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印
“長江支隊”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一支部隊的番號,從進入福建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但是,長江支隊的奮斗精神與長江支隊的戰斗作風,還有長江支隊代代相傳、生生不息的優良傳統卻才在八閩大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從1949年到2017年,68年來,長江支隊的戰士們保持并發揚光大了這支部隊的優良傳統,在八閩大地乃至全國更廣大的范圍內建功立業。他們廢寢忘食,殫精竭慮;他們無私忘我,身先士卒;他們不畏艱險,流血犧牲;創造了一項又一項人間奇跡,涌現出一個又一個英雄模范。本文選取四位英雄模范的故事,獻給建黨100周年,向他們致敬,向他們學習,為實現偉大的中國夢而努力奮斗!
谷文昌的故事
1、初上東山島
谷文昌,河南林州石扳巖鄉郭家莊南灣村人,1915年10月出生在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八口人只有六分地,父親為砍柴跌落萬丈深淵,從此全家人生活陷入絕境。無奈之下,谷文昌小小年紀就跟著大人到鄰近的山西省內去逃荒要飯,稍大一點到地主家做長工,當石匠,是真正飽受了封建壓迫剝削的窮苦人。直到1938年,抗日戰爭的烽火燃燒在太行山上,也燃燒在林縣的兩千平方公里大地上,劉伯承、鄧小平、陳賡等八路軍將帥親臨林縣,點燃了林縣人民的抗日斗志,也使僅僅十三歲的谷文昌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國家的未來。在其后的日子里,青年谷文昌成為抗日的積極分子,以小商販的身份干起了地下工作,成為我黨抗日隱蔽戰線的一員。1944年,十九歲的谷文昌在我黨優秀的地下工作者靳言錄同志的介紹下,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由于谷文昌扎實肯干,凡事必身先士卒的革命精神,他所在的地區,領導分配給他的工作總是能夠出色地完成,年輕的谷文昌很快被提拔為七區區長進而又成為區委書記。而谷文昌也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上級領導的慧眼識珠。
當1949年的春節到來的時候,林縣縣委也和整個太行太岳兩區的其他兄弟縣一樣,接到了抽調最優秀的干部成建制地組建長江支隊的任務。區委書記谷文昌又一次帶頭報名,成為長江支隊五大隊二中隊五小隊隊長。從此,谷文昌這個名字和長江支隊連在了一起,幾個月后,又和東山島連在了一起。
福建東山島,一座充滿了神奇與秘密的海島。東山島面積二百二十多平方公里,是我國第七大島,也是福建省內的第二大島。它位于福建廈門和廣東汕頭兩座沿海重要城市之間,自古以來就是閩粵兩省海上交匯處,而且是我國東南沿海最大最好的漁場所在,漁業資源十分豐富,因而也是明代以來海盜出沒的地方。1950年5月12日,對于東山島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人民解放軍解放了東山島,中國人民解放軍長江支隊第五大隊第三中隊的勇士們在縣委書記郭丹和縣長張書田同志的帶領下緊隨三野十兵團腳踏舢板,手搖長櫓,強渡八尺門海峽,來到了他們將要與之共存亡,同甘苦的東山島。
谷文昌在島上的第一個職務是東山縣城關區區委書記。這位區委書記所見到的第一幕是一群群衣衫襤褸的女人,一個個蓬頭垢面的孩子。島上很少見到男人,尤其見不到青壯年男人。這些女人和孩子的眼中充滿了迷惘,背后是一片片燒焦了的房屋。她們唯一的表情是哭,撕心裂肺、無助地痛哭。僅僅1949年3月到1950年4月期間,國民黨當局和島上駐軍竟然就向本已貧窮,民不聊生的島上人民派款四十三種五十三次。
無數的家庭被洗劫一空。而同是在這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里,東山島天花蔓延卻無人過問,兩千多人死于瘟疫,一千三百多人成為乞丐。這還不算,國民黨軍從島上潰逃前夜,又瘋狂地從島上強行綁架式地擄掠十五歲到五十二歲的男丁四千五百多人。而與此同時,東山島上還有被老百姓譽為“三座大山”的自然災害,這就是:風、沙、旱。
東山島四面環海,可謂四面來風,一年到頭,六級以上的大風天氣就達一百五十天之多,而二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林木面積卻只有區區一百四十七畝。這是一個看了讓人心寒的數字。海島的東南部,橫亙二三十公里,總面積達三萬五千多畝的沙漠,則讓人看了心悸。在這廣袤的沙灘上,渺渺茫茫,一望無際,微風乍起,便已沙塵滾滾,遮天蔽日,在這樣的地理環境中,莫說本來就寸草不生,即使你種上幾棵樹苗,像愛護孩子一般愛護它,怕也禁不住這沙塵暴虐。更可怕的是,沙漠里還存在著多達四十多個流動沙丘,它們更以神鬼莫測的詭異吞噬著沙漠邊際的村莊,僅僅解放前的近一百年間就已經淹沒了十三個村莊,一千多座房屋,還有三萬多畝耕地。東山島,正以不可遏止的失血速度,一分分一寸寸地消耗著自己的生命,直至被風魔沙怪徹底吞沒。
東山人在抗爭著,從來沒有停止過。但是,人們一次次種下的莊稼,又一次次被風沙淹沒,一次次撒下的種子,又一次次收獲了淚水。人們在風沙中揉著淚眼,眼淚流干了,眼睛紅腫了。在地處風口的山口、湖塘兩個村子,谷文昌和他的戰友們上島的那一年,患有紅眼病和爛眼病的就有四百多人,其中四十多人成了瞎子,而這兩個村莊的總人口不過一千六百人。當賴以生存的土地被沙塵吞沒之后,無以為計的人們只好離島逃荒要飯,據解放初期的統計,整個東山,因災害而外出謀生者達十分之一。
眼前的一切,刺激著谷文昌和他的戰友們,而東山島上的老百姓對解放軍和共產黨那種熱切的期盼與無比的信任則激勵著谷文昌和他的戰友們。他不能忘記,即便是自己已經斷糧,東山的老百姓依然把熱乎乎的開水端給了像自己家人一樣的谷書記,即便自己住著四面來風的房屋,東山人民還是把最好的屋子留給了新政府。這樣的人民,多么淳樸,多么可愛,作為共產黨人,不改變這天這地這風沙,我們死后也無顏見東山的父老鄉親。谷文昌立誓:“不制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
2、保衛東山島
從1950年5月到1953年初,從區委書記到縣委組織部長,再到東山縣縣長,谷文昌的職務變了又變,唯一沒變的是那顆一定要制服風沙的雄心。然而,已經從大陸敗逃到臺灣的國民黨近在咫尺,且因金門島戰役僥幸得勝而自視甚高的國民黨金門防衛司令胡璉卻不允許谷文昌和他的戰友們安下心來搞建設,靜下心去植樹。1953年7月16日,趁著朝鮮停戰談判臨界之際,經過反復試探、精心策劃,胡璉以解放戰爭以來所謂最全面最新式的陸海空立體攻勢,縱兵一萬三千余人、艦艇十三艘、飛機數十架、坦克數十輛,尤其是第一次把蔣介石視若珍寶的空降兵拿了出來,對只有公安守備部隊一千人的我東山島展開了大規模大縱深的立體進攻。
真正的戰斗其實最早從15日下午就已經開始,當日,國民黨空軍從臺灣起飛,以美國為老蔣最新裝備的F-80噴氣式戰斗機為掩護,幾架轟炸機反復炸斷了我軍增援東山島的必由之路——九龍江大橋。但是,狡詐的胡璉并沒有想到的是,這一他自以為得計的招數,恰恰暴露了其整個的作戰意圖,雖然他的空軍偵察后告訴他說解放軍至少要三天才能修復九龍江大橋,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只有一夜,第二天一早當他的所謂“立體進攻”開始的時候,九龍江大橋已經昂然屹立,嚴陣以待,為我軍迅速增援做了準備。
