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簡約主義音樂的創作特征

摘要：簡約主義音樂是20世紀出現的一種音樂創作風格，菲利普·格拉斯是該風格的代表音樂家之一。本文從歷史的角度探究簡約主義音樂的定義與發展，并以簡約主義代表音樂家菲利普·格拉斯的鋼琴作品《變形》（1～5）為例，分析該作品的節奏節拍與創作技法，以此論述簡約主義音樂的創作特征與音樂風格。

關鍵詞：20世紀音樂;簡約主義;菲利普·格拉斯;創作特征

中圖分類號：J62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13-0-02

20世紀的音樂創作風格與之前幾個世紀較統一的風格不同的是，其呈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創作狀態。從20世紀前期的印象主義音樂、新古典主義音樂，到中期的序列主義音樂、電子音樂，再到后期的簡約主義音樂、新浪漫主義音樂等，音樂開始往各種不同的方向發展，各種各樣復雜的音色、技法及記譜法層出不窮，而簡約主義音樂就是這些濃墨重彩中的一股清流。

1 簡約主義音樂的源起、定義與歷史發展

1.1 簡約主義音樂的源起與定義

簡約主義（Minimalism）一詞最初是視覺藝術中的術語[1]，出現在20世紀初的歐洲現代藝術派系“Minimal Art”（簡約藝術）中，并以代表人物建筑大師密斯·凡得羅（Mies van der Rohe）的名言“Less is more”（少就是多）為核心思想。而這一術語第一次運用于音樂領域，是在1961年英國學者邁克爾·奈曼（Michael Nyman）發表的一篇評論文章中[2]。到20世紀60年代，簡約主義一詞開始出現于對音樂作品的風格定義中。

《新格羅夫音樂詞典》對于簡約主義音樂的定義是：“用來描述一種以有意簡化的節奏、旋律和和聲詞匯為特征的作曲風格。”[1]

羅伯特·摩根（Robert P.Morgan）著的《二十世紀音樂——現代歐美音樂風格史》認為簡約主義音樂的出現受到了東方影響，這致使“音樂趨于發展一種更加簡單和直接的音樂，去除在西方音樂的絕大多數形式中所突出的那種技術復雜性和情感沖突”[3]。他認為簡約音樂融合了東方藝術特性，音樂情感的表達不是直接而大膽的，而是清淡又隱蔽的。

斯蒂凡·庫斯特卡（Stefan Kostka）著的《調性和聲及20世紀音樂概述》中對于簡約主義的定義為：“從約翰·凱奇和莫頓·費爾德曼的音樂中發展起來的一種風格，后來被理解為是對看上去過于復雜的整體序列主義的一種反叛。”[4]斯蒂凡提到簡約主義音樂誕生的部分原因，是對于20世紀出現的復雜又晦澀的序列主義音樂的反叛與厭倦。此外，還有部分學者認為簡約主義音樂的誕生受到印度、巴厘等地宗教音樂的影響[5]。

綜上所述，簡約主義音樂是從約翰·凱奇等人的實驗音樂中，由于受到東方文化、印度等地宗教音樂影響和對于序列主義音樂的反叛等因素影響而產生的一種新興音樂風格，音樂回歸調性和自然音元素，并致力于用最簡約的主題去創作。

1.2 簡約主義音樂的歷史發展

美國音樂家拉蒙特·楊（La Monte Young）、特里·賴利（Terry Riley）、史蒂夫·賴克（Steve Reich）和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被大部分人認為是早期簡約主義音樂發展的代表人物。其中拉蒙特·楊因其1958年的代表作《弦樂三重奏》被認為是“簡約主義音樂之父”[2]，而菲利普·格拉斯是四人中影響最為廣泛的。

同一時期出現了另一個與簡約主義音樂相似的風格，被稱作“神圣簡約主義音樂”（Holy minimalism），以古拜杜麗娜、亨里克·戈雷茨基等音樂家為代表人物。這種音樂風格常常被歸類到簡約派，但由于其音樂作品中的宗教性質，又區別于其他的簡約派作品。

