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最后時日（外一篇）

叔叔去世已經(jīng)一年了，每當憶起他最后時日里的點點滴滴，我的眼眶里還是會噙滿淚水。

那是庚子年春節(jié)臨近，我和妻子帶著年禮看望病中的叔叔。嬸娘紅著眼眶告訴我們：“叔叔已幾天不進飲食，不知能否熬過這個春節(jié)。”叔叔也吃勁地對我們說：“我們家今年這個年，恐怕是個邋遢年了。”聽了嬸娘和叔叔的話，我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強忍著淚水，安慰道：“叔叔，你是個堅強的人，只要堅持掛水吃藥，會有好轉(zhuǎn)的，年關(guān)能過，說不定還有奇跡發(fā)生呢！”叔叔苦笑著搖搖頭，聲音低沉地說：“不可能，不可能。”

臘月二十九下午，我們又回到老家。不一會兒，二堂妹騎著電動車回來了，將一條香煙放在叔叔的床前。嬸娘告訴我，是叔叔叫堂妹去買的，一為給看望他的鄰居們敬煙，二為預防不測，酬謝幫助料理后事的人。叔叔在生病住院期間依然考慮著別人，見此情景，我若有所悟。次日上午，我們買了兩條煙，送到了叔叔的床前。叔叔說：“怎么能又讓你們花錢呢？”我說：“應該的，應該的。”我們感受到叔叔心中“收煙”的不安，又揣摩到了他心中“有煙”的踏實。

春節(jié)后，堂妹和堂妹夫們每天輪流著陪伴叔叔，我們隔日也去看望。在疫情防控期間，躺在床上的叔叔，雖然飽受著病痛的折磨，卻還對此有所關(guān)注，不時地問這問那。每逢此時，我總是先擦去眼淚，再走進叔叔的房間。

叔叔逐漸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了。一天，他將四個女兒叫到床前，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起家史來，從成長講到成家，從過去講到現(xiàn)在，從父母撫養(yǎng)姐妹們盡心盡力，講到姐妹們孝敬父母全心全意。最后，叔叔希望他走后，女兒們一定要團結(jié)、儉樸，一定要教育培養(yǎng)好孩子，一定要照顧好母親。“爸爸，你放心，我們一定做到！”聽了堂妹們的回應，叔叔瘦骨嶙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惱的笑容。

叔叔和嬸娘結(jié)婚五十多年，風雨同舟，相伴前行。老兩口是從苦難歲月過來的人，雖然互敬互愛，情深意篤，但平時卻鮮有甜言蜜語。病床上，叔叔幾次拉著嬸娘的手，說：“可憐的老太婆呀！我們很快就要離別了。我生病一年多，你一直守候著我，讓你吃苦受累了，今世來不及了，來世報答你！”“我走后，丫頭們都各有各的事，不能天天陪著你，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三頓飯要吃飽，重活計不要做，上河邊防滑倒。”“我走后，手機和收音機留給你，孤獨時聽聽戲曲，手機要經(jīng)常充電，保持暢通……”每次老兩口對話，都是淚眼對淚眼，悲痛欲絕。嬸娘跟我們說：“我和你們的叔叔風風雨雨過了幾十年，他從來沒跟我說什么‘你呀我的，這幾天老跟我講這些，你們說，我怎么受得了！”說著說著，嬸娘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在場的人也都受到感染，跟著流淚。

自從叔叔臥床不起，每天都有鄰居來看他。尤其是他的晚輩們，幾乎天天都會來，和叔叔聊會兒天，緩釋他郁悶的心情。叔叔對此感激在心，囑咐堂妹們記住人家的恩情，不忘回報。叔叔臨終前兩個小時，已講不出話來，硬撐著示意小堂妹拿給他紙和筆。叔叔用顫抖的手握著筆，歪歪斜斜在硬紙片上寫下五個字，經(jīng)辨認，為“衣服，王XX”，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行了，快請小王他們來給我穿衣服”。小王等人聞訊趕來，剛給叔叔穿好衣服，叔叔便撒手人寰。由此可見，叔叔與鄰居們的相處是何等融洽，才能建立這種信任。

叔叔離世后，堂妹（妹夫）們和我們都得到了一筆彌足珍貴的“遺產(chǎn)”，那就是禮貌待人、知恩圖報、互敬互愛、尊老愛幼、團結(jié)勤儉、愛國護家、鄰里和睦的優(yōu)良家風，我們將代代傳承。

書房添香

從參加工作到退休，我先后搬家六次。直到最后一次搬家，我才算有了個“非典型”書房。

二〇〇九年九月，我們搬進了城南的新家。新家內(nèi)設樓梯，樓上兩間臥室為在外地工作的兩個女兒預備。樓下一間臥室是我和妻子休息之處。客廳被通透樓梯隔成兩半，大半間這邊放置空調(diào)、電視機、沙發(fā)、茶幾等，供待客休閑之用。小半間這邊放置書櫥三只，書桌一張，配有電腦、臺燈、筆架等文具用品，墻上鑲有兩層書架，掛著妻子親手繡制的十字繡“梅蘭竹菊”條屏，算作敞開式書房。因為書櫥、書桌等集于客廳的右邊一角，故稱之為“一角書房”。

書房雖小，倒也清雅。書櫥滿滿，書架擠擠，書香四溢。飯后，我常泡上一杯綠茶，坐在書桌前，捧讀一本書，愜意無比。

我是書房建設的主力。我喜歡讀書，更喜歡藏書。偕同妻子逛街，買日常生活用品，我總催她“速戰(zhàn)速決”。可到了書店，沒個把鐘頭，妻子甭想叫我離開。自從到上海幫女兒帶孩子，我逛書店的機會就少了。不過，來回常坐高鐵，車站內(nèi)的“旅友書屋”滿足了我的購書欲望。幾年來，我從中購得名家名著幾十本。前兩年到杭州旅游，我也不忘留出時間，到鳳起路上的一家特價書店淘寶。泡在書店兩個多小時，購得朱自清的《經(jīng)典常談》和《汪曾祺精選集》等九本好書，滿載而歸。

兩個女兒是我書房建設的參與者。她們上學時買了不少中外名著，而今都進了我的書櫥。她們翻皺了的書，我一本一本地接著讀。兩個女兒孝心很重，時不時地為我買書。幾年前，在家休假的大女兒聽說我要買一套紅色經(jīng)典連環(huán)畫，搶著為我網(wǎng)購;前年我的生日前夕，小女兒一聲不響地為我購買了朱自清、汪曾祺、余光中、楊絳等名家的著作，說是給我的生日禮物。俗話說，女兒是爸媽的“小棉襖”，知冷知熱，我體會很深。

為我的書房不斷添香的，還有為我贈書的前輩、同行、同學、文友……這不僅豐富了我的書房，也讓我學到了他們的執(zhí)著精神、務實作風，從中受益匪淺。

幾年前初春的一天下午，我收到一個厚重的大信封，里面裝著我的忘年之交，老前輩周炎給我贈送的文集《曙光》。手捧著記錄他人生經(jīng)歷的書本，我非常感動。時光過去數(shù)十年，他還惦記著我，讓我感慨萬分。我隨即找出他的電話號碼，向他道謝問好。

我書房的最大功效，是讓我更加熱愛文學創(chuàng)作，并逐見成果。我的作品雖然還是比較稚嫩粗糙，但能為自己的書房添一縷清香，還是頗感自豪。

作者簡介： 楊恒金，系揚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發(fā)表散文、隨筆、小小說等三百余篇。著有散文集《浪花》。

（責任編輯 張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