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軍
乾隆年間,戲曲繁盛,各種腔調紛紛興起,戲曲舞臺可謂諸腔雜陳。梆子腔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中發展并流行開來。這個時期,對梆子腔的記載也逐漸多了起來。通過這些記載,可以看到梆子腔早期的活動狀態。
通過早期的戲曲劇本,可以看到梆子腔當時的演唱形式是多樣的。它可以作為隨意演唱玩耍的小曲,如唐英改編的《面缸笑》第四出中有這樣的道白:
(末)趁著張才哥不在家,唱個曲兒,咱們玩玩。
(旦)唱只梆子腔吧?
(末)好極好極!我最愛的是梆子腔。
也可以作為生存的手段,如唐英的《天緣債》第三出中,劇中人物在描寫自己當時的處境時說:
就是那些梆子腔,每日念誦著我掙飯吃。
梆子腔除作為玩耍和掙飯的用途外,當時已經在較多的劇目中應用,成為劇中演唱的腔調,如在蔣士銓的雜劇《升平瑞》第三出中,點戲之人稱:
昆腔唧唧噥噥,可厭。高腔又過于吵鬧。就是梆子腔唱唱,倒也文雅明白。
于是點了一出用梆子腔演唱的《女八仙》,后有“何仙姑”上場所唱的4句梆子腔唱詞和“鐵拐李夫人”唱的8句梆子腔唱詞。在唐英的《梁上眼》第六出中有“姑娘腔”和“梆子腔”的演唱,其中有“副”唱的梆子腔唱詞10句;《面缸笑》第四出中也有“旦”唱的梆子腔唱詞8句。劇中這些劇詞,都說明了當時梆子腔的曲調是好聽的,受到群眾的歡迎并有了一定的市場,也反映出當時梆子腔在一些昆曲劇目中可以作為附屬唱腔演唱的實際情況。
對梆子腔記載較多的是乾隆中期流行的劇本集《綴白裘》。《綴白裘》是蘇州人錢德蒼(沛思)于乾隆二十九年(l764)至三十九年(1774)十年間收錄當時蘇州、揚州等地舞臺上流行的昆曲和花部的折戲劇目的劇本,根據玩花主人的舊編本陸續增刪改訂的,名為《綴白裘新集》。新集編本共十二編(集),乾隆四十二年(1777)又調整所選劇目,匯集為十二編合刻本,成為當時最為流行的,也是后人了解乾隆時昆曲和地方戲演出情況的重要資料。在乾隆四十二年校訂、由武林鴻文堂重鐫梓行的《綴白裘新集合編》中輯有梆子腔目錄共計七十三出(折),其中乾隆三十五年(1770)春鐫的“新訂時興六編文武雙班①綴白裘六編合總集目”中有梆子腔劇目二十五出,在乾隆四十二年冬鐫的“綴白裘梆子腔十一集外編目”中梆子腔四十八出②。從《綴白裘新集合編》(以下簡稱《綴白裘》)所收編的劇目中可以看到梆子腔在當時的流行情況。
梆子腔在乾隆時的流行,大致是因為梆子腔腔調的“新奇疊出”而受人喜愛并風靡一時,因此也使得梆子腔的稱謂被廣泛應用。單從這部乾隆時最流行的演出劇本集《綴白裘》中看,在乾隆四十二年鴻文堂的刻本中,除昆曲之外的劇目,各種腔調都被標以“梆子腔”為目。其在全集中對梆子腔劇目集中輯錄的第六集和第十一集中輯有梆子腔的劇目共七十三出(折),但從劇本中所標唱腔的名目上看,劇中標記有用梆子腔演唱的劇目實際只有四十九出(折)。在這四十九出(折)劇目中,絕大部分的劇目是梆子腔與其他腔調混用演唱的,即在標為“梆子腔”的劇目中,是用多種腔調演唱的。在目錄為“梆子腔”的劇目中,實際演唱的各種“腔”包括有;吹腔(吹調)、梆子腔、西秦腔、亂彈腔、高腔、京腔、秦腔等七種;各種“調”有:鮮花調、鳳陽歌、花鼓曲、西調、燈歌、五更轉、小曲、哭相思后、靼曲、批子(披子)等十種:各種“曲牌”有:耍孩兒、水底魚、字字雙、銀紐絲、四大景、點絳唇、醉太平、普天樂、朝天子、新水令、水仙子、雁兒落、沽美酒、清江引、玉蛾郎、字字雙、梨花兒、急三槍、活羅剎、風入松、寄生草、四邊靜、點絳唇、水底魚、包子令、夜夜游、八聲甘州等二十七支;另外還有各式雜板、雜腔五種和諸如梆子駐云飛、梆子皂羅袍、梆子山坡羊、吹調駐云飛、吹調山坡羊、西調寄生草等不同腔調與曲牌的混合稱謂的共九種。這些腔調演唱的劇目都是以“梆子腔”標目,但細看這些腔調中的四十九出(折)劇本中,卻僅有一出《戲鳳》全劇是單獨用梆子腔演唱的。
通過《綴白裘》的標目可以看出,梆子腔成為了除昆腔之外的各種腔調的統稱,由此梆子腔在乾隆時也可被看作是除昆腔之外的各種腔調的泛稱。
除了泛稱之外,梆子腔在乾隆時還有與其他聲腔合稱的一些稱謂。這些稱謂有“梆子秧腔”“弋陽梆子秧腔”“亂彈梆子腔”“秦腔梆子腔”“梆子秦腔”“昆梆”等多種。如《綴白裘新編合集》序中:
小結構梆子秧腔,乃一味插科打諢,警愚之木鐸也。③
《綴白裘外編十一集》序中:
若夫弋陽梆子秧腔則不然:事不必皆有征,人不必盡可考。有時以鄙俚之俗情,入當場之科白;一上氍毹,即堪捧腹。④
唐英的《梁上眼》第六出中:
(丑)好像那亂談梆子腔的戲文一樣,叨嘮個不了,有什么好看。
《巧換緣》全劇“尾聲”中:
新詞舊戲。問周郎比那梆子秦腔那燥脾?
