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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棠寧遭遇車禍意外失憶,醒來發現自己不僅成了廣大女性眼中的職業標桿,還嫁給了學生時代的“白月光”——白手起家、如今身居高位的商業巨頭蔣林野。然而兩人的感情卻處處別扭與不合。棠寧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跟蔣林野在一起的……
第一章??失憶
棠寧神經緊繃、一動不動,看著鏡子里這張臉——
牛奶肌,額頭飽滿,眉如遠山,桃花眼微微上翹,黑白分明,從臉型到五官無一不精致,連下顎線的弧度都像是量著尺寸畫出來的。清潤的面龐上,甚至帶著一點點,她記憶里自己壓根兒沒有的,小女人的嫵媚。
她伸出一只手,用力捏捏。
“嘖……”倒抽一口氣,趕緊放開。
會疼。
是真臉。
她微微張著嘴,半天,艱難地憋出一句:“我就出個車禍,你們還順手幫我整了容?”
病房里安安靜靜,陽光無聲地灑落。
立在床邊的簡薇溫柔又有耐心,公事公辦地解釋:“棠總,這就是您的臉呀,您看,您一直擁有會發光的名品顏值,在哪里都是神仙美貌經營者,大家都公認您這就是上帝建模的長相,每一幀都令人沉迷……”
棠寧微默,謙虛地擺手:“可以了,可以了。”
這到底是哪里找來的特護,別的不會,“彩虹屁”倒吹得一絕。
她將目光重新落回鏡子,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現在這張臉有她少女時代的輪廓,也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但比她少女時好看一百倍。
這么看來,醫生也沒騙她,她確實是魂穿……不,失憶了。
半小時前,棠寧在這家醫院的病房里醒過來。
雖然病歷上明明白白地寫的是車禍導致顱腦損傷,造成了病人昏迷,但她對這場車禍毫無印象,腦海中最后一個有記憶的畫面,停留在遙遠的五年前——
那時父親公司的資金出了大問題,她不知道能去求誰,慌不擇路,站在一輪烈日下給遠在美國的蔣林野打電話。
正午室外逼近四十攝氏度,他們時差十二小時,她心急如焚,打了很多個電話,他才接起來。
蔣林野坐在大洋彼岸,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才不疾不徐地開口。男人聲線慵懶,清冷又絕情:“棠寧,我們只是高中當了一年同桌而已,很熟嗎?你有多大的臉面,能讓我回國幫你?”
就這兩句話,輕輕松松,給她判了死刑。
想到這個,棠寧突然有點發愁。
那時候她的老父親被氣到小中風送往醫院,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不知道公司還在不在。
“棠總。”見她滿臉惆悵,簡薇小心地問,“您渴不渴?要喝點水嗎?”
棠寧的思緒一瞬間被拉回現在。
五年后的醫院已經發展得這么人性化了……連特護都管客戶一口一個“×總”,努力讓病人感受到大佬的快樂。
棠寧矜持地點頭:“要。”
簡薇:“好的,棠總。”
私人特護病房,在一墻之隔設置了小會客室和小廚房。
棠寧提醒:“如果有冰,記得加冰。”
“好的,棠總。”
“有零食的話也幫我拿一點,我有點餓。”
“好的,棠總。”
棠寧微默,還是有些不自在:“你不用一直叫我棠總的。”
“可是……”簡薇已經用小餐盤端著水和零食走了回來,“您確實是我們的總裁啊。”
棠寧心里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隱隱察覺到,事情開始朝著奇幻的方向發展了:“你再說一遍,我、我是你們的什么?”
簡薇微怔,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疏忽。”
她怎么忘了,上司失憶了。
棠寧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簡薇不知道從哪掏出一支激光筆,抬頭一按,面前的白墻緩緩降下幕布,屏幕上出現一部幻燈片。
棠寧:“哈?”
你們是早就預見了我的失憶嗎,竟然連PPT(幻燈片)都準備好了?
“請允許我重新向您做一遍自我介紹,我叫簡薇,是您的生活助理。”簡薇把自己的手機畫面投影在幕布上,一邊翻PPT,一邊解釋,“這是您的公司,也是我目前就職的單位,‘TJ糖漿。雖然您總是開玩笑說這名字像一家制糖廠,但‘TJ其實是棠氏旗下的一家網絡科技公司,我們針對高端寵物市場,專門做智能寵物產品……”
棠寧挺愛聽這個,隨手撿起一袋薯片:“那我現在是不是很有錢?”
