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衣怒馬，依然少年

金心愛

五千春秋，無數晴天。但見你的背影，仍是少年。

——題記

我是一個時間俠客。

今天早上我剛去了戰國，幾秒前從白障中退出來，打了個大哈欠。

左手臂向上一翻，右手劃過全息屏，下午沒有安排了。想了想用什么來打發這段時間。我到電腦前，舒舒服服地坐下。我的小影鉆了出來，我一揮手趕他走了。

我在我們時間俠客的社區里，發了一條帖子：

你們見過的背影，都是什么樣的？

按下發送鍵，我又自己回復自己：

今天上午我去了戰國，我在楚國看見了一個奇怪的背影。

我見到了楚懷王，給他講了一番合縱的大道理。楚地是我的老家，我打心眼里希望統一天下的是楚，而非秦。可楚懷王向我擺擺手：卿之意同屈大夫。

我一看，旁邊站著的一個俊美男子，不就是屈原嗎？就是那個吾將上下而求索的屈原，那個哀民生之多艱的屈原，那個舉世皆醉我獨醒的屈原！他正如他在《離騷》中說的那樣，長得很正，不怕裝飾。

此后，我們一起出游了多次，幾乎成了朋友。

那天他邀我泛舟江上，我們把酒暢飲好不痛快。這是什么江？汨羅江，他答道。世間無數江河湖，為什么偏偏是汨羅江！我能阻止這一切發生嗎？

他站起來，走到船頭。我嘗試過，拯救這蒼生，但總是有那么幾個齷齪小人，阻擋著我，他們只是為了自己，從來不考慮別人。

他回過頭，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真的很快樂。可是，這汨羅江，大概是我生命的盡頭吧。

他就那樣跳下去了，只留給我一個無奈的背影。白天留給蒼原的燦爛黃昏，第一次如此短暫又痛心。

屈原，你的背影，為什么踏遍神州？不知道。為什么常駐千年？也不知道。

可能，你的背影，本來就包含今天與明天。

寫完這篇文章，我一看時間，不早了，明天凌晨還要去西漢。

倒在自己的枕頭上，仰頭朝上。那是汨羅江上吹來的風啊，是星星點點的希望啊，是那個黃昏中無奈的背影啊。

退出西漢的時間線，正好陽光初熹，漏在我的眼簾上。

小影從手表上跑出來，告訴我有兩個人給我回了帖。我打開一篇：

西漢的夜晚，低沉漆黑。

我不知道世上有沒有比這更黑、更深的夜了。長安城門上，吹起了凄涼幽怨的蘆笛。

大概，也是在為太史公嘆息吧。

我化身為獄中小吏，照顧著司馬遷。他今天就要受腐刑，我曾勸過他：與其遭受屈辱，不若一死。他說他要活下來，還要寫《史記》。他決定以自己的堅忍來磨礪以人為本的歷史，以自己殘留的歲月來梳理中國的千秋萬代，以自己沉重的屈辱來換取堂堂的民族尊嚴，以自己殘缺的軀體來呼喚神州大地的剛健雄風。

我知道，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完美。

他該去刑場了，他用一種無奈而又堅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旋即轉身，只給我留下了一個深邃的背影。

我不敢跟著他上前，只能目送他一步一步踏著青石板。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嘔心之作上，踏在了歷史長河中，踏在了每一個中國人的靈魂深處。

他出獄后很久很久，他又回來了，讓我給獄中的任安送封信。他已經寫就了《史記》。我看著他離去，那個瘦小的影子與當年的背影漸漸融為一體。我低頭一看手中的信——《報任安書》。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現在看著書架上的“二十四史”，還是不敢相信，一代代金戈鐵馬、市井田歌、風騷余韻都在這里匯聚，而這起點竟是那樣的一個背影。中華文化，竟然是靠著這個堅強的背影，每天忍辱負重，攀上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摩天峰巔。

看完良久，我才緩過神來。

有了他，中華文脈始終保存著初始的圖景，炎黃子孫依然保持著赤子純真。我們每一個人在他的背影撐起的天高海闊中走向遠方。

我想。

又是新的一天。我再次打開電腦，點開昨天未看的那篇回帖：

我看到的背影與你們的不同。這是一個豁達的背影，主人：蘇東坡。

他正如他給自己取的名號一樣，東坡西坡南坡北坡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都是他歡笑的容顏。

我是他的老朋友啊，那次他被貶到黃州，我正好也在黃州為官。幾乎天天與他在一起，這一年里我們是多快樂啊。寒食我陪他過了，赤壁我同他游了兩回，還留下不少傳世名作。

當然，最令我難以忘卻的，是三月七日。我們在沙湖道上趕上了雨，我顯得很狼狽，而他卻渾然? ? ? 不覺。

幽幽地，他吐出了那首《定風波》。

他面上含笑，不懼風雨，不顧天晴，信步向前，再向前……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那個豁達的背影是多么的自信。

那個背影，是一種不需要察言觀色的淡泊，是一種不理會哄鬧凡塵的微笑，是一種毫不膩耳的爽朗笑聲，是一種無須聲張的厚重。

我見過的名人背影不少了，只有這個背影，是那么的有溫度，那么的有表情。

時間一天天過去，回帖也越來越多。宛如飛蛾圍著燈火不停轉，那些背影仿佛也進入了我的生活，或明或暗，或高或低，或深或淺。那么多的偉岸名人，充實了我的現實生活，點亮了我的精神? ? ? 世界。

我在鍵盤上一字一句地敲下了這段話：

這么多的背影，融成一處，便成了中華民族的? ? 背影。

并不是說他已經終結，而是他正一步一步向前邁進，看不見終點。

或許我們到時候也已消失在這長河，但后人一定能從這個背影中發現我們這個時代的輕歌。

路的前方，有長空鳳鳴，也有深海龍吟。

我們能看到，這個背影上已有好多深深的傷口，但依然微笑著，如長空偉翼、九天驕影，悠游于南溟北海，山川共仰。

鮮衣怒馬，背影消失于一片昏黃，但依然有那樣一束光，點亮了東南西北神州各地，溫暖了春夏秋冬四季芬芳，愿你永遠永遠，年少輕狂。

——后記

（指導老師：周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