16日,凌晨四時五十分開始,胡璉親自指揮十三艘艦艇,其中多艘為現代化的美式登陸艇,在東山島南部搶灘登陸。原因很簡單,整個東山島,唯有南部灘涂開闊,地勢平坦,適合大型登陸艦艇登陸,也有利于海上艦炮的火力支援。在胡璉和他的美國顧問想象中,島上滿打滿算只有一千出頭的守軍,而且配屬體系不一,武器裝備簡陋,又缺少防守武器.更不要說空軍支援。而在國民黨軍方面來說,此役不僅配備了足夠的飛機和大炮,而且還動用了由美國人訓練,被蔣介石向來視作心頭肉而從來沒有真正向戰場投放過的空降兵一個大隊。早六時三十五分,就在胡璉的登陸部隊搶灘成功,在海灘上向前推進的時候,十七架C46美式運輸機承載著四百八十七名空降兵來到東山島上空,從天而降。按照胡璉的設想,這支精銳中的精銳是要投放到最關鍵的地方——八尺門碼頭,以起到最要害的作用,直接斬斷解放軍守島部隊退往大陸的道路。然而,胡璉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戰斗最激烈的時刻,東山島人民,那些真正的老弱病殘,那些婦女和兒童冒著生命危險,為解放軍通風報信,敵人的傘兵還在天空飄飄而下的時候,島上的孩子就首先發現了這些不速之客,并及時把這一情況報告給了駐守碼頭的解放軍水兵連。于是,那些傘兵有的直接在空中就開了花,有的在下降到地面之后被解放軍和民兵繳了械。“蔣總裁”的心頭肉,“胡上將”的掌中寶,在地面集結起來的最終不到四百人。這中間最大的功勞當屬東山島人民,而東山島人民之所以有這樣的作為,則是因為他們從縣長谷文昌和他的戰友們身上看到了共產黨是他們最可信任的人,也是他們唯一可依靠的力量和希望。東山人民最懂得“士為知己者死”的古訓。他們好不容易才熬到共產黨出現,感受到了共產黨人是勞苦大眾的貼心人。他們再也不能容忍曾經給他們帶來無盡災難的國民黨反動派重新回來殘害人民。
在東山島保衛戰中,同樣可歌可泣的不只是人民軍隊,還有和谷文昌一樣的那些人,他的長江支隊的戰友們,這其中,和谷文昌一起上島,時任東山縣農業部長的靳國富就是典型代表。正是受戰場總指揮、縣長谷文昌之命,靳國富帶領組織起來的東山島民兵,傾力支援守島部隊。在八尺門碼頭陣地,靳國富身先士卒,面對敵人機槍和火炮的瘋狂射擊,不怕流血犧牲,一次次把彈藥和干糧送到守島部隊手中,把敵人的空降兵一個個擒拿活捉。他自己卻一次次中彈受傷。事后統計,這個鋼鐵一樣的漢子,在三天的戰斗中竟然身中十七顆子彈,然而,他卻奇跡般地始終不下火線。哪怕是縣長谷文昌命令他立即下去,靳國富也僅是下去走了一趟,包扎一下傷口,馬上就再次出現在戰斗最激烈的地方。
就在靳國富一次次負傷的時候,縣長谷文昌則始終和守島部隊最高指揮員——我公安八十團團長游梅耀同志在一起。隨時掌握部隊需要,指揮并帶領民兵和群眾及時為人民子弟兵運送彈藥和補給,即便是在我軍為集中主力而退守島上最高峰公云山陣地的時候,人民群眾對子弟兵的支援也從沒有中斷。谷文昌作為一縣之長更是哪里最危險就出現在哪里,而他的出現總會給島上民眾以一種鎮定與必勝的信念。除此之外,谷文昌還指揮島上人民為部隊組建了臨時救護站,大量的解放軍傷員從火線撤下來之后,很快就在救護站得到包扎救治,然后便像靳國富一樣生龍活虎地出現在戰斗的第一線。這也從另一個方面保證了島上只有一千余人的我守軍可以在一萬三千多國民黨軍的圍攻之下頑強堅守三晝夜,直到我增援部隊抵達并徹底粉碎了胡璉和老蔣的美夢,從而使當時臺灣方面和他們的美國朋友使用最現代的“現場直播”而向全世界夸下的海口,所謂“國軍已收復東山島”“這是反攻大陸的前奏”,以及美國人的煽風點火:“這是國民黨退出大陸以來最大的一次進攻。”等等統統成為笑柄,貽笑于全世界面前。
東山島保衛戰是以我軍的全面勝利,敵人的徹底失敗而告終的。與這次戰斗相關聯的是戰后第十天,朝鮮停戰談判終于有了結果,不僅在朝鮮遭受重大挫折,而且在東山島又碰了一鼻子灰的美國人實在不想再打下去了,于是,朝鮮停戰協議簽訂。所以,毛澤東同志在談到這場戰斗時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東山保衛戰的勝利,不光是東山的勝利,也不光是福建的勝利,而是全國的勝利。”
東山島一戰之后,國民黨軍就再也沒有發起過成建制的搗亂和進攻,它宣告,國民黨人的所謂“反攻大陸”,說到底也只是一句口號了。而這次大戰帶給東山人民的是什么呢?是一種難得的和平與寧靜,自此之后,東山人民可以集中精力搞建設,也可以傾全力來打另一場不得不打的戰爭——和風沙的戰爭。
3、木麻黃之戀
東山島保衛戰后不久,1954年,谷文昌擔任中共東山縣委書記。肩上的擔子更重了,而久藏于心中的那個誓言更猶如洪鐘聲一樣時時鳴響在耳際:“不治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錚錚誓言,出自錚錚鐵骨,谷文昌橫下一條心,一個老地下工作者要把自己的誓言用最光明正大的行為予以詮釋。作為縣委書記,谷文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領縣林業科的同志們,頂風迎沙,順著風向查沙丘。寒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輕則生疼,重則能夠打起一個個的小包。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那沙子徑直鉆到眼里,使眼睛疼痛流淚,頃刻紅腫。然而,再大的困難也不能阻擋決勝的勇士,谷文昌和他的同事們正是忍著這常人難以忍受的艱難困苦,而全部的給養又僅僅是冰涼的饅頭和同樣冰涼的水。就這樣,縣委書記谷文昌踏遍了東山島上的四百一十二個山頭,測定了每一個山口也是風口的風力與風速,記錄了一座座沙丘的詳細位置。作為即將指揮這場戰爭的指揮員,谷文昌首先做到了知己知彼;接下來,他又走進每一個鄉村、每一戶老農之家,和他們促膝相談,向他們求知問計。
“愚公移山”,幾乎是老農們一致的也是最質樸最直率的治沙方略,這也說明治沙這個活兒確實沒有什么技巧可言。苦則苦也,來自愚公故鄉的長江支隊戰士又何懼艱苦,愚公的精神原本就是太行人民安身立命的根本;愚公移山,從來都是谷文昌家鄉林縣兒女與天奮斗的精神寫照。
谷文昌說干就干,他帶領人民植樹種草,筑堤防沙。
十萬株樹苗,十多個樹種,在春天里給島上帶來一片生機,也顯示了希望所在。然而,誰能料到,一場大風過后,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綠色的青草不見了,大地一片黃沙;滴翠的樹苗移位了,殘枝敗葉橫陳。一幕令人神傷、使人凄然的場景,植樹種草遭受空前的打擊。
上萬名勞動力,幾十萬個勞動日,東山縣委組織人民群眾在風口地帶筑起了三十九道沙堤,總共二萬二千多米的堤壩,每一道都有兩米高,十米寬,剛剛筑成的時候,那沙堤也煞是好看,煞是壯觀。可是,僅僅一年過后,沙堤便全面崩潰,真正成了沙灘上的建筑。大自然,再次和谷文昌和東山人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從1954年到1957年,東山縣委和東山人民先后八次發起對風沙的戰役,又先后八次在無情的自然面前敗下陣來。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孱弱,汗水不能凝固黃沙,心血難以抵抗狂風,百姓在感嘆:“神仙也治不住風沙啊!”