老父親大概也還沒破產。
簡薇笑了:“是呀,您和蔣總婚后第一年才建立這家公司,現在每年的盈利額就已經高達……”
棠寧一個激靈,捏炸薯片袋:“我結婚了?!哪個蔣總?”
她一激動,腦子又嗡嗡響起來。
簡薇連忙扶住她:“棠總,您還好吧?”
“棠總好極了,快說蔣總!”
簡薇拿起手機,直接調百度百科給她看。
蔣總,又能有幾個蔣總。
棠氏的乘龍快婿,現任的董事局主席兼首席執行官,藤校畢業,白手起家,一回國就直接接手了棠氏瀕臨破產的爛攤子,之后逆風翻盤,五年內把企業的業務從地產擴展至技術領域,連續三年營收增長近50%的那個……
“蔣林野。”
棠寧太陽穴突突跳,看著百科往下翻,翻到蔣林野的一個采訪視頻。
視頻很短,大概是他出席某個晚宴,車停在門口,侍應上前開門。
男人下車的同一時間,鎂光燈瘋狂地閃起來。他在入口處站定,沒有看鏡頭,身形過于挺拔,整個人的氣場都顯得清冷,定制的黑色西裝筆挺熨帖,袖口制作考究,機械表的藍寶石鏡面反光。
記者抓緊時間上前提問,問三句,他答一個“嗯”。
和棠寧記憶里一樣,這個家伙,擁有任何死亡打光都掩蓋不住的英俊。
他比過去更加成熟,少年時代那種植物般的清冷明顯褪去,高傲卻跨越時光,分毫不差地留了下來——
連最后對鏡頭那個面無表情的回視都跩得不行,恨不得在臉上寫上八個大字:
我超有錢,且不好惹。
棠寧卻感覺晴天霹靂。
她一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腦子里過彈幕似的,噼里啪啦全都是“我的天啊,我怎么會跟這個人結婚啊?”“這個人是被我下了蠱嗎,不然他怎么愿意娶我呢?”“我到底是簽了多少不平等合約,他才會跟我結婚啊!”
簡薇見上司愣在原地,以為她想起了什么,主動解釋:“您大概不記得了,但我們公司的企業文化也一直都是這樣宣傳的……T,代表棠寧;J,代表蔣林野;而‘TJ糖漿這個品牌,不僅象征著兩個年輕靈魂的結合,還象征著兩顆火熱跳動的心,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彼此交融,難分難舍……”
她沒說完,棠寧用力扣住她的手。
簡薇:“怎么?”
“快……”棠總呼吸不穩,“快叫大夫。”
“棠總,您怎么了!”
“我,我有點缺氧……”
華燈初上,夜幕籠罩城市,霓虹燈漸次亮起。
高架橋上燈光閃動,首尾相接的車輛擁堵成長龍,耳畔不斷傳來汽車鳴笛聲。
路燈光線昏暗,車輛偶爾移動,斑駁的光影從眼角一一滑過,落在手中的文件上,將某些破碎的句段映亮。
車內靜寂許久。
蔣林野闔上醫院傳回的病歷,一言未發。
失憶了……
他揉揉眉心,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蔣總。”見他一副疲態,助理主動問,“現在已經很晚了,您還去醫院嗎?”
男人聲音低沉,不欲多言:“去。”
助理猶豫一瞬,躊躇著說:“但是太太她可能已經休息了。”何況她每天都在無理取鬧,還差這一次嗎?明天再去看,不也是一樣的嗎?
蔣林野身形微動,手指從眉骨間移開,默不作聲地看過來。
男人身形高大,眉眼深邃,在黃昏與夜色交界的光線中,氣場顯得格外冷硬。他下頜緊繃,身形清俊,窗外的光影隨著車子移動而斷斷續續地從他臉龐上掃過,就這么一言不發,眼里竟漸漸地生出寒意。
助理一個激靈,立刻意識到拍錯了馬屁:“去,去,再晚都要去。太太不會那么早休息的,萬一她還在等您,總不能讓她白等。”
前方事故解除,車子加速開動,光影飛快地撲閃而過。
蔣林野不再說話,半張臉淹沒在陰影里,薄唇抿成一條線。
他還真是想看看——
棠寧為了和他離婚。
是不是真的能找出一千個理由。
然而事實上,這個時間,棠寧真的休息了。
大概是那場車禍的緣故,剛剛做過手術,她還沒清醒幾個小時,就輕易感到疲憊。
迷迷糊糊,她夢到十七八歲時高冷的蔣林野。
明明被爸爸資助,偏偏一雙眼還長在頭頂上。
她不爽極了,眉頭在睡夢中緊緊皺起來,一翻身,手就被人握住。
“嗯?”棠寧猛地睜開眼。
夜色空寂,房間里安安靜靜。窗簾一起一落,沒有開燈,銀白的月光順著窗口流瀉進來。
她像漫畫慢鏡頭一樣,一格一格地轉頭過去。
光線縹緲,借著昏昧的月光,她看清男人的面龐。
他個子很高,大概是因為來得著急,一下飛機立刻趕往醫院,連正裝都沒有換下,坐在床邊微微低著頭,臉頰貼近她的手掌。
棠寧晃了一下神,少年時代那張冷漠的臉和現在的重合,萬年不變的清淡英俊,氣場卻比記憶中更加內斂,顯得沉靜而淡漠。
見她轉頭,蔣林野低聲問:“醒了?”
