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之舞

韓閩山

1

秋風涼

塔里木河上的小舟

在水波里飄蕩

芨芨草的漠野，長不過

艄公手中揮舞的長篙

歲月的河流里

有多少站立的風景

值得我們

迎著刀劍獻出一生

2

樹影婆娑的高原，彩霞滿天

揚起雙臂領舞的西域少女

姿態翩躚，是夢中的樓蘭

大地晃動，鳥兒歸隱

四野蒼茫回響神明的梵唱

歌舞升平，人丁興旺的村寨

往來皆圣賢

都是我的先祖模樣

肩扛明燈，鬼神不欺身

黑夜的咒語是人間的秘密

星辰已現

朝賀之聲是黎明初醒的光

3

胡楊林在風中歌唱

白骨鉆出墓地，手中斷劍

已從仇人胸間索回，拭干血跡

藏進碑文

阿爾泰山、天山、昆侖山

同時抬高手臂，西北的大地

又寬闊幾分，冰銷雪融

溪水于懸崖處練習著跳躍和飛翔

沙堤上不便棲身

我要來到離樹冠最近的高處

不招惹塵世，每天都讓

新鮮的陽光照耀、撫摸

一顆卵石的心變得愈加熾熱

直到生出健碩的翅膀

飛越叢林，抵達天空

回到前生的星群

4

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夕陽

扯開低云闖進黃昏的籠子

無數飛鳥收緊翅羽，擋住風聲

要有光，剪開黑夜留下的縫隙

身體里就會長出綠色的葉子

為生命的歌唱鼓掌

人生不需偽裝，站在天地之間

挺直脊梁，頭顱高于落日

血液染紅墓碑

5

我熱愛災禍叢生的人間

葉子堆積的樹冠被風吹拂

無數張莫測的面孔

在玄機四伏的生活中奔走

不停地變幻容妝

讓朝陽還白天一張粉臉

藏起巫術和枝椏間的迷途

誰知道嘈雜的背后有多蒼涼

我們險象環生的周圍

兩肋插刀的朋友，何時現身

生命里的繁花都已長成

深淵底的沙粒閃爍泥土之光

龐大的根系是一脈相傳的族譜

秋葉翻動，我們看見無數雙

遁世的眼睛變得一天比一天生動

6

世上已不需要錦上添花的人

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鮮艷的身體鉆出疼痛的洞穴

接連不斷地有人來鑿擊兩個、三個……

斷翅的飛鳥必將告別天空

它要逃生的地方，遍布咒語和藩籠

人們精于制造傷口，還精于

換掉玉凈瓶里的起死回生的仙露

來吧！填充我，穿透我，捕獵我

想盡各種理由傷害我

不懼血流成河，才會把

黑夜的舞蹈寫成白日的挽歌

（選自《綠風》2021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