谷文昌一度陷入了迷惘,但是,這位太行山的水土養育的兒子、被愚公精神感染過的鐵人,硬是不信這個邪!他相信,路在人的腳下,天也會被人的精神所感動的。一個看似偶然,其實必然的發現。再次啟動了谷文昌和東山縣委一班人的信心與斗志。1957年秋的一個夜晚,有人告訴谷文昌一件在別的地方無人理睬,而在東山島上來說卻堪稱“稀罕”的事兒:白埕村的農民在沙地里面居然挖出了泥炭土!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在遠古的時候,東山島也曾有過滿山的森林、無際的綠蔭。谷文昌立即動身,在幾位老農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嬌貴無比的黑黝黝的泥土,把它小心翼翼地帶回家里,曬干,然后放進爐膛,泥土燃放出紅色的火苗,一切得到印證。
俗話說,蒼天不負有心人.一個發現之后,緊接著是又一個發現。還是在白埕村,農民林日長三年前在不經意間上山掃墓路過一處林場時順手拔下幾株麻黃,帶回來后種在村旁,誰知三年過后,這三株樹卻任憑風吹沙打,硬是頑強地戰勝了幾乎可以毀滅一切的自然魔力,成功地活下來了!而且長得又高又大,可謂茁壯,可謂昂揚!
沙漠中從天而降的綠洲,大海里航行看到的燈塔。驚喜之外,浮想聯翩。谷文昌敏感地意識到,既然這三株木麻黃可以在這里成活,那就意味著有更多的木麻黃同樣可以在這里成活。第二天,東山縣委把有三百人參加的縣委擴大會議開在了木麻黃樹下。“同志們,這就是希望!”谷文昌以無比的熱情,在縣、區、鄉三級干部面前動情地撫摸著木麻黃樹干,把自己的激情和希望傳遞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1958年春,中共東山縣委向全縣人民和駐軍部隊發出號召:“上戰禿頭山,下戰飛沙灘,綠化全海島,建設新東山!”
3月12日,縣直機關全體干部步行四公里,和五百多群眾一起來到那三株木麻黃所在地白埕村,在千畝飛沙灘上種下了兩萬多株木麻黃。此后一連四天,又在湖塘、山口等地再種二十多萬株木麻黃。
木麻黃活了,生機勃勃,人們一片歡騰,他們相信東山島的風沙即將成為過去。然而,從3月18日起,一場倒春寒掠過東山島,竟然持續了一個月之久。東山人在一片片枯死的樹苗面前,止不住唉聲嘆氣:“是啊,這沙灘,冬天凍得站不住人,夏天燙得擱不住腳。怎能長樹呢?”“沙灘能長樹,除非雞蛋能長毛”。
一位當初種樹干勁十足的農民甚至和人打賭:“這沙灘要能長樹啊,我從白埕翻跟頭翻到西鋪。”那可是幾十里的距離啊!
而對質疑,面對挫折,剛從林校畢業不久的技術員林嫩惠低頭垂淚,心亂如麻。絕望中,她又有一絲不甘,在那成片死亡的樹苗間轉了又轉,奇跡再一次出現了:九棵綠油油的樹苗挺立在她的眼前。同樣是沙灘,同樣經歷了嚴寒,然而,它們成活了,頑強地成活了!這說明什么?說明木麻黃確實可以在沙灘上成活!聽著林嫩惠的匯報,谷文昌站起身來,馬上喊人就走。當他來到那九棵成活的小麻黃跟前時,縣委書記的眼睛里充盈著淚水,他動情了,他彎下腰來,像母親撫摸自己的孩子,良久,良久,他回過頭來,對林嫩惠說:“小林,這九棵木麻黃,可不是單純意義上的九棵樹,而是一種象征,一個標志,能活這九棵,就能活九百棵,九千棵,九萬棵。這九棵只說明一個問題,咱東山能長樹!”
以后的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了,正是在谷文昌為首的縣委一班人領導與帶動下,東山人連續三年三大步,以科學種樹為前導,愚公精神為動力,搶天時,多批次地種樹種草,終于在海島周圍一百四十二公里的海岸線上繡出了一條條綠色的長龍,肆虐海島多少年的風沙終于被套上了籠頭。
4、德政搏民心
1949年,國民黨軍兵敗大陸,從東山島潰逃之前,在東山島上一夜之間抓了十五歲到五十二歲的男丁四千五百多人,致使僅有不到六萬人口的東山島一下子出現了許多 “寡婦村”。谷文昌和他的戰友們一上島就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這些被抓男丁的家屬,一個個白發爹娘,新婚少婦,他們無疑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們對國民黨恨之入骨,可是,他們又是實實在在的“國軍軍屬”。
如何對待這樣一群人、這樣一個個家庭?他們的身旁還連著人數多達幾萬的三親六故。可以想見,如果新政權的政策稍有偏差,那后果真的不堪設想。這樣的問題,全國無有先例,這樣的問題,又要求東山的共產黨人必須立即做出回答。
東山的共產黨人,時任縣委書記郭丹、縣長張書田以及包括谷文昌在內的長江支隊的戰士們再一次顯示出了太行太岳革命老區所賦予他們的高超領導藝術與政策水平。中共東山縣委反復研究,最終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這家屬本身是受害者,是災難的承受者,我們共產黨人應該解救他們的災難。為此,東山縣委還發明了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名詞:“兵災家屬”。對于兵災家屬,在政治上不受任何歧視,經濟上凡困難戶要給予救濟,孤寡老人由國家供養。
這是德政,受益者豈止是那幾千人、幾萬人?民心所向,由此定奪。也正是這項德政,使得在其后不久的東山島保衛戰中,胡璉原本還寄希望島上的“國軍眷屬們”會給他們的“子弟兵”以支持,哪怕只是通風報信,至少不會“反戈一擊”。可是他自以為聰明,自以為可以算計到一切,卻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島上的“兵災家屬”們堅定站在了解放軍和共產黨一邊,不僅給人民軍隊提供給養,而且在八尺門碼頭陣地的爭奪戰中竟然有所謂的國軍“眷屬”提著菜刀去和“國軍”傘兵拼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東山島保衛戰又豈止是一千多解放軍在和一萬三千多國民黨軍的對決!也還是在東山島保衛戰中,那些由國民黨軍造成的“寡婦們”,有的在“國軍”的眼皮底下藏匿解放軍傷員,有的面對敵人的刺刀,誓死不肯泄露任何“機密”。她們的理由是:“國民黨抓走了我的親人,共產黨卻給我分了土地。我寧死也要為共產黨守門。”
當然,無論東山縣委,還是長期在島上擔任縣長和縣委書記的谷文昌本人,其德政又何止這些!