不知怎么,一觸碰到對方的氣息,她就有點難以呼吸。所以她沒有說話,只緩慢地眨了眨眼。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她是否回應,只兀自低聲叫:“寧寧。”
棠寧不說話。
他啞聲問:“我聽說你失憶了?”
棠寧遲疑一下:“嗯。”
“記憶停在二十歲?”
“嗯……”
病房里安靜一瞬。
棠寧心里打鼓,正想開口——
下一秒,蔣林野突然從包里掏出一本《高等代數·第五版概述》,“啪”地丟在她床頭。
棠寧:“?”
“來。”他和善地低笑,“用你二十歲的智商,算給我看看。”
棠寧:“哈?”
他們這個公司的人,口袋都是哆啦A夢百寶袋嗎,要什么有什么?
她艱難地扣住蔣林野的手,提醒他:“你清醒一點,做個人,好嗎?”
“該清醒一點的是你。”蔣林野松開她的手,冷笑,“棠寧,TJ是你自己的公司,你能不能負點責任,消停一會兒,別什么事都想著讓我給你擦屁股?多大的人了,連一個危機公關都處理不好,我合約談了一半飛回來解決問題,你現在又在這兒鬧什么?”
不是……什么危機公關?
棠寧的腦袋又開始疼了,皺著眉想了一會兒,還是另一件事更讓她震撼:“我還讓你給我擦過屁股?”
病房里沒有開燈,窗簾偶爾起伏,銀白色的月光在窗臺游移。
她話音一落,非常明顯地感覺到,黑暗中那個高大的男人身形僵了三秒。
棠寧:“不是……”
她是不是說了奇怪的話。
“我剛剛那個的意思是……”
“棠寧。”蔣林野轉過來,居高臨下,平靜地打斷她,“我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今晚不在醫院過夜。出院的時候,我會讓助理來接你。”
這是一個“二十四孝老公”該說的話嗎?
棠寧太陽穴突突跳,下意識摸摸自己額頭上的紗布。
之前簡薇說他們婚后關系好,她就覺得可疑。在她的記憶里,蔣林野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和她好好相處的人……
果然不能對他抱有虛妄的幻想。
“那個……等一下。”見他要走,棠寧掙扎著往上拱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別那么虛弱,“你不是不喜歡我嗎?為什么會跟我結婚?”
黑暗中,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滯,半晌沒有說話。
許久,他緩緩發出一聲冷笑:“又開始了?”
棠寧:“不是……”
我是真心實意地在費解啊。
“不是失憶了?這種事倒是記得很清楚?”他轉過來,意味不明,像是嘲笑,“跟我結婚,不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四目相對的瞬間,涼風帶起小房間里的窗簾,月色穿庭入戶,棠寧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臉。
他穿正裝,面料挺括,下顎棱角分明,露出干凈的脖頸和微微突起的喉結。像植物一樣清潔干凈,卻又帶著來自上位者的,強烈的壓迫感。
褪去了少年時期的清冷,他就這樣看著她,眼中蒙著暗影,仿佛藏著別的什么,可屋內沒有開燈,棠寧看不分明。
也就是在那一瞬。
她呼吸微微一滯,有一秒鐘差點承認了——糊里糊涂地過去這么多年,這家伙還是長著一張讓人心動的臉。
但他這副姿態實在讓人不爽,她莫名不爽:“說得好像我很喜歡你一樣。”
“這話你自己信不信?”蔣林野竟然被逗笑,“折騰來折騰去,就這么想讓我留下來?”
