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賽


隨著國家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不斷深入,鄉村振興金融領域的政策措施不斷加碼。
從5月份開始,農業農村部開始組織開展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信貸直通車活動。此次活動通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信息直報、國家農擔公司擔保、銀行信貸支持等環節打造多方合作的信貸快捷服務方式,本次公布的劃區域共享數據的銀行機構主要是農業銀行、建設銀行和儲蓄銀行。此舉在贏得農村新型經營主體歡迎的同時,也引發了傳統上的“三農”金融服務主體——農商行、農信社關于“后院失守”的憂慮。
6月4日,醞釀一年多的《金融機構服務鄉村振興考核評估辦法》重磅出爐,更是“一石掀起千層浪”。與“征求意見稿”不同,《金融機構服務鄉村振興考核評估辦法》實行分級分組考核辦法,并將包括城市商業銀行、民營銀行在內的主要的銀行業金融機構都納入到考核范圍中。在這種情況下,農村金融市場是否會面臨一場對核心資源的麈戰?比如居民存款爭奪等。廣大的傳統涉農中小機構是否面臨更加殘酷的競爭環境,是否會面臨一場生存危機?農村涉農機構,尤其是農信社體系的改革和創新,其路在何方?
這樣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央行黨委書記、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在第十三屆陸家嘴論壇上指出,“部分中小金融機構面臨的形勢更為嚴峻”,而長久以來,農村信用社體系面臨的經營壓力更大。截至2021年一季度末,農村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達3.7%,遠高于銀行業機構1.80%的平均不良率水平。
事實上,農村金融市場的戰略價值以及潛在的格局正在急劇演變之中。
2020年9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調整完善土地出讓收入使用范圍優先支持鄉村振興的意見》,要求到“十四五”期末,地方土地出讓收益用于農業農村比例達到50%以上。之后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則進一步提出“優先發展農業農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而2021年國家鄉村振興局的成立則標志著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進入到組織推動的新階段。在此背景下,農村金融市場有望成為中國銀行業最具潛力、最具活力的增量市場。
與上述趨勢相適應,近幾年以建設銀行為代表的非傳統的大型機構開始進軍農村金融市場。而《金融機構服務鄉村振興考核評估辦法》的出爐,則意味著鄉村振興金融戰略已經不再是中國廣大銀行機構(包括傳統意義上的城市金融機構——股份制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的或選題。
當涉足鄉村振興金融不再是銀行業或選題的時候,面對著紛至沓來的新興進入者,農村金融發展就面臨著一個問題,那就是當前的農村金融市場能夠承載這些主體的發展嗎?全量機構涌入需要解決哪些問題呢?
傳統上,中國農村金融服務銀行業主體包括農業銀行、郵儲銀行、農商行、信用社、村鎮銀行、小貸公司、資金互助社等機構。其中,大型銀行在縣域市場占據主導地位,是縣域金融的主導力量。長期以來,由于“三農”金融呈現風險成本以及風險管理成本兩高的特征,因此,上述機構涉農業務發展主要集中于較為狹窄的領域。
從資產端看,政府和龍頭企業是主要貸款客戶,基礎設施貸款是主要貸款品類。由于競爭實力的差異,農業銀行在上述業務模式中具有更大的優勢,占據了其中的優質資源。2017年年末,農業銀行涉農貸款余額超過3萬億元,占各機構全部涉農貸款的96%。在貸款結構上,截至2017年年末,農行水利貸款余額達3353億元,家庭農場和專業大戶貸款余額達657億元,縣域旅游貸款余額達289億元,商品流通市場建設貸款余額15.5億元,高標準農田建設貸款余額45億元。
盡管相關經營行為也趨向于上述模式,但由于無法在上述模式中占據優質資源,農商行、農信社、村鎮銀行的經營則面臨著更大的挑戰,這突出表現在自身所面臨的風險以及資產質量上。
從負債端看,由于可以實現“坐商”業務模式,存款是農村金融的主要業務,存款競爭是農村金融競爭的核心,資金轉移成為農村金融機構獲取收益的重要方法和途徑。大型銀行通過內部轉移價格、農商行通過同業業務等形式將農村地區資金轉移到城市以及發達地區。
由此可見,在傳統的業務模式下,主要農村金融機構涉農業務主要集中于基建貸款、政府與大型客戶、存款等領域。盡管就整個農村金融市場而言,涉農業務是一個極具潛力的藍海市場,但就當前既定的業務模式而言,當前農村金融市場卻是一個明顯的紅海市場。也正是因為如此,大量新興機構的涌入才會給傳統涉農機構帶來生存焦慮。