1958年,谷文昌帶領縣委一班人,把人民群眾對大躍進的熱情引導到“上戰禿頭山,下戰飛沙灘”的千年大計上來。在東山實現了真正的大躍進。既保護了人民群眾的積極性,也維護了黨的威信。
三年困難時期,谷文昌和東山縣委想盡辦法,全體干部下農村去,組織農民搶種蔬菜,戰勝饑餓。終于,東山人民度過了艱難的歲月,整個東山島沒有餓死過一個人。
谷文昌在東山十五年,東山島徹底變了地、變了天,由風沙肆虐的荒島變成了人間仙境般的樂園。1964年,谷文昌調任福建省林業廳副廳長,要說,這也算人盡其才,可是,這個新官上任還沒伸開手腳,“文化大革命”開始了,他成了福建省林業系統最著名的“走資派”。
5、赤山融赤子
幾經波折:1978年谷文昌終于再次“解放”,出任龍溪地區副專員,主管僑務工作。當時正值中越關系的特殊時期,大量的越僑從越南撤回,谷文昌不分晝夜,馬不停蹄地工作著,解決了多達兩萬越僑的歸宿問題。然而,有著鋼鐵意志的谷文昌自己卻一天天消瘦下去,飯量也一天天減少下去。他頑強地支撐著,從不叫一聲苦,從不喊一聲怨。直到,直到他倒下。
病魔在侵襲著這位共產黨人的肌體,死神在一步步向谷文昌逼近。
谷文昌住進了醫院,面對全身擴散的癌細胞。他無所畏懼,巨大的疼痛,往往令他冷汗直冒,實在疼得頂不住了,才同意注射一支杜冷丁。為了使他瘦弱不堪的身體多少增加一點抵抗力,醫生決定給他注射一支血球蛋白,可谷文昌一聽說這針劑一針就要二百多元,馬上謝絕了:“不必了。我這樣的病,好不了了,干嗎還要給國家造成浪費?”
面對死神,唯一令谷文昌魂牽夢繞,惦念不忘的還是東山。這個從來不向組織提出任何要求的共產黨人,破天荒地向組織提出:“我真想再回到那個地方看看。”可是,日益嚴重的病情,使得這個得到組織支持的“奢望”未能在谷文昌生前實現。
“我死后,請把我的骨灰埋葬在東山。”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谷文昌向組織說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個心愿。
1981年1月31日,一顆偉大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他死后一周之內,他的妻子,和他一同從太行山中走出,又一同經歷了決戰東山等等一系列戰斗的好伙伴、好戰友史英萍謹遵遺囑,拆掉了家里原本專供谷文昌使用的電話線,連同谷文昌的配槍,自行車,一并上交公家。
一個共產黨人,當他離開這世界的時候,以自己和家人的一言一行,點點滴滴來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證明了自己即使是在做了大“官”之后仍然不忘當初參加共產黨的初衷。這或許是谷文昌之所以在他去世三十六年后更能使人由此及彼,想到很多很多的原因之一。也是谷文昌之所以為人們懷念、反復提及的原因之一。
1986年,中共東山縣委根據谷文昌生前心愿和廣大人民群眾的要求而決定將谷文昌的骨灰安葬于東山。墓址選在赤山林場。
這一天,東山縣林業局局長沈馬順帶著一班人正在緊張施工,就見幾個老年人怒氣沖沖地從山背后趕了過來,一見面,二話不說就沖沈馬順嚷嚷:“你知道嗎?這是我們山口村的風水山,你造墓是要壞了我們村風水的,那樣倒霉的是我們村啊!”
沈馬順放下干活的工具,心平氣和地回道:“大爺,你們村這風水是剛有的呢,還是一直都有的?”
老人道:“那當然是一直都有的,所以不能破壞呀。”
沈馬順又道:“大爺,那我要問了,咱山口村有這么好的風水,從前的日子想必過得很好了吧?”
老人一搖頭:“那也不是,從前哪有什么好日子,過去咱這兒叫乞丐村昵。”
沈馬順又問:“那如今為什么風水就好,日子就好了呢?”
老人感慨道:“那還不是虧了咱們谷書記!是他領導咱造了林子,戰勝了風沙。如果谷書記還在,讓他看一看咱蓋的新房,那他還不知有多高興呢。”
這時,沈馬順嚴肅起來:“大爺,你知道我們在這里是給誰造墳嗎?是谷書記想念咱東山,點著名要回來呢。”
老人們的神情一下子肅穆起來,口中喃喃道:“啊,是谷書記!他還惦念著我們。”話沒有說完,已經一個個淚如雨下。
然后,他們接過了,不,是搶過了沈馬順他們手中的工具,使足了力氣在“風水山”上挖了起來。
2017年的初夏,筆者一行在一個清風徐來的下午來到東山島上,來到赤山腳下的谷文昌紀念館。當我們漫步在步步林蔭步步花的一方天地之間的時候,當我們在高大挺拔的木麻黃樹下仰首觀望的時候,谷文昌——一個頂天立地的名字就出現在我的心中,也凸現在我的眼前。這一天,不是谷文昌的忌日,也不是任何傳統意義上的良辰,而且也沒有任何單位組織大型紀念活動,可是,在那座巍然的雕像座下,我們依然看到了一束束鮮花,還有鮮花旁莊嚴肅穆的人們,男女老少,有東山人,島外人,中國人,外國人。我在想,一個英雄人物的去世,往往并不意味著他的生命的終結,而恰恰是這生命的延續。谷文昌正是以自己的生命和熱血寫就了一段傳奇,也實現了一個共產黨人的永生。
延國和的故事
延國和,一個和谷文昌有著諸多相同或相似之處的英雄模范。
他們都是長江支隊的優秀戰士。
他們都是經歷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考驗的共產黨人。
他們都是在治理風沙方面做出突出貢獻的縣長、縣委書記。
他們在戰勝“風魔沙害”的時候都曾百折不撓。
他們都曾在一個地方當政多年,先后做過這個地方的區委書記、縣長、縣委書記,然后又都做過福建省林業廳的副廳長。
他們都被當地百姓視為親人和圣人,把他們作為人生的偶像。
他們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為福建人民的利益奔波操勞。
很巧合的是,谷文昌逝于1981年1月30日,而延國和也逝于1981年1月30日。其間僅隔幾個小時。
延國和,1922年出生于山西省陽城縣一個貧苦農民家庭,抗日戰爭時期就參加了八路軍游擊隊,194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1949年2月,他參加長江支隊,為四大隊一中隊干部。進入福建以后,延國和隨同四大隊一中隊來到長樂縣工作。1960年,曾任區委書記和團縣委書記的延國和被選為長樂縣長,應該說,這是黨和人民對他的信任,也是對延國和一直以來勤奮工作的褒獎。然而,面對新的職務,延國和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因為對長樂已經了如指掌的他太清楚肩上這副擔子意味著什么。因為有一首將長樂“風光”進行高度概括的民謠他都能倒背如流了。那歌謠唱道:“沙灘無草光溜溜,風沙無情田屋休。春雨來臨柴草絕,作物有種多無收。夏日出門多燙腳,走起路來三七抽。秋冬風沙難睜眼,無處傾吐苦和愁。”風沙災害已經嚴重影響了整個長樂人民的正常生活。
“作為一縣之長,不治理好沙漠我就對不起長樂人民。”上任第二天,延國和便來到風沙災害最嚴重的梅花公社了解情況。
他走進農民家庭,來到田間地頭,向他們虛心請教。
一位年長者告訴延國和:“論辦法,新中國成立以來,咱們縣委縣政府也是想盡了,向沙荒進軍,咱也不是沒干過,什么龍舌蘭、夾竹桃、沙竿草,聽說能生存的都不知種了多少,可到頭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延國和所擔心的事態是嚴峻的,事實是,沙區的干部和人民已經對治理沙丘失去了信心。然而,在困難面前低頭不是延國和的性格,也不是共產黨人應有的態度。
“我們一定要找到一條生路,一定能夠殺出一條血路,一定能夠把沙老虎制服,讓人民過上美好生活。”入夜,延國和在床上輾轉難眠,干脆披上棉衣,出去走走。一出門,看見縣委書記陳志忠屋里的燈還亮著,便去叩響了門。
其實陳志忠也睡不著,延國和上任以來的所作所為他看在眼里,想在心中。作為縣委書記,他又何嘗不想在自己的任內把肆虐多年的沙丘給徹底制服呢?雖說以往的經歷只是一次次失敗,但不是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嗎?我們共產黨人難道還怕失敗嗎?現在有了延國和這樣的實干家,他相信沒有不能戰勝的困難。
一場徹夜深談,兩顆赤子之心。長樂縣的兩個領頭人從此堅定了一個信念:不制服風沙,誓不收兵!
