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生活

董賀

草尖浮現的蟲鳴

在森林的底部，叢草的上空

無數的蟲鳴，噙著黑松樹的影子

縫隙里的光，像金色的絲線

從上面滑下，讓依偎的事物

在暗中，握緊了手

這蟲鳴，包含著風暴、晚鐘

和綻開的花朵

包含著，昆蟲家族的生死、愛恨

和一切的隱秘

這樣的夜晚，深邃的美

以安靜的姿態出現

一株株瘦弱的草，像是

只為襯托而生

院 中

一層，又一層。我看著風

試圖揭開事物的外相。比如

粉紅的褲衫，和窗臺上一件

藍色的超人披風。比如院中

醬缸上失色的罩布，生銹的羊毛剪

和你，去年栽種的石榴樹

淡青色的芽苞，像你，在側身

與我談話。幽秘的，清新的

你閃動著眼睛，望著一只黃鶯

銜著碎線和殘羽，經過上方

——“好美啊，嫩黃的喙

和精巧的爪”

——“可是，這又多讓人失望

它連一聲啼鳴，都不舍得留下”

無非是生活

流水線的臺子，機械臂和傳輸帶

像時間冰冷的陳述。被復制的身形

和臉孔，是指令下的千百個模子

千百種，疲憊不堪的笑

從虛擬出發的，終要朝向

現實中的尖銳

奔波和繁忙，成為常態

勞累和病痛，像一盞劣酒

已拭去淚痕，可渾濁之水

依舊暗涌

對這塵世啊，請用些模糊的說辭

再用愛，慢慢消化那些

堅硬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