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豆豆

國產動畫劇集《靈籠》于2019年開始在B站播出,2021年5月特別篇上線,第一季以豆瓣8.3的高分收官。兩年間,伴隨著這個末日科幻故事,“中國動畫崛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似乎成了對每一部國產高分動畫作品的必要褒獎。
《靈籠》的制作公司藝畫開天也成了大眾關注的焦點。在此之前,其2015年制作的《瘋味英雄》和2017年的《幻鏡諾德琳》分別取得了豆瓣9.1和8.2的成績。更讓國漫迷瘋狂的是,2019年,由B站、三體宇宙和制作方藝畫開天聯合出品的《三體》動畫首支PV推出,并宣布正片將于2021年上線,中國觀眾對與《三體》有關的一切向來都有特別的期待和感情。
2021年6月底,我來到位于武漢光谷的藝畫開天參觀采訪,這已經是他們搬過的第五個辦公地點了。
《靈籠》講述的故事是地球經歷浩劫,幸存的人類避難于一座懸浮于地面上空的燈塔上,這里實行“三大法則”,人分三六九等,在這樣的生存系統里,各類矛盾紛爭逐漸顯現,善惡對錯難辨,也由此引發了劇中最為核心的思考:在末日世界,活著是為了什么?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隨波逐流還是絕地反擊,就在一念之間。
2017年6月,編劇饒雪在入職藝畫開天的時候就聽CEO阮瑞講了《靈籠》的構想。此前,她有五年動畫從業經歷,做過原創型幼教動畫、漫改動畫等項目,因為認同阮瑞“用做電影的態度去做一部動畫劇”的理念,饒雪迅速入職。
動畫劇集跟電影相比,后者是三年做90分鐘,前者則是三年做500分鐘,中間差的每一分鐘所對應付出的代價是完全不一樣的,要追求一個接近電影品質的劇集,難度可想而知。“那個時候其實是超越我們的極限做這個事情。”阮瑞說。盡管《靈籠》取得了現在的成績,他仍然坦陳在制作播出過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上半期,播出節奏是紊亂無規律的,兩周更、三周更的情況都出現過。原因很簡單,項目初期公司只有六十多人。彼時,整個工業化體系包括流程、制片等方面都不如今日這樣成熟。“一部劇的核心門檻是穩定的量產,在我們內部工業化建立的過程中一定有波動,這是我們必須要走的路。”
阮瑞1998年考入中國傳媒大學動畫數字影視制作專業,那是這個專業第一年招生。從小喜歡看電影、看動畫、打游戲的阮瑞報考前腦海里想的都是星球大戰、ET……“覺得太棒了!”
畢業后,先在動漫公司摸索了十年,又在互聯網創業潮中嘗試了一番,阮瑞終于在2015年創辦了藝畫開天,開始繪制動畫夢。團隊從最初的8個人到如今三百多人,中途離職的核心人員不到百分之五。阮瑞很少拉著員工喝酒吃肉,一切的關系都落在一個個正在進行的項目上,他覺得他們就是一群熱愛動畫的人聚在一起,做一些“偉大的、能夠推動行業發展的事情”。
原畫師蔡明亮2015年入職,是初始員工之一,公司的五次搬家都不曾缺席。回想起那時他腦海中的《靈籠》,和現在相比有些許不同,不變的是惡劣條件下的人類命運掙扎,改變的是故事大背景從高科技未來變成了科技斷層的末日。饒雪和編劇團隊需要不斷自問:在極端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人類將如何面對考驗?這也是他們對自我、對世界的全新探索。
剛進《靈籠》項目時,饒雪覺得以前的創作經驗和知識儲備完全不夠用。他們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了解各個領域的前沿知識:藝畫開天編導部的會議室有一套《第一推動叢書》是編劇必讀,里面包含自然科學、腦科學、生物學、物理學、天文學等,他們還上網找視頻解讀,惡補相對論、量子力學等相關概念;科幻類的小說,劉慈欣的全部補一遍,亞瑟·克拉克的太空漫游系列和阿西莫夫的《機器人系列》《基地系列》《銀河帝國三部曲》都看;游戲相關的比如制片人陳威推崇的《光暈》,編劇團隊先看小說,再玩游戲,這樣就更明確一個科幻的氛圍視效轉換是怎樣的;電影方面,瘋狂累積閱片量,提升藝術素養。除了這些,饒雪還補了醫學知識,比如《生命科學50講》《薄世寧醫學通識講義》,書中提到一個叫福斯曼的醫生冒死給自己做了全球首例心臟導管手術,劇中嘉莉博士的一支機械臂就叫福斯曼。她提到,醫學和生物科學是科幻編劇知識拓展的硬指標。
劇集開播以來,中國元素的融合也一直被觀眾津津樂道,比如“刺罐”就取材自中醫的拔罐,比如地面小隊的背景音樂要用民樂嗩吶等,這些都是在項目初期就定好的,一開始《靈籠》的基調就是國人自己的科幻。
對于《靈籠》中中國元素的融入,蔡明亮認為,中國人能夠做出獨具特色的作品,在故事內核里融入中國人的特質。比如燈塔(地球被怪物占領,一個叫燈塔的飛船懸浮在陸地上空承載最后的人類文明)的設定是工業化風格,地面(已經無法生存的地球)則有更多東方元素的體現,但東方元素肯定不是打個中國結那樣簡單,需要做到克制表達,從整體風格上進行設計。
“怎樣講好一個科幻故事,這個挑戰太大了。”饒雪回憶。這幾年他們都經歷了將自己完全融解再重塑成蝶的蛻變之苦,劇中主人公馬克的主題曲《祂的謊言》,靈感也來自毛蟲變蝴蝶的故事。
饒雪初期最大的崩潰在于,《靈籠》這樣復雜而又龐大的項目,在當時公司能給予的創作環境下,質量標準在哪里?沒有參照物。對新事物、新觀念的探討以及項目的高要求,讓她原本的世界觀和創作體系都被擊碎。拿著初稿去給導演看,被指出許多問題,這里不好,那里要改。她記得當時寫一個媽媽的人物小傳,她認識自己的孩子,但孩子不認識她,再次相遇會發生怎樣的故事。開會的時候,聊得很好,寫出來又被推翻。那段時間,饒雪每天被打擊,長期被打擊,“哭的次數記不清了,哭完繼續改稿子。”

阮瑞審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