機會也巧,不久,傳來了一個足以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東山島上的谷文昌居然帶領那里的人民把一種特殊的樹種——木麻黃給大面積種活了。聽到此訊,延國和立即行動起來,到東山島上向谷文昌取經。
這一天,天還沒亮,延國和帶領著大隊人馬就向著東山出發了。一路顛簸,七百里行程,到達東山,天已近黑,可是看到沿海岸線上那一排排挺拔的木麻黃,延國和的身上頓時增添了無限的興奮和干勁,恨不得當天晚上就把谷文昌的真經取上,連夜返回仍然在風沙侵襲中戰栗的長樂。
谷文昌熱情接待了延國和與長樂的同志們。在谷文昌的親自帶領下,延國和一行來到層林盡染的沙灘防護林帶,茂密的木麻黃林中,小鳥在淺吟低唱,而誰能想到,就在幾年之前,這里還是一片沙灘。
“老延啊,”谷文昌指著片片林木,對延國和說:“這是咱東山島的第一代木麻黃。要說經驗的話,也算有一點,還是咱的老林農蔡福海同志總結的,那就是要用濕土球包根的辦法植樹。千萬不要把樹根裸露在外面。這個辦法可以使幼苗成活率達到90%以上。你回去試一下,有什么問題,隨時打電話給我都可以。”
延國和無話可說,唯有緊緊握住谷文昌的手,松開,然后,再一次握住那雙手。
帶著谷文昌的戰友深情,也帶著谷文昌贈送的木麻黃樹苗,延國和和整個長樂縣委縣政府帶領長樂人開展了一場像谷文昌和東山人戰風治沙一樣的大會戰。他們帶領廣大群眾和機關干部、學校師生,在沙灘上安營扎寨,首先在大鶴村試種了三百多畝木麻黃。為了這三百畝實驗林,延國和起早貪黑,和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用麻繩捆綁著的連帶濕土球的木麻黃樹苗重達一百多斤,身為縣長的延國和像小伙子一樣,一扛一大包,直把手上、胳膊上劃得血印子一道一道的。將要完成三百畝實驗林種植的那一天,延國和因急事要趕回縣里,半路遇上傾盆大雨,他連一點防備都沒有,渾身淋了個落湯雞,可是當他看到來接他的人卻顧不得打傘,而是興奮地告訴那人:“太好了,太好了,這場大雨!我們那三百畝實驗林前兩天還發愁太干旱呢,這下可有足夠的水喝了。”
送走風沙滾滾的春天,度過如烤如灼的夏天,再經歷嚴寒的冬天,第二年,早春二月,三百畝實驗林里生出了朵朵新綠,三百畝實驗林成活了!這也意味著長樂人治理風沙的新的里程開始了。再接再厲,馬不停蹄,在縣委一班人的堅決支持下,延國和一馬當先,沖在了造林治沙的最前線,既當指揮員,又是戰斗員,連續三年,長樂人用自己的汗水營造了沿海防護林帶四萬七千多畝,整個貫穿文嶺、金峰、湖南、漳港,一條長五十多公里的綠色屏障結束了長樂人幾百年來飽受的風沙之苦。
長樂人所造就的奇跡也迎來了世界的關注。聯合國一個考察小組慕名而來,當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木麻黃和相雜其間的各色樹木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這些高鼻梁藍眼睛的洋人激動地說:“我們是從衛星拍攝的圖片上看到地球的一塊地方突然冒出一條‘綠色長城才注意到這里的,但是,當我們真正來到這里的時候,仍然不能不為你們中國人這種敢于改造惡劣環境的精神所感動。”
長樂人民為了感謝他們的延縣長為長樂人所做的一切,在他當初種下第一棵樹的地方刻石立碑,以志紀念。這也是為了激發后人不要忘記先輩的創業艱難。“文化大革命”期間,這卻成為延國和“復辟資本主義”的一大罪狀,使他受盡折磨。然而,再大的委屈,再苦的歲月,對延國和來說卻如流水般而過,一有工作的機會,他就再次吹響了帶領全縣人民繼續征服自然,造福人民的沖鋒號。他帶領全縣人民在沿海綠化沙灘三千多畝,把海岸線向前推進了六七百米。使昔日的災難之地“沙灘成林海,滄海變桑田”。這一“仗”,是真正的“持久戰”,一直打到改革開放,一直打到延國和奉調離開長樂,沿著谷文昌的腳步去做省林業廳副廳長。
1981年初,懷著向發達國家學習更為先進的林業科學和技術的初衷,延國和率領福建省林業考察團赴大洋彼岸的美國考察學習。所見所聞,使他眼界大開,也激發了他那顆熱切求學的心,白天考察學習,晚上開會討論,抓緊點滴時間還要記學習筆記,將近花甲之年的延國和就像回到青春年少的讀書時代。然而,多年的勞累,緊張的行程,使得延國和在1981年1月29日突發心肌梗塞,雖經搶救,還是于一天之后不幸逝世。這一天,是1981年1月30日,這位改天換地的英雄,谷文昌精神的最佳體現者,竟然和他的戰友和“師傅”谷文昌在同一天相攜而去。
而在這里,我們還應當提到與谷文昌和延國和在某種程度上有著許多相似之處的另外一位當時聞名福建全省甚至全國的林業戰線的先進模范創造者——同是長江支隊老戰士,時任福建省屬洋口林場場長,當時已經六十五歲的趙滄海同志。是他,用自己的熱血與汗水,帶領全場工人干部把這個原本落后荒涼的林場改造成了全國林業戰線上的一面紅旗,可是,他連自己本應當享受的榮譽都沒有來得及享受就因勞累過度而引發心肌梗塞倒在了自己的戰斗崗位上。這一天,是1981年的2月1日,距離趙滄海所尊敬的兩位前后任林業領導谷文昌和延國和同志的逝世時間僅僅不到十個小時。趙滄海同志的去世,同樣在整個福建的林業戰線和長江支隊的戰友中間引起震動,人們紛紛為這位從來沒有休息過的抗戰老黨員,老戰士前來送行。或許,蒼天有情,谷文昌、延國和還有趙滄海這三位真正的改天換地的英雄將在天堂里重敘戰友深情,再展奮斗宏圖。
栗金旺的故事
栗金旺的故事初看起來似乎與長江支隊無關,因為這是一個在研究古陶瓷方面做出世界級貢獻的老專家的故事。故事的開頭也很精彩。
那是1994年的6月12臼,這一天,來自中國科學院上海硅酸鹽研究所、福建省博物院、福州大學工藝美術學院、福建省輕工研究所等單位的三十多名古陶瓷專家、學者來到福建省南平市匯聚一堂。他們此行的目的看起來很單純,其學術意義在學界卻堪稱尖端。因為他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對福建省南平市星辰天目陶瓷研究所研制的仿宋“虹彩天目建盞”和“木葉天目碗”以及“滴油天目建盞”等新型產品進行省級技術鑒定。
有必要說一下這個鑒定和這些產品的歷史背景及有關常識:建盞,出產于閩北建陽市,是宋代八大名瓷之一。曾是宋代宮廷指定的皇家御用餐具。后來因為日本遣唐僧到浙江天目山徑山寺修行學道,又將建盞帶到了天目山,天目茶碗因而得名。再后來,遣唐僧回國時又把這種瓷器帶回日本,從而使其成為日本人眼中的最佳茶具。甚至有日本人將這種茶具的碎片鑲嵌在首飾上,以作為尊貴的象征。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種瓷器中的珍品,堪稱中國古代茶具一絕的建盞制作工藝卻在歷史的變遷之中莫名失傳竟達八百多年。近代以來,為了使建盞這顆中國古陶瓷藝術皇冠上的明珠能夠重新顯現異日榮光,中外多少古陶瓷專家可謂傾盡全力,甚至借助于現代化的科學技術進行了持久的攻關,然始終未能取得令人滿意的效果。
