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是試金石
——湘籍中共一大代表的命運選擇

★ 許久文

中國共產黨從成立到今天已經走過了百年。回首百年，我們自然特別注意中共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因為它定下了黨的綱領，選舉了組織機構負責人。中共一大幾乎集中了全黨的精英，盡管相約建黨的“南陳北李”沒有與會，但來自6個不同黨的早期組織的13個代表的建黨思想、理論水平、組織能力和個人才華，完全可以代表當時的中共組織，這是確切無疑的。

參加中共一大的湘籍代表多達4人（僅次于鄂籍代表5人），分別是毛澤東、何叔衡、李達和周佛海。毛澤東與何叔衡乘船從長沙趕來，代表海外組織的周佛海從日本趕來，李達則是坐鎮上海當東道主，為籌備會議操持著大小事務。

毛澤東參加中共一大時28歲，正好是13名代表的平均年齡。他勇于進取，勤于思索，具有堅定的革命意志和強烈的革命情懷，“表現出一個革命領袖高瞻遠矚的政治遠見、堅定不移的革命信念、勇于開拓的非凡魄力、爐火純青的斗爭藝術、杰出高超的領導才能”，除了參與締造中國共產黨，還締造了人民軍隊和人民共和國，終成一代偉人。何叔衡參加中共一大時已經45歲，是所有代表中年齡最長者，這個晚清秀才不但“背叛”了清朝，也“背叛”了民國，成為民國的掘墓人，為蘇維埃流盡了最后一滴血。李達翻譯了多部馬克思主義書籍，為宣傳布爾什維克作出了卓越貢獻，但因為意氣之爭，與陳獨秀不睦，憤然離開了這個自己參與組建的黨。周佛海曾經是激進少年，追求進步，留學日本，是參加中共一大的唯一海外代表，但囿于格局太小，貪圖一己私利，終于離黨而去，為歷史所唾棄。

為什么少有大志、才華出眾的4個英才從湖南走到南湖，聚到一塊參加中共一大，但最后卻走向不一樣的人生道路，為歷史或銘記、或懷想、或感慨、或拋棄？歸根到底，還是他們有沒有真正做到不忘初心，不忘本真，遇到困難不低頭、不妥協，為了人民的利益始終如一，堅如磐石。

毛澤東離開上海后回到湖南，擔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湖南分部主任。他組織農民協會，開辦農民講習所，深入農村調查，發動農民運動，建立組織，培養骨干，為未來建立黨的農民武裝奠定了基礎。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毛澤東提出“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組織秋收起義，并根據敵強我弱的形勢放棄進攻長沙，改為上井岡山。

以后，為建設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共產黨，創建人民軍隊，締造新中國，他九死一生，8次挨批評受處分，但革命意志從未動搖，革命精神從不懈怠，終于取得成功。

毛澤東的成功，首先在于他是有堅強信仰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具有火一般的革命熱情，任何時候都沒有放棄理想信念。毛澤東的成功也在于他是一個策略靈活的馬克思主義者，他沒有機械地死抱著馬克思主義的教條不放，而是根據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即實事求是來探索和解決中國革命的戰略和戰術問題，終于成功走出了一條以農村包圍城市最后武裝奪取政權的符合中國國情的道路，豐富了馬克思主義。毛澤東的成功還在于他始終抱著人民至上的情懷，他深深愛著這個國家的人民，他工作生活的中南海至今立著他書寫的“為人民服務”，這是他和中國共產黨的莊重誓言，永恒誓言。

何叔衡，是一個執行力很強的人。他在新民學會中就以沉穩持重為大家所敬重，毛澤東對他的工作很贊賞，說：“叔衡辦事，可當大局。”“何胡子是一頭牛……”

中共一大“紅船”

參加一大后，何叔衡回到湖南協助毛澤東工作，1922年5月中共湘區執行委員會正式成立，毛澤東任書記，何叔衡任組織委員。1923年11月，自修大學被湖南軍閥趙恒惕關閉。湖南黨組織立即籌辦了一所正規學校即湘江學校，由何叔衡任校長。他十分注重向學生宣傳中國共產黨的綱領，培養他們的民族獨立思想與革命精神，指導他們參加各種愛國反帝斗爭。在何叔衡等人的努力下，湘江學校辦成了真正黨的學校，為黨培養了大批堅強的革命干部，尤其是農民運動骨干。

何叔衡后來又到上海中共中央機關工作。1930年11月，他前往中央革命根據地中心瑞金，出席第一次全國工農兵代表大會，當選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執行委員、工農檢查人民委員，隨后又任內務部代理部長、最高法院院長、教育委員會委員兼蘇維埃政府干部訓練班主任等職務，主管檢察、民政、司法、干部訓練等多方面的工作。何叔衡嚴肅認真，一絲不茍，鐵面無私，秉公執法，處決了貪污犯謝步升。何叔衡在蘇區工作隨身帶著布袋子、手電筒和記事簿，號稱“三件寶”。他每天帶著“三件寶”走，了解下情，辦理實事。

何叔衡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中央紅軍撤離中央革命根據地時，何叔衡沒有提出要求，服從安排，以近59歲的年紀留在根據地進行艱苦卓絕的游擊斗爭。1935年，當他與鄧子恢率領的小分隊被敵人發現時，他也是把生的希望留給大家，選擇跳崖身亡而不是拖累同志。當年的知己、詩人蕭三后來總結何叔衡是“作事不辭牛荷重，感情一堆烈火騰”“鐵骨錚錚壯烈死，高風亮節萬年青”。