于是,當新興機構決定進入農村金融市場的時候,如何通過模式創新來擴大涉農金融業務的有效服務范圍,或者說是通過模式創新將農村金融市場培育為現實的藍海市場,就成為許多機構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也是避免由于新興主體涌入造成整個農村金融市場競爭環境惡化的重要一環。
平臺銀行模式是以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區塊鏈為代表的金融科技應用與特定的互聯網平臺商業模式的結合。平臺銀行的發展,不是農村金融市場所獨有的,它是平臺經濟不斷向縱深發展的結果。隨著工業互聯網、智慧農業的發展,互聯網平臺已經超越了電子商務、本地生活、在線娛樂、在線社交等范疇,人類社會生產生活的各個環節(所謂的場景)最終都將與互聯網相對接,并以商業化方式來運轉。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社會運行中的一個要素和環節,銀行服務也將嵌入到平臺化的場景中,從而實現銀行服務自身的平臺化與場景化。具體而言,一些銀行通過與農村各級政府合作,來推動農村公共服務、政務服務、產業運行的數字化和平臺化,從而將自身的服務嵌入到平臺化的場景服務中。目前它主要有幾種形式:
第一,單一公共服務平臺。目前,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正在中國廣大農村如火如荼地展開,清產核資、確認集體成員身份、股份合作制改革、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登記賦碼、發展壯大集體經濟是其主要內容。這其中,農村集體資產監督管理平臺的建設至關重要。為此,工行、建行、農行都將“三資”管理平臺供給作為切入農村集體經濟金融服務的戰略抓手。農行的“三資”管理平臺推廣采取總行通用平臺、與地方政府共建平臺、接入地方政府已有平臺等三種方式。按照計劃,農行擬將農村集體“三資”管理平臺推廣至400個縣,力爭覆蓋2萬個行政村。“三資”管理平臺的建設和推廣,不僅有利于強化銀行與農村各級政府的“銀政”關系,也為銀行后續的基于平臺的產品創新以及業務經營奠定了基礎。
第二,產業鏈服務平臺。當前,線上供應鏈金融已經成為中國銀行業公司業務發展的轉型方向。但在大型機構對農村金融市場的拓展中,它只是上述機構平臺銀行模式的一部分。相對于城市金融,農村金融發展更強調對農村產業化的推動功能。因此,一些大型機構將平臺銀行模式與整個產業鏈的平臺化相結合,從整個產業發展的角度入手,推動一二三產業的融合。
第三,綜合性服務平臺。與單一的公共服務平臺相比,在農村的公共服務水平和數字化水平都偏低的情況下,農村綜合_生服務平臺具有更強的流量優勢,它將農村生活、便民服務與基層社會治理結合起來,具有更強的包容性和整合性。
平臺銀行模式為解決我國農村金融固有癥結、改變農村金融市場的紅海性質提供了有價值的方向,對涉農金融服務進一步向鄉村和農戶拓展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平臺銀行通過互聯網平臺的方式實現了對客戶的集聚,成功破解了長尾客戶的運營成本問題,使銀行的“三農”金融服務向普惠客戶拓展。
其二,平臺銀行通過平臺持續化的場景服務和金融服務,實現了對客戶的深度洞察,從而突破了傳統風控對抵質押的過于依賴,讓缺乏有效抵質押客戶進入銀行的服務視野。
其三,銀行與場景平臺的嵌入,可以大幅度提高銀行客戶服務的反應能力,實現銀行產品與服務的敏捷交付,大幅度提高客戶體驗。
其四,各種場景服務商與金融服務商共同構成基于場景的平臺生態,可以為客戶提供一攬子解決方案,金融與非金融解決方案整合更加緊密,而金融內部的銀行、保險、擔保等不同的金融服務內容在平臺框架下聯動也更加迅捷。
不過,平臺銀行要在中國農村金融發展中扮演關鍵角色,還需要解決三個問題:
第一,平臺銀行內涵的完善。當前國內銀行業的平臺銀行實踐只是具有平臺銀行的業務模式。場景平臺目前還只是扮演著銀行獲客渠道的角色,它對降低涉農業務的運營成本意義重大。但要依靠平臺銀行來實現對傳統農村金融問題的根本解決,還依賴于平臺銀行內涵的不斷充實,它包括兩個關鍵性的環節,一是如何實現平臺與用戶的持續交互,二是由持續交互所實現的數據運營,即基于場景數據推動產品創新和智能化風控。
第二,構建開放性平臺生態體系。現實中,盡管平臺本質建設主體是農村地方政府,但作為合作伙伴,一些有實力的銀行和機構實質上是建設和運營方。在這種情況下,平臺銀行模式就具有很強的排他性。因此,在一定的平臺發展階段,有必要強化政府對平臺的掌控,明確平臺的公共屬性,由此來構建對所有金融機構共享和開放的平臺銀行生態體系。
第三,基于多平臺場景數據體系構建農村金融基礎設施,加快信用公共產品供給。傳統的信用村、信用戶的評價體系很容易失真。但在平臺銀行體系下,數據實現了持續的生產和運營,這為改善農村信用基礎設施提供了條件。地方政府、金融監管機構、金融機構可以基于多場景的平臺銀行體系共建農村信用基礎設施,并擴大農村信用公共服務和公共產品供給。
在以上的體系中,傳統的涉農中小型機構通過參與平臺生態合作、共享平臺銀行構建的信用基礎設施,并結合自身熟悉三農、扎根三農的傳統優勢,可望在不斷擴大的藍海市場中,獲取屬于自身的生存方式。而農信機構的改革方向,也應該以強化金融科技應用和創新為前提。
摘自微信公眾號“看懂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