而現在,一個小小的民間科研機構,有沒有真正的科研水平還很難說,居然就敢說在這項尖端科研項目中一舉取得四項突破,這可能嗎?專家們大多并沒有帶著以往參加類似學術鑒定時的那種神圣與莊嚴,說真話,當今社會,好大喜功者多了去了,但是騾子是馬,那得你拉出來遛遛再說呢。然而,這種輕松在專家們走進那并不算大卻極精致的展廳后瞬間便蕩然無存了。輕松換成了莊重,試試看變成了認真看,因為他們畢竟是真正的專家,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因為他們看到了自己多年以來想看而不曾看到的驚奇與現實。是的,是七分驚奇,十分現實。那黑色的仿宋陶瓷,美麗無比的花紋,如樹葉,如仙草,活靈活現,天然成趣。再看那質地,堅如鋼鐵,輕叩之下則如罄之響。專家們看呆了,一個個豎起拇指夸贊:“真是難得的藝術珍品。”
下午四時三十分,本次鑒定委員會主任、中國古陶瓷權威黃瑞福鄭重而興奮地向大會宣讀鑒定結論:
木葉天目碗,屬于開拓性科研成果,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虹彩天目建盞,同樣屬于開拓性科研成果,達到國際先進水平,并為攻克中國古陶瓷極品——“曜變”燒制技術邁出了可喜的一步;
仿宋油滴天目建盞,藝術形象達到日本大阪東洋陶瓷美術館收藏的國寶——油滴天目建盞實物照片水平,處于國內領先水平;
仿宋銀兔毫建盞,器形藝術形象達到宋代銀兔毫建盞水平。處于國內領先水平。
會場沸騰,掌聲如雷。“奇跡!這是奇跡!”“不要國家一分錢投資的民辦科研機構,居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突出的成績,真是可喜可賀!”人們把目光紛紛投向這個民辦科研機構的創辦人也是如今星辰研究所的所長,已經年近七旬的栗金旺。
正在此時,有知情者突然爆料:“大家可能還不知道,我們栗所長,還是咱南平市委的老書記昵。”
轟動,人群再次轟動,當然是更大的轟動:“市委書記與陶瓷專家,這中間得有多大的距離啊!”“這位書記究竟是怎么樣實現這種跨越,創造這種奇跡的呢?”成群的記者,將無數鎂光燈和錄音設備對準了原本只在會議的一個角落默不作聲的栗金旺。
栗金旺,山西沁縣人,1926年出生在一個貧苦農民家庭。早在抗日戰爭時期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南下前曾任區武委會主任。1949年作為長江支隊二大隊一中隊的一員進入南平,曾任區委書記、縣委書記、地區經委主任和南平市委書記。1985年,栗金旺光榮離休,要擱一般人,離休那是船到碼頭車到站,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栗金旺卻天生的閑不住,剛休息了沒幾天就覺得渾身不舒服,總想找點兒實實在在的事做,可是,做什么呢?一時卻又毫無頭緒,正在這時,天湊機緣,栗金旺的女婿孫建興于20世紀70年代在西北輕工學院畢業后曾分配到閩北搞建盞研究,孫建興很喜歡這項工作,僅僅一年時間就成功研制出了仿宋兔毫盞。可是,這么熱衷于科研的一個優秀苗子卻在一年以后因“組織需要”而改行從事行政工作去了。只是,栗金旺這位有志于古陶瓷研究的女婿總有一種“賊心不死”的感覺,雖然不做那項工作了,卻依然二十年來收集整理了大量的古陶瓷研究資料。女婿的一舉一動沒有逃過岳父的眼光,雖然對女婿的行當核心內容渾然不曉,但有個念頭正在自己心中升起。于是,一個周末,休閑而不甘于休閑的岳父與離開而不曾放棄的女婿就古陶瓷與建盞的話題進行了一次認真而深入的交談。當然,這一次的談話有別于孫建興和岳父此前所有的談話,區別在于,這一次是女婿在講,岳父在聽,而且是認認真真的,甚至拿出筆記本來邊聽邊記的那種。聽著聽著,老岳父不禁被自己女婿的這份執著而感動,也不禁為自己從未涉足的古陶瓷研究這個行當所吸引,進而不由自主地向女婿試探:“建興,你看我怎么樣?要不,讓我來繼續完成你這個半截子事業如何?”
女婿先是莫名、費解、搖頭,以為老岳父是在和他開玩笑,當他發現栗金旺是認真的時候,不禁為之感動,繼而答應傾自己所學之全力,幫助岳父也是為自己實現夢想。
栗金旺投身古陶瓷研究是認真的,他的女婿給他的啟蒙作業也是實實在在的——光讓他必讀的古陶瓷書籍和研究資料就有林林總總一百八十本(冊)。那段時間,栗金旺可謂如饑似渴且廢寢忘食地大量“進補”,不僅拒絕了所有的閑事往來,就在家里吃個飯也往往把妻子搞得大光其火,不催三次五次絕不動筷子。將近一年的閱讀和充實,栗金旺的古陶瓷知識儲備真是今非昔比,他真正邁開大步去趟那趟“渾水”了。沒有設備,也沒有場地,老栗就在家里騰出一塊地方來,在女婿的指導下于自家地上開起了泥巴坊,從此人們總能看見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像小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把一團泥反復地捏、反復地揉;接著,老栗又花五百元人民幣買來了一百多塊耐火磚,三條電爐絲,在自家廚房砌起了一座簡易得不能再簡易卻又有點像模像樣的實驗爐,開始自己燒制瓷坯。還別說,由于老栗前期理論工作、知識儲備做得足,這試驗失敗了幾十次便小有眉目,燒出來的東西起碼像個瓷了。老栗自己給自己鼓勁,再接再厲,再投二百元,建起了一座真的可以稱得上高溫的試驗爐,現在,老栗可以自己試制產品了。
當然,真正進入科學實驗階段,光憑老栗自己一個人,即便再加上女婿抽空過來幫幫忙,也還是感到頭緒太多,精力不夠用,為此,老栗在慎重考慮,精心準備一番后,于1991年11月16日正式宣布成立了南平市星辰天目陶瓷研究所。一個民間科研機構破土而出,將要在中國古陶瓷研究領域大顯身手了。
栗金旺滿以為人一聚齊就可以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誰知他的女婿和他高薪聘請來的真正搞過陶瓷研究的專家卻告訴他,現在他那些自以為得意的爐具等等所謂的設備,搞小作坊未嘗不可,要做科研卻謬之千里。不說別的,咱連個正兒八經的制坯機都沒有,又怎么能夠燒出合格的產品呢?
