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松林



正是金秋十月涼風習習的好季節,穹頂圓柱瑪麗蓮公主號從英國利物浦港出發,前往大西洋的金螯島。
這條航線,據說在運氣好的時候,能看到海市蜃樓。在一幢宏大的圓頂穹柱建筑里,天神們簇擁著宙斯,注視著人間的一切。虔誠的人們,在游輪上跪下來,能向天神許下一個愿望。這個愿望,通常都會實現。
據說英國的報業巨頭卡米爾,年近80,身患數種癌癥,就是在乘坐瑪麗蓮公主號游輪時,遇到了海市蜃樓,向天神許愿,回來后去醫院一體檢,身體中的癌細胞全部消失了。
地產商歐文查理,投資失敗后,負債累累,差點被債主們逼得自殺。同樣是因為乘坐了瑪麗蓮公主號,遇到了天神,許愿之后,奇跡般地東山再起,再度成為地產界叱咤風云的人物。
當然,也有運氣不好的,他們會遭遇海難,從而喪失了性命。
瑪麗蓮公主號也沉沒過好幾次。但每次沉沒之后不久,就會有另一條瑪麗蓮公主號出現在港口。
黃昏時分,金色的夕陽將余暉灑落在游輪上。很多客人都站在甲板上或者是船舷邊,一邊聊天,一邊眺望著海景。
“這條航線聽說不安生,為什么還有這么多的人趨之若鶩呢?費用也不便宜。”一個瘦高個兒的中年男人向身邊的一個女士說道。
那個女士倒是年輕,一副都市麗人的打扮。“我也不知道,可能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難以完成的夢想吧。”女士淡淡地答道。她搖搖頭,伸出白皙的手來,將遮陽帽取了下來。
“可不是嗎?誰心里頭,沒那么一點兒實現不了的目標呢。”一個服務生接上話頭說道。他可是不小了,半謝頂,后腦勺上的那點頭發,也全白了。
瘦高個中年男詫異地看了看老服務生:“你也有沒實現的夢想?”
老服務生樂了:“當然了。就連富甲一方的委立得律師事務所頭號合伙人莎娜都忍不住坐上了游輪,我也不能免俗了。五千鎊的費用,可以從我薪水里扣的。”五千鎊,是這趟游輪的船費,的確價格不菲。
都市麗人打扮的女士愣了一下,問道:“你認識我?”
老服務生抬頭看了看天色,說:“想進入另一個風光無限的領域,的確很難。”說著,他便轉身離去。
這話正切中了莎娜的心思。她一直想進入政界發展,而且目的是沖著那個頂尖的位置去的。莎娜的手顫動了一下,沒再說話。那邊瘦高個中年男看著老服務生的背影,撇了撇嘴。
七天的航程過了三天,接近航程中點的時候,海上的天氣發生了巨變。先是黑壓壓的云層山一般地壘在前方,跟著電閃雷鳴,瓢潑大雨瞬間而至。
海上也掀起了巨浪。高高的浪頭猶如巨人從海底站起,狂風挾裹著帶著腥味兒的浪花,直往游輪上撲。游輪被一個浪頭拍下,陷入浪谷,跟著又被另一個浪頭推起,高高地拋至半空。游客們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在哭喊著,有人嚇得癱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
此時正值夜半時分,可沒有哪一個人敢在自己的房間里睡覺的。一個個隨著游輪的喇叭提示,來到了大廳。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我們的船長和船員極富海上航行經驗。過了這次暴風雨,相信我們明天就能看到海市蜃樓了。即使有意外,我們也會組織救生艇,安排大家離開。”喇叭里一次又一次的提示著。
游客們稍稍安靜了些。調酒師們拿出渾身解數,為客人們調制酒品。為了安撫客人,這次的酒品是免費贈送的。
莎娜也在人群之中,她的臉色不太好看。她的身邊,還是那個瘦高個中年人。中年人倒是沒有什么害怕的神情,他偶爾拿出一沓紙,用筆在紙上寫著些什么。
“手機沒信號,”莎娜苦惱地看著中年人,“這次我可是拿命來賭了。”
“游輪有無線電,他們能聯系上救援。萬一出了事,他們會解決。”中年人收了紙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莎娜還沒說話,只覺得船體一動,她的重心前傾,猛地趴到了地上。中年人想拉她,可也一樣往前傾去,雖然沒有摔倒,可也踉蹌了好幾步,這才穩住了。
原本坐在大廳里的人都橫七豎八地倒了下去。
頭頂上的大吊燈劇烈地搖晃起來。
“不好,燈要掉下來了!”人們下意識地抬頭向頂上看去,不由得發出了驚呼。然而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船體又是一陣顛簸。這一回,整個游輪感覺就像是被推動的嬰兒床了。
“怎么啦?到底怎么啦?”有人扶住了艙內的柱子,穩住身體,怒不可遏地向服務生們問道。
服務生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兒,連聲道歉,說馬上去了解。
莎娜的臉色越來越差,她看向自己的身邊,卻是一怔。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身邊的那個瘦高個中年人不見了。
“羅伯特!”莎娜下意識地喊了起來,可是大廳里并沒有人回應她。
“你找的那位先生好像上去了。”老服務生又出現在莎娜眼前。
“上去了?上哪兒去了?”莎娜愣了。
“上甲板了,他可能是去觀察天氣。”老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說道。
“觀察天氣?該死的,我,我雇了他,他不管我,卻……”莎娜恨得咬牙切齒,“暴風雨,又是夜晚,看天氣?”
