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一課

代偉

那天上午，我幫朱老師代班，提前走進了七（1）班教室。

孩子們大都在看書，只有一個女生趴在桌子上。我看了一會，見她半天沒有動彈，就走過去，輕輕地拍拍她。她慢慢地抬起頭，眼里噙著淚。我問她怎么啦，她沒有說話，看起來滿肚子委屈。旁邊的孩子告訴我，她被前面的一個男生推搡了一下，撞到心口上了。

我趕緊問她感覺怎么樣，她說疼，我問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她說不要。我給班主任潘老師打了電話，潘老師匆匆地趕過來。經過反復詢問，女生確認沒有什么問題，我們才松了一口氣。我又安慰了她一會兒，女生止住了眼淚，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的惱怒和不甘。我問推她的男生是誰，她不肯回答，周圍的孩子指向一個男生。我走到那個男生身邊，輕輕地問他怎么回事，那孩子也沉默不語。我對他說：“你們是同班同學，就像兄弟姐妹一樣，要互幫互愛，不能做傷害別人的事。你又是個男生，更要有男子漢的風度，要有所擔當。”那孩子低著頭不說話。我向他確認：“是不是你推的她？”他點點頭。我說：“你愿意向她道歉嗎？”他又點了點頭。

于是我拉著他的手走到那個女生身邊。男生說：“對不起！”那女生不吱聲。男生又說：“對不起！”女生還是不吱聲。男生連說了三遍，女生都沒有答話。我就勸女生：“他向你道歉了，你就原諒他吧！”女生說：“我不原諒他，原諒了他，他還會這樣做。”我說：“怎么會呢？”女生說：“他就是這個樣子。”我問男生是不是的，他不說話。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正好上課前的預備鈴響了，我拉著男生走回座位，開始上課。

讓我沒想到的是，那男生沒有坐下，他就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幾次示意他坐下，他都不坐。半個小時過去了，到了寫作業的時候了，我走過去讓他坐下，他紅著臉，還是不坐。我走到那個女生面前說：“你原諒他吧，你看他都自己懲罰自己了，站了大半節課了。”但女生還是不愿意，我反復勸說：“誰都會犯錯的，他也許是無意的。”女生說：“原諒了他這一次，下一次他還會犯，因為他會覺得犯錯誤太容易。”

語出驚人！

我腦海里像過電影似的，許多陳年往事一下子都涌現出來，關于原諒和再犯。我趕緊關閉了記憶的閘門，面對女生，竟無法再勸。我只有尊重孩子的意愿，這是我眼下唯一能做的。

期末考試，我被安排監考七年級數學。那天上午，我又走進七（1）班教室，又看到了那兩個孩子。兩個小時考試時間過去了，我收好了全班試卷，看到那兩個孩子走到一起說話，而且都面帶微笑，顯得輕松自然。我悄悄地問旁邊的學生：“他們現在和好了？”學生說：“自從那件事情以后，那個男生再也沒有下課打鬧的習慣了。后來，他們就在一起玩了。”

我拿著試卷走出教室，心里有說不出的欣喜。同時又想，大人們往往礙于面子，會輕易原諒別人的過錯，其實心里還是挺別扭的，而被原諒的人也沒有真的反省過錯，犯錯的后果太輕松，久而久之，犯錯就習以為常了。

成人，有時候反而沒有孩子活得明白。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小漠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