李聲振《百戲竹枝詞》⑤“亂彈腔”條中稱:
亂彈腔,秦腔之縵調者,倚以絲竹,俗稱昆梆。
通過這些梆子腔與其他腔的合稱,可以看出乾隆時期梆子腔在演出實際中與其他不同聲腔相結合、交集的情況。這樣的一些稱謂,也正反映出梆子腔在發展中與其他聲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融合的狀況。
雖然梆子腔在乾隆時曾受到很大的歡迎,也可以成為多種腔調的泛稱,并也可以與其他腔調相結合,但是梆子腔在當時還沒有成為戲曲的主要聲腔,也還不是劇目中的主體唱腔。梆子腔在一些劇目中只是作為調劑色彩或作為新腔討悅觀眾的插唱,或只是演一些玩笑、詼諧的小戲以取樂于觀眾的唱腔。如蔣士銓的雜劇《升平瑞》何仙姑唱段和《長生箓》第一出中凈、丑串戲玩鬧的唱腔,都是劇中插唱的腔調。這些梆子腔在劇中的使用情況,說明了梆子腔在當時以昆腔為主的戲曲整體環境中地位并不很高。
梆子腔在清初出現時社會地位不高,除了當時的戲曲是以“昆弋為正音”的整體環境外,與文人們對梆子腔的認識也有一定的關系。
在文人眼中,梆子腔從一開始就被視為是不正統的腔調。在前面所引的康熙五十四年(1715)刊刻的劉廷璣的《在園雜志》中,就將梆子腔視為“等而下之”“愈趨愈卑”及“新奇疊出”的腔調。乾隆四十二年(1777)朱維魚的《河汾旅話》中在談到梆子腔時也說到:“詞極鄙俚,事多誣捏”。這些都是當時文人們對梆子腔的評價。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中,梆子腔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只有昆曲才是正統。因此,梆子腔的一些劇目也只有改編成昆曲才能算是好戲。如唐英的《天緣債》第一出中的四句詩:
李成龍借老婆夫榮妻貴,
張骨董為朋友創古傳今。
打梆子唱秦腔笑多理少,
改昆調合絲竹天道人心。
第二十出中:
(副)若得個文人名士(將梆子腔)改作昆腔,填成雅調……才是好戲。
《梁上眼》第六出中:
(丑)好像那亂談梆子腔的戲文一樣,叨嘮個不了,有什么好看。
在《面缸笑》的最后一段唱腔“清江引”中的唱詞:
好笑好笑真好笑,梆子腔改昆調。
以上幾個劇本中對梆子腔的描述,都反映了梆子腔在當時的社會或是在文人眼中的地位。
由于當時是以“昆弋為正”的社會環境,梆子腔在大的城鎮和京都活動是較少的。見于記載的梆子腔在大城市活動的只有京都和揚州。
揚州自古是我國東部沿海的重鎮,到清乾隆時期經濟富庶,百業興旺,呈現極其繁榮的局面,文化藝術得到空前發展。戲曲藝術也在此興旺發達?!稉P州畫舫錄》⑥中對乾隆時揚州的風貌和多種活動有詳盡具體的記載,其中也對戲曲在揚州的活動有所記述。在卷五“新城北錄下”中記到:
兩淮鹽務例蓄花、雅兩部以備大戲:雅部即昆山腔;花部為京腔、秦腔、弋陽腔、梆子腔、羅羅腔、二簧調,統謂之亂彈。
其中可以看到包括梆子腔在內的諸種被視為“亂彈”的腔調在揚州流行的情況。
梆子腔在京城的活動記載主要在《燕蘭小譜》中。在這個記載中,梆子腔被視為“雜劇”?!堆嗵m小譜》卷三“花部”中記:
孟九兒(大春部)山東歷城人……其他雜劇,則梆子腔俱多,為京班別派。
魏三(永慶部)名長生,字婉卿,四川金堂人。伶中子都也。昔在雙慶部,以《滾樓》一出奔走,豪兒士大夫亦為心醉。其他雜劇子胄無非科諢、誨淫之狀,使京腔舊本置之高閣。一時歌樓觀者如堵。而六大班幾無人過問,或至散去。白香山云:‘三千寵愛在一身,六宮粉黛無顏色’,真可為長嘆息者。壬寅秋⑦,奉禁入班,其風始息”