“暴風雨已經停了。”老服務生插話道。
“停了?”莎娜立即就高興起來,“太好了。”
“不好,一點兒也不好。”老服務生搖著頭。
“你什么意思?”還沒等老服務生回答,她馬上就明白了。既然暴風雨已經停了,船為什么會顛簸成現在這個樣子呢?分明是遇到了另一個大麻煩。
“看樣子您已經猜到了。只怕這里知道真相的不多,要是您愿意,可以跟我走。”老服務生向莎娜說道。
“走,去哪兒?”莎娜有些茫然。
老服務生不再回答,轉身向外面走去。
莎娜跟在他的后面,腦海里卻在急速地轉著。老服務生引著她,逐漸走到了游輪的底艙。莎娜卻不肯繼續往前走了。她站在了黑暗之中。
“我知道你懷疑我的目的。我不會害你的。”老服務生在黑暗中嘆了口氣,“我曾經擁有一條瑪麗蓮公主號。這條航線,我跑了半輩子。現在游輪遇到了什么問題,沒有更多的人比我清楚。”
“你曾經是船主?現在游輪到底遇到了什么?”莎娜愕然。
“漩渦。巨形的海上漩渦,一旦接近,就走不了了。哪怕是救生艇,也撐不過去。”老服務生嘆了口氣。他哆嗦著手,似乎打開了一扇門,“來吧,每艘瑪麗蓮公主號的底艙構造都一樣,有一個房間,是逃生艙。”
莎娜用手機手電筒,對著老服務生那里照了一下。老服務生站的位置下面,開了一個方形的洞口。
“有舷梯。”老服務生的臉,在光線下還是那樣平靜。
莎娜遲疑了一下。
“你在等你的那個保鏢?逃生艙只能進六個人。”老服務生苦笑了一下。
“現在里面有幾個人了?”莎娜問道。
“四個。”
莎娜終于向那邊走了過去。
老服務生扶著她,讓她緩緩地將腳伸向舷梯。
沒想到莎娜半個身子進去了,手卻攀住了洞口邊緣。“里面有四個人,為什么聽不到動靜?”她疑惑地問道。
“快下去!”老服務生急了,他猛地一推莎娜的后背,想把她推下去。
“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想殺我?”莎娜反手抓住了老服務生,往下一拽,老服務生被她拖倒了。她緊緊地扣住老服務生的手腕。
“你,你不是委立得律師事務所的頭號合伙人莎娜!”老服務生像是想起了什么,驚懼地說道。
莎娜冷笑了一聲,將老服務生拖了下去。“開燈!”莎娜喝道。
燈亮了。下面果然有四個人。只是一個個像是粽子似地被綁得結結實實,嘴上還貼著大大的膠帶。“他們是什么人?有錢人?”莎娜喝問道。
老服務生想否認,可是他的脖子被一雙鉗子般的手卡緊了,連氣都快透不過來。
“是,是的。互聯網巨子里爾,自來水公司副董歐姆,蓮花車業董事,還有朋克影業的首席執行官。”老服務生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四個人用著想殺人的眼神看著他,恨不得將老服務生整個兒生吞活剝。
“按照你的計劃,接下來你會怎么做?”莎娜喝問道。
“簽,簽協議。”老服務生囁嚅著。
“什么協議?”莎娜急追不舍地問道。
“財產轉讓。”老服務生只回答了幾個詞。
莎娜還要再問下去,只聽到頭頂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老服務生笑了:“你問那么多有什么用,無外乎是做一個明白鬼罷了。不問,你也會明白。”
莎娜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舷梯上走下來三個黑衣人,他們的槍口冷冷地指向了莎娜。
老服務生更得意了:“你既然不是莎娜,就不用待在這里了,大海才是你最好的歸宿。”說著,老服務生就要指揮手下動手。
“等等,”莎娜喊道,“你為什么這么做?”
“為什么?因為我的船沉了,要錢再建新的呀!”老服務生看白癡似的看著莎娜。
原來這條航線上會出現海市蜃樓是真的。老服務生,不,瑪麗蓮公主號的真正船主自己都親眼見過。只是那一次,他沒有許愿。他只是如醉如癡地站在那里,傻子一般地看著天際。
但這條航線并不好走,經常會發生海難。而且,海市蜃樓也不是每一次都會出現。老服務生的夢想,是擁有一個海上帝國。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他把海市蜃樓當成一個個活生生的故事,渲染出去,讓那些有錢人來到游輪上。
老服務生利用海上大風大浪的時機,勒索那些有錢人,讓他們簽下財產轉讓協議。這樣,他就有了用之不竭的錢,可以用來打造新的瑪麗蓮公主號。
“你什么都明白了吧?”老服務生嘿嘿地冷笑著,“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莎娜被黑衣人用槍指著,來到了上面。
“跳下去!”黑衣人催促道。
莎娜猛地一轉身,踢向了其中一個黑衣人。另外兩個吃了一驚,正要開槍。槍響了,倒下去的,卻是兩個黑衣人。
那個瘦高個子中年人出現在老服務生的前面,他的手里還舉著一把槍。
“你,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偵探?警察?!”老服務生傻傻地問道,“唉,千算萬算,我還是失誤了!那些游客把錢轉賬到我名下的慈善機構之后,我不應該讓慈善機構又成立一家船業公司……可能就被人懷疑了,最后被你們盯上了……”老服務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莎娜厲聲說道,“你拿了錢,為什么還要殺人?那個逃生艙,本來就是假的吧。別忘了,壞事做多了,最終是報應。”
(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