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代才讓

每一天

夜很深，女兒的鼾聲

很有節奏

星辰微微發光，人間已是

黑暗的道場

有一些憋在心里的話

假裝是一籮筐的感動

黑夜終究是慈悲的

一夜間讓我驕傲地出門

忘記了所有煩惱

像個豹子一樣奔跑

和女兒談論一枝枯萎的花

當一枝花開始發芽

就預示著枯萎

五顏六色的花，在那一刻

可以是春天，夏天，甚至可以是在冬天

都得死亡

秋天，收獲的季節

我們為它澆水

陽光照著它，那些埋在地里的昆蟲

那些動蕩不息的新空氣

都重新滋養著

眼前這個隱姓埋名的花朵

一點都不悲壯

生命的存在，意味著無常

想念對方，痛恨每一種離開的形式

來不及膽怯

來不及生火起灶

但是此刻，

我倆談論最多的是澆水的問題

粉紅色的大象

女兒說，等到了她明年的生日

買個粉紅色的大象作為她五歲

的生日禮物。我說好。繼而又

說，你還有六個月的時間可以

去準備，然后關掉臺燈便睡了

那夜，我沒睡著。黎明時做了

一個小夢，我用粉紅色的彩筆

畫了無數大象，在我們的臥室

里覓食，棲息，嚎叫。我顯得

極其歡樂。又擔心徹底吵醒她

離原始森林很近，離阿倫黛爾

王國也很近，等安娜公主還沒

走近我們，夢突然醒了。心想

這是作為父親的底線，應該給

她多余的快樂，無論春夏秋冬

我其實并不執著于做夢，在她

的眼中，粉紅的大象，也許是

奢華的愿力，我不敢輕易謬說

為什么愛你，為什么成為父親

或許是我應有盡有，應你所需

聲 援

“盤里的那只烤雞

動彈不得”

“人類懷著慈悲

又極其殘忍”

“我們盡管蓄足了善良

但無法改變現狀”

“它們中間：

至少一只雞是孩子

至少一條魚是媽媽

至少一頭牛是爸爸

至少——”

和女兒的一番對話

讓我深思很久

接近于童話

女兒醒來又睡過去了

留下的話，卻意味深長——

“爸爸，你去哪里了

星辰圍著太陽，玩捉迷藏

我卻找不見你”

天氣陰沉，星辰消失

估計一整天都見不到太陽

人們開始穿衣洗漱

我保持沉默，想了一早上

外面飄著鵝毛大雪

因此，愛你

雪山融化，見到內臟

地球軌道的變化

全球變暖，能量不平衡

不僅危害生態系統

還威脅到人類的生存

女兒說：

“我準備將昨晚畫的雪山

放在冰柜里”

嘎代才讓，80后，魯迅文學院第十屆高研班學員。在《人民文學》《詩刊》等發表藏漢雙語詩作，入選《中國少數民族作品卷·藏族卷》等多種詩歌選本。獲《民族文學》年度詩歌獎等。著有《西藏集》《圣域》等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