隨著簡約主義的發展，還出現了“后簡約主義”（Post-minimalism）風格，其音樂代表人物有約翰·亞當斯和朱莉婭·沃爾夫等。這個風格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盛行，在創作風格和作曲技法上繼承了簡約主義音樂，但又不同于簡約主義音樂，有著一些創新和突破，比如其“避免使用明顯的線性設計，在風格上也受到了吸收世界音樂和流行音樂的影響”[6]“將簡約主義音樂注重形式的‘純音樂轉向具有深刻表情的‘抒情性的氣質”[7]等等，這都是后簡約主義的新發展。

而本文的關注點將集中于簡約主義音樂中影響最為深遠的菲利普·格拉斯。

2 《變形》（Metamorphosis）（1～5）的創作特征

菲利普·格拉斯1937年出生于美國，從小受到開音像店的父親的熏陶，本科畢業后不顧母親的阻攔毅然進入茱莉婭音樂學院學習。此后，他還跟隨法國音樂家娜迪亞·布朗熱（Nadia Boulanger）學習，又與印度音樂家拉維·香卡（Ravi Shankar）結識并合作，因此他的創作受到了印度、甘美蘭音樂等不斷反復的音樂特色的影響。

《變形》（Metamorphosis）是格拉斯創作于1988年的鋼琴曲系列作品，收錄在他的專輯Solo Piano（《獨奏鋼琴》）中，以猶太小說家弗朗茨·卡夫卡（Franz·kaf ka）的同名小說《變形記》為題材創作[8]。全系列共有5首曲子，皆使用小調寫作，旋律中彌漫著一股悲涼與憂愁的情緒。下面，筆者將從幾處有著技法特色的地方闡釋格拉斯的創作特色。

2.1 重復音型與模塊

反復是簡約派創作的最大特征，《變形》的每一首創作都會使用一種或兩種音型不斷反復，如《變形1》在左手低音聲部不斷反復八分音符的節奏，如譜例1，其他幾首也是如此。有趣的是，《變形》（1～5）都大量使用了上行三度又不斷反復的八分音符節奏，這個節奏型貫穿了整個系列。

此外還有大量重復的樂句，也就是由簡約主義音樂另一代表人特里·萊利提出的“模塊重復”（Modular Repetition）技術，“就是以模塊化的音樂材料（諸如動機、音型、樂句）為對象進行重復處理的一種音樂創作手法”[2]。例如，在《變形4》中，4小節的主題樂句嚴格重復了整整6次，后邊還跟上了2次變化重復，一共發生了8次重復，可以說整個樂段就是由重復而構成的。

2.2 靜態和聲和持續音的運用

靜態和聲技法（Static Harmony）是從拉·蒙特·揚開始創作并運用在作品中的，是簡約主義音樂的標志性特征之一，“靜態和聲可以說是對傳統持續音的極端運用，通過種持久的、少變化的持續音來獲得‘嗡鳴（Drones）效果”[9]。譜例2是《變形1》的53～58小節，以三和弦進行的形式獲得一種音響上的簡約、單一和“嗡鳴聲”效果，從55小節開始，和弦不斷變化，從VI7和弦到V7/II再到以C音為根音四度疊置的三和弦（法國增六和弦），但共同音低音C始終在不斷持續。

2.3 復合節拍化節奏的運用

復合節拍化節奏的概念來自張巍教授的研究，他認為當在相同或不同的節拍結構中同時使用了兩個或以上的獨立且具有規律性重音的節奏分組后，即可被分類為復合節拍化節奏[10]。譜例3截自《變形3》的第9～10小節，可以看到，其復合化體現在雖然同在3/4拍下，但右手和弦由于其長音節拍規律，其實是可以被劃分為二拍子的節奏的，而左手的節拍卻是明顯的三拍子。