卷五中又記:
友人張君示余《魏長生小傳》,不知何人作也。敘其幼習伶倫,困厄備至。己亥歲⑧隨人入都。
后面的注為“京班多高腔,自魏三變梆子腔,盡為靡靡之音也”。這是梆子腔在京都活動的記載,雖為“一時歌樓觀者如堵,而六大班幾無人過問”,但終歸是一陣風潮,后終因其為“靡靡之音”而“奉禁入班”出了京城。
魏長生所唱“梆子腔”是否為包括多種聲腔統稱的梆子腔中的某種腔調,目前尚不可考。有的學者認為當時魏長生在京城所唱的并不是“梆子腔”的秦腔:“乾隆時期在北京上演的秦腔,并不是現今的陜西秦腔”⑨;“魏長生唱的秦腔是皮黃戲肯定沒有啥子問題”。⑩
魏長生所演的“梆子腔”在京城被逐是在乾隆四十七年(1782),到乾隆五十年(1785)京城又一次大規模地禁除“昆弋”兩腔之外的戲,并對“秦腔”戲班的藝人加以處置,有的的禁令如:
五十年議準,嗣后城外戲班除昆弋兩腔仍聽其演唱外,其秦腔戲班交步兵統領五城出示禁止?,F在本班戲子概令改歸昆弋兩腔。如不愿意者聽其另謀生理。尚有怙惡不遵者,交該衙門查拿懲治,遞解回籍。?
而在嘉慶二年(1797)蘇州老郎廟的“欽奉諭旨給事碑”中,也由于梆子腔“非狹邪媟褻,即怪誕悖亂之事”和“淫靡媟褻,怪誕不經”的內容也被禁演。碑文記:
元明以來流傳劇本皆昆、弋兩腔,已非古樂正音。但其節奏、腔調,猶有五音遺意。即扮演故事,亦有談忠說孝,尚足以觀感勸懲。乃近日倡有亂彈、梆子、弦索、秦腔等戲,聲音既為淫糜,其所扮演者,非狹邪媟褻,即怪誕悖亂之事。于風俗人心,殊有關系。此等腔調雖起于秦皖,而各處輾轉流傳,競相仿效。即蘇州、揚州,向習昆腔,近有厭舊喜新,皆以亂彈等腔為新奇可喜,轉將素習昆腔拋棄。流風日下,不可不嚴行禁止。嗣后除昆、弋兩腔仍照舊準其演唱,其外,亂彈、梆子、弦索、秦腔等戲,蓋不準再行演唱。所有京城地方,著交和珅嚴查飭禁,并著傳諭江蘇、安徽巡撫、蘇州織造、兩淮嚴整一體嚴行查禁,如再有仍前唱演者,惟該巡撫、鹽政、織造是問,欽此。
嘉慶三年三月初四日示
這個對一些戲曲聲腔的禁令的頒發雖然是在嘉慶三年(1798),但卻“顯然出自太上皇(乾?。┦谝猓┏堑胤降膱绦姓邽榍櫝己瞳|。不到一年時光,太上皇病故,和珅立即被賜死,嘉慶帝親政后,再沒有禁飭某一種戲曲腔調”?。
雖然梆子腔在京城被禁,在較大城鎮活動也不多,在文人眼中的地位不高,但正是其“新奇疊出”“詞極鄙俚”或“笑多理少”等特性,一改昆曲“大雅”的風格,使梆子腔在農村非常流行。乾隆四十六年河南新安縣人呂公溥在其創作的梆子腔劇本《彌勒笑》序言中說:“關內外所唱十字調梆子腔,歌者易歌,聽者易解”。?也正是這種“歌者易歌,聽者易解”的唱腔與戲詞,使梆子腔在廣大鄉村生根并流傳。所以,盡管梆子腔在大的城鎮和京都曾有不少演唱,也有了與許多其他聲腔的合稱現象,尤其在《綴白裘》中已有“文武雙班”(或“文武合班”)的昆腔與梆子腔合為一班的情況。但從那時整體戲曲環境看,當時在城鎮,尤其在大的城鎮和京都,都還沒有單獨演出梆子腔的班社,演出梆子腔的班社主要還是活躍在廣大鄉村。
乾隆十年(1745)所修《杞縣志》卷七《風土風俗》篇中對梆子腔的記述是:
愚夫愚婦,多好鬼尚巫,燒香佞佛,又好約會演戲,如邏邏梆弦等類,尤鄙惡敗俗,近奉憲禁,風稍衰止,然其余俗,猶未盡革。
雖然記述的梆子腔帶有貶義,但說明了梆子腔是在“風土風俗”中“猶未盡革”地存在于鄉間。乾隆年間李綠園寫成的長篇小說《歧路燈》?第七七回中提到:
那快頭是得時衙役,也招架兩戲班,一班山東弦子戲,一班隴西梆子腔。
