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自貿港建設：思想再解放與金融創新

賈康

提 要：海南自貿港建設受各方高度關注，面對千頭萬緒，需要特別強調的一點是，應該在充分認識這一戰略部署的重大意義與機遇之后，從“海南自貿港建設中的思想再解放”切入，并以金融創新支持海南通盤超常規發展戰略的貫徹實施。

一、對海南自貿港建設重大意義與歷史機遇的認識

中央部署在海南建設全球最大體量的自由貿易港區，這是中國現代化全局中戰略意義十分重大的先手棋和重頭戲。部署海南自貿港建設，在向全世界進一步宣示中國擴大開放的決心和力度的同時，也將在全國產生創新的引領作用和輻射作用。我國南方已有“粵港澳大灣區”這個分量很重的戰略部署，以及深圳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過程中要打造“先行示范區”這樣內含于大灣區中分量也很重的并行戰略部署。與此相呼應，海南的開放度比粵港澳大灣區有過之而無不及。由此可知，粵港澳大灣區的戰略部署實際上內植了一個明顯的邏輯，那就是雖然廣東走在中國改革開放最前沿，但還要進一步擴大開放，和香港、澳門一體化地去對標國際規則體系，由此來支撐并營造一個未來可以與在全球有重大影響的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東京灣區等一較高下的強勁增長區域。

與之呼應，海南有著得天獨厚的“比較優勢”，更要放開手腳大干一場，解放思想，創新發展，對接國際最高水平的投資便利化、貿易自由化、法治化營商環境，形成生產要素流動最為順暢的狀態。海南力求最高水平開放所產生的對于改革的催化、倒逼效應，是順理成章值得重視和期待的。對于海南而言，這是千載難逢的振興機遇，海南應發揮獨特的引領作用和輻射作用。而且，毫無疑問，對中央的這個戰略部署，在理解其相關意義后，首先就離不開關于如何進一步解放思想的討論。

二、海南新一輪建設發展迫切需要思想的再解放

海南省委書記沈曉明上任伊始，就特別強調了一句話：“海南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需要解放思想，敢闖敢試，大膽創新。”中央歷來對海南的發展高度重視，幾輪布陣。第一輪是20世紀80年代決定將海南升格成為省級行政區，此后表述為“最大特區”，即它要“特”起來。經過若干年探索，海南沒能在產業集群支撐力上獲得應有的表現，于是啟動了第二輪建設。中央把海南的發展戰略明確表述為“國際旅游島”，并給予了多項配套政策，力圖再打開新局面。這個新局面的打開雖取得了一定進展，但中央認為，國際旅游島的戰略定位還要“與時俱進”地進一步提升。所以，才有了第三輪戰略安排，也就是現在上升為自由貿易港的建設方案，而且要打造全球最大規模的自由貿易港，將其作為一個特殊區域來實現超常規發展，并做出全局性貢獻。

在筆者看來，海南前兩輪改革先行先試的氣勢稍顯不足。這里舉個以小見大的例子。當要打開一個新局面的時候，首先要在思想觀念上有一些新氣象。20世紀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之初，航空港建設首先表現在北京首都機場必須擴建，那是它第一輪擴建（即現在的T1）。在一些具體的硬件升級的同時，新的候機樓大廳內要布置壁畫，其中有一幅壁畫出現了傣族潑水節里的裸體形象。在20世紀80年代，這個事情掀起了軒然大波，社會上反響很大，有人甚至把它提高到姓社姓資的問題上來認識。當時一位著名的香港商界人士說，每次經過首都機場，他都要去看一眼那個壁畫還在不在。如果那個壁畫還在，就說明還有希望，他還可以再繼續往前按意愿去做一些開拓性的創新的事情；如果壁畫被撤掉了，那么就得更慎重才行。這些敏感的企業家，往往是以小見大，從這些地方來感受能做事情的空間。那幅畫現在看來其實非常普通，藝術家對裸體還做了變形處理，但是在當時群情洶洶的情況下，管理當局還是頂住了輿論壓力，值得肯定的是在具體處理上體現了一定的包容性，沒有把壁畫直接撤掉，而是在它前面擺了一個屏風。

這就是一個以小見大的例子。多少年過去，誰還會把這當回事？可以說這是中國改革開放過程中“春江水暖鴨先知”的一朵水花，是在企業這個層面上做事情的人實際觀察到的一個標志，這個標志的發展脈絡會以小見大地來估量他們做事情的彈性空間。這個“開拓”，按照我們學術上的表述，就是要試錯、創新，就要準備在這方面承擔風險。這個事例也說明，在開展相關創新性制度建設之前，先從文化氛圍、社會氛圍來看，會不會容忍人們去嘗試這種試錯和創新？

三、思想再解放中，應把握好在海南從速打造高標準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原則體系

要解放思想，敢闖敢試，大膽創新，首先要樹立一個邏輯鮮明的原則體系。在海南這片創業創新的熱土上應貫徹打造“高標準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原則體系。具體來說，可以借鑒上海自貿區一開始就做出的原則體系設計。首先是從國際上已經接受的“準入前國民待遇”入手，確立對市場主體的基本態度：這些要創業創新的市場主體，還沒有完成其所有手續取得法人身份時，在邏輯上就應天然地認為他們會享有一視同仁的國民待遇。這就是所謂“競爭中性”和“所有制中性”原則。