棠寧想罵他,可慘就慘在,她的少女時代,還真的曾經非常喜歡蔣林野……
那已經是高中的事。
她從小在北城長大,高中也在附中就讀。學校有政府資助,每個班每年都有貧困生的助學名額,只不過附中的學生非富即貴,大家的差別只是普通有錢和非常有錢,沒幾個人真正需要助學。
可棠寧第一次見到蔣林野,恰恰是在高二那年,頒發助學金的校會上。
她站在隊列里百無聊賴,班主任突然讓她上臺,棠寧莫名其妙極了:“我上去干什么?”
“今年加了一個環節。”班主任拍著她的肩膀,說,“為了讓所有同學都感受到讀書機會的來之不易,要在每個班挑選班干,上臺給需要助學的同學送溫暖。你看起來最沒有學習動力,需要被鼓舞,所以你最合適啦。”
棠寧默了默,試圖婉拒:“沒有這個必要吧,老師,你覺不覺得這種要求有點、有點……”
有點什么?
有點獵奇,有點不合適,有點強人所難。
她從小到大沒有吃過沒錢的苦頭,但父親從來教她人人平等,沒有人有資格欣賞別人的貧困,也沒有人應該被欣賞困苦。
直到她真的走上臺,見到蔣林野,她瞬間就一點都不覺得不合適了——這人也太好看了。
初秋天光明朗,他個子很高,身量挺拔,沒有穿校服,身上有沉靜、清澈的少年感。
兩個人站得近,少年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眼瞳的黑色很深,被陽光沖刷,讓人生發出溫暖的錯覺。
風把他白色的襯衫吹鼓,像一面純白的帆。
他微微垂眼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下頜線清瘦。
十月暑氣盡消,但四目相對的瞬間,棠寧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熟了。
直到少年眼里浮起困惑。
身邊的人低聲提醒,棠寧如同大夢初醒,匆匆忙忙,趕緊舉起手中的校友徽章:“這,這……這是給你的。”
她整個人都不太清醒,不忘盯住他胸口的校牌多看兩眼,然后小聲補充:“蔣同學。”
——蔣同學。
蔣林野垂眼看她。
少女沐浴在晨光里,他看到毛茸茸的腦袋,兔子耳朵一樣的薄荷色皮筋和女孩白皙透紅的耳尖。
那天一直到棠寧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下臺,到校會結束,再到她回到教室,都好像踩在棉花里,走路在飄。
“還好,我們學校雖然不靠譜了點,但不管頒發獎學金還是助學金,都用校友章來表示……”棠寧捧著臉,回不過神,“校長要是給我一袋子錢讓我上臺拿給他,他得多尷尬啊。”
閨密盛星來友情提醒:“那也未必,誰會討厭錢?”
“你難道不覺得,對于神仙來說,談錢是侮辱他們嗎?”一想到神仙,棠寧瞬間化身小番茄精,捧著臉嗷嗷叫,“他真的太好看了,我們年級竟然有這樣的神仙!”
“啊,這題我可以回答。”盛星來打個響指,“聽說是年級主任從別的學校挖來的,他今年的狀元種子選手。”
棠寧若有所思,半晌,一本正經道:“你知道嗎?”
“嗯?”
“今天早上開校會的時候,我去給他送校友章。”棠寧微頓,“近距離看,他真的好美啊。
“然后現在你說,他是狀元種子選手,我就覺得,他好強。
“可是結合助學金的事,我又覺得,他好慘。”
盛星來:“好了,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棠寧自顧自地嘟囔,雙手合十,垂著腦袋虔誠許愿:“盛星來愿吃素三年,換棠寧被蔣林野喜歡……”
她說話聲音不大,課間教室里又嘈雜,原以為除了盛星來,沒人聽見。
可她話音一落下,周遭的熙攘聲竟然如潮水般褪去,很快,四下一片寂靜。
棠寧自覺地閉上嘴,捂住臉。
她幾乎能猜到發生了什么。
半晌,她認命地睜開眼,艱難地微笑著抬起頭,毫不意外,正正地對上蔣林野面無表情的臉。
少年高高瘦瘦,背著單肩包立在桌前,薄唇微抿,透出寡淡的疏離感。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脖頸間,皮膚與空氣相接的地方,好像在發光。
他居高臨下,臉上沒什么表情,一言不發地在那兒站了會兒,才低聲:“許好愿了?”