有問題,找老栗。栗金旺不顧風塵勞累,坐著長途班車到外地去采購人家做出來的成型瓷胚。二十多個瓷胚用稻草包著,像抱嬰兒一樣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好不容易抱回南平,可是打開一看,二十個瓷胚已經破損一半,剩下的經過高溫燒制后也顯得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從這次失敗中,栗金旺深深體會到想法和干勁不能代替科研設備的道理,由此開始下決心發展自己的科研設備。然而,畢竟資金太緊缺了,老栗又不想向人家借貸。怎么辦?這位老八路有的是自己小錢辦大事的辦法。他邁開兩條不知疲倦的腿,到處找啊找,終于在某工廠的路邊發現了一臺人家拋棄的設備,老栗當下就找到工廠的負責人,花三百元把它買了下來,又像迎娶新娘一樣找人抬了回來。然后,老栗請人把這設備從里到外修了一遍,這時再看,一臺合格的制坯機就挺立在眼前。正式燒胚少不得真正的箱式高溫爐,可是老栗到市場一打聽,人家東西是好,可要價也不低,居然一臺就要七千多元。這時,老栗已經把家里原本就不多的存款都給折騰得差不多了。說實話,左挪右湊也弄不夠這七千元。怎么辦?老八路敲敲腦門,買,但不全買。他買的是零件,東一件,西一件,東拼西湊,結果只花了不到三千元的資金就解決了七千元的問題。
就這樣,粟金旺憑著老八路勤儉辦科學的本事,經過三年的努力和積累,終于備齊了從原材料加工到制坯成型,再到高溫燒制的全套設備。而為了辦這些事,那些年,老栗和老伴勤儉或 “摳門”到令人不忍目視的程度,一個原市委書記,抗戰參加革命的老干部,不僅幾年間沒有添置過一雙襪子(衣服就更不要說),而且連吃飯也節儉到一年到頭清一色的早飯是稀飯加饅頭,午飯青菜拌素面(按如今話說倒是綠色健康的養生了),晚飯重復早上的稀飯只是連饅頭也減半了。這樣的日子,別人看不下去,可老栗卻只有一句話:“怎么啦?這不比當年打鬼子那會兒吃得好多了?”也正是因為老栗把全部的身心、身家都投入在陶瓷研究上(也是為了省錢),省里市里組織離休干部到北京、西安、桂林等處療養旅游,老栗無一例外地全部“投了棄權票”。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辛勤的汗水和勞作的心血終于結出了豐收的果實。1993年1月的一天晚上,萬籟俱寂,當千家萬戶的人們已經進入夢鄉的時候,南平市菜園里248號幾間并不寬大的房屋里卻傳出來陣陣雖然低沉卻難以壓抑的歡呼與相互擊掌的聲響。是的,這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時刻,因為栗金旺與他的伙伴們傾心研制的菩提木葉茶碗終于成功了。對古陶瓷略有研究的人都知道,木葉天目茶碗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的黑釉上有著渾然一體的木葉之紋。而如何在黑釉上壓制木葉則是一個存在了幾百年的秘密。正因如此,現存于日本大阪東方博物館的那一只天目木葉茶碗才被稱為世之奇珍。
栗金旺一開始就把研究的起點定在了天目木葉茶碗上,因為他認為只有“取法乎上”,才能“僅得為中”,如果一開始就把目標定得太過平庸,則我們這個研究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事實也是如此,在研究天目木葉茶碗的過程中,栗金旺與他的同事們先后研制成功了槐葉、桑葉、葡萄葉木葉茶碗,但菩提樹木葉茶碗卻久攻不下。這期間,他也曾想方設法,向外界學習,多一些交流,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節儉的規矩,花“重金”帶領兩名科研人員到上海天馬大酒店去參加了古陶瓷研究的專項國際會議。大會使栗金旺眼界大開,會議上宣讀的許多國外專家的論文,國際木葉碗研究頂級專家、韓國伽邪窯業大學校長李慶熙先生親切交談都使他受益匪淺。而大會期間所見到的八十七歲高齡的古陶瓷專家更使栗金旺突然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古陶瓷研究界的一名名副其實的新兵,從中也看到了未來和希望之所在。
會議給老栗帶來的最大變化還在于從前只注重于研制實踐的老栗也開始注意理論研究了。那次會議以后,栗金旺根據自己的實踐,先后撰寫了《虹彩天目建盞分相釉的研究報告》《建盞——中國古陶瓷明珠》《陶瓷珍品——木葉天目茶碗》等六篇古陶瓷論文,先后發表在專業的報刊上。而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栗金旺與他的小小科研團隊也終于在他們的星辰天目陶瓷研究所正式成立的第三個年頭取得了木葉天目碗等一系列古陶瓷研究重大科研成果。
一個從政四十多年的職業革命者,在他離開崗位之后卻取得了在另一條戰線上的令人炫目的輝煌。栗金旺對民族文化和陶瓷藝術(還有地方經濟)的突出貢獻自然也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中共福建省委常委、時任南平地委書記趙學敏和行署專員林克敏就分別為栗金旺的研究所題詞:“閩北瑰寶,重放異彩”和“星辰創奇跡,彩虹耀閩北”。栗金旺也因其科研成果而被吸收為中國古陶瓷研究會會員。栗金旺的事業并沒有終止,而是大踏步地邁上了新的征程。不僅老栗自己“老驥伏櫪”,女婿孫建興也終于回歸本行,成為建盞工藝的國家級傳承人,就連栗金旺的外孫女也在大學畢業之后回到外祖父和父母的身邊,成為這個團隊的第三代和他們事業的接班人。
王經志的故事
王經志,山西垣曲人,1927年出生在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在當地耕讀傳家的傳統影響下,勉強讀完了高中,在當時那就算是了不起的知識分子了。要說以王經志那個時候的文化水準,謀個職業體體面面過日子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很早就接受了中國共產黨和抗日戰爭有關思想教育的高中生王經志卻根本沒有考慮過那份安逸,在學校的時候他就參加了黨的外圍組織,1946年,十九歲的王經志又成為一名共產黨員。在1949年太行太岳兒女響應黨中央號召成建制抽調南下的時候,又主動報名成為長江支隊六大隊四中隊的一員隨軍挺進福建,來到壽寧縣工作。應該說,王經志在福建期間,無論是在壽寧縣還是在福建省直機關的工作軌跡都是和他的長江支隊的戰友們基本相同的,也就是說,有關他的故事,我們要從他離開福建之后說起。
1956年,響應黨中央支援工業建設的號召,王經志告別了從1949年起就一直在一起的長江支隊戰友們,來到四川省建設廳工作。正是在這條新的戰線上,王經志由一名普通的干部做起,先后干過施工隊長、工區主任、副經理、經理、四川省建設廳處長、副廳長,直到被組織抽調為中國援助肯尼亞體育綜合實施技術組組長、四川省外經工作領導小組組長。為我國援外工作和中國公司在外樹立良好形象做出了突出貢獻。