譜例4是《變形4》的第50～53小節，從中可以看出，雖然高音聲部每個小節是由三組四個十六分音符組成的，但由于連線和旋律的重復，真正的重音是在每個小節出現兩次的小字一組的G音上的，因此每個小節的重拍也被劃分為二拍子，但低音聲部始終是清晰的三拍子。復合節拍化的創作手法在整部《變形》中并不少見，同時這樣的節奏創作也并不違背其簡約風格的呈現。

3 簡約主義音樂的創作風格

從上文展示的譜例1～4中可以看出，《變形》（1～5）雖然是5首獨立的作品，但它們之間的創作邏輯極為相似，包括共同的小調式、同樣的伴奏織體（上行三度反復的八分音符）、大量的模塊反復、靜態和聲的運用等等。可以看出，這系列作品的內在聯系是極為緊密、難以分割的。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菲利普·格拉斯及其背后代表的簡約主義音樂的創作風格。

首先，就是以大量的反復為創作核心。久石讓指出，“簡約主義音樂為我們留下的財富，是作曲方法——反復”[11]。作為受到簡約主義影響極深的現代音樂家之一，久石讓認為簡約主義音樂留給我們的最大財富在于兩方面：第一，“反復”這一作曲方法的不斷延續;第二，對于音樂結構的變革。事實上這兩點都是基于“反復”原則而給出的答案，所謂音樂結構的變革，是指反復雖然是從音樂誕生之初至今不斷有作曲家使用的作曲技法，但與音樂領域的其他音樂作品的內在發展動力相比，只有簡約主義音樂以反復為核心，并以此形成自身的開始和結束，甚至這個結束還有著無限延續的可能。因此，簡約主義音樂的創作核心“反復”造成了音樂創作結構的變革。

其次，無論是在和聲、織體、調性還是技法，簡約始終是其創作的最終呈現目標。但簡約并不代表簡單，里面依舊包含了眾多20世紀的新技法，如《變形》中出現過的靜態和聲、復合節拍化節奏等。

4 結語

從巴洛克時期走向古典、浪漫，再到20世紀新興的音樂風格，音樂的創作趨勢無論是在和聲、織體、調式調性還是創作技法上一直都呈現一種復雜化和晦澀化的趨向，而簡約主義音樂正是在音樂趨向于陽春白雪之時，對最質樸和簡約的旋律的回歸，強調音樂的自然，不為誰而改變。隨著簡約主義音樂與電影音樂和流行音樂的廣泛結合，越來越多的群體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簡約主義音樂的影響，了解其淵源與含義應成為音樂專業學子的必修課。

參考文獻：

[1] 斯坦利·薩迪，約翰·泰瑞爾.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M].湖南：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207.

[2] 王明華.簡約主義音樂核心技術研究[D].上海：上海音樂學院，2006：4-16.

[3] 羅伯特·摩根.二十世紀音樂 現代歐美音樂風格史[M].陳鴻鐸，甘芳萌，金毅妮，等，譯.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4：447.

[4] [美]庫斯特卡，[美]佩恩.調性和聲及20世紀音樂概述（第6版）[M].杜曉十，譯.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0：552.

[5] 于潤洋.西方音樂通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1：409.

[6] 郭薇.朱莉婭·沃爾夫的后簡約主義風格探究[D].上海：上海音樂學院，2020：1.

[7] 唐小波.現代音樂理論與技法[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9：189.

[8] 胡思媛.菲利普·格拉斯簡約主義風格鋼琴作品《Metamorphosis one-five》的藝術特征及演奏詮釋[D].南昌：江西師范大學，2018：8.

[9] 唐小波.約翰·亞當斯管弦樂作品創作研究[D].北京：中央音樂學院，2011：3.

[10] 張巍. 20世紀音樂節奏的研究——若干問題及分析[J].音樂藝術（上海音樂學院學報），2019（01）：74-89.

[11] [日]久石讓.久石讓音樂手記[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8：187.

作者簡介：林慧雪（1997—），女，福建莆田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音樂與舞蹈學。