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自有詩情在

王智賢

人間存一角，聊放側枝花。

——題記

汪曾祺的《人間草木》寫得真是美，我用美而不用其他的字，因為那是真的，讓人從心底里只能發出這么個感嘆來。

汪曾祺說：“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能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潤，讓人覺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詩意的，你很辛苦、很累的，那么坐下歇一會兒，喝一杯不涼不燙的清茶，讀一會兒我的作品。”這大概也是我想要的，我所向往的。

汪曾祺總是有這樣一種能力的，總能在最普通平常的日常中，寫出最觸及人心的東西。汪曾祺寫大江南北，寫四方吃食，寫生活家常，寫人生從容，寫氤氳巷情，寫人生百態。

我在他的筆下見了昆明的雨、四川諸峰、泰山片石、天山行色;我嘗了菌子、元宵，端午的咸鴨蛋、鱖魚、烤乳豬，還有豆汁兒;我見了七十書懷、隨遇而安、鬧市閑民;我也見了大淖女子的愛恨。人間草木，我投入的卻是真情，世界先愛了我，我不能不愛他。一食一飯，一草一木，皆是生活。

我閉上眼時，看得見昆明明亮豐滿的雨，看得見漳州的三角梅，看得見泰山的云霧，看得見岳陽樓的“白花”……

我心不靜時，會坐下來看看書。平心靜氣，一屋子的煩惱，心卻只有一屋大，那也塞得滿滿當當;哪怕山大的煩惱呢，心中有一番天地，也不過一隅。隨作者看遍了這大江南北，便覺得原來那些煩惱不值一提了。

汪曾祺談吃時，不是學者，不是文人，只是一位有意思的老饕。他寫蟹粉獅子頭、東坡肉、冰糖蓮子。汪曾祺是知道何為吃食的，他寫鄭智綿煮冰糖蓮子，炸彈落在身邊也面不改色地吃完蓮子，這可真是吃貨了。我看汪曾祺所寫吃食，便能想出那些吃食的口感、味道，涎水留襟啊。

從前我喜歡熱烈的、文字熱情的小說，后來我看了汪曾祺的小說，見了汪曾祺的情懷與愛憎，才驚覺原來平淡的文字間也有熱烈的文字中表現的人間至情。他那字里行間的話家常，他那清新、平淡的文字間，蘊藏的皆是滿滿的真情。

我從前看簡·愛那般熱烈的愛情，欣賞不已，后來我見了汪曾祺筆下絕美的愛情：是劃船上小英子賭氣讓明子不要當方丈;是蘆花蕩子里小英子小聲問明子要不要她。是大淖女子的愛恨，是那個心靈手巧的漁家女兒巧云，和老錫匠家的十一子。是十一子瀕死之際，巧云要喂給他的一碗尿堿湯。“不知道為什么，她自己也嘗了一口。”是怎樣的愛呢，讓她不自禁地嘗了一口要喂給他的尿堿湯。

我曾經以為，我是受不了這樣的描寫的。直至我見了汪曾祺筆下的巧云和十一子，原來我所見過的作家筆下最美的愛情，竟是那平平淡淡的一句“不知道為什么，她自己也嘗了一口”。

我也見了《黃油烙子》里的親情，黃油烙子是甜的，眼淚是咸的。

曹文軒說：“汪曾祺的作品洋溢著這樣的道德觀的迷人氣氛。”說得可真是不錯，那樣平淡的文字里，為何讀起來偏有那樣震撼人心的力量。

汪曾祺是沈從文的學生，我總能在他的文字里瞧見沈從文那般的從容與平淡。就像沈從文先生在他的散文里所寫的人生心得，從容面對這人間的態度。汪曾祺先生在他的文字里表現的又何嘗不是這種態度？他在人間草木里寫沈從文先生安詳地去了，從容去赴了一場死亡的盛宴。

我從前沒見過這樣的態度，見過之后，便欣然而向往之了。汪曾祺寫人間草木，然人非草木，投入這世界真情。草木榮華，皆開在了人心之上，寫人間草木，便是寫出了賦予這草木的真情。我看完了這本《人間草木》，我卻看不完這般人生。

想起一生中的那些事，望向窗外，梅花便落了滿山。

“最是人間真情時，人間存一角，聊放側枝花。”這是汪曾祺帶給我的感動，帶給我的人間滋味，帶給我的世間百態。

我愛了這人間的草木，我愛了世間錦繡，我也愛了這一聲聲平淡里的至情。于是乎，我也想這樣望向窗外，然后平平淡淡地說——

江南無所有，便聊贈你一枝春吧。

（指導老師：馮?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