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晶心 錢陸俊



基層體驗
融入村民,找到個人價值
講述/宜興市芳橋街道金蘭村黨總支副書記 楊欣悅
我本科和碩士學的都是農業水利工程專業,這是河海大學的王牌專業,有利就業。我最初的職業規劃是去設計院工作。
每年11月,學校都會請往屆選調生回校分享他們的工作體會。之前,我覺得進入公務員體制內可能要放棄自己的對口專業,那個人價值怎么體現?聽了學長們的講述,我才了解到,基層公務員的工作也很辛苦,很考驗個人能力和智慧。一位本專業學長分到社區做網格員,要去社區巡查天然氣管道的安全,去群租房排查外來工作人員的生活情況等,不同人群,要用不同方式面對,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和應變能力,沒有現成的答案供你抄寫。
這才是年輕人該干的工作。聽完分享講座,我對選調生的工作躍躍欲試。
考選調生的時候,我同時應聘了南京一家設計院的工作。結果,選調生考上了,設計院的offer也拿到了。我最終選擇了選調生,因為基層的工作更有挑戰性。
我被分到宜興市芳橋街道金蘭村,任村黨總支副書記。無錫市委組織部給選調生們安排了導師,我的導師是金蘭村黨總支書記蔣仲良,他剛剛獲得2021年全國脫貧攻堅先進個人的表彰。
20年前,金蘭村的村級年收入不到2000元,經濟水平在芳橋全域9個村中長期排名倒數,是名副其實的貧困村;如今,金蘭村是遠近聞名的明星村,村級可分配收入超千萬元,并于2018年首次躋身宜興十強村之列。這一變化的背后,靠的就是蔣仲良書記和村民的苦干、實干。
剛進村工作時,我就一個字:蒙。金蘭村是農業村,我學的也是農業水利工程專業,聽上去很對口,但走到田間地頭,我好多事都不懂。一畝地有多大,需要灌溉多少水,我可以做出相關的題目,實際中卻全無概念。我跟在蔣書記身后主動問、主動學,一點點將課本知識與實際生活結合起來。
我面臨的第二個困難就是難以融入到村民當中去。村里給我分配的辦公室在村委二樓,如果地里沒活,我就在二樓寫材料。一樓是辦事大廳,村民常來這里辦各種事情。有村民門口的樹被鄰居的車刮倒了,就跑來村委找干部申訴,要求鄰居賠償50元。兩人為此事在辦事大廳吵嚷兩三個小時。我覺得很難理解,為了50元,值得嗎?
這讓我感到困惑,從大城市來到基層,種田不懂,勸架又不會,只能坐在辦公室里寫材料,如何才能快速融入村民中呢?
轉變發生于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發的時候。我和村干部們一起設崗排查、入戶查訪、宣傳消毒……2月時,防控疫情和復工復產兩手都要抓。宜興有很多私營企業,業主年紀都偏大,他們搞不定復工復產的文件申報,不懂怎么做才能達標,我就手把手教他們,甚至動手幫他們做。有位私營企業主在我的幫助下,終于通過復工復產的要求,可以開工了,高興地對我說“謝謝”。
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漸漸地,村民們見到我不再像以前那樣稱“楊書記”,而是叫 “小楊書記”了。一字之差,卻讓我明白,我和我的工作得到了村民們的認可,我找到了工作的意義和個人價值。
年輕人要“自找苦吃”
講述/西藏拉薩市堆龍德慶區衛健委 林潔
我2020年6月畢業于南京中醫藥大學衛生事業管理專業。從大一時起,我就加入學校自強社公益社團,大學四年都在這個社團服務,一直做到社長,參與了很多公益項目,也早耳聞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我對此很有興趣。
雖然聽說西藏條件艱苦,工作任務也繁重,但我還是想挑戰一下自己,于是就報名了西部計劃。南京中醫藥大學去西藏志愿服務的有4名同學,其他3人都被分配到了市級以上的單位,只有我被分到了基層——西藏拉薩市堆龍德慶區衛健委。
去西藏工作之前,我最擔心的問題是住宿安全,后來了解到西部計劃志愿者到了西藏之后,住宿、就餐等生活情況都由當地團委統一管理,我就放下心來。
我被分配的工作有三部分:一是疫情防控、疫苗接種,二是健康扶貧,三是家庭醫生簽約服務。這三部分工作沒有一項是輕松的,都需要全力以赴。
健康扶貧工作需要經常上山下鄉,到每一戶牧民家中做隨訪調查,摸排情況,登記在冊,實施預警監測。我們向牧民宣傳健康扶貧政策,精準識別重病、慢病,給予符合條件的落實政策,堅決不能讓他們“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家庭醫生簽約服務就是當地的全科醫生與家庭簽約,建立起長期、穩定的服務關系,為簽約家庭和個人提供安全、方便、有效、連續、經濟的基本醫療、公共衛生和約定健康管理服務。我們下鄉,要檢查、督導這一塊工作的落實情況。
堆龍德慶區有一個拉薩海拔最高的村子,海拔4500多米,開車上去要兩個多小時,然后還要再爬20多分鐘的山,才能到達村里。
我是2020年7月來西藏的,出發之前,我提前喝了一個多星期的紅景天。過來之后,前兩天有些頭暈,之后就好了。我比較難適應的是飲食,每次入戶隨訪,牧民都特別熱情,給我們倒酥油茶。我問同行的區衛健委的同事姐姐:一定要喝完嗎?同事點點頭,我屏住呼吸,一口氣把一碗酥油茶喝完了。我很努力地適應當地的飲食,但作為一個南京人的胃,總是不習慣。本來去西藏時充滿斗志,現在卻因為吃不慣感到難過,晚上臨睡前會想家想到哭鼻子,忍不住想:我到底為什么來這里?