具體說來,王經志是1982年經四川省政府批準被派到肯尼亞去主持外經工作的。在肯尼亞十年期間,王經志和他的團隊不僅出色地完成了國家交給的每一個援外項目,受到肯尼亞政府和人民的高度贊揚,受到我國黨和國家領導人的一再好評和經貿部的通報表揚,為國家爭得了榮譽;而且還為我國爭取到了許多工程項目,在經濟上做到了高效益。他的努力為我國在肯尼亞乃至整個非洲開展多種經營,發展市場貿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王經志初到非洲,為的是設計建設由我國援建肯尼亞政府的綜合體育設施。這個項目由四個具體項目組成,分為兩批建設。第一期工程是為二千名運動員建設居住宿舍及服務設施還有一座可容納六千人的體育場。第二期工程為有五千人座位的體育館一座和有二千人看臺的游泳館一個。總價為一億四千萬元人民幣,總面積達八萬六千多平方米。這個項目是我國援助肯尼亞的最大項目,也是這個國家多少年來最大的標志性項目。做好這個項目,對于我們國家的形象和中非友誼都有提升,而一旦出了差錯,那影響也是不可低估的。這樣一個項目國家交給四川國際公司來做,那是國家對公司的信任,也是對整個四川建筑行業的考驗。王經志深知其利害所系,對整個項目的進展和每一個細節都可謂操盡了心。尤其是在施工的每一個細節上,從破土動工前的圖紙審查,到施工方案的制定;從土建施工設備安裝到工程進展中的安全檢查,王經志在所有的環節上都一絲不茍并配備了完整的質量檢查與互檢制度。一旦發現哪怕僅僅是細枝末節的差錯也一定要推倒重來。這里,讓我們且舉一例:
原定體育場的地基正好處在兩米到五米程度不同的棉花土上,按設計,可以挖掉土方十二萬立方并允許保留棉花土層不超過九十厘米。也就是說,在九十厘米的棉花土上做工程被認為是合格且合理的。然而,王經志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這樣的基礎如果在規定允許的范圍內使用體育場,那應該說是合理的,也是基本安全的,可一旦使用范圍超過預定規模,尤其是觀眾座椅區的承載量超過預期,那么,隨之而來的對棉花土的考驗就將是災難性的。而一旦到了那個時候,首先受到責難的又會是誰呢?不言而喻。為此,王經志專門召開了黨委會和專家會議,在征得大家一致認可后決定把棉花土全部挖光,然后再回填好土夯實。這一挖一填,就增加了土方工作量達十萬立方。在做鋼筋混凝土基礎和立柱時,王經志又在規定基礎上增加了上百噸鋼材,這兩項舉措在當時看上去有點兒多余,似乎有浪費之嫌,但事后當人們在經歷了一場考驗之后,才發現王經志真有先見之明,可以說正是由于他的謹小慎微,才準確地避免了一場幾乎無法避免的慘劇。
1987年8月,全非第四屆運動會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舉行,開幕式和閉幕式還有足球決賽均在王經志他們所建的體育場舉行,這里是主賽場。大會閉幕那天,由于足球決賽和閉幕式同時舉行,人本來就多,而大會組織者又疏于管理,主辦者不僅大量超售門票,而門衛等等憑借各種關系又放進許多無票觀眾,這還不算,足球決賽時又把在其他地方看完足球賽的觀眾臨時放入主會場,這下可熱鬧了,整個體育場熙熙攘攘,觀眾席上、走廊上密不透風。六萬人的體育場竟擠進了十一萬人。面對這種超負荷的嚴峻形勢,肯方的技術人員和組織者以及各國和國際奧委會懂行的官員們無不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種狀況意味著什么,而一旦那超負荷兩倍的看臺……官員和技術人員都不敢想象,一個個在那里對上蒼和各自心中的神默默祈禱。唯有王經志——這座體育場的施工方主要負責人反倒氣定神閑,似乎完全無視即將到來的那可怕一幕。
當然,正如我們可以想到的那樣,結果是虛驚一場。運動會剛一結束,肯尼亞方面即對工程進行了全面技術檢查,結果也是可以想到的,沒有任何的瑕疵出現,更不要說好多人預想的下沉或傾斜。對于這樣的結果,肯尼亞方面有人開始還不大相信,但是,當他們了解到我方在施工過程中所采取的一系列額外的重大技術措施時,不禁恍然大悟,由此對中國工程技術人員和中方管理機構認真負責的精神和高超的技術水平表示真誠的佩服和誠摯的感謝。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認真負責的外國公司,竟然這樣不惜工本,對肯尼亞人的工程負責到連肯尼亞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正是由于王經志和他的團隊認真負責的精神和卓越的工程質量,從根本上打動了肯尼亞人,也感動了、影響了其他的非洲國家。肯尼亞總統莫伊稱贊我援建的體育綜合設施是“肯中友好合作的里程碑”“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個,超過英國的溫布利(英國倫敦著名體育場、英格蘭國家隊的主場)!”“是一座超級的體育場”,并因此把這座體育中心改名為“莫伊國際體育中心”。時任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在出席第四屆非洲運動會時也高興地稱贊: “感謝中國對非洲體育事業所做的貢獻,沒有中國援建的這座體育場,就不可能在內羅畢舉行這次運動會。”各國駐肯尼亞使節,聯合國在肯機構、世界銀行、非洲發展銀行的代表以及商界、工程界人士不約而同地相繼來到體育場參觀。而參觀過的人無不豎起拇指夸贊:“中國人搞得好!”王經志與中國四川國際公司的名聲由此打響。隨著信譽的提高,工程項目也接踵而來。先是肯尼亞政府將其分期投入一千多萬美元的肯尼亞體育中心外圍工程指定交由王經志的公司承建,緊接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昆蟲研究中心的擴建項目由原擬定的英國公司轉而承包給了四川國際公司。從此之后,又有肯尼亞政府的五星級大酒店、巴克來銀行大樓,韓國大酒店,等等國際級項目紛紛找上門來,希望由中國公司承建。需要指出的是,這些項目。有的是通過投標取得的,而有的則是干脆由肯尼亞政府指定此工程非中國四川國際公司不可。而當地銀行的態度是:只要是中國公司承包的項目,都可不要或少要抵押金,有的業主則準許中方免開履約保函。無疑,這樣的優惠條件是建立在中國公司的信譽基礎上的,因為上帝不會贈予免費的午餐。
王經志在外工作整十年,在肯尼亞,在四川當地都是有名的大老板,然而,真正接近王大老板的人卻說:“他這個大老板啊,冒牌貨。”當然這個冒牌是帶引號的。事實上,王經志的大老板也確實是真真假假,“兩面派”十足。無論對外對內,工程上的事,一絲不茍,說一不二,那是十足的老板派頭,可在生活上,在對待個人物質財富方面又是十足的土八路作風。土就土在王經志在國外“從商”十多年,不僅自己手里確實有著不小的權力,可以也需要處理大量的錢財物資,而且與外商多有交往,禮尚往來在所難免。但是,這些年來,王經志始終保持了一個老八路、老共產黨員的本色,廉潔自律,絕不含糊。每當有供貨商按所謂“行規”送來“回扣”,王經志總是如數交公入賬。如果不是已經知道王大老板的真實身份,在任何一個工地見到他,你都以為那個老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包工頭。
正是由于王經志的以身作則,帶出了一支標桿式的隊伍,四川國際公司在對外經濟建設工作中,連年取得了政治與經濟雙重優良的效益,同時還為國家培養出了一批經濟建設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