1922年7月，中共二大后，李達與陳獨秀的矛盾日益尖銳，他的選擇不是堅持，不是忍辱負重，而是憤而辭去黨內職務。李達負氣離開中共中央后，也就事實上離開了中共組織。

后來，李達輾轉回到湖南，不再公開從事革命工作，但仍然從事進步的馬克思主義教學，成為著名的紅色教授。李達性情剛毅，臨難不茍，曾對學生呂振羽說：“不管形勢如何變化、環境怎么惡劣，我這個‘老寡婦’是決不失節的。”大革命失敗后，南京衛戍司令谷正倫想聘李達做顧問，李達憤怒地回絕道：“要我做劊子手的顧問，真是不把人當人。”后來，汪精衛、陳公博邀他加入國民黨改組派，鄧演達要他參加第三黨，他也都拒絕了。1937年6月，蔣介石讓馮玉祥做說客，想請李達做國民黨行政院的參事，他回絕說：“我只知道教書，不知道做官！”

1941年7月，李達在廣東中山大學被教育部電令解聘。此后5年多時間里，李達不得不困居家鄉零陵（今湖南永州）以種田為生。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當零陵專員奉陳立夫之命誘勸李達跟著國民黨走時，李達仍然堅定地回答說：“我是有堅定信念的，叫我輕易地改變立場、摒棄信念是難上難。”零陵的“維持會”曾要懂日語的李達為日本人辦“公事”，李達憤怒地說：“我決不做亡國奴！即使我生活再苦，就是拖死、餓死、凍死，我也不會去給日本鬼子辦事。”

應該說，李達雖脫離了黨但還沒有脫離革命。毛澤東沒有忘記這位老友，在延安學習李達的作品，并在自己的哲學著作中采納其合理部分。1947年秋天，毛澤東、周恩來曾幾次邀請李達去解放區，他因健康狀況不好而未成行。1948年年底，全國革命勝利在即，李達身體康復，地下黨轉來毛澤東寫給他的一封信：“吾兄系本公司發起人之一，現公司生意興隆，望速前來參與經營。”看到此信，李達心情無比激動，當年的潤之老友還在掛念著自己這個“發起人”。

李達轉道香港經天津到達北京（當時還叫北平）后，與準備參加新政協的代表們住在一起。1949年5月18日，中共中央特派一輛專車把身穿藍布長袍、腳穿布鞋的李達單獨接到香山，李達與毛澤東在雙清別墅聯床夜話。同年12月，經劉少奇介紹，毛澤東證明，中共中央特批，李達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不需要預備期，直接轉正。此后，毛澤東雖日理萬機，但仍然對李達非常關心，不時聯系。

晚年，李達曾后悔自己的意氣行為，認為是“平生所曾犯的最嚴重、最不能饒恕的大錯誤”。牛脾氣的李達晚年對林彪的“頂峰論”進行了批駁，他對同志們說：“頂峰？難道不再發展了嗎？……是違反辯證法的。”有同志提醒他：“這是林彪說的。”他卻直言不諱：“錯誤的東西，不管是誰說的都不同意！”

李達當年因為不滿陳獨秀的家長制作風拂袖而去，而周佛海的離黨、叛黨就不一樣了，他完全是出于自私自利。事實上，他后來的退黨導火線竟然是要求他按規定交納黨費。

1924年春，國共合作形成，時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的戴季陶以每月200塊銀圓的高薪，邀請周佛海出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秘書。廣東大學校長鄒魯又以每月240塊銀圓的高薪聘他兼任廣東大學教授。按當時黨的規定，周佛海應該交納70元黨費，但他拒交黨費并公然要求退黨。相比于李大釗將北京大學發的工資的大部分捐做黨費，周恩來將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的高薪全部交給黨，周佛海的人格真是低劣到不值一評。

1924年9月，周佛海正式脫離中國共產黨，進入國民黨右派營壘中。他宣稱自己要做一個“國民黨忠實黨員”，叫嚷“攻擊共產黨，是我的責任，是我的義務”。當我們考察周佛海后來的人生軌跡，我們可以發現他所有的重大選擇無不是因為一己私利的考量。1927年蔣介石得勢時，他宣誓效忠蔣介石，擔任多個要職，最后出任蔣介石的侍從室副主任，代理宣傳部部長，成為蔣介石翼下一得力謀士。1938年，當日軍全面侵華、中國有亡國危險時，周佛海又抱上汪精衛的大腿，隨汪精衛出走河內，并在南京汪偽政府出任要職，成為汪偽政府的第三號人物。他甚至得意地發出狂語：“人生有此一段，亦不枉生一世也！”1942年，當日本法西斯勢力日薄西山，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有望取得勝利時，自知罪孽深重的周佛海又秘密與蔣介石暗通款曲，以求戰后免于一死。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后，南京偽政權被迫解散。周佛海在得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后，立即向蔣介石拍了急電，表示將以他控制的1萬多人的武裝，維持上海的秩序，以“完整”的上海奉給中央，并乘機向蔣介石表示忠心：“職與其死在共產黨之后，寧愿死在主席之前。”

在日本投降前夕，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奉蔣介石之命，任命周佛海為軍事委員會上海行動總隊總指揮，負責指揮偽軍維護上海、杭州一帶治安。后蔣介石又應周佛海的請求，任命他為行動總隊司令，得以全權指揮。就這樣，周佛海搖身一變，從臭名昭著的大漢奸，變成了抗戰的“有功之臣”、國民黨的接收大員，威風不減當年。在蔣介石的庇佑下，周佛海在戰后先是逍遙法外，后來免于死刑。周佛海一生的行為可以看出他完全是一個機會主義者，毫無節操可言。

公者千古，私者一時。當中共歷史走過百年的時候，我們看得更加清楚，只有始終把人民的利益高擎在頭上，始終不忘自己的誓言的人才能真正奮斗終身，也才能將自己的名字鐫刻在革命的豐碑上，也才能為人民所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