棠寧咽咽唾沫,矜持地點點頭:“嗯……”
他微微低頭,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的椅背上,示意性地點兩下:“那讓我一下。”
棠寧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把凳子往前挪挪,給他讓地方。
“你好,棠寧同學。”放下背包,蔣林野轉過來,“我是你的新同桌。”
棠寧幾乎要失去語言能力:“你、你好,蔣同學。”
“聽說你的數學很不好。”蔣林野禮節性地打完招呼,沒有再看她,轉過去拿出自己的水杯,一邊擦杯子,一邊平靜地闡述事實,“你的班主任拜托我多看著你一點,希望這個學年結束,你的數學成績可以追上平均分。”
棠寧好奇:“那你現在擦這個杯子,是打算以后一看到我上課開小差,就用它敲碎我的狗頭嗎?”
“沒有。”蔣林野抬起頭,云淡風輕,“我想看看能不能擦出一個阿拉丁,來幫棠寧,實現她偉大的祈愿。”
棠寧只是走了一下神,蔣林野已經脫下外套,在一片黑暗中摸進了病房浴室。
她盯著天花板發呆。
現在去回憶,她自己也想不起來,跟他的關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惡化的,明明剛認識的時候世界還很和諧……
好像是從蔣林野去家里做客開始,她用十八歲的生日做幌子邀請他回家玩,不確定父親是不是對他說了什么,他對她的態度,從那個時候開始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后來他和別人一起出國讀書、創業,她家里出事時,在國內想要請他幫忙,得到的也是冷漠無情的拒絕。
“奇怪的人……”
現在也很奇怪。
她明明記得,這家伙從中學到大學,都不怎么待見她,為什么會跟她結婚……
棠寧拉高被子,捂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腦子里好像有一個開關,只要她妄圖回憶這五年發生的事,太陽穴就突突地痛。
算了,放過自己不好嗎?她翻個身,按掉夜燈。
幾乎同一時間,浴室里水聲停下來。
棠寧剛有一點困意,一下子被黑暗里突然出現的人影嚇醒:“我去……不是,你怎么還沒走?”
“棠寧。”
高大的男人氣場逼人,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嗓音低啞,憐愛地嘆息:“我有沒有說過,裝失憶也沒有用。”
棠寧腦袋上緩緩浮現一個問號。
“你不是很喜歡我,想讓我留下來?”他居高臨下,眼神幽暗,“不是說好了嗎,有朝一日飛黃騰達,我一定把你搶回家,把你以前對我的喜歡——”
他一字一頓,緩緩湊近她,熱氣在她耳旁拂過,“連本帶利,還,給,你。”
“你是總裁文看太多,走火入魔了嗎?”她承認,她年少無知時確實告白過很多次,還被拒絕過很多次,但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什么時候對你說過這種鬼話?”
“寧寧。”棠寧發現了,這人可以在各種模式之間無縫切換,因為他放松了對她的控制,又開始狀似柔情似水地叫她小名,“你摸摸自己的胸口。”
棠寧:“啊?”
她不解其意,老老實實地抽出一只手,落在自己胸前。
“你清醒一點。”蔣林野不急不緩,慢條斯理地湊近她,熱氣在她耳旁呼出一句惡魔的呢喃,“你壓根兒沒有良心。”
這一夜迷迷糊糊,棠寧再醒過來,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身邊沒有人,但床鋪尚有余溫,他大概才離開不久。
她腦子有些混沌,全身沒有力氣。
棠寧緩慢地坐起來。
蔣林野似乎在外面辦公,他已經把自己洗漱干凈,鼻梁上架著一副斯文的眼鏡,走回來靠在門上,語氣清冷寡淡:“怎么了?”
“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棠寧不高興。
蔣林野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你搞這么多事,不就是為了把我留下來?”
“瘋了嗎,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而且我不是告訴你,我失憶……”
“棠寧。”外面天還沒完全亮,蔣林野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嗤笑出聲,“再裝就沒意思了,我剛剛問過醫生,醒了就可以出院。你是要回公司,還是在這兒再住兩天逃避現實?”
頓了一下,他大發慈悲:“如果去公司,我可以順路送你。”
棠寧:“哈?”
這人到底是哪來的底氣,這么居高臨下地跟她說話?
“你愛去哪去哪。”棠寧火氣噌地躥起來,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嘲笑回去,“你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在挽留你?”