很快,這個情況就被區衛健委了解到了,當即在食堂推出了小米粥、大米粥,我非常感謝當地工作人員的貼心。
我第一次下鄉,去了那個路最難走、海拔4500多米的村子。所有的工作結束后,有兩位藏族老奶奶一直拉著我的手摩挲著,然后抱著我,用頭觸碰我的頭,嘴里還說著什么。我工作時,接觸到的當地的年輕醫生和干部都會說漢語,遇到年紀大的藏民,同事姐姐會給我當翻譯。老奶奶們說的藏語,我當時沒有聽懂,也被她們的一頓摩挲弄得有些蒙,回去之后我問同事:“老奶奶們說什么?”同事告訴我:“她們說謝謝你。”我一聽,頓時感到熱血沸騰,切實體驗到了來西藏的意義。從此以后,我干所有的工作都特別有力氣,充滿了干勁。
2020年底,堆龍德慶區衛健委經歷了國務院的一個5年脫貧工作成效的考核,我和衛健委的同事們連續通宵加班工作了一個多月,將材料全部準備齊全,順利通過了考核。我感覺非常有成就感。
因為工作表現突出,也想繼續鍛煉自己,我又續簽了一年西部計劃。工作之余,衛健委的同事會帶著我去參加林芝桃花節,去看布達拉宮和羊湖,這里的景色令我驚嘆不已。我慶幸自己在年輕時,擁有這樣一段吃苦卻有意義的經歷。
在社區釋放光與熱
講述/南京棲霞街道辦事處政協辦公室 張可可
2020年11月23日,我正式進入棲霞街道成為了一名社區工作者。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會與社區產生聯系。我就讀于上海海洋大學,學的是漁業專業。2020年研究生畢業后,因為專業冷門和新冠肺炎疫情的雙重夾擊,我遭遇了空前的就業壓力。機緣巧合之下,我參加了棲霞區社區工作者招考,并順利通過了考試。研究生要不要去基層工作?我曾猶豫過,但是相比在家賦閑,我決定還是先就業。
最初,我以為社區工作應聘者都會被分配到各個社區,主要幫群眾處理瑣事。進入崗位后才發現,學歷不同,工作分配也不同。同批入職的新人中,本科生大多去了社區,我與其他研究生被安排在街道的核心部門——黨政辦。
我先在統戰部(隸屬黨政辦)度過了幾個月,主要負責撰寫文稿、整理考核臺賬工作。剛工作那會,我無從下手,在同事們不厭其煩的指導下才慢慢進入狀態。不斷熟悉工作的同時,我對社區工作有了一個新認識。這是一份專業技能要求極高的工作,工作在這里的每個人,都堪稱“全才”,擅長文書撰寫,懂宣傳策劃,行政事務處理也是頂尖的。
統戰部領導對待工作,堪稱一絲不茍。他教會我多一些真誠勤奮,少一些敷衍抱怨。我也將這種思想帶入工作中,逐漸做到游刃有余,并很快進入了下一個部門——政協辦公室(隸屬黨政辦)。
政協辦公室的工作更復雜,上協助上層落實政策,下跟社區接洽,還要和群眾打交道。剛工作不久,我接到太原政協委員要來街道參觀交流的通知,碰巧領導外出學習,我只能硬著頭皮扛下了“重任”。不熟悉流程,我根據區里的計劃安排,對會議室精心布置,設計宣傳圖,并聯系文印店制作安裝……
政協委員們抵達那天,我緊張地陪同他們參觀了工作場所,查閱了臺賬,還領略了棲霞山的秀美風光……整個過程很忙、很累,最終順利完成了任務。不得不說,人有時候在壓力下反而能成長得更快,經歷了一些“實戰”后,我也迅速成長為一名有擔當的社區工作者。
我經常和同學們聊天,他們一聽我在社區工作,第一反應都是“錢少活多、很辛苦”。坦誠說,基層工作確實忙,連軸轉的節奏有時也讓我感到疲倦。不過,這種情況畢竟占少數,工作的“忙”與“閑”都是階段性的。除去臨時任務,年中總結和過年期間相對忙碌外,工作強度與正常上班族并沒有區別。
至于待遇,剛進入社區時確實偏低,但近兩年,就業政策向社區工作傾斜,福利待遇明顯在變好。在單位,研究生會比本科生每個月多幾百元,加上年終獎福利待遇,我一年最少能拿到十萬元左右。工作期間,我還可以考社工證,考過一級,月薪就可以多漲幾百元。最重要的是,街道還給努力工作的年輕人指明了晉升渠道:在社區工作,可以通過選舉進入兩委,進而晉升至書記;在街道工作,可以晉升至科長助理,這對剛進入職場的我來說,已經很滿意了。
我是一個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的人,下班后盡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逛超市,看電影……工作時,真心把群眾放在心里。我曾跟隨領導去社區檢查,社區黨委書記向我們娓娓道來,這些年他們是如何一步步將原本臟亂差的社區管理好的,全程沒有華麗的辭藻,唯有肺腑之言。她真誠的話語令我感動不已,我也真心地去為群眾辦一些實事和好事。
如今,我已在南京定居。倘若有機會,我會盡力考取事業編或公務員,讓自己不再為“編外人員”的身份而煩憂。若沒能考取,我也真心愿意扎根社區,繼續釋放光與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