第七八回中提到了“一個民間戲班,叫做梆鑼卷”。朱維魚的《河汾旅話》中也是說:“村社演戲曰梆子腔”;唐英《梁上眼》第八出中劇中人物在談到梆子腔時說:“(副)咱這莊上,每年唱高臺戲。近來都興那些梆子腔”。《揚州畫舫錄》中也提到:“句容有以梆子腔來者”。這些材料都說明了在清朝前期,京中曾經“名班皆能唱梆子腔”或“京班多高腔,自魏三變梆子腔”,但還未見“京中”有梆子腔班社的記載。但這時的梆子腔在鄉下已經有了專職的班社,并且這些班社主要的活動地域是在鄉下并始終活動著。
梆子腔的劇本尤其是“大戲”,目前見到的創作于清前中期的也不多。而《綴白裘》所標梆子腔的七十三出(折)戲中,也只有一出(折)《戲鳳》是全部由梆子腔演唱,但這也不能算是一出大戲,全劇唱詞僅有12段、51聯(上下句)102句。其他劇目中梆子腔大多是作為插曲或與其他聲腔共唱。但從一些記載中還是可以間接看到在當時已經有梆子腔的大戲了,如唐英《天緣債》第四出“借妻”中張骨董在談到“借老婆”的事時舉的幾個例子說:“(副)那《肉龍頭》全本上……《鬧沙河》全本上,《戲路思春》里面……這都是亂談梆子腔里的大戲?!痹凇睹娓仔Α返淖詈笠欢纬弧扒褰敝谐健昂眯眯φ婧眯?,梆子腔改昆調。”說明梆子腔在當時是有“大戲”、而且一些昆曲的“大戲”也是由梆子腔改成的,如《天緣債》(本事即“張骨董借妻”)即是由梆子戲改編而成為昆曲的。在當代有的戲曲理論家也說到唐英的幾部戲都是“由梆子腔改編的”15。可見當時梆子腔是有大戲的,只是不夠普及或鑒于當時的環境而被文人改為昆腔劇目并刊刻成冊罷了。
梆子腔正是由于其“歌者易歌,聽者易解”的通俗性,使它在廣闊的鄉間奠定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并在廣大鄉村流行開來。也正是有了群眾的喜愛,梆子腔的流行也越來越廣泛,并逐步在城鎮占有一席之地。到乾隆晚期,梆子腔已流行到不少的地方。
注釋:
①“文武雙班”是昆腔與梆子腔的雙腔合為一班。
②劇本中“加官、招財、副末、堆仙”等幾出除外。
③乾隆四十二年校訂重鐫的《綴白裘新集合編》中乾隆三十五年季春程大衡序。
④乾隆三十九年季春金陵許苞承書。
⑤《百戲竹枝詞》成書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見《清代北京竹枝詞》,路工編選,北京古籍出版社出版 1982年1月根據1962年版原書重新排印。
⑥李斗《揚州畫舫錄》成書于乾隆六十年(1795),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4年出版。
⑦即乾隆四十七(1782)年。
⑧即乾隆四十四(1779)年
⑨潘仲甫《清代乾嘉時期京師“秦腔”初探》,載《梆子聲腔劇種學術討論會文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4頁。
⑩朿文壽引四川嚴樹培言,見《再論京劇聲腔源于陜西》,載《京劇聲腔源于陜西》,第28頁。
?光緒朝《大清會典事例》見朱家溍、丁汝芹著《清代內廷演劇始末考》,中國書店2007年版,第38頁。
?見《清代內廷演劇始末考》,第54頁。
?見《中國戲曲志·河南卷》,第73頁。
? 《歧路燈》成書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
?見周育德《簡論唐英的戲曲創作》載《古柏堂戲曲集》附錄二,第6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