蔣林野手指微頓,被氣笑了:“你再說一遍?”助理清晨給他送來換洗的衣物,這家伙工作時間除了正裝還是正裝,垂眼看人,莫名有壓迫感。
他走到床前,沉聲:“棠寧。”
他一靠近,棠寧突然升起危機意識,無意識地向下滑。
大半張臉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像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她毫無防備地眨眨眼,下一秒,就受到了他冷漠的嘲笑:“腦子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公司是你自己的,你愛管不管。”
撂下這句話,他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棠寧被氣醒了。
她巡視一圈,在床頭找到手機,打給助理:“簡薇,上午幫我辦理一下出院手續,下午叫財務來公司做資產評估。”
“好的,棠總。”匆匆忙忙答應下來,簡薇又覺得有些不對。想問不敢問,她委婉道,“需要叫財務現在去公司等您嗎?”
“晚點再來,不是什么大事。”棠寧云淡風輕,“我昨晚沒睡好,想問問財務我到底有多少錢,說出來,聽一聽,爽一爽。”
對面沉默半秒。
棠寧正想深藏功與名地掛斷電話,腦海中靈光一現,突然想起:“對了,我還有個事兒想問你。”
簡薇趕緊:“棠總,您說。”
“昨天蔣林野說,我的公司最近需要危機公關。”雖然他原話說的是“多大的人了這點事都處理不好”……棠寧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這個……”一向干脆的簡薇突然猶豫起來,“有一件產品出了點小問題,公關最近已經在處理了,您不用擔心。”
“噢,這樣。”棠寧眨眨眼,在床頭撿起iPad(平板電腦),微博搜索“TJ糖漿”。她沒有掛電話,把高居榜首的熱門話題一字一句讀給簡薇聽,“‘TJ喂食器致死寵物‘TJ今天倒閉了嗎‘智能養寵,科技送命。”
簡薇:“我……”
“智能養寵,科技充滿溫度”,是TJ的另一個口號。
“簡薇。”棠寧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翻動底下的評論,“我覺得這個看起來不像小問題啊。”
這條熱搜已經被優化過,討論度很高,但并不靠前。甚至隨著熱度攀高,排名反而在下降。
事情其實挺簡單,一個叫傅采采的寵物小網紅,出差前把自己養的一條狗放在家里,回來發現,狗子被TJ的自動喂食器喂“涼”了。
喂食器不會自動產毒,確切地說,狗應該是在喂食器斷電之后,被餓死的。
傅采采自稱拍了寵物去世的現場圖,但因悲痛欲絕不敢再看第二遍,于是拍了個短視頻來解釋事件經過。
她本來就是網絡直播轉寵物博主,vlog(視頻博客)剪得不錯,小視頻里的女生跟棠寧差不多大,乖順的梨花燙和空氣劉海,說到動情處,眼眶泛紅:“……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這么信任TJ,可換回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它的尸體……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發出來公開質疑是不是正確的,可我真的很心疼,對于企業來說可能只是產品失誤,但我失去了一個家人……我也猜到可能會有很多對我的猜測與諷刺,但是沒關系,我會全部接受的。只要TJ能給我一個答復,避免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評論區一片沸騰:
【TJ口碑不是挺好的嗎,怎么會發生這種事?】
【事發到現在已經三天了,TJ都沒有發任何公告也沒有回應,足見企業毫無擔當。無法認可這種不把寵物性命當命的企業,博主實慘。】
【資本家都沒有良心,為了賺錢喪心病狂。我以后不會買TJ的產品了……采采肯定是弱勢方啊,心疼,熱搜上都看不到了呢。】
……
甚至有人扒出棠寧的賬號:
【@想擁有毛孩子的棠大王?出來挨打!】
【這人也有臉說自己想養貓?臉伸過來我給她打歪!】
【@TJ寵物智能?@想擁有毛孩子的棠大王?到現在都不出來回應,沒個說法?】
棠寧看到這里,忍不住返回去確認了一下。她的微博已經很多年沒有更新過,也沒有跟棠氏或TJ的任何話題掛鉤。
這是用顯微鏡扒出來的嗎。
而且……她皺皺眉,總覺得在哪見過傅采采,這人怎么長得這么眼熟?
簡薇見電話這邊沉默半天,怕棠寧被氣死,小心道:“棠總,這個事情我們本來打算查,但您突然出了車禍,所以……”
“算了。”棠總長嘆一口氣,掀開被子,坐起身,“來接我吧,我們還是先回一趟公司。”
(未完待續)
下期預告:棠寧回到傳說中她的公司,解決了傅采采事件,又發現在她記憶里消失的五年,自己仿佛變了一個人,連辦公室的裝修也是二十歲時的她最討厭的黑白極簡風。這五年,究竟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