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 光

劉巨星

身 世

我可以決定一張紙的命運

編造故事，安排一群人的身世

你就認命吧，落到紙上

輕也是重，薄也是厚，真也是假

我并沒有私心，只遵從于劇情

別來跟我理論，也不要探討

就這么老老實實待著吧，白紙黑字

落筆就成宿命。靈感來時，恍若神靈附體

我不過是一個工具，漢字現身

你才能呈現得如此清晰

沒得商量，我交派的任務必須無條件完成

作為主人公，你還有更神圣的使命

回到故事里去吧，去完成你的身世

要不然，我有可能臨時改變主義

把你換作他人，連名字也不留下

青 瓦

我夢見會飛的魚

浮現在煙霧里。風輕輕，云淡淡

這座宅子，神秘，潮濕，泛著亮光

來不及做舊，老物件依然新鮮

雨再大些，青瓦就會游走

模仿鱗片，結成魚形

信不信它會飛起來

你看，這檐角上翹，展翅欲飛

不知道是誰降生在這里

不能提醒，更不可泄露天機

隔著夢，我就是啞巴，平息噤聲

只能等待，有事情發生

背 影

一個背影，閃過

小果莊村村口的矮墻

又折返回來，順手撿起

其他人丟棄的垃圾

夜色在這一瞬間

把它吞沒

像一個悔棋的人，下手

比風還快

我無法確定

背影是否真的存在

懸念留給了矮墻。受到驚嚇

沉默的矬胖子更不開口

好多人曾經在那里消失

又都拒不承認

包括我的父親，到死都要保留體面

他的眼神曾掩蓋謊言

也許真的是看走了眼

但背影如同烙印，在我心頭一直回放

走過矮墻，閉上眼，害怕他回頭

我盡量避開四目相對

返 回

把記憶清零

一遍遍返回到原地

我選擇蹲踞式起跑動作

激情準備離弦

單等一聲槍響

好多時候，嗖地一聲飛出去

結果卻不記入成績

分開空氣，我努力向前奔跑

眼看到達終點

才被告知比賽無效

到底是跟誰競爭呢

返回到原地，這一回

我沖著反方向跑

槍聲一響，就沒有人能夠攔住我

空氣繞開我，繼續向前奔跑

撞線時，身影卻變成別人

另一頭，我也在飛奔

快如閃電，直達內心

我慶幸自己放棄了比賽

讓裁判無可奈何

逆 光

照自己的身形開一個洞

光留下，只讓憂郁逃出去

你就是一個瓶塞

囚禁的是光明

如果把這個容器倒過來

你還是瓶塞

陽光自由，思想也會透明

捉住的就是陰影

苔

扒開綠苔，題詩于石上

古人握不住這根三寸竹管

判定這肌膚為紅顏，分明又綠到通透

若題玉質冰潤，明明還在生長

暖酒林間，焚燒紅葉與詩稿

難斷這千古懸案

石幾之上，芳息縷縷

一紙薄畫，難描身影如風

三千文字，也寫不出氣若幽蘭

許是盜走了藏在心底的憐愛

書生心虛

有口說不出暗暗的牽掛

放置進情感深處，孤芳自賞

并不叫醒

也不敢離得更近

只待呼吸經過面頰

在夢幻和潮潤里重新變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