗”在鼻子里“哼”了一聲，重新舉起了手槍。這時身后的黃瓜棚里，突然又飛來一顆石子，打在他的后腦勺上?！俺詳≌獭睔饧t了眼，朝著黃瓜棚又跳又叫。

那兩個國民黨士兵，又去黃瓜棚搜查抓人，可他們還是沒看到任何人影。我心里暗暗好笑，這小兔子，真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吃敗仗”惡狠狠地在人群里掃視了一下，奸笑著說：“那個兇手肯定藏在你們中間。”話音剛落，一只鳥兒從他頭頂飛過。幾乎是在同時，又一顆石子，冷不丁擊中了他的右耳朵。

小林根見了，靈機一動，走出人群。“報告長官，我知道誰是兇手了。”他指著剛飛過去的那只鳥兒，說，“是那只黃伯勞襲擊了長官！它兇是兇得不得了，

看到小鳥就吃，還敢攻擊人！”

“吃敗仗”斜著銅鈴眼，從頭到腳盯著小林根看。突然，他猛地拔出小林根腰里的彈皮弓，問：“這是什么？！小赤佬，竟敢戲弄老子！剛才用彈皮弓打俺的那個人，肯定是你的同黨。來人，把他抓起來。”

兩個國民黨士兵答應一聲，就把小林根抓了起來。

就在這危急關頭，從人群里站出來一個人，大叫一聲：“我有木料！”

是羅銘思！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只見羅銘思大義凜然地向“吃敗仗”走去，猜不透他想干什么。難道他是想把小樹林地下暗堡里的秘密泄露出去嗎？那可是軍事機密！我心里一團亂麻，忍不住叫了一聲：“羅銘思——”

羅銘思向我眨眨眼，繼續朝“吃敗仗”走去。他點頭哈腰，陪著笑臉，說：“長官拆房子，不就是看中木料嗎？我有木料，多得不得了！”

“你一個小孩子，哪里來的木料？你不要耍花招，欺騙老子……”“吃敗仗”舉起手槍，頂著羅銘思的腦袋。

“我怎么敢欺騙長官呢？”羅銘思輕輕推開手槍，故作神秘地附在“吃敗仗”耳邊，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說，“告訴長官一個秘密。我發現了一個日本人的地下秘密倉庫，那里面呀，存放著好多好多木料……”

“真的？”“吃敗仗”銅鈴眼睛一亮，不禁面露喜色，說，“太好了！快帶路，帶俺去——”就這樣，“吃敗仗”帶著十幾個國民黨士兵，押著羅銘思朝著小樹林走去……

房子終于保住了。人也放了?？墒牵迕駛冮_始為羅銘思擔心起來。村民們不知道小樹林地下暗堡的秘密，更不知道羅銘思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這時，小兔子也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我們仨圍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束手無策，不知怎么辦。我們愣愣地看著羅銘思帶著“吃敗仗”和十幾個國民黨士兵，向小樹林走去……

我們不得不把小樹林地下暗堡的秘密，告訴了阿媽和阿叔，希望他們拿個主意。阿媽和阿叔要去找村長商量。然而就在這時，小樹林方向突然“轟隆”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火球，沖上天空，映紅了半邊天。

我們仨心急火燎地向小樹林飛奔而去，半路上，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小樹林南面的三層碉堡，也隨著一股黑里透紅的濃煙，沖上了天空……

后來呢？后來羅銘思怎樣了呢？

我們都以為，羅銘思跟“吃敗仗”他們同歸于盡了。沒想到，他把“吃敗仗”他們引入小樹林的地下暗堡，帶到放木料的倉庫后，趁“吃敗仗”他們得意忘形的時候，悄悄溜到放武器彈藥的軍火庫，點燃了炸藥包的引線……然后，他飛也似的從通往桃樹浦的那條逃生通道逃了出來。

他不敢回村，裝扮成叫花子，一路向西北方向跑。當他跑到大場鎮附近的時候，正巧碰到了正在攻打大場鎮的解放軍。于是，羅銘思就真正當上了解放軍，一路打到上海市區。上海解放后，他又去了朝鮮……

再后來，他在朝鮮戰場上英勇犧牲了……

我阿媽，在小樹林那個暗堡的廢墟上，為羅銘思立了一個墳。

后來，后來又怎樣了呢？

后來，后來我們幾個都長大了。

小兔子成了一個養兔專家。小林根陰差陽錯，做了幾年村長，最后成了一個研究種子的農業科學家。我呢，成了一個作家。

我們再相聚，是在三十年后。

我們仨，重返我們的秘密花園——小樹林，那里有羅銘思的墳墓，還有黃毛的墳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