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外資企業以及混合所有制企業都是市場主體。所有這些市場主體，如果是競爭中性的，一定也應該是所有制中性的。雖然有人批評所有制中性這個概念，但如果確立了競爭中性原則，實際上就內涵所有制中性原則，即必須按照習近平總書記的說法，把民營企業看成“我們自己人”。然后，企業一旦有了法人身份，其在創新創業過程中面對的應該是負面清單，即企業不能做什么事情。只要不碰負面清單，那么，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有了這樣一個最寬松的允許試錯和創新的制度環境，有了這樣的彈性空間，讓企業產權得到健全法治的充分保護，企業就有可能發揮出巨大的潛力和活力。

與企業所面對的負面清單相對應，政府管理部門面對的就是正面清單。對企業而言，“法無禁止即可為”，對政府而言，“法無授權不可為”。這幾年中央一再下發文件，就是要從中央、省、市縣三級，首先把中央和地方共同承擔的一系列有關事權的具體規定落到白紙黑字上，使其具有可操作性。事權清單后面跟著的是“以政控財，以財行政”，必須有政府履職運用財力方面的財政支出責任清單，并且“有權必有責”。所以，政府的事項清單后面還必須有責任清單。

近年來，中央已越來越清楚地強調，政府履行職能要有事前、事中、事后的全面績效考評。政府的正面清單是從事權到支出責任，配之以績效考評，以績效考評為依據可以形成問責機制，實施獎懲。這種原則體系從上海開始，中央的要求就是要“多輪復制”。當然，在實際執行過程中，按照原則落實是非常有難度的。但海南必須要充分領會從上海自貿區開始在中央指導之下已經形成的這套原則體系。

應看到海南有最充分的條件，通過解放思想和配套改革，把這一套原則體系體現在建設自貿港的具體方案設計與執行之中。這個最高水平的原則體系所體現的，包括投資便利化、貿易自由化，以此與國際上最高水平的自貿區對接，從而以更高水平的開放催化和倒逼中國深水區改革。

四、具體措施

（一）金融創新與發展

首先，從制度創新角度來說，直接金融、間接金融在海南的多樣化程度的提高，一定要在一個好的配套改革方案設計和執行過程中體現出來。我國的間接金融比重明顯偏高，整個中國有80%左右的間接金融，只有20%左右的直接金融。在發展中國家前期比較欠發達的階段，間接金融的比例居高是有其必然性的，因為它相對好掌握，控制風險相對來說比較清晰。但到經濟體發展到一定程度后，直接金融所具備的一些間接金融所不可比擬的優越性，就會越來越多地顯現出來。比如，與間接金融相比，直接金融更有利于企業家才能的發揮。而且，越是經濟面臨創新升級的要求時，直接金融的意義和作用就越能夠凸顯出來。海南在間接金融和直接金融多樣化發展中，顯然應逐漸提高直接金融的比重，而且海南在這方面應該做得更加有聲有色。

其次，海南金融還要直接跟全球金融體系對接。要跟全球金融市場的發展和經驗積累對接，海南在這方面應該有我國推行金融創新過程中的高水平表現。金融業創新發展需要綜合性制度建設，應在小微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等政策性金融體系建設和PPP（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等領域推動機制創新。

第三，在人民幣日趨國際化的過程中，需要完成最關鍵的“驚險一躍”。這就需要敢于在資本項目下解除管制，全面放開，實現人民幣的可自由兌換。目前，中國在這方面現已取得了一定進步，但總體來說，這道防火墻還不敢拆。中國需要這樣一種制度創新，但它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對之需持審慎態度。現在，海南的發展有可能會創造一個機遇——海南是“一線放開，二線管住”，所以，在條件具備以后，建議人民幣資本項目下可兌換不妨在海南先行先試。

（二）產業創新與發展

海南可以推動實施各種特色園區的大發展，如出口加工區、以博鰲為基礎的外交醫養區、數字經濟高科技孵化區、生物醫藥科技開發區、種業科技開發區等，在海南都可以設想，都必須得到金融支持。金融應當通過創新對此給予更好的支持。尤其是現在中央特別關注的戰略性科技產業，如高端芯片、高端航空發動機，這是需要以新型舉國體制攻關才能解決的“內循環”問題。又如種業，在海南具有得天獨厚的發展條件。

海南可以大力發展服務業。國際旅游島的文旅產業已經具有一定的發展基礎，現在又有離島免稅政策所形成的吸引力和相關的經濟景氣因素支持，海南在養生、養老、醫療保健以及教育、培訓、創意創新設計、會展業等領域，都有巨大的發展潛力。當然，這些也都需要金融的創新支持。

另外，海南也必須考慮現代工業的選擇性發展。雖然總體來說海南基本不能考慮沿襲傳統的工業發展思路，但是一些綠色、低碳、高精尖的產業門類，在海南也應該有所布局，并有選擇性地逐漸形成相關的產業集群和產業支撐。

（三）超常規開展人才隊伍建設

金融業、高新科技產業、高端服務業、特色行業等等，無一不高度依賴專業人才。海南通過相應的配套政策鼓勵更多人才來海南貢獻力量——為吸引人才，中央推出了力度空前的個人所得稅優惠政策，即對在海南自由貿易港工作的高端人才和緊缺人才，其個人所得稅實際稅負超過15%的部分予以免征。相比現行最高45%的邊際稅率來說，個人所得稅的優惠力度很大，甚至堪比香港等低稅地區。這方面海南有了一個很好的開端，應該進一步考慮把培養人才團隊、支撐未來發展以及“不求為我所有，但求為我所用”等用人機制綜合在一起，形成海南超常規發展所客觀要求的智力支持。智力支持機制在很多方面也必須對接市場機制即購買服務。一些重大的戰略決策，通過購買服務，可以獲得國際上最高水平智庫的智力支持。

（作者為華夏新供給經濟學研究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